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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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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4:2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我的好朋友D,肯定早已消失在许多曾经认识他的人的记忆中了。我以前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那就是他从未想过让别人记住他,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摆脱人们那对细微事物的顽固的记忆。<BR>       有多少人就像蚂蚁一样!似乎他们细小的身躯、白痴般的表情承载不了任何重大的意义。在我无知的一生中,我曾从内心里鄙视过无数这样贫乏的灵魂。我不否认,富裕的人们永远不会引起我的这种感情。在我眼里,财富使他们拥有了优雅的姿势。从而他们也很少能被我深刻地记住,他们的眩目的光环使我避之不  及,往往无法真正了解他们这高贵的一族。而另一些人——我常看到这样一些人——他们走在大街上,他们的存在让我厌恶,又深感同情,因为我敢肯定:他们从未被人爱过,以后也不会。他们不仅心灵困乏,而且身无分文,前程灰暗,脸上却永远挂着动物般的笑容。对任何人来说,他们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有在我带着愤怒的同情心面前,他们的形象才显得无比丰满。对于这样一群人,我一刻也无法忘记。这些可怜的虫子!又是多么可恶啊,我委屈地想,倒是让他们把我记住看看!那一定比任何事情都困难。他们只是想着:尽快把这一生过完算了……唔,也许就是这样。这唯一的、愚蠢的目的使他们无暇旁顾。<BR>       天哪!难道对我的好朋友D,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要知道,我们是多么要好的朋友。我们相互一认识——那是在中学时代,我和他都还是十四五岁的孩子——便再也离不开对方了。虽然后来我们曾阔别十年,而且在这十年当中,我们都得不到关于对方的任何消息,但我始终相信我们的友情还是一点都未改变——当然我并不是说我们本人没有发生变化我几乎就要忘掉他过去的一切了,这时我们又重逢了。他当时的身份是一家大型广告公司里的一名普通员工—— 如果不是最底层的劳工的话。从他身上,我并没有发现有什么能使得我如此高兴和自豪的具体的东西,他多么普通啊!我立刻意识到:在这里面,显得如此重要的便是不渝的友谊,这种友谊一直在我们的心底成长着。<BR>       这一面之后,我便常陷入这样的难题之中了:我的朋友D是不是同那些既令我同情又令我鄙视的可怜虫一样,或者说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呢?他那游忽不定的眼神还会寻找和等待那从未出现过的惊喜吗?坎坷的经历、渺茫的将来是不是已使他放弃了所有希望并对此不再悲伤?那享受美好(一切可能更美好的)事物的本能是不是已从他那平静、可恶的体内消失……<BR>       周末,我去看望D。我到达广告公司时,刚好是下班的时候。一下车,我看到那些和D一样显得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劳工(其中有几个还是名符其实的童工)端着寒伧的饭碗在厂门附近游荡,像是清风吹得他们在那里摇晃似的。他们认真地往嘴里塞着饭菜,有人犹豫着要不要把肥肉扔到地上。一个厚厚的嘴唇上沾着秽物的老头,两眼浑浊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问我想要找谁。我说D现在在哪里?他说你是不是他老乡啊?我说是的。“啊这么说我们也是老乡啦?我和D是一个地方的。”可我对他根本没有好感,所以只给了他一个威慑的眼神,他终于不再多嘴。<BR>       我转身走向D的宿舍。老头向我追来,“我带你去……”他说。但我把他斥退了。一名留着长发的工人在一旁大声嘲弄他。他以出人意料的敏捷朝那人扑去,然而人家早已跑远了。他便又转过身去掏一名正在全神贯注地吃饭的童工的下身。小家伙一下子跳起来,一伙人全都有笑得东倒西歪。D的宿舍在二楼,必须通过一条狭窄的铁梯。在我登上梯子的时候,我一抬头才发现梯子上头还站着几个人,因为梯子只有一人宽,他们得等我上去才能下来。他们就像高更画里头的人那样,站成一堆,目光呆滞地望着我,显得呆板、机械,既不苦恼也不快乐;在等待时既不欣喜也不焦急。也许他们只是在数着我的脚步吧!我发现其中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他似乎还记得我,因为我上次来的时候曾递给过他一支烟。他认出了我,这使他们多么不自然!他不安地时不时地瞟我一下,一张拿不准要不要笑的脸憋得老红。当我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我听到他用鼻子使劲地吸着鼻涕的声音。<BR>       我猜想D这家伙肯定又是在睡觉,他总是睡不饱的样子。我大声嚷着他的名字像一阵旋风一样走进他的宿舍,结果那里空无一人。我不由得担心自己这次来得不巧。因为即使处于完全低劣的生活中,他倒常给自己安排一些让人感到好笑的活动。比如,有时我来找他,别人便告诉我他去打蓝球了,或者说他骑自行车到镇中心去打一个很长的电话。还好,这次他立刻从厕所里出现了。他对我笑了笑,他感到由衷高兴,又像有着难言的苦恼。就是这样的表情,要不还能怎样样?我亲爱的D,可怜的朋友!<BR>       D立刻愁开了,因为他不知道怎样招待我。最后他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带我去快活快活。他想请我去看色情电影,这就是他的好主意!他告诉我,有一次他一个人跑去看那玩意,旁边刚好坐着一位无人作伴的姑娘,他便摸了她的手,还有胸部。她也没说什么,虽然显得有点紧张,但是什么也没说。“可我后来什么也没做,我真是说不清为什么。她年纪很轻,而且非常好看……”<BR>      “可是你怎么敢这样呢?”我问他。<BR>      “有什么不敢? ”<BR>       他简直认为我问这样的问题愚蠢透顶。我突然觉得他并不可怜,他笑起来比我快活多了。<BR>       我冲上去把他按在床上,我一下子就变得非常开心了。我压在他身上,说:“得了吧,我还没吃饭呢。” 他格格地笑着,接着用一根手指冲着天上一指,大声吼道:“好!先吃饭!” <BR>       我们要到镇中心去吃饭。D对着镜子把头发梳了又梳,他脸上露着微笑。我朝镜子里望去,他的嘴奇怪地显得歪,使他看上去更加腼腆。我们上路了,他命令那个可怜的孩子把自行车借给他一用。我虽然乐意看着这样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但为了D着想我还是奉劝他:“对你的伙计客气一点。”<BR>     “嘿嘿!不用怕,我是他大爷。”他刚说完就撒腿跑了起来,因为照他估计,我听了这话一定会照着他的背上就是一拳。而我确实正有此想法。他今天显得格外兴奋。我以往那些阴郁的念头也一扫而光。<BR>       天已经黑了,黄色的路灯在马路两边的上空形成两条安静的长龙,它们惊讶地着脚下的这些人。D用自行车载着我,朝着热闹的镇上驶去。一束耀眼的灯光直射在我的眼睛上,接着便是一串撕心裂肺的汽笛声,自行车剧烈地晃动起来。我们差点撞死在一辆迎面急驶过来的大货车上。我并没受到一点惊吓,那一刻我甚至有点说不上来的失落。D也沉默了很久,他放慢了速度,倍加小心地掌握着方向。“我们差点死了。” 他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冷静地想:是的。可是对于生命, D竟然比我还留恋。<BR>       我们不约而同地只要了一瓶啤酒。我与D一直有着这种默契,读中学那阵,我们激情满怀,经常在凌晨四点钟一同醒来,然后像两个幽灵一样流窜在各个教室,摸黑熟练地偷光所有学生的钢笔。我们偷过各种东西,每次都兴奋得要死。而深夜里到菜地偷菜要数最刺激的经历了,因为当地的农民个个野蛮而毒辣,如果被他们逮住,肯定是要活剥我们的皮的。这些放纵的经历曾安慰着我们不甘平庸的躁动不安的心灵。但现在这两颗心灵早已冷静下来了,甚至不屑于在一个欢乐的日子里喝得烂醉。我们懒散地碰一碰杯,不紧不慢地喝着冰镇的啤酒,好像是为了能让自己更加冷静。<BR>       我们边吃边聊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我可不能跟他谈正经的事儿,一说到这些,他准得发愁。他二十六七了,却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他在外混了这么久,自己却没剩下一分钱,这是因为他对任何一件事都不能坚持下去。“就说买彩票吧,”他猛喝了一口酒说道:“如果我每次都买我生日这个号码,到现在早就中头奖了!可惜,”我低着头吃菜,等着他说下去。可是当我抬起头望着他时,他早就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了。原来这家伙认为他把该说的全说了。他一边嚼着菜,一边想着别的事情,眼睛里显得十分平静,却不甚坚定。<BR>       我们回到D的宿舍。D竟然对那个借给他自行车的童工说了一声谢谢,不过道谢的语气有点捉弄人。那小家伙就像一个白痴一样,任人摆布,有时也把嘴唇抿得尖尖的,好像在表明他也会生气。我真觉得:我的好哥们D在这样一群人中真是显得太了不起了。D摇摇晃晃地走进冷冷清清的宿舍,闭上眼睛倒在铁床上,嘴里叼着的烟头在纹帐上烫出一个新的窟窿。“日他娘!” 他咒道。不一会儿他又在那里发出笑声了,原来他躲在纹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看着一本幽默杂志。我钻进纹帐里,在他身边躺下,他的枕边放着几本杂志和一大堆旧报纸。我抱着他,开始抚摸他的身子,他吆喝一声:“别骚!”他在那叠杂志中拿起一本递给我,“有很多故事蛮感人的。”他说。我百无聊赖地翻了翻,确实挺感人的,只不过都是些骗人的鬼话。我把脸埋在那散发着怪味的被褥里,故意发出了鼾声。D的声音像是从老远的地方传来:“老弟,你没得救了,连这些故事都不能使你有所感动。”我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每一个漫长的夜晚,D就这样坐在这张光线明显不够而且无比肮脏的床上,内心平静如水地翻看着这一堆下流的杂志和几个月前的报纸。青春对他来说,就只有这样一份惬意悠闲的需求了。我想到这里就激昂起来,我用拳头猛锤着D的背,其中有一拳可能击中了他的脊椎骨,他发出很大的叫声,从书本上抬起他那张瘦小而黝黑的脸,嘴张得大大的,那表情既痛苦又疯狂。我看到他眼里似乎泛出了泪光,我便笑盈盈地望着他这一副奇怪的模样,我分明看出他在这刻感悟到了什么。<BR>       我们搂在一起聊了起来。说的东西可笑极了。我们回顾了一起行窃的岁月,他至今还后悔那一次他将从学校偷来的崭新的扫把以过低的价格卖给了那位“地主”的儿子,一个满脸粉刺的怪家伙。至于那些我们在下晚自习后到厕所的墙根下召开的会议,他今天想来还是觉得至关重要,因为每一次会议都改及时地改变了我们行动的路线。我们还谈论起每一个初中的同学,他认为每一个家伙不是白痴就是傻瓜,要不就是恶魔。他跟很多那时的同学有过深入的交往,比我了解他们的鬼把戏,他说:“有的人比我们还要坏一千倍。” 而谈到那些女同学,他告诉我她们都是骚货,却个个装得一本正经。总之,他认为没有一棵正苗,全都在发育的时候就不正常了,但他对这一切才不在乎呢,世界和别人怎么样并不妨碍他睡大觉。跟D聊这些的时候,我简直觉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伙。他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在理解这个世界方面,可并不比我这个大学生差劲。他的脑瓜可好使了,他胡侃的那股劲让人觉得不存在他领悟不了的事,至少他床上这一堆杂志和报纸上的事他早就研究得十分透彻了。他天南地北地乱说一气,可又戛然而止,他捏腔拿调地说:“不过有一件事我琢磨了很久,甚至做过许多的试验,仍然得不出结果。我得请教你这位大学生。那就是,椭圆的面积是怎么计算的?”我叫他找来两颗钉子和一根绳子,在地上画出一个椭圆。“妈的!原来椭圆是这样来的!”他惊讶地叫道。“我现在明白了。” 画好了椭圆后,却任凭我冥思苦想怎么也想不出那复杂的计算公式了。后来还是D告诉我该怎么计算椭圆的面积,他通过一番疯狂的推论最后得出了这一公式。<BR>       D抽烟抽得可凶了。而且抽烟的一般都是廉价的香烟。他一抽烟真是迷死人了,因为他会不经意地显示出一副似沉思又似心不在焉地应付这沉重的现实的样子。你简直觉得这个邪恶的社会虽然把他整到这样落迫的地步却仍然拿他没有一点办法。他经常从嘴里冒出一句刚刚学来的不知哪个地方的方言:“这是为什么呢?” 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好像他早已知道任何问题的答案了。但他终究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这个我十分清楚。<BR>       推导出椭圆面积的计算公式,使他大大地兴奋了一回。他开始脱光了所有的衣服,只剩下一条裤衩。“我去洗一个澡,你先看看那些杂志。” 他老是忘不了那些杂志。D出去之后,我才发现坐在另一张床上的一个童工。他竟然只是干坐在那里,那副神态就像是他早已习惯把自己的生命交给那病毒一般的寂静。他的嘴角还残留着浅薄的笑的嘴脸,显然他一直在欣赏着我和D的闹剧,而对自己的存在他早已意识不到了。他甚至不会去想:为什么我不可以像别人一样胡闹和渲泄?为什么他们快活我还得在这里傻傻地看着而不感到羞耻?我看到这个混蛋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尊严,像对待一条狗一样,我想告诉他:我真是痛恨他,恨不得给他一顿拳脚。看到我望着他,他终于从别人的快乐中挣脱出来,他似乎吓了一跳,感到极不自在。他低下头去整理一下他坐着的那张床铺,似乎以此表明,那是他自己的床,他坐在那里并没有错。他红着脸,有时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又赶紧往别的地方瞟去。有两次,他甚至想哼几句歌,但马上他又胆怯了。我想,他就像某个人被一场戏吸引着入了神,却突然发现自己处在黑夜里的荒野上,他一定十分渴望逃离这可怕的地方,却没有勇气迈开脚步。<BR>       这时走廊上的电话铃响了。小家伙终于迎来了脱身的机会,电话是找D的,他便在浴室的门口轻轻地敲了几下:“D,你的电话。” 那声音就像一个羞涩的姑娘。D开了门,他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郁郁寡欢地走下楼梯,消失在夜色中。<BR>       D几乎光着身子去接电话。他的普通话真是笑死人了。“喂。喂,你好!”  但紧接着他就用家乡的方言说了起来。我开始感到倍加的无聊,躺在床上翻开了一本杂志。那些故事几乎千篇一律,主人公似乎都是那几个人。我正在纳闷:这个妓女不是嫁给他个军人了吗,怎么这会她又成了这个不要脸的富商的情人,专门骗他的钱和珠宝?过了一会,我才恍然大悟,那已经是另一篇故事里的事情了,每一篇故事里都有一个妓女。D在那边听着电话,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刚才偶尔有几句飘进我的耳朵里,什么“要不要告诉家里”啦,“怎么赔偿”啦,“严不严重”啦,“小心一点”啦,这会儿只剩下D不断地说着“嗯嗯”。我又翻到另一篇故事,这篇故事就更感人啦,因为她们四姐妹都做了妓女,好像是因为恨这个社会什么的,后来,她们的母亲啦,初恋情人啦,一些知道她们事迹的有良心的嫖客啦一起来到妓院,齐心合力苦口婆心的劝她们从了良。最后大家搂在一起哭了。正看到这里,D就回来了。“有点倒霉!”D告诉我。原来刚才的电话是他哥哥打来的,他哥哥在另一座城市的一家五金厂的车间上班。他那哥哥也仍然是一条光棍,所以他简直像发了疯一样地干活。今天凌晨,干了一通宵之后,他困得打起了瞌睡,结果右手中指被冲压机切去了一小截。我说:“啊?”“现在在医院,止了痛,他叫我别告诉家里,免得他们担心。”D笑了笑,“真是有点倒霉。不过,还好不算太严重,只是切掉一点点而已。”我说:“工厂会赔偿的吧?”他吸了一口烟说:“肯定赔啦!不赔我会闹翻天!”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不过,后来我和D讨论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工厂不但会出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还应该会有一笔抚恤金什么的,反正这段日子,他哥只管躺在病床上,该得的钱一分也不会少。“不过,那太痛了。我哥运气一直不好。我们运气都不好。”他说。<BR>       我们谈论了一会儿这事,疯狂的本性便又抑制不住了。我们开始开一些下流的玩笑。他说姑娘他并不陌生,只是还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他请我讲一些恋爱的趣事给他听。我满足了他的好奇。他便给我讲他的另一些奇遇。比如,我顺利升上高中的那一年,他则转到一所乡村中学去复读。在那里他竟然被选为班长。班主任十分看重他,因为他老实,成绩在当地来讲又算不错的,所以经常邀请他到家里吃饭。班上有好几个女同学经常会望着他走神,而他只是想着和她们做那事,结果这个念头反而吓得他不敢靠近她们。在冬天,他常在课堂上脱了鞋把脚塞到坐在前面的女生的屁股下面。 我以为我听错了,叫他再讲一遍。“你不相信?”他好像觉得这事理所当然:“我那时有好动的习惯,常脱了鞋把脚搭在前面的同学的凳面上。前面是一个女孩子,经常在课间和我开玩笑,不过我开始还不知道她那么淫荡。因为感觉到凳子在摇晃,那女孩就站起来把凳子拖了一下,我为了稳住,便把双脚往前伸了一点,结果那女孩坐下来时便坐在了我的脚上。那是在大冷天,那一下真是暖和啊,兄弟!”他格格地笑着,还拍拍我的脸。“可是她竟然当作不知道一样,我的脚在那里呆了一阵便不安分了,我缓缓地动着,把一只脚伸到她的那个地方,一节课都不停地磨来磨去!哈哈!以后每次我只要把脚搭到她的凳面,轻轻地碰一下她,她便把屁股抬起来,好让我把脚塞进去。就这样过了一个冬天,别人都没发现。”我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我问他下了课你们怎么办。“下了课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啊,我们照样开玩笑。”“那时多大啊?”“大概十五六岁吧!”我们就谈着这些事情,兴奋不已,一直到凌晨五点,才开始有了睡意。<BR>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震耳的音乐吵醒了。看来又多了几个疯子。一个打扮得十分花俏的小伙子做着鬼脸来到我和D睡在一起的床边,他拍打着D的脸:“黑鬼!告诉你个好消息,今天不用干活了,公司快要倒闭了!哈哈!你放心地睡吧!”D也早就被录音机吵醒了,不过他还想再睡一会。这时他睁开一只眼睛对那家伙咆哮:“你叫老子怎么放心地睡嘛?你这个杂种!”看到这情景,我就知道,他们关系还不错。不过,我真的不喜欢那家伙。他幸灾乐祸地大笑着:“不骗你,今天真的不用上班,厂长亲自跟我说的。我等下来跟你决一死战。”他摇头晃脑地出去了。我看看钟,我们只睡了两个钟头,不过够了,我觉得精力充沛。对面床上的小家伙还在沉睡中,他张大着嘴巴,鼻孔里发出一些像是哀鸣一样的微弱的鼾声。也许,昨晚他一直被我们吵得无法安眠,但我和D一聊起来就忘了这屋子里还有别的人。刚刚跑出去的那家伙马上又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盘摆好的象棋棋局:“来!来!决一死战。你这个黑佬!”他简直有点自我陶醉地笑着,一进门就大声嚷嚷。D一看,立即爬了起来,连衣服都没穿。因为这宿舍里连一张桌子和椅子都没有,所以他们俩个就蹲在那张没有人睡的空床上厮杀起来。我一下子觉得特无聊,重新躺倒在床上,打算再睡上一觉。我最后望了一眼D,他把背弯成一张弓,露出一身的骨头,那简直是另一个形象,一个苦难的劳动者和枯燥的灵魂的形象,他们在这里碰到一起,愤怒地控诉着D——一个可笑地活着并剥削自我的剥削者,一个令人气愤地抛弃了理想和责任的主人。<BR>       我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才睡着。约摸到了中午我才醒来,D正坐在我身边,十分投入地边看杂志边用两个手指摸着自己的嘴唇——在我的记忆中,他都是极具耐心地用这个动作来打发漫长的空虚的岁月的。当他摸着自己的嘴唇时,似乎就不再有什么会让他去苦苦期盼了。他一看到我醒了,便马上骂道:“你他妈的终于醒了,老子肚子都饿坏了!”他决定午饭就在厂里吃,他可以在食堂里多弄一份饭,因为他实在是要饿死了,巴不得立刻就吞它个三大碗下去。其实我知道D没有钱,又不愿意我请客,因为我毕竟是客人。这个家伙!我们就坐在床上吃着饭,那些菜被我们扔了一地。吃过午饭,我们到镇中心闲逛了一下午。当然这又少不得动用别人的自行车。D有一种顶呱呱的本领:无论什么车,他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牌子,价值多少,产于哪个国家。看我一脸迷惑,他才告诉我,原来他在洗车场干过一年多的苦役。我想那可是一份特殊的工作,我叫他讲一讲洗车时碰到的趣闻,他却只提到他那时差点爱上了一名有夫之妇,那女人每隔十天就开着小车到洗车场叫D洗一次,态度有点傲慢。不过我觉得D这小子准是在吹牛,与其说他会爱上一位贵妇人,还不如说那是他出于无聊而做的一个梦而已。“D,你看那是什么?”我指着商场的柜台上一瓶红酒说。“你想喝那玩意?”D不屑一顾地说。“那看起来有点诱人。”确实那颜色不赖。“你早说嘛!”D像是想来起什么似的,“我那里就有一瓶。唉,都怪我,竟然忘了。晚上喝!”我说:“真的?你自己没喝过吗?好不好喝?”“我喝过,味道还不错。就放在我床底下。”但我不得不怀疑,因为如果好喝的话,D不可能把它放在床底下,更不可能忘了。下午,回到公司,正好赶上食堂开饭的时间。D气喘吁吁地跑到食堂,弄了两份饭菜。然后他真的从床底下亮出大半瓶正宗的红葡萄酒!真是太让我吃惊了。我们找来两只杯子,各自倒上一杯,站在那里喝了起来。我每喝一口都快活得在宿舍里跑上几个圈。D得意不已,他说:“我说过的嘛!”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跟你一起喝才觉得味道真的不错!”原来,D喝过一次后便把它丢到了床底下,因为他竟然认为不怎么好喝。这个笨蛋根本不会品酒!我们一下子把红酒喝个底朝天,脸上泛出了酒的颜色。我们还吃光了所有的菜,饭根本没动,被D倒到厕所里了。我问D那酒是怎么弄来的,还有没有?他告诉我,那是从一辆货车上掉下来的,竟然没有打碎,他就捡了回来。当时,他兴奋得不行,简直在宿舍里召开了一个全厂职工大会,叫大伙都尝一尝。可是根本没有几个喝酒的,有两个倒出一点抿了抿,便直骂娘。D也喝了两口,觉得没有啤酒好喝。所以一怒之下便扔到了床底下。“你这个白痴!”我大声骂着他。我告诉他这才是正宗的男人喝的酒。这时我们简直有那么一股冲劲了,自我感觉可以把世界上任何一件事情做好。D也仿佛被这美妙的经历打动了,他精神抖擞地对我宣称,经过这么一次,他也爱上了红酒。我说:“老兄,那可不是经常能喝到的。我们得先有钱。”D点了点头。<BR>       这时,那个讨厌的老头进来了。他那双眼睛像是贼的眼睛,无论他走到哪里,那四处搜索的目光便像是一对忠诚的奴仆,为他探路,似乎到处都潜藏着危险一样。经过昨天下午的事,他自然对我耿耿于怀,但还不敢明显地表露出来。D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也马上厌恶地扭过了头不再看他。正当这老头被他弄得狼狈不堪的时候,D却又马上热情地冲他打了个招呼。D这个古怪的家伙,就好像是瞬间改变了主意一样。“你好,老乡!吃过饭没有?”可怜的老头简直受宠若惊,立刻以加倍的热情同D寒暄起来。最后他终于结结巴巴地把话题扯到了正经事上(他是这家公司的保安,就像D说的一条看门的老狗)。“呃,这是你朋友?”“是的。”D说。“他今晚在这里过夜?”“当然。”老头便提出,D应当写份申请叫厂长签字,这样便不会让他——作为一名称职的保安感到为难。D当然不愿意。但这老头竟然再三要求这么办。D坐在床头,闷着脑袋一个劲地抽烟,那气氛有点紧张。我以为他会站起来教训这老头一顿。可最后他却低着头不声不响地出去了。过了大约十分钟,他拿着厂长的批条回来了。老头向D解释并抱歉,D只说着:“哦,哦。”老头走了之后,我问D:“这么快就办妥了?”可D居然说厂长只不过是他儿子,不过倒还算是一个听话的乖儿子。我们又一起骂了那老头一通。<BR>       后来我跟他说,明天我得走了,尽管我是多么不舍得。<BR>      “也好。”他说,“明天我也得干活了,不可能像今天这么走运。可能晚上还得干,有时干到大半夜。一想到这个,我就烦死了。我一直劳动,差不多十个年头了。真的,感觉就像一直没有停过一样。”<BR>天哪!对于D这样的话,我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也许全世界也找不到一句可以安慰他的话。我只是觉得太伤感了。<BR>       D继续说道:“我就知道像今天这样的日子总是一下子就会过去的。叹息是没有用的,让我们抓紧时间吧,今晚好好聊一晚,哪怕天塌下来呢!不过你得先去洗澡,你昨晚竟然逃避洗澡,真是不像话!”<BR>我说:“放你妈的狗屁!老子昨晚只是跟你聊得入了神,竟忘了洗澡这回事。”<BR>       我便去洗澡。洗完澡回来,我发现另一个一眼便可以看出少不经事的工人坐在D的床上同D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他简直像个中学生,不过他不会像别的童工那样胆怯、卑微。他大胆地同D东扯西扯,看上去他对D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其实这傻瓜内心里倒是挺崇拜D的。他讨好似地(又故意显得不经意的样子 )谈到D的弟弟,说以前D的弟弟也在这家公司干活的时候,跟他是最要好的了。接着他向D问起他弟弟的现状。D坐在那里,低着头,我拿不准他是在敷衍着他呢还是在认真倾听。不过,对那个家伙的问题他总是给予最简洁的回答,却又不会透露出不耐烦。他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把这场沉闷的谈话持续了一个多钟头。我干坐在一旁,真是烦躁得要命,却又不屑于插入他们的交谈中。我就要乏味得睡过去了,这时那小畜生却站起来说要请我们吃夜宵。D说:“不用了,大家都不是很宽裕。”  于是终于告辞了。我怒不可遏地大骂那不识趣的小子,D却笑笑说:“这家伙还可以。” <BR>      D洗完澡后,又有一个奇怪的家伙跑进来。这人给我一个很鲜明的印象,他的样子非常精干,说话走路匆匆忙忙,似乎漫不经心,又似乎对某样目标迫不及待。小说《了不起的盖比茨》中描写黛茜时,说她的声音充满金钱的味道。当时这个人使我产生的这种念头也越来越明显——他的表情和神态有着太多金钱的痕迹。嗨,这个世界真是无奇不有。我说的是我的这种怪念头。不过,D对这家伙倒也蛮客气的。他向D打听:“看到肥佬没有?”D说:“没有。一天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妈的!”那人说。D关心地问他:“怎么样?他带来那东西没有?是不是真的有十二个面?”那人气急败坏地说:“这头肥猪可能在撒谎!”他们又站在门口谈了一会儿。我听到他们说“开采”、“资金”“国家允不允许什么的”。然后那个人也慌慌张张地跑了。<BR>       D一脸怪笑,朝我走来,看来他又准备大疯一场了。不过我这时只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幕,感到好奇。我问D:“怎么回事?这个人是谁?”<BR>      “哦,”D说,“他是我的工友,他老子在家做生意也算赚了几个钱,所以他老是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怪念头。一个月前他偶尔听肥佬提起他们那个地方最近发现了大量的水晶矿石,他便产生了开采水晶发财致富的想法。真是疯狂,那几天他简直兴奋得睡不着觉。他一个劲地缠着肥佬回家去带点样品过来。肥佬最后也动了心,因为他答应给他一笔佣金,如果开采的话。肥佬回了趟家,这两天好像过来了,却一直没见着他的影。我们都怀疑他去找另外的主顾去了,看能不能得个更好的价钱。”<BR>      “水晶?”我对此毫不了解,不过我觉得真他妈的神奇。我说:“原来那东西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BR>      “你真是个白痴!”D嘲笑我。“就像挖煤一样,要不是怎样来的?不过我怀疑肥佬是在吹牛,如果真的是十二个面的水晶矿石,那可真是了不得,那是水晶王呢!”<BR>我说:“那可发财了吧?”<BR>      “现在也不怎么值钱了。八十年代的时候才值钱,那时到处都在谈论水晶,好多人做梦都想着靠开采水晶发笔横财。”<BR>       水晶,水晶。多么新奇啊!我经常听到这个玩意,却从来不清楚那是什么玩意。我说:“那是什么样子的?”<BR>      “形状非常规则,一般都是六个面,透明,光滑,棱角分明。”<BR>      “大小都一样吗?”<BR>      “那可不是。有大有小,小的只有小拇指那么大,大的就像砖头。可形状都是一样的。”<BR>      “一模一样?无论大小?”我真是好奇得要死。<BR>      “没错,就像老母猪生下一群小猪崽——大的小的都一个样。”<BR>       我突然觉得我真是个白痴,信以为真地听他胡说八道。我说:“D,你全他妈的狗屁!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呢?”<BR>      “嘿嘿!我怎么知道?我家乡是全国有名的水晶矿储藏地,还上过报纸。我小的时候,曾闹得沸沸扬扬。那时,”  D一侃起来真是天马行空,他一下子又讲到别的地方去了。“那时,一箱钱天天摆在我家里,本来是个发财的机会,可我父亲却是一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人,那箱钱就那样摆在那里,却从来没有少过一张。连那富商都不得不服……”<BR>      “D,你又说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家乡真的有水晶矿石吗?”<BR>      “难道我没有讲给你听过?—— 一大片的矿石,简直就像掩埋在草皮底下——”  D一讲起来,少不得带点吹嘘的成分。“那时我父亲他们兄弟几个成天就只顾着挖采水晶,连田地都荒废了。我那老爸说还种什么田,卖掉一颗就不得了了。后来,我家差不多堆了满满一屋。”<BR>      “难道没有卖掉吗?我看也没有,要不你现在也不是这个样子了。”<BR>      “没有。他妈的!别人后来都不敢来了。你也知道,乡下人还可以,可我们那里的城里人太坏了。”<BR>      “那倒也是,我们那里的城里人是有点黑。可关这个什么事?”<BR>      “嘿!看来我真的没有跟你讲过。那时,国家的勘探队不是到我们那里勘探,结果挖出一颗水晶王,我告诉你,有水晶王的地方就绝对有大量的水晶矿石,于是一下子传得无人不知。当时我姑父不是正好在国家勘探队工作吗……”<BR>       我说:“D,你这个杂种,别在这里吹牛了。你怎么就有个姑父在那种单位上班呢?”<BR>      D无辜地笑笑:“我说你不相信,可偏偏就是这样!那时,国家不是规定所有的水晶矿石只能由政府开采吗?不过,我那姑父早已听到风声,国家很快就会允许私人承包开采,只要向政府交纳一定的税金就可以了。于是,他便从勘探队辞职回到家里。他把此事跟我父亲说了一下,我父亲马上乐得快发了疯。不过,那时还是不能开采,所以我姑父整天就只带着我父亲满山坡转悠。其实他们是在探测哪些地方有矿,作好了记号。一年之后,政策果然下来了,于是,我们家便在作过记号的地方挖了几个洞,占领了大部分矿产,别人发现时,已经晚了。这时别人才明白,为什么我家把庄稼荒废了一年。”<BR>      “可是你们怎么知道哪些地方有水晶呢?”<BR>      “你傻了?我姑父不是勘探队的吗?这个东西能难得了他吗?我告诉你啊,这个就跟勘探煤矿一样,如果下面有煤矿,那么地表面的土壤应该是什么样的,土质如何,松疏还是紧密,干燥还是潮湿,土壤底下的石块又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这都是十分科学的,不是瞎猜的。就说勘探水晶吧,最好首先找到水晶王。如果底下埋着水晶王的那块地,真是了不起!连上面的草都长得滋润一点,树木更是枝叶饱满,颜色鲜艳。地表的苔藓那更没得说,简直就像波斯地毯一样厚一样软。拔开一层植被,底下的土壤就算是一年四季不下雨都潮湿得可以挤出水来。再用锄头往下挖两三尺,你碰到的每一块石头都是条形,它们所朝的方向大体一致,碰到这种情况你便可以断定在地底下十几尺深的地方,那十二个面的晶莹剔透的水晶王正嵌在某个最中心的位置,就像一个威严的皇后,而紧紧围绕它的则是难以计数的大大小小的六个面的水晶矿石。有一次,我父亲还有好几个叔父一起连夜挖出一个十二尺深的大洞。我那姑父在一旁心急如焚地指挥着,叫他们千万别碰坏了水晶王。当然那大大小小的水晶矿石他们不知糟蹋了多少。突然一束不同寻常的亮光射进每个人的眼睛里。‘水晶王!’ 我姑父兴奋得大叫,于是所有人都站在那里不动了,那场面还真的有点感人呢!后来,他们又挖出了两颗水晶王,大大小小的水晶矿石堆了一屋子,我姑父便说不要再挖了,那太辛苦。我们还是应该先找到开采商,要不干了也是白干。”<BR>       我忍不住插嘴 :“为什么要找开采商呢?你们自己挖了拿去卖钱不就得了吗?”<BR>      “老弟啊,这你都不懂?水晶矿还不是水晶,除了开采商,是没有人要这玩意的,虽然它样子好看,但派不上用场。”<BR>      “啊?那水晶是怎样来的呢?”<BR>      “通过对水晶石的加工、提炼,去掉杂质,成为真正的纯水晶。而这些只有开采商能做到,连我姑父也没有办法。”<BR>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有一屋子水晶矿石,现在还是没有发财。你们后来肯定没有找到开采商喽?”<BR>      “怎么没有?你听我说,正当我们不知如何去找,到哪里去找这开采商的时候,很多主顾便自己找上门来了。他妈的个个都装作很有钱的派头,他们用那只肥胖的戴满珠宝的右手拈起一颗水晶矿,对着阳光看上那么一刻钟。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有点玄!‘ 真不懂是什么意思!最后,每个人都是这样,匆匆地装上一大袋矿石,说是带回去鉴定一下,如果纯正,他就投资开采。就这样,这伙骗子总共带走了几百公斤的矿石,还有一个竟然趁我们不注意偷走了一颗水晶王。以后我们便再也不敢相信这些自己找上门来的开采商了。正当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一天,一个打扮得在我当时看来有点可笑的中年人来到我们家里。他看上去简直快要累死了,他用一种滑稽的普通话跟我们打招呼,他说他是从香港来的,听说我们这里有水晶矿石,想来投资,不过暂时他只是想睡上一觉,因为我们这里的山路都快把他折腾死了。我们赶紧把床指给他,他二话没说倒下就睡着了。对了,他进来时提着一个破皮箱,睡觉时,他就把皮箱放在墙角。那时我还是个小孩子,所以我好奇地想看看那皮箱里装着什么——这事要是我父亲知道是绝对不允许我干的,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结果,天哪,我竟然看到满满的一箱钱!我当时就想:妈啊,可能有一万!哈哈!我那时还是个孩子。我赶快告诉父亲,父亲也吓了一跳。于是在那个香港人睡觉的时候,他便死死地守住那箱钱,一步也不敢离开。以后,那香港人便在我家住了下来。我们简直不知道怎样招待他,他说他最喜欢吃的是白菜,而白菜我们家有的是。他又说如果有酒就更好了。我妈就拿出自家酿的糯米酒招待他。结果他就迷上了那东西,每餐都要同我爸喝上两杯,在他看来简直妙不可言。他并不急着下结论,每天都跟我父亲和姑父到山地上去看地形和刚挖出来的矿石。他对我父亲说,他是带着诚意来的,绝不是骗子。他之所以带一百万现金来,是为了让我们放心,他把这里所有情况了解清楚之后,便带几颗样品回去,请专家帮助他看一看,如果我们不放心,他可以把一百万押在我们这里。当时我们都被感动了,我父亲说,我们绝对相信他,一看就知道他不是骗子,他的钱在我们谈妥之前一分也不要。于是那一箱没上锁的钱就天天摆在我家里,为此我妈得整天提心吊胆地看守着它。那时,这消息传了很远,所以每天都有几个不三不四的家伙在我家附近转悠,打那箱钱的主意,不过他们可不是本地人。我妈有点害怕,就同我父亲商量好,特地到镇上买来两条凶狠的大狼狗陪着我妈,以防不测。那香港人倒是一个有趣的家伙,他从来不和我们计较什么,也不会看低我们乡下人。那时,他最喜欢逗我,问我在学校有没有女朋友。终于有一天,他对我们宣布:他已经决定好了,他百分之百地相信我们,同我们合作他根本不用担心什么。他说他马上就回香港,调动资金,选购设备,至于请专家鉴定他也觉得没有必要了,因为我姑父就是一个不但专业而且有着可以信赖的人格的专家。他走的时候非要拿出一笔钱作为对我们这些天来款待他的酬谢。他的意思是给我们十万,如果我们愿意,他不在乎再多给几十万。但我父亲一分也没收。我那父亲说:‘我们要的不是这个,而是你这样一位了不起的朋友。’那香港人便流着泪,依依不舍地走了。”<BR>       听到这里,连我也被打动了 。我说:“嘿,D,你们一家人都挺了不起的。真的。我是说,我们这些人都应该像你那位正直的父亲一样。”<BR>       D叹了一口气说:“可世界上的人又怎么都能那么爱惜自己的名声呢?要不,也就不存在什么可贵的品质了。有的人简直就是作贱自己,真的,老弟,有的人比我们还要坏一千倍!”他又开始说这句话了。<BR>       我说:“老兄,别这样说。我们并不坏,尤其是你,你真是太善良了,简直有点像你那老父亲。”<BR>     “是啊,我那善良的父亲,他从来不期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是朋友的惠赠。可有的人,竟然以为无论什么东西,只要看到了就得归他,他们就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就说那可怜的香港人,他到过我家后,便以为到处的人都是那么本分。他大大咧咧地提着那箱钱到了市里,因为当晚没有去香港的飞机,他便在##酒店住了下来——你知道的,就是车站附近的那个烂地方。他哪里知道自己早就被一大群玩命的家伙跟捎上了。在酒店的房间里,这伙王八蛋用水果刀捅死了他,抢了他的钱跑了。”<BR>       我惊愕不已,完全想不到结果会是这样。我们沉默了很久,我实然觉得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太不自在了。 这种不自在的感觉现在便开始笼罩着我。过了很久,我说:“D,那你们家现在还可以找人开采水晶啊。”<BR>      “现在还值个屁钱!水晶早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了。”<BR>      “那个香港人死后,你们家就没找过别的开采商了吗?”<BR>       D沉默了一会,好像不愿意提起某件事情一样。后来他说:“我父亲听到这个噩耗,也非常悲痛。要知道在那短短的十几天里,他们俩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我父亲哭了整整一天,晚上他便对全家人宣布:‘水晶并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福音,反而让我们看到了骗子、强盗、杀人凶手,以及恶对善的不要脸的欺诈。我们以后不弄那玩意了!’父亲的话就像是圣旨一样,从此我们全家人再也没有指望靠开采水晶来致富,而又重新回到了那像是茫茫苦海的庄稼地里。看到我们家丢弃了矿产,邻居们便纷纷把它们占领。他们也像我们曾经做过的那样: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上面。但最后,他们也没有找到一个真正的开采商。再过了几年,水晶便不再值钱了。悔恨的人们就像梦醒了一样,开始鼓起勇气面对现实。”<BR>       那天夜里,我们并没有聊到很晚。D已经沉睡了,他那呼吸似乎非常沉重,从喉咙里艰难地滚出,然后痛快淋漓地喷向空气中,就像是他苦楚的内心戏谑地向这块大地吐出的一口口痰。同时,他又一定在睡梦中惊颤地忏悔着,为他可怕的罪恶和下场,向着他的同伙——所有和他一样的苦难的灵魂,向着他从未曾善待过的自己,向着他那神圣的老父亲,不停地忏悔。<BR>       而我却头脑清醒,无比兴奋地想到另外的事情。我想到那缤纷的水晶, 在我脑海里闪现,就像是晴朗的夜空中的无数明星一样。我欣慰地想到:D从小时候起,便每天都经历着非凡的人生,每一种经历都使他难以忘怀,怪不得他会比我更爱惜自己的生命。他并没有放弃希望,要不他怎么会去研究椭圆面积的计算公式呢?我想,他一定会改变的, 这一天不知什么时候到来,但可以肯定:它迟早会到来的。也许哪一天,D会把自己家乡的水晶石全部开采出来,加工成真正的水晶,成为家乡人的骄傲。这也难说,谁说水晶不值钱了呢?我想,美好的东西,它的价值总是在那里的,任谁也掩盖不了。<BR>       想到这,我便不由得露出了微笑。因为我感觉到D在睡梦中也这样想了;在那番发自内心的忏悔后,他也终于下定决心改变他的人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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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Administrator's 不吐槽会死患者 恋爱渣滓 Heilan Super T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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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4:21 |只看该作者
这几个月也看了不少你的东西,发现你的小说缺少变化,写熟了也就没意思了。
我三岁的时候,很忧郁
喜欢,在河边丢小石头

http://heitiancai.blog.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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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瓶冰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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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Administrator's

3#
发表于 2007-8-4 13:34:21 |只看该作者
这一篇已经跳出前面几篇一路的题材了,这个变化的尝试是个好信号。但是相应的变化没有呈现在语言上,它本可以再向前推进一些。“水晶”在这篇里有些象征的意味,但是没有与主题很好地融合起来,有些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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