7年前的旧诗，有些感慨。《街道之歌》《坠地的飞翔》

小宽

街道之歌

黄昏的街道不是留人的地方
必须用十秒钟横穿而过
用一天的时间匆匆遗忘
再用一生的梦，轻轻地记起 ——
中年的，冷暗不堪的街道
被落日的美惊呆，一声不吭
我说我正消失在路上。

风把一本书翻开，显露出幽幽的火焰
我在一个粗糙的早晨降生
用泪水亲吻着清洗着这破碎的街道
时间被分割，光线被分割
“我来了，我看见，我说出”——
听我说出午后最后的风声生命最后的真实。
到到有陈旧的砖
街口出现的人是我童年的玩伴？
而更真实的是纤细的雨水
和水洼里的天空
是庞大的蝴蝶和昆虫的心跳

如同擦拭银器，擦拭滞重的街道
擦拭沉重之年，阴影之年
老树下的自行车像生锈的怪物
早出晚归的人，他们到达这里
如同守时的士兵

空气里充溢着药的味道
多难的诊所锁住我体内的多病的少年 ——
这些日子怎样一天天捱过
如此漫长而真实
我躲在植物的背后，顺手解开街道的衣扣
让巨大的黄昏感到并且看见
那在风中抖个不停的草叶
那在满天低飞的生灵
忍耐住痛和分离

一个人来到这里，在暗红的砖上
刻进清晨的绿树和星辰
刻进夜晚的空虚和瞩望
在春天的手臂上镂进秋天的白虎
一个人布片样的生活
盛着怎样的字迹和淡忘？
在这里，谁长久地盯着瓦蓝的天空？
这条街道：
物质的街道，黄昏的街道
燕子，昆虫飞临的街道
在命里注定经过的陌生的街道 ——
我将被谁最先听到并且深深记住
最后又将如何被晚到的人
遗忘得干干净净 ——

       1998年6月



坠地的飞翔

一

我最终会被这个镇子忘掉。
记起我的是彼得堡的一个广场，
我疯跑，寒冷是我的肌肤，
我的舌头，我的脸，
卷动风的臂，卷动一场雪的喉咙，
致命的，是俄国的黑太阳
一个小镇上
没有人走在我体内，
旁边的店铺在我嘴里进进出出
说吧
甜蜜的雪，冰湖，炉火的叫嚷
烟筒上冷暗的粪迹。
我从喜鹊收敛的飞行中
看清了一群人攒动的头颅。

一个少年被一阵风吹得干干净净
他苦于赞美：
一片湖水的美色，一棵树就构成的森林。
而我沉浸在拆卸的喜悦中
把一片曦光拆开
一个人影就如蛇般显现；
把巨大的房间拆开
无数精灵的对白就随手可拾。
可是苦于赞美呀！
这些北方的胡须浓密
其间歇着一群吸烟的男人
他们谈论庄稼，比较着各自暗红的肌肉
“他们是强壮的。”
他羞涩，羞于赞美，
在剩下的一生中忘了开口说话

是的，我并不比谁更善于表达。

二

一个人的冬天过去以后
一群人站在风口谈论天气
他们穿过道路：
从东边走到对面的树下，
一阵风似的火车奔跑着，喘着粗气
把他们摘走
像采光一簇卑贱的花送给年老的情人。
我手中握住救命的稻草
穿肠而过
稻草变成黄金
我变成月光下纯白的舞
需要把风里的水 —— 抚摸到，
需要把心里的光辉一一重新记起。

我躲在山脉的背后
是它从未见过的怪物：
粗暴，野蛮
轻松地把石块举过头顶
指间夹得住一只鸟的飞翔，
我从未见过的，从未经过的路
从它身上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我仿佛在哪里见过的树
从我眼中闪电般袭过
而被我深深记住的这山脉
停止变高
我的眼睛摸到了它命运的顶端

而在我背后的春天的人面
他回到原来的轨道
载远了梦里的星空和抵达小镇的风暴
我会被这风暴记起
“你曾经是我眼中的沙粒。”

三

一个多病的少年
倾听着他的骨节长大的声音
一切都变得粗大
没有雨水，也没有土
可孤单的东西都变得壮丽
另一个我在生活的表层不停行走
声音含粗不清，被风包围
我是被秋风赋予更多含义的孩子
在流水中，我一点点剥落
一声泥土最后被我张嘴吃掉
在生活的流水中，我拔出刀子
刀锋尖锐，暗藏着风雪
我腋下生风，忍住分离和疼痛

这小镇的翅膀上生出黄金
被雨水浸泡了太久的太阳
探出头来，激动万分又无论可说
它显出暗红的颜色；
我在泥泞的道路上逆行
目送着两侧的庄稼远去
带远我留在它体内的叹息
再就是这小镇上的树木
经历了青春的寒冷和冰冻
在最后的最后，还是抛开了生活
像随手就把一块石子扔进河里
它们向我展露了生命最初的秘密
最初的，是最后的叹息

我见到过狼群，它们在小镇边缘出没
它们 冲进羊群
还有天鹅，偶然临过我的诗歌地理
它肮脏衰老，长鸣不已
带来风的眼泪和天空里的光芒
我怎样克制住我这最后的悲伤？
—— 我无知浅薄，辞不达意，故作忧郁
我疼痛，心事重重，手臂上刺青

我看着人们逐渐离开，与我有关
我看到坠地的飞翔，与我有关
沉重的黄昏悄悄为我打开三条路径：
第一条布满盐和辛酸
另一条空无一人
我就是自己的王，把天空
加冕到自己头上
最后的路径是一百年的睡眠
梦境中巨大的飞翔
借助阴谋和谎言得以实现
我睡在小镇的酒馆门口
人事不醒
暴风雨乌鸦般袭来
带走我
只剩下一个躯壳留给空空的睡眠

四

我滑落到世界的脚踝
我不停行走
而心中充满了飞翔
不停下降的还有雨水
裹挟着风和斑驳的光影却一无所有
我充满飞翔的幻想
世界的车轮辗过春夏之交的日子
而这千年之末是灾难的借口
灾难是火神掌中最末一个谒语
我们无力承担

在这个小镇上
人们匆匆追赶着时光的身影
而他们的身影却模糊
我先是变哑
像这哑默的道路
只拥有承受而丧失了诉说；
然而变瞎
为了所有炫目的光明
闪电样的光在纯寂的黑暗中显露真实
我继续走个不停
生命的冰水浑浊寒凉
远处的风暴无风而动
沼泽的泥潭延伸到我肺部
—— 而我已无力诉说

世界都朝我这一边倾斜
我搂着颤栗的鞭子看守羊群
风刮乱草地的皮毛
雪盖在我们身上
像盖上一层平坦的月光
我的回答永远也不会让你们满意
为了这些美的湖水
为了小镇上奔走不停的身影
为了灵魂不止的诉说
我不会离开
赤道的火焰焚烧掉全部粮食
火滚动着，我降落在桃木门板的跟前；
轻轻咳嗽。

1998年7月

驴头狼

1998年是7年前啊,靠啊,时光鱼电nao.

annkun

我最终会被这个镇子忘掉。

我们最终，会被世界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