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姓赵,长我十岁,我却直呼他“赵慢棋”。
那一夜我高烧40,被朋友裹着塞进出租车一路狂咳的弄到医院急诊室。等我清醒已经是翌日的近当午,回忆头晚发生的事,断断续续的。这些都无关痛痒,糟糕的是现在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黏乎乎的后背贴着黏乎乎的白床单,到处飞舞着肮腥的气味。还有那些白衣大褂带了口罩清清脆脆的来了,可一进门笑声就被关在门外了。百感都溃退只残余一种味道,那味道啐一口你便知道。摸摸额头,还好,除了和了沙尘的腻汗没其它的,下一步我想坐起来,省得总望着天花板眼晕目眩的,可身体软塌塌的像根儿面条。
“妈的,怎么搞的?”我无可奈何的做回原来的姿势,诅咒着。
“把手给我!”一个命令的声音说。
我侧头,看见的竟是个陌生男人。
“我扶你去厕所。”他伸出一只手。
“你咋晓得我要去?”
“就算你是海绵打这么多提溜也要滴两滴的。”
我笑笑,不为有人主动帮我,倒因为他说的那句有趣的话。
“怎么就我在这儿?我纳闷:总该有个朋友守护的。
“两个人把你交托我照看一下,去下馆子了。”
不必描述我也猜到照顾我的是谁了,性格孤僻的人不必要许多朋友的。蹲在一个坑两块砖三尺矮墙围周边的地方我思索着性格决定一切的问题。我不习惯与陌生人说话,见他独自燃颗烟咀嚼着,烟火明灭一颠一颠的也一副懒得跟我交谈的样子。 倒也好。
“手,借我一下。”虽然我快活的想着,可身体完全支撑不住冷不丁向后仰。
“怎么了?”他关切的问。
“不清楚,浑身丁点儿气力都没有。”
亏得他的手拽我,帮我扯裤子,不然那天我一定尴尬死了。
等我的朋友返回,他已经搀我从验血处回来了。午后朋友把我的验血结果取来时,哂笑、纳罕、疑惑、自嘲一盆子扣到我脸上。
“这算啥病?邪门。”他依旧咀嚼着烟,一颠一颠的。
“是呵,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病。缺钾?”我的一个朋友嘟囔说。
“缺假,就是告诫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动真感情了,生活得游戏着来。”他仿佛明白了缺钾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说的话让人莫名其妙。
医生建议我住院观察。我朋友不能总陪我,我也会愧疚不安,他住院也不见有几个人来看望他,除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女人偶尔来一次,不大会儿就被他连哄带吓地赶走了,于是更多的时间我们都孤单地啃自己的日子。朋友知我有读书癖,给我捎来几本书解闷。他却天天跑传达室跑得勤,回来时胳膊肘里多了几份报纸,可我发现尽是些明日黄花。
那天我津津有味的读贾爷眼里的闲人,忍俊不禁噗嗤出声来。
“乐呵啥?看书都成这样了,不是又高烧罢?”他趋近来窥探我的秘密,见书页里没什麽嗔怪说。
“这是闲人的哲学,你”我煞有介事的摆摆食指。
“射击有两种,一种讲求精度追求环数,一种讲求速度注重实战。”
“驴头不对马嘴嘛。”我哧哧的笑他。
当天后晌我们就楚河汉界厮杀上了。
“要不我先去打饭,你先琢磨。”见他每走一步都凝神思索一番,我耐不住性子却憋住笑打趣他。
“人不大,嘴巴还蛮损的。”
第一次正面交锋后,我主动帮他打了饭,我只是要为“赵慢棋”这一称呼的诞生找个顺理成章的籍口。我们下了三天棋,一天交锋三次早饭后午休后和晚饭后,一次交锋三个回合,不记输赢,我们成了最友好的对手。
我如此在医院住了一星期,烧退得彻底了,血液含钾量也恢复正常。出院那天赵慢棋并没有送我,我跟护士小姐说我想再见他一面,她便小跑着去寻赵慢棋了。
“他说他很忙。”护士小姐不好意思的说。
“他说要你走好,他会想念你。”护士小姐补充说。
护士小姐弄巧成拙了,她哪里了解赵慢棋。
“麻烦你把这个给他”那是一副陪伴我三年的璞玉象棋,“就说我一样会想他。”
那天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我感觉弥漫的肮腥气味一下子消散了,医院也不似酆都城那般可怖了。到底我也没问他的真名字,不清楚他的职业甚至记不清他是得什麽病进的医院,也终于没有搞清那个其貌不扬的女人是他何人,只记得有个中等身材的落腮胡钻得快也剔除得快的男人,我叫他“赵慢棋”。
修改于2005年10月22日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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