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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琅告诉我,我的故乡在海上,即是世人唤作仙山的瀛洲。
紫琅是我的姐姐,自从记事起她便是我亲爱的小姐姐。当初她二十岁出头的模样。如今过了十来年,还是二十出头。紫琅不知何所谓天寒地冻,也不知道七月流火是什么意思。她总是穿着她那身似乎在深海里沉睡过无数年的罗莎织就的冷紫色上衣,缀满流苏的珠灰色长裙跟小拖鞋,头上还插着一枚小小的淡紫烟水晶步摇。
有一次,正值数九的天气,我藏在一张大毛毯子下对着炉火发抖(该毯子的毛——据卖给我们的羽族商人说——采自春天北陆红萼草原的三岁成羊身上。因该公羊正值发情期,故热情似火。此话不知真伪,毯子确是极厚)。紫琅一路从卧室风风火火走出来,硬拉着我去冬泳。直到我告诉她这几日我正值每月身子不适,她才将信将疑把我摆回炉子旁边(我是一个男人。由此,她智力似乎有点问题),自顾自兴匆匆出外运动去了。她似乎从来不受天体潮汐的影响(由此,身体构造似乎也有问题)。过了半日,她又兴匆匆的跑了回来,头上还带了老大一砣冰,煞是光彩照人。
又有一次,大概是两三年前。她突然被蛮子拐走了。中途还寄来一封信,信封上盖满了各种邮戳。信上说,她不是被拐走的,而是自愿去“体验生活”。她们(三个人类女性)现在正要被押赴北部冰原,前往被称之为“那康玫瑰妈妈”的地方(鬼知道是个什么地方,兴许是她听错了)。在那个鬼地方,有一个长得像鬼一样的老蛮子和三个小蛮子等着她做饭,纺织。那时候我天天期盼她带着一堆自己的小蛮子回来玩。没想只过了一年多,便有一乘八抬大轿在我们所住高塔的底部(我们住在最高层)停下,紫琅从里面一头钻了出来。据称老蛮子倾家荡产雇了八个轿夫将其一路抬回来。原因不明。于是我的希望便破产了。
紫琅是我亲爱的小姐姐,我本没有必要讨论她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其一,家丑不可外扬;其二,如果她是这样的一个人,那作为她弟弟的我…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最近又突然郑重其事的告诉我,我来自一个叫做瀛洲的地方。这不得不勾起我的忧郁:是否又该请医生来看看了……
说到这里,我想有必要先解释一下高塔这个东西。
据《淮安县志》记载,喜帝六年,也就是羽族公主羽然被护送到下唐南淮的那一年。“春二月”,太阳很好,城民们正兴高采烈而又规规矩矩的庆祝社日。嫌犯老铁索司·地公浑身上下脏不拉叽,心怀叵测的潜至南淮西北方向的淮安小城。该犯一路行色匆匆,穿过包子铺,成衣铺,当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单纯善良的劳动人民),又穿过青羊坊,越桂坊,终于在紫阳门不小心把人绊了一跄踉,被收入了大牢。据被绊倒的地方官员称,这孩子不单毫无歉意,还阴阳怪气的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半天,看罢又阴阳怪气的问他城外的涂寥海边是否有裸体浴场。该官员警惕性极高,在经过充分的联想后,便不由分说命人将其押至县衙。
县太爷王麻子正准备携妻带仔到城东越辽山边游兴,不想这时节却有人来打扰,只得更衣升堂。看到犯人不但型如侏儒,而且相貌奇丑,衣着破烂,料想也不算什么货色,还未开审便命众衙役先行杖刑二十下(行刑部位是臀部)。杖毕,理该被害人上前说明详细案情,老铁索司·地公却先挣扎着爬到县太爷面前,眯着眼睛阴阳怪气的说道,小人刚才趴在地上细细观察,发现官人脸上似乎患了荨麻疹,咱们河洛族人生活在阴冷潮湿的地穴之中,多有患此疾者,一般的治法是备四五只活蟾蜍及浮萍三两,于双月月圆之日服用,必有奇效。王麻子最恨人提到他脸上的病患,平日家人和手下莫不小心翼翼,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这个烂人却居然敢如此猖狂。况且这天他本来就窝了一肚子气,当下大发雷霆,将该犯再重杖二十下收监,隔日再审。老铁索司·地公却笑成了一朵花,衙役们都看得心里直发毛。
第二天,看监的人便发现关押老铁索司·地公牢房里的犯人们都不见了,房间里只剩下一堆新土堆就的大土包,以及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同时不见的还有绑住要犯的以吨计算的精铁锁链,墙侧的马桶,地板上的砖块,牢房的栅栏,窗上的栅栏等等一切可用于冶炼铸造和建筑的材料。包工头出生的县太爷面对空荡荡如原野一角的牢房,才明白昨天逮到的是一名伟大的河洛族匠人。
老铁索司·地公携带着大批的建筑用物资来到即将让他再次出名的涂寥海边。并且,他怀里还有各式各样奇怪的东西:碎银子十来两,沾着血的金牙两颗,不知名的的动物头骨一个,海盗埋藏了多年的钻石等等等等(重刑犯对天神下凡表示了感恩)。春天的涂寥海沉寂而美丽,温柔的,像熟睡中的精神病人,无边无际的水面隐隐露出远方几点小岛的模样。岸边开着这个时节海边应开的花,河洛人叫它们维特芬斯美,意思是“空中漂浮的蓝色幽灵”,这是根据它们的外表所取的名字。透明的巨大蓝色花朵在半丈到两丈的空中毫无顾忌的开放成四瓣,同样透明而反射着耀眼阳光的花茎一头连着花朵,另一边深深扎进土里。河洛族传说称,这种花原先只生于海外三座仙山之上,是河洛族的伟大祖先驾着巨大的船队(同样是由伟大的河洛族主先所造)从那里带回了维特芬斯美的种子。人类也有类似的传说,只不过船队是由伟大的人类祖先驾驶的……。
老铁索司·地公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所以他从不信这些鬼话。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从部族中逃离出来,逃离了那些成天鬼话连篇的河洛巫婆,然后准备周游世界。这对于他的部族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因为我前面已经提到,老铁索司·地公,河洛族人,虽然矮小,确是一名真正伟大的,天生的匠人。
关于老铁索司·地公的神奇传说,我一部分是经过偷偷翻阅县志中从未公开的章节而知,一部分听自于我的亲爱的小姐姐,一部分听自于小铁索司·地公,还有一部分模糊的地方是我猜测的。比如说,他如何在一夜之间就开凿了那个通向自由的地洞。这关键的细节没有一个人能跟我说的明明白白(包括同样伟大的匠人小铁索司·地公)。所以我私自以为,老铁索司先生长了两颗巨大的噬齿类动物的门牙,像肥硕的鼹鼠般一头向地里拱了下去。但是这个论点遭到了小铁索司·地公的强烈反对。他说(非常严肃的对我说),他从来没有发现他敬爱的父亲有这种怪模怪样的生理构造,甚至在与他一同进食的时候都没有看见。而且,他父亲的体态是非常健康的小胖,完全达不到肥硕的标准。所以,我并没有把我的猜想写进对老铁索司·地公的描述之中,因为这样做是完全不负责任的。
我之所以这样不遗余力的探索老铁索司·地公的传奇经历,一个原因是我和他非常相似,也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一个纯洁的对未来抱有美好梦想的小矮子。而且,我相信我也可以和他一样,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传说。第二是因为我从小就住在他所建造的高塔之上。高塔是我迄今为止所见到过的最为奇特的建筑物。据说,老铁索司·地公所造的数以千计的高塔分布于世界各地,而仅仅在淮安一县就有几十座。他往往把七八座洁白的高塔一起建在高处,因而更显其雄伟壮阔。每座高塔都象极粗的烟囱,高约七八百丈,由青色砖块堆砌而成,外表似乎刷了一层石灰,总之是白色。远远望去,高塔群直入云霄,似乎含有早期生殖崇拜的迹像。但若是在近处看的话,高塔表面却斑斑驳驳现出丑陋的灰色,犹如一个陈年的————荨麻疹患者。
高塔的奇特并不尽限于表面。其迷宫般的内部构造处处显现出大工业时代沉重笨拙而不失华丽的痕迹,令幼年的我十分着迷。而且,老铁索司·地公与各地签定的协议规定,他建造高塔的唯一报酬就是:他可以再在高塔下建造一个巨大的地穴城市,以使河洛族人可以生活在其中……
参观过其他高塔之后,我发现我所居住的这座与它的同类至少有两个不同之处。其一是塔的最高层居然适合人类居住(我和紫琅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好些年),而其他塔的最高层往往废弃或做储物之用;其二就是该塔的顶端居然有一株雄壮的山楸树。我也不想老是用“居然”,但是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词表达这两个不同点是多么的唐突,所以我只好这样表达,由此可见我是多么的严谨,因此大家尽可以相信我下面所说的话。
众所周知,山楸树自古以来就是红的,自古以来的教科书里都写道“火红的山楸树,结着红色的果子”。但是我家头上这株却是不折不扣的紫山楸,甚至瞧不出它有丁点变成火红的迹象。这株树是从何而来,没有一个人知道,反正它就象我家的窗帘自然而然的罩着窗户一样自然而然的罩在头顶上,似乎自古以来就是理当如此。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紫山楸,紫琅的说法是,紫琅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紫琅,而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紫琅住在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塔顶上,所以这里要长一株独一无二的树。这个解释虽然不免牵强,但是现在想来,也只好如此看待。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如此。真实的原因自然是有的,但人人都可以找一个不疼不痒谁也不冒犯谁的理由凑合着用。
如果你从未在一座塔的顶部住过,(而且恰巧头上还开着一株雄伟的山楸),你大概体会不到这其中的妙处。春天,可以爬到山楸树上看远处山坡一点一点的绿起来。夏天,树阴下面没有一丝燥热的感觉。冬天大把的柴火随手拾来。而 秋天,则可以看山楸树的叶子泛着冷冷的紫滑落屋檐。
那天紫琅就在这株山楸树下向我描述关于瀛洲的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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