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登录
- 2007-8-4
- 在线时间
- 0 小时
- 威望
- 0 点
- 金钱
- 232 点
- 注册时间
- 2007-8-4
- 阅读权限
- 10
- 帖子
- 55
- 精华
- 0
- 积分
- 160
- UID
- 673

|
X奔跑在街道上.楼群后退的速度类似于行驶的汽车.天气灰蒙蒙的,到处都灰蒙蒙的.X熟记于心的街道,路过无数次的店铺.都于雾气中显得更加模糊起来.远远的看上去是一片混沌.X奋力的挥舞着双臂,试图用扑面而过的风带走眼中巨大的泪珠.X心里灌满了铅,它留在原地无法挪动脚步.X离它的心越来越远了.她把它留在了记忆中的那个城市.
X一夜未曾入睡.几次她从床上爬起来,穿过一间屋子,去另一间屋子看那个人.那个人和一群人在一起.他们睡在很多床上,有些是双层的床.有些是单层的床.那个人睡在其中的一张.睡得很熟.最后终于一次.那个人从其中一张床上站起来.穿他那条黑裤子.黑色的坐上一会就会在关节处出现很多折皱的裤子,X记得很清楚.那个人看见她,对她勉强的一笑.好像他跟她很陌生似的.X一下就胆怯了.她也没像她想好的那样问他为什么昨晚没回家睡.也没上前去跟他做出任何亲密的样子.X只是勉强的笑着.像他一样,但又不大一样.那个人讨厌见到她.X明白.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做在正对门的椅子上.这样她可以穿过中间的那个房间,一直看到另一个房间的敞开的门里面.迟迟的,X看不见那个人.X开始坐立不安.开始呼喊那个人的名字.向着另一个房间的方向.每喊一次,X的心里就凉一节.过了很久,那个人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一声.穿过中间的房子,到X这边来.X马上换上笑脸,前去握了一下他的手.他很僵硬的把手抽回去了.X的心就整个凉了.X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换外出的衣服,那个人走了,她也没理.走出大门,X的眼睛一接触强烈的光,就忍不住流下泪来.X越走越远,但是心里那个人留下的伤痕也越来越深了.X用无数的眼泪去填满它们.这样一来.它们就再没有愈合的可能了.
天空蓝得仿佛跟脚下的大地没有联系,蓝得让人看了心里一紧.X和一群人一起,在街上走着.偶尔有几朵云的阴影,投在她的脸上.她和他们缓缓的说着话.和他们一起缓缓的笑着.一起缓缓的迈步进了一座摩天大楼.站在大楼的厅堂.X抬头向上望,望不见楼的尖顶(据说是一座从内部可以望见其尖顶的高楼).楼梯都是盘旋着上升的.在最顶端汇聚成一个点.X一行人乘观光电梯上了不知道几十层.在不知道几十层上,一个人穿制服的人,摆了一张桌子在楼梯口那里.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一行人直奔人群.从人群的缝隙里钻进去.X站在外面,在窗户旁边.看他们身体的最后一角消失在人群里.然后她转过身去看着窗外.整座城市呈现在她脚下,好像一个风景区,.笔直而倾斜的公路,在强光下,像一条闪亮的瀑布,挂在群楼的山中.X始终无法完全驱散那个人.回到以前根本不认识他的时候.实际上任何人都逃不出回忆.
X在梦中的梦中无数次的登上那趟火车,据说是驶向更遥远的北方.冬日里的傍晚仿佛空气都结成了冰.人们像猴子一样缩在厚的棉衣里.售票大厅变成了一个名不副实的户外场所.三三两两的散落在各处的人群.轻声交谈着.仿佛话语都被冻结成冰,而狂躁的北风,把它们一颗颗打到对方脸上.如刀割一般的疼痛.X在梦中的梦中登上那辆火车,却在慌忙中遗失了行李.火车穿行在僵硬的土地的缝隙中.沿着S型的车轨向更远的北方驶去.X在拥挤的车厢里,因为行李的缘故,坐立不安.她跟她身边的另一位同行的姑娘说着没头没尾的话,并恳求她在下一站的小镇上,和她一同下车,去寻找她遗失的行李.
这是一个冰雪封山的小镇.X和她的同伴寻找落脚的地方,以等待回程列车.各家各户都挂着厚重的棉门帘.X信手掀开一个.里面生着炉火,热气腾腾的.人们围坐在火炉旁,脸上都映着火光.他们热情而好客.喝酒吃肉自然不在话下.然而X终于怀着对遗失行李的重重牵挂在梦中醒来.她惊叹着不过是梦一场,然后开始仔细的收拾行李.以免犯下梦中的错误.于是从一个梦中醒来的X,在另一个梦中再次来到光溜溜的售票大厅.这次出现了售票员的脸和上半截套在身体外面僵硬的制服.在穿过候车室的广场上,还遇见了在这个城市里多年的好友.大家交谈着各自的将来.微笑着说告别.之后X又一次登上梦中的火车.车轨依旧是S型的.只是X再也不用为她的行李担心了,它们完好无缺的排列在货物架上.X空闲下来开始观察车窗外的风景,偶尔和列车员亲切的说几句话.渐渐的同行人的脸都变得模糊了.列车也开始模糊起来.包括S型的车轨,车窗外皑皑的白雪,都一并拧成一团,消失在梦境中.
X醒来,在她现实中的城市.这里正值夏季.明晃晃的光灼得她眼前一片漆黑.X被一连串的梦魇折腾得很累.她疲惫的身体,在地板上拖出一条一条的暗痕.它们编织交错在一起,根本分不清那一部分是真实的,那一部分是虚假的.X做完日常的梳洗.戴上遮阳帽,出门上班去了.
游乐园在夏天的中午是十分冷清的.刚刚脱了皮的知了隐藏在树枝里扯着嗓子卖力的叫着,仿佛这嘶哑的叫声就是它们值得追求一生的意义了.X坐在一座低矮的小房子里.房子外面刷了蓝色的漆.窗口处挂着小牌子”摩天轮 每人每次十元”.X托着腮帮子望着立在面前的这座庞然大物.它或许是许多小孩口中的圣物,或许是许多不想长大的大人寄托童念的载体.不是有一首叫”幸福摩天轮”的歌吗.又或许它像不远处的旋转木马一样,承载了很多虚妄的爱情.但是摩天轮本身并不是人们心中的种种寄托.摩天轮只是摩天轮.人们总是一相情愿的去规范别人的意念,甚至把这种恶习濒及到周围接触的各种事物上去.这真是毫无意义.X坐在灼热日光下的小房子里.恨不得摩天轮马上倒掉.轰的一声,摩天轮倒下了.真是脍炙人心阿.X想着,不仅在脸上露出一丝隐晦的笑意.
不是节假日的时候,游乐园经常是没有生意的.有时候一天买不出一张票.今天就是如此.X扣上帽子,锁了房门.游乐园门口的广场上,响起嘭嘭嘭的迪斯抠.一群老头和中年老太,也有一些小孩子,站成零散的几排.准备貌似充满活力的饭后健身运动了.X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一个游乐园刚退休的老头,冲X打了个过来的手势,X摇摇头.老头脸上挂着善解人意的笑容把X撇在一边,开始和着节奏跟一个中年老太,很愉悦的对上了眼儿.X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及了,就走了.
太阳已经走到一天的尽头,可黑暗还不赶快降临.X在回家的路上,拐过一个熟悉的拐角.可是在另一条街上,毫无预兆的.她看见了她梦中的那个人.那个记忆中的人.正沿着马路的同一边,迎面向她走来.X心里猛的抽搐了一下,但随即她扬起脸.大踏步的迎向他走过去.那个人与她擦身而过.在她与他错身的那一刹那.X的心被一只手紧紧的攥住.它一动也不能动,就像在梦中那样,留在了错身的那一刹那.随后X开始奔跑起来.巨大的泪珠在无风的夏日的傍晚一颗一颗打在路面上.溅起无声的抽泣.X依旧无法挣脱那段记忆的束缚.那个人在时光里逐渐模糊的脸成了一种永恒的痛楚.扎根心底.于梦中不断展露头脚.X背负着这种痛楚,日复一日的诅咒着摩天轮.诅咒它巨大的夏日阳光下的阴影.
没过了多久,X就从游乐园辞职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X去向不明.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做着什么样的事情.老年迪斯抠观众席上也不见她的踪影.X像一滴水珠一样人间蒸发了.可是又过了没多久.用一个目击者的说法是,发生的这件事.让X的话题永远的刻在了人们的饭碗上.
事情发生的时候,城市已经时值冬季.南方阴冷的雨下个不停.城市里的人们衣衫单薄,一条条像浸满了水的毛巾.那是天刚蒙蒙亮的一个冬日的清晨.雾气笼罩的街道,忽然出现许多模糊的影子.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匆匆汇聚到游乐园门前.个个面色凝重,低头不语.偶尔两个人交换一下滞重的眼神.仿佛说,那绝不是开玩笑的.陆续的,人们分成无数不规则的小组,隔开一段距离,先后进了游乐园.起初的阶段人们还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但是在工作人员的悉心指导下.人们于冬日清晨的雾气中,看到了那个倒掉的昔日中的巨物.真是不得了阿.人们啧啧赞叹.倒下来的巨物比平时立在高空中的时候看上去更加的巨大.足足有我们家房子几十倍那么大,一位目击者说.赶上一辆马车奔跑一天的距离了.另一位目击者说.人群中的声音越来越多.大家纷纷争论着表面上跟自己没多大关系的摩天轮的倒掉.人人都置身事外的发表一通自己的见解.每个人都觉得他们站的高度比别人要高那么一节,自然见解就独到并且更具深意一些.可是置身事内的人,永远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尤其是对自己的处境毫无认识的人们.他们根本就不担心什么.他们只是单单的发表看法.真正的内里即使一时被掩埋了,也会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中渐渐露出其本质的.
没过多久,城里的人就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苗头了.有一句说到烂的老话叫,失去的才知道珍稀.人们无数次的体会到失去的滋味,却从没在失去之前想过应该好好把握.有些过失是可以弥补的,有些却永远不能.人们渐渐开始感受到一种城市的空缺.不仅仅是摩天轮那个物体倒下来了.包括一切和摩天轮有关的东西,包括无数虚幻的寄托,都统统倒下了.人们感到城市精神(如果城市也有灵魂的话)的一种迅速的隐喻的萎靡.这种内在的变化直接表现在每个市民的日常行为上.人们开始成群结队的在街上整日闲逛.无所事事,面容呆滞.双臂下垂.眼眶里弥漫着空洞的黑光.让你根本无法分辨,他们是在注视着你,还是注视你身后的地面.或者他们根本没在注视任何东西.这时候越发显得有生气的是城中的乞丐们.他们四处游窜,随便在超市里拿东西吃,商店里的东西也随便用.谁谁的谁谁的家都大敞着门,舒适而柔软的床,尽管去睡好了.冷气开得呼呼直响.简直是一场乞丐的狂欢.这种境况一连持续了好几个月.城市已经被破坏得千疮百孔了.
这时候夏天悄悄的就要过去,秋的脚步正逐渐的缩短它与城市的距离.夜晚也不像以前那么炎热了.就是在一个偶尔吹过徐徐凉风的夏夜.X,这个假设的造事者.即使这个事件跟她没有直接的联系,也必然有间接的并且不太遥远的瓜葛.毕竟摩天轮倒下去这件事,是她一直所期盼的.她成为直接的受益者.毋庸置疑.X用一块裁缝店里透蓝的布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两只滴溜打转的黑眼珠.在夜色的笼罩下,那对眸子简直是一对明珠,并且不停的变换着颜色.X闪躲着在黑暗的人群中前进,最后她来到城市的电视塔下面.她站在电视塔下向上望了望,望不见其尖顶.就像梦中那座把城市变成风景的摩天大楼.X伸出用布包裹着的四肢,以及其迅速的姿势往上爬.在失踪期间,她似乎掌握了一种用四肢攀爬的猴子般的技艺.也不知过了多久,X站在梦中的尖顶上向下望.城市里闪烁着路灯的街道,好像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河流.市民们顺着河床向四面八方涌动着.他们慢慢的汇集到一条大的河床里,又从大的河床里分流到各个纷杂的支流.如此周而复始.干着和在树枝上鸣唱的知了一样的傻事.X站在城市的最高点.心事重重.细细思量一翻,她抖擞精神,面向游乐园当初置放摩天轮的地方.拆掉裹在身上的透蓝的布.露出近乎透明的肌肤.那上面,鲜红的血液在隐约可见的碧清的血管中急速的窜动着.X鼓起腮帮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她梦中的方向,向着她所盼望的地方,喊道.摩天轮倒下了!摩天轮倒下了!
于是城市里响起了无数附和的声音.人们恢复了生气,他们奔走相告,摩天轮的倒掉.人们交谈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摩天轮倒掉了.它剥夺了所有的话语权.为了摩天轮的倒掉.城市疯了.
而X.
X注视着这座空荡的城市.会心地笑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