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日久

《傍晚》
曾是一车黄金，在天边
抚慰空腹的眼睛
一树高的风吹过绚丽的落日
是我留恋的金色田亩
它们柔和，溢美，引出沉甸甸的星辰
它们伸张乌云的痛楚，将之驱逐
有些声音
飞向地平线那个方向的巢穴
我转过身，看见篱笆弹奏的天籁响起
曾是美好的云，镶在柴刀的锯齿上
秀才在此刻落马，将笔墨纸砚
湮没在一株狗尾草的顽强下
无垠的落日在你垂暮时分
被掰成鲜红的桔瓣
是血，是你落荒的才华

还有更多的农家热爱毛驴，或水牛
他们是牲畜的种子，耕田或放牧
而沿着处处豺狼的山路
放眼望去，老村长柱着祖宗的祠堂
余光，力透瓦背
那烫金的牌位，是年轻人
最后的孝道，欢畅的黎明

2005/4/13


《动物》
我将凶猛的一面阴干
而和善的那一面，直指草原的温存
像一只在雪山下长鸣的羊
一个保姆小声哼唱

我害怕你扣压那微薄的水源
我害怕男主人湛蓝的眼睛瞄向我洁白的绒毛

我，一只波涛汹涌的动物
身陷城市沼泽
养家糊口，抽空了我的身体
在你动粗之前
我举起了随手拿到的杯子，青瓷，红木椅子
“先生，你是一个有修养的猎人”
而我只是一只弱小的羊
我不想变得凶猛
因为我的另一身份是个母亲

2005/4/13


《黑色格子衫衣》
我有一件黑色格子衫衣
不是蓝色，而是黑色带点黄色
我沿街走在长长的路灯下
思考我们的时代
也不见得何时呈现明净的蔚蓝

这是一条晦涩的长街
石板路，有些历史的小摊
古朴的自行车发出清脆的吱吱声
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古井里
一只青蛙吵得整个镇子
十分静寂

这个民风淳朴的小地方
一只猫在白屋顶上窜来窜去
总想抓住自己的影子
我在夜晚穿着黑色格子衫衣
低着头往来穿梭
忽略了家门
忽略了擦肩而过每一个人

2005/4/13


《繁星》
我俯视平静的产房
只剩下火苗的呼嗤声
墙上的挂画
挂在墙上，心若止水

医生走了，被崎岖的树枝
扎了一下
倒在雪地里，连同药箱
再也没有爬起来

夜色茫茫
失语，开始成为通往天堂的一剂药
我们坐在长凳上
用手指戳穿了星星的光芒

我们感谢医生，感谢明亮的光
我们是微弱的萤火虫
在观摩
繁星抖动的翅膀

2005/4/14


《墨水的方向》（组诗十首）

1． 《喧嚣》
喧嚣让我失明
我需要更腐败的声音
来压过你们，碾碎邻居龃龉的礼貌
从你们的阳台
永远看不到涂上了奶油的美好落日

夏天聒噪的虫子
反反复复地窜着火苗
就这么无休无止欢欣地唱吧
我愚蠢地捂着耳朵
听自己低声哭泣

除此之外，你们捉襟见肘的家庭
冷火秋烟
你们喉咙长在何处
无人知晓


2． 《油菜》
我听见油菜花结婚的请柬
发到了天上
夏天的幸福生活
在金色田野奠基
摄影师抵压一颗心脏
将这批巨款老实地收入囊中

我路过阳光灿烂的工地
那些咸酸的混凝土
已经成熟
平缓地喘着粗气

这是一只唯美的空袖
这个靠美丽为生的女子
看风吹在空荡荡的油菜地里
吹在浑厚的经幡上


3． 《经幡》
佛寺比帐篷冬暖夏凉
高原上辽阔的汉子
出家为僧，母亲嘱咐
雪山没有剪断的脐带
没有停止的舞姿
已经召唤了一部汪洋的记录片

还有披金戴银的羊群
是青草上的镰刀
你们奔跑，长着一对
主宰高原的角

那么空那么空的云下面
你们礼佛
翘首凝望远古的歌谣
嘴角已经翕动

4． 《歌谣》
父亲的古诗十九首
在时代变迁中岌岌可危
他迫不得已下注的房产和娇妻
连夜潜逃
一株杨柳
从晚到早，飘絮不断

村庄一贫如洗
炊烟因咸菜而断乳
嗷嗷地哭
你从不酗妻嗜子，也不背井离乡
那一块粗糙的土地
写不出个像样的汉字
春天的霜下达了开除的指令

你带着枪离开了流利的家乡


5． 《枪声》
服从婚床
你获得了延续革命的快感
在以步当车的硝烟中
苦涩的弹头
像萝卜条一样
最易下饭

一个又一个坑
顺便成了衣冠楚楚的坟冢
为兄弟插上颤抖的青苗
这时你最需要一支雪茄味的烟
将家书拿稳

回到家中
你做的第一个事
吻了陌生的孩子

6．《孩子》
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孩子
我丢了一把钥匙
离家出走，随便在一个月亮底下
睡了一晚，那些动词
也没有喊到我答应一声

所有爱流泪的女人
是我的母亲
所有离我先去的女人
是我的祖母

九十年代饿了我一晚
我支起勤奋的台灯
朗诵我和表妹干枯的友情
就因你一个玩笑
让我孤僻成灾


7．《玩笑》
我在厕所里等着黎明
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酝酿着一场旷日持久的运动
在幻想中
醉得我颠三倒四

我的灯芯呢大衣是土黄的布料
披在女人肩上，那是一半的天
不再寒冷

我假想一场旷日持久的雨
冲击我的初夜
让我在爱情中失足
我将对媒人施以暴刑
上帝创造了男人又要创造女人的原意
是不容侵犯的


8．《上帝》
我爱上了你，女儿
夜幕降临，洞庭和湘江在流火的七月约会

洪水携带着勋章而来
冲垮了梁木和椽木
根深的大树上挤满了人
你们空空的腹
垂涎诺业方舟

这是盛宴，川流不息
我收敛了气质
削发还俗
像一个长者，摆一桌
有各种水酒的满汉全席

我死掉的木头
再无理由成为棺材

9．《七月》
七月，略带凉意见王国
改易了旗帜和姓氏
暴君咬了一口煮熟的鸡肉
也会流出鲜血

炮灰从来是青春永驻的
朝一个方向叩拜的文臣
将一支笔一把舌头，操得
密不透风

你们有墨水
这种可以用饼蘸着充饥的佐料
黑糊糊地，像一块历经千秋万代的炭

终究玩不过火
你这小东西
事后成了灰

10．《墨水》
天啊
这堵红漆的墙剥落了
小学的房子要垮了
漏雨了，父老乡亲
你们贱卖廉价的香烟
再贡献一些汗血
修补一下就快消失的民谣
最后将自家门前开光的菖蒲
挂在高高的校门

天啊
我钻狗洞的勇气从何而来
我偷桃子的想法是谁提出的
我不是还有
攀桂步蟾宫的梦想吗？

2005/4/14

普格

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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