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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克梅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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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0:4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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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村长刘大魁的要求,阿克梅几乎所有的灯盏都搬出来了。在路旁,草丛间,树梢底下,田岸上,一盏接一盏错落有致地点燃,闪烁开来。每一家的房屋里,楼上楼下也都亮着灯。整个阿克梅在数也数不清的灯火映照下,明亮得如同久违的白昼一样。而阿克梅人仿佛突然置身于火焰的中心,迸发出令自己也感到惊讶的激情。他们把沉埋在地底多年的女儿红挖了出来、开了封,把猪圈里仅剩的一两头母猪也给宰了。母猪垂死挣扎的尖叫声刚刚平息,便传来了鞭炮的噼里啪啦声,从村头一直响到村尾。村长刘大魁家的庭院上空随着一声短促刺耳的爆破声,一束束美丽的烟花便在沉滞的无边夜空中绽放开来。那是前年他住在城市里的儿子从外地带来的。他一直舍不得用。他早已想好了,这些烟花要在他临终之前使用。把它们的绚丽留在自己对人世的最后一瞥里。他算计着,离那样的日子也应该不太远了。如今,是什么让他改变了自己了想法,或是丧失了耐性了呢?如果你是阿克梅的村民你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不是这个问题问得太蠢,而是几乎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不需要再问了。这会儿,全村的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在烟花弥散在夜空的瞬间都停住了手中的活儿,在深沉的夜幕下安静下来。他们抬起头,贪婪地仰望这泛动着各种颜色的小树苗,迅速地长出细枝和叶片,然后迅速地消失。他们把这一刻深深地铭记在心里,仿佛那是他们在人世看到的最后美好的事物一样。

要不是阿克梅人当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三声——活着真他妈的没意思!他们很有可能还会继续沉浸在这片寂静的晕眩之中,似乎决意要随着那烟花的消逝而消逝了。刘大魁在完烟花放完不久,便拍了拍衣服上烟花留下的残屑,走出了院子。在把院门关住之前,他特意地看了一眼房间里昏黄的灯光。灯光一窜一窜的,随时都有可能湮灭。
“我想到到稻田上看看,看看我们亲手种下来的稻子腐烂成什么样了。”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对着黑暗中的某一个人说话。他关上了门,向外面走去。凭着这几个月以来在黑暗中生活的经验,他已经能像白昼一样,自由地穿梭于事物之间。

刘大魁避开了明亮处喧闹的人群。他们正在大声的说着话、喝酒、划拳、哭泣或大声地笑出声来。他们沉醉在片刻的醉生梦死当中。他们与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他转过偏僻的小巷,到达一片幽暗的草地。突然,他被横在草地上的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头朝前向下拱去,差一点扑倒在地。他转过身走近细看。那是一个在熟睡中的少年安静地躺在草地上,没有醒来。一张浑圆的脸已经变得苍白而松弛。嘴角间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甜美得像是在梦境里遇到了最最甜美的事情。在他的手腕上系着一条紫红色的纱巾。远远看去,像是有人在他的静脉上割了一刀,鲜血风干后黏附在了上面。刘大魁伸手抚摩了一下他的额头,一阵冰冷而潮湿的感觉通过他的手心传了过来,直接抵达他朽弱的心脏。他赶紧把手缩了回来。他颤抖着脱下自己的外衣,有外衣裹住这个少年,又将他抱起来。他把他放到草地上无人打扰的角落里。他觉得自己好像认识他,在某一个地方曾一遍遍地见过他。但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看来我是老了,记忆力也差了。想想以前,我是村里唯一能把整部“三国”给背下来的人。可是现在,即使你要我讲讲那里面说的是什么也不能了……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2

自从村长要求全村都点上灯之后,张寡妇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了。现在,除了几个自由的单身汉还跑到她这里来,已经很少有人光顾她温柔的床铺了。张寡妇这几天都坐在自己门前的椅子上,靠回忆过去这几个月的日子来消磨时间。她是阿克梅人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响应村长的要求,不点燃灯火的人。她喜欢黑暗,而不是太过明亮的世界。在太过明亮的世界中他已经为了死去的老鬼守寡了六七年了,她必须在贞洁的光线中守住好名声。她像一个称职的士兵顽固地据守着自己的城堡。她有时也看看明亮灯光里那些喝得醉醺醺的人,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一不顺心就拳脚相加于人。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好像过了这一刻就没下一刻似的。

她想,那时可不比现在。那时人们才刚刚意识到太阳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出来的。而黑暗,我们见得到、却触摸不到的黑暗;无处不在的、甚至渗透到我们的脊髓里的黑暗却会长时间的笼罩着阿克梅。那时我是怎么做的?我几乎不用大声宣扬。我告诉在路上随便见到的一个男人——我管他是张三还是李四呢!我对他说,到我家里坐坐吧。他晓得一个寡妇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来了。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开灯。从黑暗中到来的,将在黑暗中进行,也将在黑暗中结束。他抚摸我多年来没有其他的男人碰过的肌肤。他几乎将我整个,整个的身体抚弄过了。这个男人能感应到我身体的灼热和饥渴吗?我不知道。我记得我当时的动作粗暴极了,那么一个强壮的男人被我压在了下面。我长指甲抓挠着他的身体,就像在撕碎一块破布。我发出的喘息、呻吟,尖叫穿透了薄薄的窗户纸,一直传到了阿克梅所有女人的窗户里面。那些少女在自己的闺房里由此陷入了一阵迷人的恍惚之中。而有夫之妇则不安地掩住了耳朵。她们以为这样就可以使他们的丈夫可以对我发出的信息听而不闻了。结果怎么样呢?当第一个男人从漆黑的房间出来进入同样漆黑的外面时,他发现门前已经排好了一队长长的等待我接纳的队伍。阿克梅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在那里了。精力无处发泄的单身汉就不用说了,那些有着妻子甚至还有那么一个情人的男人也来了。而那些七老八十的老人,他们也准备在见阎王之前,让他们那个疲软多年的东西在我这个寡妇面前做最后一次努力。有人说,这群男人从我家的门口开始,穿过了整个阿克梅,一直排到了村外面去了。有人不相信阿克梅有这么多男人,除非我把地下的男人都叫出来。但是我相信,我就是相信!我相信,当男人们全身心的投入到一件事情时,一个男人会变成三四个男人,一群人会成为无数个人。我以六七年来积蓄的力量和耐心一一包容了他们。在黑暗中我有时会听到他们的声音,有时却没有。发出声音的男人,有时我能根据声音辨认出他是谁,而有些男人的声音却稀奇古怪,怎么猜也没有用。而那些无声地进入房间,并且无声地进入我的身体的男人,我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是同一个人还是无数个人……想想,想想那时侯,我敢说就在这里,在我背后的这个房子才是阿克梅最具有活力的地方。当人们在持久的黑暗里萎靡不振时,是我,而不是别人提供了这样一个舞台:使男人们有所事事;而女人们的心又一次尝到了嫉妒的苦味……

看看,那是谁来了?身处在黑暗深处的张寡妇看见在远处的灯光中飘忽着一个人影。这个人影越来越清晰,在某一个时刻使张寡妇把它与刘大魁联系起来。没错,他就是我们的村长!天呀!一段时间没见他变得苍老了。他的头发已经全白。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以前?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黑暗正在锈蚀着我的记忆力。给我时间,让我想想。他以前——对——他以前整天戴着一个帽子,遮住了他的头发。帽子底下的颧骨突出,双唇紧闭,看起来又冷酷又健朗。现在看看他!看看发白的头发下更加发白的面孔……张寡妇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边起身跑向了刘大魁,一边像发情的母鸡发出咯咯咯的叫声。哎呀呀,这不是村长吗?哎呀呀……刘大魁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已经被张寡妇拉住手臂,被拖到了张寡妇洞开的房门。

这是在哪?
这是我家。

3

刘大魁从张寡妇的房子里一脸疲惫地出来了。他感到既痛苦又羞愧,并且这种痛苦和羞愧一直折磨着他。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了河边的一条泥路上了。那条路笔直地通向稻田。路的右边,也就是靠河的那边种植了一排小樟树。几个月以来,不停有家养的猫死去。在不知是谁将第一只死猫挂在了这里樟树上以后,就陆续有人把死猫挂在这里。到最后树上的猫越来越多,好像这些死猫会自己繁衍似的。现在这些死猫好似累累果实,沉沉地压在树上。刘大魁依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哪里。他渐渐麻木的皮肤仍然可以感受到张寡妇的嘴唇留下来的气息和液体。而他仍能体会到双手抚摸她已经不怎么丰满的胸部,松弛的腹地,和渐渐深入下去时所带来的震颤。他对这种感觉非常憎恶,但是却不能拒绝自己想到这些。直到他的脚触碰到了一棵樟树的树干,树上传来凄厉的惊叫才惊醒过来。一朵朵灰白色的花随着这一声尖叫不可思议地从死猫张开的嘴上凋落。这些花朵刚一接触水面便散落成了花瓣,在河面上铺展,缓慢流动。而就在此时,刘大魁又听到了一声尖叫,他循声望去,看见从死猫张开的嘴里又开出了一朵朵闪着灰白色微光的花来。刘大魁置身于此,像是落进了梦幻里一样。他本来想到稻田里去看看的,他们说稻田里滋生了许多害人的毒蛇。他本想去看看的。如今,他被这奇异的花朵迷住了。他全身剩余的力气(这种力气在张寡妇身上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顷刻间涣散,瓦解了。他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在岸边疲软了不下来,但他知道他的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内心坚定、明亮。他拖着自己的躯体,向这条铺满花瓣的河流移去,缓慢而有力。

2005.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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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0:45 |只看该作者
如果无法在形式上“创新”,那么就在语言上把“老实”做到极致,不管怎样,你总得要有一个“立命之本”的吧?那现在这个,你觉得,有哪点可以称得上“立命之本”呢?
未到六十已古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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