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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发一个,兄弟们批（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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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7-8-4 13:36:0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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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你那该死的工具又暴动了。”王小衣扯着嗓子，对伸胳膊扭腰肢的父亲说道。
他的父亲李锁枷，刚从床上跌下来——最近他总是被噩梦纠缠——脸上现出浮肿的痕迹，挂满了口水，像无数条小蛇在爬。蜜蜂满院子飞，屁股上的小尖刀在阳光下闪动着刺眼的光。
“混帐，讲啥嘞！大清早的……” 
李锁枷咬着干裂的指甲，一手的死皮。他神情恍惚，抬头看天，浮云似乎在晃动。他默默地想，那一定是天空生虱子的缘故。于是用力挠起后背来；之后，翻起白内障的眼皮，翘起了嘴巴：
“混帐东西，大清早说啥嘞！不想活啦！”
“我说，你那该死的工具又暴动啦……”
王小衣已沉浸到自己的实验中去了，显得有些不耐烦。他正手攥一把葡萄叶，遮在脸上，一会又移开，眼睛眯缝着，头向前伸，身子扭个不停。这些天，他老在重复着这些令人费解的动作。
他称之为“我的实验”。
李锁枷瞪大了眼：“啥啥，暴动？”既而竖起鼻子，喷出一股冷气。他一笑起来满嘴尽是黑牙。
“哪学来的词儿，大清早尽说没脑子的话！”
说着，水蛇般的手指又挠向脖子。他脸上已留下几道深深的血印。他向前飘了去，很快就停在了这个不愿跟他姓的儿子身后，勾着脖子左看右看，他真想一把拎起这小杂种的领子。
这时，王小衣突然跳过身来，李锁枷惊地退后几步，“扑通”坐在了花圃上——蜜蜂们“轰”地全栽进了花蕊中。空气里一团糟。他心烦意乱极了。
“龟孙子，做啥嘞！把脸上的叶子拿下来！”
王小衣不说话，又向前挪了一步，终于被父亲拎兔子那般一把抓了起来，并且，那只黑手不住地抖动，于是王小衣一脸的树叶子，全落到了地上。
“坏蛋！”儿子恶狠狠地瞪大眼睛，“不许破坏我的实验！”
“哼，实验？哈哈——算了吧！我看你脑子里有虫！”
被这么一说，原本专注于自己实验中的王小衣，顿时激灵了一下，眼里放出不安的光。
“虫子，对对……可你是怎么知道？不，不，那不是虫子……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不是虫子是啥呀？”李锁枷狞笑道，“说说看，老子现在正有工夫听你扯淡！”
“真想知道？”王小衣向四周望了望，咽了一口唾沫，迟疑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将脸凑了过去。
“是，是螳螂，不……不是虫子。一只大个儿的螳螂……你可别跟别人说呀，不然就会受到诅咒的！千万别跟别人说，求你啦……”
李锁枷“突”地歪起嘴，他不笑了，他咬牙切齿道：“混帐！再跟老子扯淡，就把你送到你死妈那去！一路货色，老子真是看走眼啦！”
院子里骤然静了下来。空气中满是细碎的花粉味儿，甜丝丝，有些呛人。远处传来几声“呜呜”的蝉鸣。王小衣若有所思。再听，果真是蝉鸣。
他迅速地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往脸上帖起树叶来，比原先还要多还要厚。动作坚定，神情专一。他暗暗地想：“我就不信！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拎不到我的领子！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妈妈那儿去的，只有她才懂得欣赏我……”
想到妈妈，王小衣感到有些伤心。他感觉到有一股热乎乎的液体，开始在他体内泛滥起来，使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我唯一的兴趣就是我的实验了。”
他抿了抿嘴，打开了铜锁，推开小储藏室的门。感觉手里的锁沉甸甸的。首先将身子探向那只装变色龙的小笼子。此时室内光线暗淡，那小家伙正发出幽幽绿光。他蹲下身，向它不停吹起凉气来，没多大工夫，绿光就变成了浅灰色。
这一变化，使王小衣嘴角浮出了幸福的笑。
“小东西，别着急呀，等眼下实验完成，就轮到咱们合作了。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吧……”
转脸又瞅瞅窗户上的那只注射管，对于这项即来的实验，他心中已有了明确的思路：首先要从“小东西”的“色彩库”中提取一些样本，然后注入自己的身体。他急切地渴望自己也能够成为一个“变色人”。 
“那样，我将安全的多。只是眼下，我有了新计划。”
他默默起身，背着手，在幽暗的屋子里踱来踱去，瞧瞧那些黑色的变种蚕，或者瞅瞅那几株从市场买来的红色仙人掌。这些事物，总使他心满意足。
就在这时，他的耳朵“呼”的支了起来：一只蝉落到了院中的葡萄树上！一定是这样，正“呜呜”地叫着呢，这声音让他紧张。他绷紧了神经。
“吸血鬼！”王小衣的耳坚挺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世界重新静下来……”
同时，他又听到了别的、更让他不安的声响：那是他父亲在不远处发出的急促呼吸声。他赶紧退到了门外，将门锁好。刚一回头，那张大黑嘴，便标枪一样挺了过来，直往外喷射带有酒味的冷气。
“那里面一定有个蝙蝠洞！”王小衣暗暗的想。
李锁枷，这个黑脸的男人——这次——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了儿子的领口——怒吼道：“把钥匙交出来！不然捏死你！快点，不然掐死你！”
“不！”王小衣急中生智，把钥匙咬到了嘴里，沉着地应对着眼前的一切。
“他不会得逞的，如果他敢撬我的嘴，我就咽到肚子里去。”他狠狠地想。
“好，好……我总有法子对付你这小杂种！”
说着，一把将王小衣扔在了地上，“噔噔”折进了堂屋，“噼啪”声过后，再次蹿到王小衣跟前。
“妈的杂种！我工具哪去啦！快说，不然老子活剥了你，把你送到你那死娘那去，别不信！”
“我没拿你的工具——我说过了老李！它们全暴动了，全跑掉啦……”
王小衣撮着嘴，斜瞪着他，心里乐滋滋的。
“再跟老子扯淡——”
“我说的是真的，早晨天还没大亮，我就亲耳听到了它们溜出门的脚步声。它们没告诉我要去哪里，也不会告诉我的。不过，也许半夜就会回来吧……”王小衣笑着说道。
“啪啪啪啪啪”——五个手指印，重重地陷进了王小衣的脸里。
他没哭，也没反抗，只是默默地走出了大门。
“坏种，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出了家门，王小衣觉得心情反倒舒畅了许多。
天莫名地沉了一下，满树的叶子紧缩起拳头。而那几声蝉鸣，却愈加嘹亮了。
“别得意，总有一天世界会重新静下来。” 
他摸了摸脸，阵阵酸疼。幸好早上没喊醒那可恶的老东西将工具们出走的消息抖出来。他的父亲，那个十年前的老木匠，此时一定正呆站在院中央，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儿子的实验室，并且嘴角在神经质动着。
王小衣可以想象到这一点。在这场刚刚结束的较量中，“那老混蛋”无疑成了个彻底的失败者。
王小衣不动声色地溜出了家门，口袋里全都是树叶。手，则一刻也不离开他的口袋。
“树叶就是我的钱，我只相信这种钱，因为它可以帮助我抵达另一个世界，美妙的世界……”
不过他马上又清醒过来了：“哎，看来我还得多花些工夫，找到最理想的树叶才行呀！”
这样想着，拐进了一扇破旧的红漆大门。
一进赵大袅家的院子，他就看见了大袅的爸妈，老样子，仍旧是端着身子，坐在堂屋的中央，四只手不断地相互抚摩着对方的脸，念念有词。
王小衣支起了耳朵。
“我们虽然眼瞎了，看不到对方表情，可这样也好，省得看对方的脸色，乌龟——你说是不是？”
“那还用说吗黄鹂？我们儿子可不瞎！晚上我们照样可以点亮一盏灯。他真是个聪明的种。”
“生他的时候，我看到乌云里有条白龙。”
“那是春天，我脸上生满了癣，鱼鳞一样。”
“说到鱼，我想起另外的事情……”
 “关于常留的事吧？哦，她死去好几年啦。”
“我是说我昨天吃到的鱼，它们就来自大坝，黑色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死鱼眼……”
“大坝里的鱼？”
“是呀，那四川蛮子可不就死在那里吗？我被一根鱼骨头卡住了喉咙，疼了一晚上，直打滚……”
“那个被拐来的四川蛮子？”
“是呀，真该死，我的喉咙一定有磷火在烧！”
“哦……我想起她来啦。一脸的水草。鼻孔里满是泥和泥鳅。那是春天，岸边开着漂亮的花。”
“嗨，你倒是也摸摸我的喉，真要命！”
…… ……
王小衣静静的偷听他们的谈话，很是投入。他想，他们的话我全听得明白，而别人却一句也听不懂，并且把他们看成疯子，可我就不一样，我全听得懂，这真是奇怪。
不过他还是为有这样好的听力激动不已。
他们——这长相奇特总爱相互拥抱不断抚摩着对方的脸被称为疯子的一男一女，此刻一边无边无际无休无止地说着全镇人听不懂的语言，一边不停地啪啪眨眼呼呼喘气。然后——他们停了下来，耳垂拨楞着，脸转向了院子。 
 “谁呀？谁在哪里！”声音尖利。
王小衣停住了因激动而摇摆的身体，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是我，王小衣。我找大袅来了。”
“他没和你在一起吗？真是奇怪的紧……”
“没，没有。我没见到他。”
“他最近总是神经兮兮的，这孩子，真让人担心，小衣，你要好好劝他……”
大袅的父亲突然站了起来，样子很难看：“别乱讲话！”
王小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便退了出去。
在墙角处，他终于看到了大袅：正左摇右晃着，在摆弄一只袖珍的天平。一只托盘里放着一个小砝码，另一只里，什么也没放。
“你在做什么大袅，你爸妈又在……”
“管他们做啥，真是的！”大袅生硬地打断他。
“你在做什么呀……”
“他们总是那样，从我出生他们就总爱不停地讨论各种问题了。一刻也没停止过。夜里也不会停。你知道昨天夜里他们在说什么吗——”
“什么？”王小衣抬起眼皮，期待着。
“他们在讨论阴间的事情。哎，说什么夜晚……夜晚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最佳时间。可他们又说他们没有白天也没有夜晚。这俩老家伙，一整夜都在叹气，而老鼠们总想啃我的脚指头……”
王小衣惊异地张大嘴，咽口唾沫，点了点头。
王小衣蹲了下来，想将一块小石头放进那只空着的托盘里，却被大袅一把拨了过去。
“干啥？别打扰我的实验！”大袅横起眉头。
“你……你在做实验？”
“废话！没事到一边儿玩儿去。”
王小衣却开心地笑起来：“别担心，我们是一伙儿的。我不打扰你。我只在一边看着。”
王小衣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他专注地看着他这位朋友的一举一动，脸上全上赞赏的光芒。并小心地询问着他的实验。
最后，大袅舒了一口气，抬起眼望望他：“你真想知道我在做什么？”
“当然！我对一切实验都有兴趣。”
“那好吧，咱们是朋友，告诉你也无妨。我，我在称阳光呢！”
“称……称什么？”王小衣惊讶地问。
“阳光！”
“称阳光？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
“嗨，我说你可真罗嗦！告诉你——我每天都要称<st1:chmetcnv w:st="on" TCSC="1" NumberType="3" Negative="False" HasSpace="False" SourceValue="1" UnitName="克">一克</st1:chmetcnv>阳光带回家的。等称到<st1:chmetcnv w:st="on" TCSC="0" NumberType="1" Negative="False" HasSpace="False" SourceValue="99" UnitName="克">99克</st1:chmetcnv>，就同枸杞子菟丝子女贞子野菊花夏枯草板兰红珊瑚决明子放一块儿煮药，专治瞎眼病……”
“管用吗——这？”王小衣抓着耳根问道。
“不知道。不然怎么叫实验呢！”
王小衣赞服地点点头。他安静的看大袅忙活着，手也痒痒起来。可又帮不上忙。他在分享着大袅的快乐，不禁也想起自己以前做过的许多实验，想起了自己最初的那次“实验”来了。
那一次，他无意间捉到了一条母蛇，那母蛇在他实验室里生下七条粉红色的小蛇，他花了两个月把他们喂大。最后，母蛇回来了，将她的几个孩子全领了去。他呢，则怀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心情将那七枚残破的蛋壳埋在了葡萄树下。第二年一开春，上面就长出来七根粉红色的藤条。这让他惊喜，彻夜不眠。他感觉那些奇异的藤条不是长在地里，而是长在他的脑子中的，因为别人看不到它们……
这件事发生在他四岁那年。从此，他就莫名其妙地爱上了各种离奇的事物，并且做起实验来。后来他还常在梦里遇见过那些漂亮的小东西。他母亲“触电而死”的当晚，在葡萄藤上，恍惚之中，他还看见过他们一次呢。
“只是它们不能开口说话……”他默默地想。
等大袅喊出声来，王小衣还沉在他的记忆里。
“怎么啦？”王小衣心神不宁地问。
“怎么啦？又失败啦！” 大袅黯然失色，神情沮丧，“差点就成功啦！可这时一阵怪叫打乱了我。你看，天平又没能平起来。那些可恶的声音，把砝码都坠下去了。我敢说这声音是全世界上沉重的东西。真要命！”
果然是这样。王小衣也不无伤心地看到，托盘的一边果然有气无力地耷拉在了地面上。
“你也厌恶噪音？”小衣问。
“是的。我希望能安静地做实验。”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声音。”
“可刚才……”大袅的耳朵抖了抖，“我断定刚才那声音不是人发出的……”
“嗯，那是蝉在叫。”王小衣肯定地说。
“差不多吧。总是不得清净！可不是一回啦！”
“蝉是邪恶的。”王小衣眨眨眼，慎重其事。
“为什么，因为它们叫的难听？”大袅搓着手。
“它们是死人的骨头长成的……”
“我可没听说过！”大袅似乎有些气恼。
“它们从地下爬到上树，就是为了用声音报复人。我早看明白了着一点，我觉得我们有责任……”
“哎，不管这些！”大袅生硬地打断了他，“总之，我的实验又失败了……”
王小衣想安慰他几句。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喘着气，默默仰头，半晌才说：“大袅，我是来找你帮忙的。大袅，我请你帮我的忙，请你。”
“什么事？”大袅心情有些糟，“说吧！”
“我想让你帮我采树叶。”
“那有什么用？”
“我知道你会爬树。”
“那又怎样？我还得忙我的实验呢！”
“可，可这里太吵了，也许还不光是吵的原因，嗨，总之——你是不会成功的，我说实话……”
“那你说该怎么办啊——”
大袅心烦意乱。
“我们首先得消灭世界上的声音。然后……”王小衣神情显得更加严肃起来，眼里放射出神往的光，“不管怎么样，我们得首先消灭这些蝉鸣……”
“笑话！你有什么好办法吗难道？”
“有！隐身术！一种树叶可以帮助咱们……”
“隐身术？”大袅迫不及待，又打断了他。
“对。隐身术！”
“这，有用？”大袅开始收拾满地的东西。
“绝对有用！我知道其中的秘诀。”
“好吧。让我想想，我也得好好理理思路了……那好吧，咱们就合作一回吧。”
 
2．
 
他们搭车出了镇子，向几里外的山林走去。
“中午我们就能赶到那里。那里树叶多的是，要多少有多少。”
“我们为啥非要跑那么远！”大袅有些不满。
“因为那很少有人去。”
“这——又是为什么？”
“人气太旺，不好。人污染一切，包括树叶。这是我的经验，因为我今天的实验也失败了，那些树叶不合格，我们要找到更优质的叶子。”
“这我可不明白。”
“你想啊，人总是不断吐出有毒的气体，树叶却不得不吸进去。”王小衣继续解释道，“你难道没注意到满街道的叶子，它们全都病怏怏的。就是中毒的缘故。我们人，也早晚要中毒。”
“这很正常。”大袅有些心不在焉。
“可，让我们中毒的东西绝没这么简单……”
大袅点了点头。与其说在赞成他，不如说是想尽快结束这个沉闷的话题。
“可你还没告诉我你的隐身术呢，这和树叶有啥关系？”大袅赶忙问。
“当然有。”王小衣自豪地说。
“秘密？”
“我可以告诉你，可你答应不能乱说，不然就失灵了。”
“失灵？呵呵，还有那么多忌讳呀。”
大袅直摇头。
“当然啦！不然就不能起到隐身效果啦。你能保守秘密吗？”王小衣认真地看着他。
大袅一头的长发被风吹起来，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已经到了变声的年纪，说起话来，嗓门特大：
“你就尽管放心吧！真的的。”
“好，那我就告诉你：只要你把树叶帖在脸上，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你啦。”说着拍了拍额头，“差点忘啦，还有一句咒语呢……”
大袅急不可耐：“快说！”
“这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嗨，我说你怎么就那么不爽快！”
王小衣不好意思地裂了一下嘴，说出了他的秘密：
“好吧，我就告诉你，黄昏的时候，你要面朝西，当然，脸上的叶子得先帖牢了——是的，对，就像是做面膜那样，别打断我——然后，你就对着将落的太阳连说三声‘带我走吧’，就可以啦！”
大袅不相信，又摇头：“真的？这怎么可能呢——真是这样？”
“当然是这样！”王小衣有些生气。
“不可思议！跟着太阳走？真是难以置信……” 大袅喃喃自语，很快就落到了后面。
王小衣若有所思，抬眼望望远处的山林。
“那里的蝉鸣是多么的强烈啊，它们一定是那些死去的家伙变的！”
他暗暗对自己说，我一定要采到最好的树叶，好制一身好衣服。这么想着，胸口激动地颤起来。
“大袅，我们要采的树叶可不一般呀，可以帮助我们隐身。”他强调说。
“有什么不一般呀？”大袅翘起了嘴巴，神往地说，“我已经称够<st1:chmetcnv w:st="on" TCSC="0" NumberType="1" Negative="False" HasSpace="False" SourceValue="20" UnitName="克">20克</st1:chmetcnv>阳光啦，我正好可以进山采集些野菊花，我想我一定会成功的……”
“当然不一般！因为它们……”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因为它们是螳螂伏击蝉时所用的树叶，可以隐身。隐身，你明白吗？”
大袅没听见这句话。他只想着自己的实验了。他咬着嘴唇，步子迈的很快，等他回过神来，才楞楞地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小衣？”
“我说螳螂伏击蝉时的树叶，可以隐身。”
“是吗？”
“当然！”
“可你为什么要隐身？”
“我……这我说不清。”王小衣感觉有些乱。
“一个人一旦隐身，别人就看不见你了，不就等于在世界上消失了吗，跟死就没啥两样啦吧？”
王小衣陷入了沉思。
他没能马上说出他要隐身的理由，可他确信他的理由是充分的。不仅仅是出于好奇。他感觉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牵引他，可他说不出究竟来。
“哎呀！”这时，大袅失声叫出声来。
“怎么啦？”
王小衣回过神，转过头去，见大袅正蹲身在瞅着什么东西。很着迷的样子。
“是什么？”
“一只死蛤蟆。你看，他早干了。只剩一张死皮。他的心肝一定被恶鸟叼走了。”
说着，用树叶包了起来，揣进了兜里。
“你要他做什么？”
“做实验。”
“什么实验？”
“我想知道它能不能治一种奇怪的病。”
王小衣点头表示赞许：“那么大袅，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实验的呀？”
“这个嘛，我说不清。”大袅来了精神，眼里闪动一股晶亮的泉水，“也许天生的吧！”
“不可思议，天生的？”
“当然！一个人没出生前就开始思考问题了。”他马上转移到另外的更使他感兴趣话题上，“小衣，你上次说你爹的工具……怎么说的来着？”
“暴动。”
“暴动？”
“是的。他们全跑掉了。”
“你放跑的？就不怕你那黑脸爹揍你！”
“不是我干的！可能它们自己决定跑的。不过上次没跑远，被发现了，还是给抓了回去。真遗憾！”
“这真是件奇怪的事儿啊。”
大袅把那张死皮拿出来，对着阳光照来照去。
“是吗，不过什么事都是可能的。我相信这一点。你再想呀，老李把它们关十几年了，要再不出来透口气，非憋死不可。”
“有道理。所有东西都有生命。我相信。铁，木头。甚至是死蛤蟆的皮。”
“我倒是高兴的很呢！”
“为什么？”大袅干脆不走了，宽阔的肩膀挡在了王小衣面前。
“因为老李是个——邪恶的人！”
“你诅咒你的父亲？”大袅睁大了眼。
“实话而已！我妈可能就是被他诅咒死的……”
王小衣突然停下来不说了。他一脸的阴云。幸好这时刮来一阵风，他才没陷入更大的伤感。
“小衣？”大袅试探着问道。
“什么？”王小衣甩起他的黑胳膊。
“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称够<st1:chmetcnv w:st="on" TCSC="0" NumberType="1" Negative="False" HasSpace="False" SourceValue="99" UnitName="克">99克</st1:chmetcnv>阳光？”
“也许过几天就行吧！”王小衣重新张开闭上的双眼，茫然地问道，“可你为什么要称阳光？”
“我说过了！治瞎眼病。”又补充道，“我不相信其他法子。医生的那些招数，只会害人。”
“对。人是不能相信的！狡诈，阴险……”
“可我们本身就是人呀。”大袅也甩起胳膊来。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是其他的东西。”
“呵呵，你说你不是人？那是什么哪？”
“螳螂，蛇，太阳，或者树叶。也许是其他的什么吧，我说不清。我觉得它们总比人好。至少它们不轻易诅咒人害人……”
“那是因为它们缺乏思想。”大袅干脆地说。
“不！你错啦！它们当然有思想，比最伟大的人还要强百倍，我说的都是真的。不骗你！”
“你倒真有些见识哩！”大袅笑了起来，“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秘密。我心里就有，我可以讲给你听？”
大袅一边看着王小衣，一边期待着可以跟眼前的“这位朋友”（他越来越把他当成朋友了）分享一下自己心中的秘密。但他马上就失望了，因为他发觉，此刻王小衣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头。
此后，他们一路急走，一路稀疏地聊。有一段时间他们谁都没说话，各自沉浸于自己的思想中。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山下。可刚一接近山脚，他们就打摆子似的趔趄不止：漫山的蝉鸣正热浪一般冲击着他们，让他们有些站不住。
一只光秃秃的老刺猬从他们的脚下蹿了过去。几块岩石瘦骨嶙峋，裸露在外，野仙人掌又粗又壮。
为了克服眼前的困难，他们只好继又起来。
“我知道仙人掌也有魔力。”大袅一脸的汗，“这是外国的事情，一个女人被刺破了手指，之后手上就长起了刺，拔一次长一次，剑一样。真奇妙！”
“我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可我相信。”王小衣肩膀抖的厉害，“以后，我们可以做这样的实验。”
他默默的想，我以后要是真有了这样一只奇妙的手，那就好了。总有很多棘手的事，所以需要这样一双“棘手”。这一想法使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仰头向上望，迈过这道垄，就进入丛林了。
“我的妈妈就住在山后面的某个地方……”
他默默地想，心情有些激动，尽量走的小心翼翼。地面上布满了针叶，不过还不至于扎坏脚。当然，还有些野果子。王小衣一边艰难地挪着步，一边搜寻起地面。他发现了一些细碎的包裹在一起的小颗粒。那是螳螂的卵囊。这使他兴奋异常。
眼前骤然暗了下来。巨大的树冠手一样遮住了他们的额头。王小衣尽量使呼吸均匀。他几乎是匍匐着向前走。大袅则猫着腰在一边奇怪地看他。他已经采到了一朵野菊花，正放在鼻子下用力闻。
“大袅……”王小衣压低声音说，“我看到一只螳螂了……”
“在哪？我咋看不见？”大袅的手遮在眼上。
“你看，在那儿——就是那棵树……灰色的，瞧见了没有？个头还不小呢，一定是个捕猎高手！瞧瞧，瞧它那对镰刀，再瞧瞧它隐身的那片树叶……”
“它似乎睡着了？”大袅看了半天说道。
“不，那不是睡着！它有厉害的复眼，而人没有。它在隐藏自己。最高明的隐藏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那些蝉看不见它。你瞧——看见前面枝上的那只蝉了吗？它只知道叫，而叫是没用的……”
“我说小衣，你看它两个爪子抱在一起，那样子真像在作揖呀，真好笑。”
“也可以那么说。它在祈祷呢！小声点。”
“祈祷？怎么可能！”
“确实在祈祷，它们都是佛教徒。嗨！不说了，我们得安静些。”
王小衣伏在树下，神往地仰着头。可他并急于得到那片树叶。这倒使大袅有些迫不及待了。 
“只要你愿意，五秒钟我就可以摘下那片树叶。我打包票！说吧，我什么时候上树？”
大袅小声嘟囔道。他的脸上沾着花粉。
 “不急。”王小衣轻轻地摆了摆手。
“到底什么时候？”
“这不是心急的事儿！大袅，你来说说，螳螂哪里来那么多的耐心呀？”
“这我咋知道，它怕饿死，只好等下去呗……”
“不对！它在听蝉说话。”
“我不信！那你说那些蝉在说什么？”
王小衣挠挠头皮：“不知道。不过我相信它们有自己的语言。”
“你说小衣，”大袅想了想问道，“假如说我也隐身了，咱们能互相看到对方吗？”
“这我还不知道——小声点！”
大袅有些不耐烦啦：“我到那边去了。”
“好吧。不要走远。马上就要回来……”
还没等大袅欠起屁股呢，王小衣就一把拽住了他：“快看，开始啦——捕杀行动开始啦！”
果然，树叶轻微地晃了两下，可倒也看不出那螳螂有出击的意思，眼睛还在眯缝着，只不过后腿直了一些，作揖着我的手放了下来。
一滴水珠掉在了大袅的头上，没等他来得及擦去，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大袅扫兴地说。
“我也几乎啥都没看见。太快啦，简直比光还快。果然是一只隐身了的螳螂！”
虽然没能看清那激动人心的瞬间，可他们现在却将眼前的一切瞧的一清二楚：那螳螂正附在蝉背上，三角头贴着蝉的笨脑袋，嘴巴轻微颤抖，像在吸食一只椰子。蝉一动不动，显然已经咽了气。
“它在进食，真麻利。”
他们站起身，拍去身上的针叶。
“大袅，现在看你的啦，瞧准是那片树叶了吗？——快上去吧。”
果不到五秒钟，大袅就利索地跳了下来，将那片丰满的树叶在王小衣面前晃了又晃。
 “嘿，瞧见了吧，你怎么感谢我？”
王小衣想了想说：“回去我帮你称阳光吧？”
“好。好注意！”
于是他们继续蹑手蹑脚向另一棵大树移去。阳光穿过树叶铺满地面，眼前一片暗红。踩在上面发出沙沙声响。蚂蚁们忙碌着，蠓虫们在露珠里洗澡。
这就像在梦里，王小衣默默地说，我做过这样的梦的。那是在他三岁左右的时候，他的妈妈还没死去。他蜷在妈妈的腋下。整个梦境是温暖的，天空很高，四野静极。他光着脚在跑。
“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前面牵着我，可惜我记不清了……”
他回过神，因为大袅在喊他。
“什么事呀大袅？”
“你刚才好象睡着了。”
大袅的手在他面前扇了扇，他已经采了大半兜野菊花，叉着腰，轻微地冲着他喘气。
“是的。我似乎想起了梦中的事……”
“你经常做梦？”大袅的兴趣上来了。
“对。经常做。”
“它们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坐下来休息，一个轻抚着树叶上的水气，一个小心地的吹去花瓣上的浮土。王小衣的心情也不坏，显然愿意同别人分享自己的快乐。
他说：“这个嘛，我也说不清！有时是这样子，有时又是那样。当然也有相同的时候。有的以前出现过，后来还会出现。梦真是奇妙的东西，嘿，大袅，我跟你说啊——”他激动地向大袅凑去，“你看到这眼前的一切了吗？这满地的叶子，还有这些小生命们，这一地橘红色的光？告诉你，我以前在梦里就就见过这些！这感觉很奇妙，我说不出来。不骗你！完全一样的，真是奇妙的很……”
大袅听的有些失神：“小衣，你真相信梦吗？我是说，梦里的东西都是真的？”
“我当然相信！”王小衣坚定地说。
“……真的？”
“当然啦，那还会有假啊！”
大袅突然不说话了，他的脸色变的有些暗淡。但王小衣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顾着说起他的梦了。他的生活中，梦占据着他的整个心灵。
他终于发现大袅在闷闷不乐一声不吭，他不好意思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你倒是怎么啦这是？”
“没……没什么！”大袅身子厉害地缩了起来。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大袅神情恍惚。
“我的梦呀，嗨！我刚刚讲过。”
“我，我没注意听……”大袅心神不宁嘴巴有气无力，“我，我刚才在想些别的事情……”
“嘿！真要命！”
王小衣的身子挪了回去，有些不高兴，身子一伸，又一缩，爽朗地说道：“给你！”
“什么？”
“野菊花呀。真是的……”
“小衣，”大袅喃喃的说道，“我刚才想到了一件让我难受的事……”
“哪方面的事？说来听听吧！”
大袅犹豫着，最后咽了口唾沫：“是我的一个梦！一个很可怕的梦……”
“那就说来听听吧，别担心！”王小衣鼓励他。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梦。我一想起来就直哆嗦……”
“别这样大袅，说吧。别担心，还有我呢！”
大袅越是犹豫，王小衣就越是急迫。
“当时，我们一家三口，我妈我爸还有我，当时我们在场院里乘凉，本来好好的，月光很好，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可就在这时……”
“别吞吞吐吐的！”王小衣兴致更高了，“那又怎么样！然后呢？快说这时怎么啦——”
“这时，就在这时！乌云里……突的并排射来两支黑色的箭，正冲着我飞来！他们……他们帮我挡了住……我的爸妈，帮我挡了住！呜呜呜呜……”
说着，大袅嘤嘤地哭了起来：“是他们救了我！先是我妈迎了上去……接着……我爸从后面抱住我妈……瞬间，他们就失去了自己的眼睛！而我则吓昏了过去，呜呜呜呜，真可怕，真可怕……”
大袅的眼泪将手里的菊花的滴湿了，暗红色的汁液渗到了他手里：“你看，这一定是真的，菊花都流血了，这一定是真的！我可怎么办……”
王小衣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没安慰过人。
不过他显然动情了，眼红着，半晌才说：“大袅，这真是个让人心碎的梦！”
大袅不怎么哭了，两眼无神，陷入了沉思。
“小衣，你说这是真的吗？”他问。
“你是说你爸妈的眼是因为你瞎的？”
“我不知道。可那个梦就像真的。每次都是一样的情形，我总是被惊醒。我从来没告诉别人……”
“那，那是谁在射箭呢？”王小衣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黑云上的脸有些模糊……”
“你必须好好想想，这很关键！”
“的确很关键……”
大袅不说话了，陷入了更持久的深思。
王小衣则心神不宁地向一旁走了去，在一株低矮的灌木枝上，他又成功地采集到了一片树叶，并带回了三朵野菊花。
可是，当他折回来之后，发现大袅已不在原处。不过王小衣似乎并不显得多么惊慌。
“也许他去别处采菊花了。”他这样想道。
现在，他的大口袋几乎已是满当当的了。他心情不错，坐下来耐心地清理他的宝贝叶子。他只等着黄昏的到来。不过，这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不急。
而就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他突然听到身后似乎有“噔噔”的伐木声传来。支起耳朵，似乎真是这样。王小衣感到十分惊奇，刚才采树叶的时候，这一带差不多都跑遍，可什么人也没看见呀。
再听，那声音似乎就在不远处。
他起身，狐疑着向身后瞅去。一目了然。除了一丛浓密的灌木和几株高大粗壮的银杏外，其他啥也没有。
“大袅——”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有回音。
他决定前去看个究竟，于是小心地踩着一地的枯叶，向那声音方向挪去。他确信声音就在附近。
可等他找了一圈后，什么也没发现。他感到扫兴。
但那声音停顿一会后，又响了起来。这次，他猛一转脸，隔着厚厚的灌木，眼睛狠狠瞄住了头顶那株参天银杏。那银杏生长在另外一个陡坡上。
那声音就是从那树的背后发出的。
王小衣激动不已，但等他凝神细看，却又什么都看不见啦。他又气又恼，歪着嘴，直喘粗气，悻悻地折了回去。
“真是要命！尽是些怪事。” 
“是谁在——捣鬼！”他忍不住大声喊道。
等了好一会儿，没任何回答。他决定不再白费口舌。他真想爬上去看个究竟，但他放弃了。
“也许这只是幻觉。”他自语道，“每个人都会产生幻觉，就像每个人都有梦一样。”
王小衣吃了几枚野果子，有些涩，转到小溪边喝了口水，冰凉的泉水让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都活泛起来了。
他吹起口哨，取出口袋里的树叶，在脸前照了又照，然后对着西边天空念叼起咒语来。最后他呵呵笑了起来：“你需要一些耐心，黄昏不会太远啦。”
他是这样想的：等一旦隐了身，身子一扭，就蹩进另一个世界去了，就可以捕杀那些可恶的蝉，消灭那该死的噪音了。这几乎成了他的理想。
其实在他的心底，还装着别的打算：“如果可以，我将和那些同样不被人看到的事物沟通，比如妈妈……”
这一想法，使他激动异常，于是禁不住地在心里大声说道：“总之，隐身是件奇妙的事！那意味着一切都将发生变化。”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中午就要到了，王小衣打算回家去，他怕他的变色龙会饿死。刚要起步，想起了大袅这家伙来，咂了咂嘴。他可不是那种轻易丢掉朋友的人，不过眼下的情况使他有些不高兴。
“真是的，还朋友呢！不说一声，就跑开啦。但愿马上就能找到你。”
王小衣迈开脚步，由于力量大了些，一些树叶杂草钻进了他的鞋子。这鞋子是他妈妈以前给他缝制的，已穿了四五年了，依然结实。这让王小衣觉得塌实。他一边走，一边暗自在心里暗暗想着她。
“她死的真蹊跷。这事总觉得不对劲儿……”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夜晚，当王小衣从外面回来，他的父亲李锁枷，正闷坐在门槛上望着天空。
妈妈呢，他问。
他不吭气。依然注视着天空，任口水流下来。
等他从他的实验室再出来时，又问，妈妈呢？
李锁枷还是一声不吭地呆望着星空。
王小衣也抬起了头，他想看看空荡荡的天空，到底有啥东西好瞅的。只见空中正旋着一只巨大的十字架，一颗灰溜溜的星，跛子般打“十”字的交叉点擦了过去。他的心随之“咯噔”一下。
王小衣感到十分不解，却没多问，便睡去了。
之后的几天里，他那神经质的父亲，那数前的老木匠，就总是木桩一样钉在哪儿：头昂着，一言不发，腥臭的口水漫了一地，破锅烂家具漂的到处是。他却像个死人一样，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妈妈呢？小衣大声问。
他不回答。腮帮子陷着，眼睛没一点光。
小衣感到很生气。
“如果不是当时外出忙于实验，我一定会问出个究竟来的。”他后来不无遗憾的想。
直到很多天过去了，当他再次向他问起这事，他的父亲才拿出一脸不耐烦地神气，说：“死了！”
“死了？”他睁大了眼，玻璃瓶碎在了地上。
半天才回过神：“怎么死的！”
“电死的。尸体已经火化了，你去埋了吧……”
“可她好好的，怎么就被电死啦！”
“问那么多干啥，真是的！人总要死的。”他歪笑着，打起了哈欠，“不该操心的别瞎操心啦。”
他那黑眼睛里又射出一道嘲讽的光：“嘿嘿，你是不是很难过呀，乖儿子？人总是要死的嘛！”
王小衣什么也没说。默默地钻了实验室。
这是个阴谋，他痛苦地想。他克制自己不流泪。
他父亲跟了进来，出人意料地，将他那只大黑手温柔地放在了他肩上：“确实是被电死的。别担心，已经送火葬场啦。我还为她买了只漂亮的骨灰盒呢！你尽尽孝心，哪天有空就把她埋了吧？”
王小衣感到脊梁压着一块冰，像正被人抽去骨髓。他激灵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拿出一个淡淡微笑：“哦，知道了。我知道了老李。你出去吧，我要做实验了……”
他感觉父亲的脚步有些迟疑。他没回头，他感觉离后脑勺不远的地方，正悬着一把刀子。
他咬着牙，就是没回过头去。他控制好自己不流泪，不喊叫，他把心中的杯子端平了。
王小衣边回想着当时的情形，边寻找着大袅的下落。手指什么时候被茅草刺扎出了血，也不知道。
“一点都不疼。”他暗暗地说，“真是奇怪的事儿，一点都不疼……”
就在他转了一圈仍无头绪不知所措的当儿，他的身侧突然传来了几点哭泣。他马上认出那就是大袅的声音。忙跑了过去，拨开茅草。
确是大袅！正趴在地上哭。嘴里衔着一块黄泥，一脸刚睡醒的邋遢相儿。
“怎么啦大袅，你跑哪去了！真是的……”
他上去把他拉起来，于是厚厚的茅草上留下了一个人形的“塌陷区”。
“大袅，你怎么在这里啊？”小衣拍拍他的脸。
等大袅无限放大的瞳孔，渐渐恢复如常后，他才含糊地讲出一些话来：“我，我去梦里啦……”
“梦里？去那做啥？我们得走了。”
大袅纹丝不动，身体还在哆嗦，手脚发凉。
“你病啦？”小衣吃惊地问。
“没，没有！”大袅一个劲地哆嗦。
“可你直哆嗦……”王小衣搀起他。
“没，没事儿……就是冷。”
“一定是着凉了。”王小衣点点头。
这时，大袅一把拉住了王小衣的手：“小衣，我刚才回到梦里了！我又看到那可怕的一幕！我差点没回来。小衣，你握紧我——我差点没回来。要不是你喊我，我肯定回不来啦小衣……”
他越说越快，嘴皮子越发的紫，眼皮像只坏雨搭，直往下落，耳朵却支的高高的。
“小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王小衣想了想说：“刚才听到了，伐木声，可我什么也没有发现。真气人！”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那声音！”大袅激动地打断他，“我说的不是这声音！”
“那是什么？”小衣耸了耸肩膀。
“哭声！”
“哦，刚才我确实听到你在哭呢……”
“不是！”大袅一摔手，挣扎着站起来，“不是，那不是我的哭声，小衣！”
王小衣有些担心了：“难道，还有别的哭声？”
“是的！另外的人在哭！在梦里，或者根本不是梦里，我不知道。——一个干巴巴的声音！先是哭了一阵子。然后就是大笑！那笑声是黑色的……”
说着，停了下来，由于异常激动，他的嘴皮子打颤打的厉害：“让我想想看，让我想想看小衣！别急，我一定能想起来的！你别急呀小衣……”
“我，我不急……”
王小衣只好等着。他感到有些害怕，这太不寻常了。大袅深陷迷糊，刚才一脸的激动此刻似乎变成了别的什么。王小衣说不清。
 “我想起来啦！嘿，我想起来啦！那声音确实是黑的！无边无际的黑。黑的能挤乃出黑来！小衣，我肯定你从没听过那么黑的声音……”
大袅愈加显得语无伦次：“那声音。嗯！我想没错儿。在梦里。是的！不会有错的。从天上掉下来。飕飕飕飕。扑哧扑哧！像子弹钻进肉里。那声音。嘿！软绵绵的。呜呜呜呜……”
王小衣一把拽住了他，用力摇晃着：“大袅，你在说什么！你爷爷的，我听不明白！别哭啦！”
这时，大袅的眼睛“突”的一亮，终于安静下来了，专注地瞪着王小衣说：“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不是！不是这句！刚才还说什么来着？”
“我们说到了声音……”小衣无奈地摇起头。
“不，不不！不是这个！”
王小衣摸着鼻子，不好意思起来：“我最肯忘事啦，你知道的大袅，我忘了我说过什么啦。”
“不！你好好想想！你刚才还说什么了？快告诉我，求你了，求你啦小衣！”他几乎要哭起来。
王小衣不想辜负大袅的信任，于是一字一句地回忆着刚才的话，最后才勉强地说：“我还说过一句话，但肯定不是……”
“什么话？快说出来！”大袅瞳孔张的大大的。
王小衣红起了脸：“我刚才说，我刚才说，你爷爷的……可我不是有意的，我一着急就……”
“对啦对啦！就是这句！”大袅兴奋地将王小衣抱了起来，“伙计，你真是天才！你真他妈的是个天才呀！我要的就是这句！”
因为异常激动的缘故，他脖子上的青筋小蛇一样蠕动着，手指攥的紧紧的，几乎要陷进手掌里。
他脸上泛滥着狰狞的光：“就是他！就是他！哼，终于找到你啦——你这老家伙，你这魔头……”
过了好一会，王小衣才插进去话：“大袅，你在说谁呢这是？干吗那么大声！”
“还能说谁？就是那该死的老家伙！哈哈，我终于发现你啦吧！”
“那该死的老家伙又是谁呀？”
“我爷爷！就是他！那老家伙——哼，还是被我发现了吧！躲的再高再远，还是被我发现了吧！”
“你是说……”
“对，那射瞎我爸妈眼睛的就是他！那老家伙，死那么多年啦，还不肯放过活着的人！”
“可，这只是个梦啊……”王小衣挠着头。
“别扯淡啦——这我最清楚不过啦！”说着双手颤颤地按在王小衣的肩上，“谢谢你啦小衣！谢谢你帮我找出那老家伙……”
“不，不客气……”王小衣粗粗地呼出一口气。
 
3．
 
天色毫无预兆地暗了一下。蝉鸣爆炸似的响着，那声音火药般灌进他们的身体。他们准备下山去。
“要变天了。”王小衣遮住眼睛向头顶望去，“真是蹊跷，刚才还好好的，现在黑云遮住了太阳……”
大袅似乎比刚才好了一些，身体哆嗦地不再那么厉害，人却变得沉默很多。当王小衣拉着他的手问怎么了，他一句话不说，眼神显得十分幽邃。
“也许他的梦还没醒？”王小衣默默地说。
他摸了摸口袋，鼓鼓的，这让他感到放心。
大袅走的很慢，他的两条腿不像在走，而像是在地上“拖”，犹如戴着脚镣的囚犯，头上沾着几根青草茎，几只草蝇跟着他。
“大袅，你又怎么了？我们得回去啦！”
王小衣想，我得去扶住他才行，不然这样下去准会摔倒。没等他来得及搀住他的胳膊呢，大袅就摊倒在地了，几只蝉“呜呜”着打灌木丛中蹿了出去，一梭子恶心的液体，砸在树叶上，迸到了他们的脸上，手上，脖子上，还有眼睛里。
王小衣叹了口气，吃力地把大袅扶起来——他的脚踝在流血。他们靠着树喘气。从此处到下面的公路还有一段距离呢。四野灰蒙蒙一片。风大了起来，卷着乌云越压越低。他感觉眼睛有些酸。
“可恶的混蛋，别弄瞎我的眼睛才好——哎，天要下雨了。”小衣担心地想，“看来马上回去是不可能的了，我得照顾好大袅才行。”
这么想着，大声地喊醒了神志不清的大袅。
大袅回过了一些神，喃喃地说：“他终于来啦，无法避免……”
王小衣不明白他的意思。用力地把他搀住：“走，前面好象有个洞，我们到那里去吧！”
他们踉踉跄跄着向南面趟了去。的确是个山洞，看起来不算大。王小衣扯去洞口的枯枝败叶，钻了进去。两个人绰绰有余。就是有些暗，一阵风过后，洞口被埋上了半边，显得更暗了。
他们蜷缩在一起。
王小衣说：“大袅，现在我什么都看不见啦。”
大袅开口说话，语气迟缓而低沉：“但愿他不会发现咱们……”
“谁？”王小衣对他的话吃不准。
“那该死的家伙！”大袅的声音似乎痉挛了。
王小衣这才明白过来，赶忙安慰道：“放心吧，你就放心好啦！要不，我把洞口再堵严实些？”
他的手伸了出去，拉过来一把树叶。这下，洞里一丝光线都没了，一股冷飕飕的空气钻了进来。
“小衣……”大袅动了动，“谢谢你啦……”
“呵，谢什么哪！”小衣怪不好意思的，“我们是朋友，放心吧，这里很安全——你喜欢黑吗？”
“喜欢。”大袅说，“我就是夜里出生的。”
“那么……”小衣迟疑了一下，“一出生你爸妈就看不见东西了吗？”
“不！不是！他们后来才瞎的，是那个老妖怪干的好事！那该死的！现在他就在我们头顶呢……”
王小衣心里暗暗埋怨自己不该问这样愚蠢的问题。不过感觉上，大袅似乎已清醒了很多。
但他还是马上转移了话题：“大袅，你说你喜欢黑暗？”
“是的。喜欢！”
“我也是。黑，让我觉得塌实。光线太强，一切都暴露在外，很危险。不过我也喜欢太阳。”
“那倒是。不然我就没法收集阳光了……”
“嗯，那样的话，我也没法对着落日隐形了……”这么一说，王小衣伤感起来，“真要命，现在偏偏下起雨！”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直到大雨浇灌树林。
洞里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强烈的电光还是穿过外面的掩体照射进来。被带进来的，还有一股强烈的夹杂着泥土味儿的水气。
大袅的身子缩得更紧了。王小衣明显感觉到他冰凉的肩膀在跳动。
“大袅，你冷啊？”小衣关切的问道。
“不……不冷……咱们再靠近些……”
“我们已经靠的很近了呀。”王小衣摸摸他的额头，有些烫，“呀，大袅，你生病啦！”
“是吗……”大袅有气无力，“我……病了？”
“当然！你都不知道你的头有多烫。”说着把身上的单衣脱给他，“大袅，你别担心呀，我认识中草药，雨一停，我就弄些来，保管药到病除。”
“好……谢谢你……谢谢你啦小衣。” 
“嘿，谢什么劲呀你！我们已经是朋友啦……”
为打发这难熬的时间，他们只好不断地说话。
“小衣，”大袅努力振作一下精神，“你说瞎子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这个嘛……”王小衣陷入沉思，“瞎子的世界就是黑夜，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我们现在就都是瞎子。”
“说的对。你觉得他们活的是不是很痛苦？”
“这个不好说。”小衣继续思考起来，“也不见得多痛苦吧，很多东西看到要比不看到的好。”
“那倒是真的。”大袅的兴致似乎又重新燃起一些，“我告诉你小衣，其实瞎子并不都是真瞎！他们也能看到许多东西。甚至比不瞎的人看到的还要多，还要明白，他们用的不是眼睛，而是心……”
“你是咋知道这些的呀？”小衣惊奇地问道。
“你知道我爸妈的，他们整天就知道抱在一块说话，我呢，就坐在一旁听。虽然有时不明白他们说什么，可我感觉他们说的对，有些事情他们根本看不见，可仍然懂得——你说，他们是不是能看见东西？不管怎么说吧，他们要比不瞎的人强的多。”
“嗯！他们的确很聪明！”王小衣真诚地说。
“不！那不是因为他们聪明，他们只是比其他人更爱思考罢了！”
“思考？”王小衣越听越糊涂。
“对！就是想问题，用脑子去看东西。”
这一番交谈，使他们之间的空气，动了起来。
大袅似乎也完全从他的梦境中走出来了。
“大袅，我想知道……”
“知道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嘛！”
“我想知道你爸妈真的是被你爷爷害瞎的吗？”话一出口，就又感到后悔了，忙补充说，“当然，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我不是有意的……”
大袅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我相信这是事实！死去的人其实并没有真正死去。他们的眼睛还留在人间，而我们看不见。就像你认为的，他们是隐形的。我们暴露在外，全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你真了不起，这么深奥的问题都知道！”
“我可不是胡说呀！”大袅认真的说，“这些知识是我从梦里学来的。梦境是再好不过的学校了。没有人教你，完全由你自己学。我就是这样做的。”
“这话我相信。我也打梦里学到过一些知识。”
王小衣很高兴能找到了这么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于是话也多了起来：
“正因为如此，后来我干脆就不去学校啦！一方面老李不愿给我缴学费；更重要的，我觉得在那也学不到啥东西——那里的人简直都在胡说八道。我的一个老师，教心理的，他竟说梦是不可信的，真要命！于是我就对他说啦，那是因为你从来就没做过真正的梦。于是他奇怪地看着我，摸我的头，围着我转了一大圈。呵呵，眼神里尽是嘲弄，样子古怪极了。大袅，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象话？就这样，我离开了学校，可我一点不觉得遗憾……”
“我完全同意，你说的对！”大袅亲切地拍了拍王小衣的肩膀，“你真是好样的！如果我当时在场的话，我一定会为你鼓掌的！”
洞外的雨越下越大，风“呜呜”直叫，像头发怒的熊。更多的闪电和泥土气息扑灌进来。
“大袅，你说你那死去的爷爷为啥非要加害你们呀？他可是你们的亲人！”
王小衣总忘不了这件让他兴趣盎然的蹊跷事，于是忍不住再次提出来。
“这个……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知道那老家伙是不喜欢我妈的！问题可能就出在这吧我想。他不同意我爸跟我妈结婚。呵呵，也许——更不情愿生下个我来吧？你说是不是——”
“这——这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小衣手捧下巴，眼里放射出期待的光芒。他对一切令他迷惑的东西，都满含兴趣。
“我当然知道啦，我当时住在我妈的肚子里，什么都看明白啦！”
“真的？”小衣张大了嘴。
“千真万确！还没走出她的肚子，透过她的肚脐眼，我就看到了周围发生的一切。我的爷爷，就是那个老鸦脸的算命家伙，站在堂屋中央，眼睛瞪出阴险的光，黑嘴一张一合，鲜红的舌芯子把牙齿抽的咯咯响。我爸坐在一边儿，最后他也站了起来，牵着妈妈的手离开了家门。我妈挺着个大肚子，把我也带出了那间黑屋子。后来，等我们再回来，他已经死在了屋里。很长时间没被人发现，一身的蛆虫，样子恶心极啦。我直在我妈的肚子里捂鼻子。周围到处都是人，对我们一家三口指指戳戳……”
“嗷！”王小衣禁不住叫出声来，“原来是这样！真想不到！难怪他死后也不放过你们啦。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能全怪你们，谁叫他先那么无情的呢——你说是不是这样大袅？我实话实说！”
“也许是吧。”大袅刚点燃不久的瞳孔骤然暗淡下去，“我相信那老家伙还会出来害我们的！我了解他。他总是要控制别人的命……”
“但是，我可不会等着他来害人！”大袅继续说道，眼睛里透出一道耀眼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山洞。
“那你能怎么办？”
“我不知道！总之，我会有办法的！”
“他在天上，而你在地上。”
“这，这我知道……”
大袅停下来不说了。他狠狠地抓起了头皮。如果看的见他，那样子一定会让王小衣吃惊不已。小衣只感觉他的头发落在了自己脸上，痒的难受。
半晌，他才开口说：“也许你能帮我小衣！”
“我怎么帮你？”
“隐形！你不是说你可以隐形吗？”
“是啊。的确可以！”
“那就好办啦。一旦隐形，他就不那么容易看到我了。那样，我也就有办法对付他了……”
“也许吧。”王小衣若有所思，“可那也太危险了吧？他毕竟比你有经验……”
“我从不知道什么叫危险！只要可能，我就会做。总不能等着他再把我爸妈射死吧？”
“嗯。好吧好吧！”王小衣爽快地同意了，“那么，我们就一起隐身，我们并肩作战！不过，你要先考虑清楚才行……”
 
4．
 
四野静悄悄的，整个世界呈现出馥郁的粉色。阳光，那些温顺的小绵羊，正透过疏密相间的枝桠，落在同样粉色的草地上，悠闲地吃起草。
几只球蜥蜷在叶丛下，打起哈欠，转动着小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蝴蝶在远处飞，干净的小溪打它们翅下缓缓流过。几只红色绿色的蚂蚁，则将树叶当作了小舟，正顺水向下游驶去……
这时，一个瘦弱却有着娇好面庞的女人，正绕过灌木林，向这片空阔地走来。手上的镯子闪闪发光。清风带来阵阵花香，而她的面部似乎还是秋天：眼神忧郁，头发长的有些凌乱，却也干净，带着一种奇异的香。身侧的篮子里装有一些蘑菇地衣之类的食物，看起来光鲜健康。
她走起路来不紧不慢，偶尔摸摸脖胫，那儿留有一道含糊的痕迹，并不影响她的美观。在一株巨大的银杏下，她停了下来，嘴角慢慢攒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小宝贝，你们累了吧？”她温和地喊道。
“不，不主人，我们不累！”一把斧子从空中跳到了地上，大汗淋漓地冲着她傻笑，“我们怎么会累呢？我们可不像你们人！”
此话一出，他就极不自然地停了下来，眼睛睁的大大的，不好意思地说，“主人，你瞧，我又说错话啦……我是说，我们总不至于像人那样柔弱，我们有的是力气，永远不会累……”
她放下篮子，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做人又什么好？现在不也是挺好的吗，多亏你们来帮忙——来来，吃点东西吧，我刚刚采的……”
斧子大声说：“嘿主人，我可不吃这些！”说着跳到一块光滑的石头上，磨起了牙，一边磨，一边“咯咯”笑，“我只吃石头。嘿，味道还挺不错嘛。石头使我有一副健康的牙齿，再硬的木头都咬的烂……”
“你不吃我吃，可别辜负了主人的好意！”
话音落毕，一只大刨子从树后溜了出来。他身体臃肿，挺着个袋鼠样的肚子，一笑起来，缺了门牙的牙槽，直往外漏风，发出丝丝声响。
“好心的主人，还是给我吧！我牙齿可不那么挑剔，我喜欢啃些柔软的东西。”说着接了过去，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口水流了一地。
接着，锔子钳子螺丝刀钉子们，也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欢欢喜喜地凑了过来，闻闻这，摸摸那。
“这地方真不错！”钳子说，“瞧瞧这是什么？”
“嘿！快松开你的铁爪子！”螺丝刀几下跳了过去，“还不松手，你这笨蛋！”
钳子撇撇嘴，看了看主人，到底还是松开了手，一只可怜巴巴的小蜥蜴一拐一瘸地蹿进了树叶底。
“我说兄弟，你怎么还是贼心不改呢！”螺丝刀奚落道，“小心没老就掉光了牙！嘿嘿，还是悠着点儿，把以前跟主人时的毛病改啦吧……”
钉子们也跳过来帮腔：“就是就是！我们的兄弟以前被你欺负的可不轻，狗仗人势！”
钳子憋不住了，张着大嘴，同他们扭在了一块。女主人好容易才把他们劝和。
他们坐在地上休息。天色尚早。清晨的阳光播撒在树林里，清风露珠相互映衬，鸟鸣幽幽。
女主人慈爱地看着他们：“你们都是我的好宝贝，以后可不准打打闹闹了，明白吗？”
众工具齐声说：“明白了——主人！”
“别再喊我主人，喊我妈妈——明白吗？”
“妈——妈——”
她幸福地笑起来。但锤子却在一旁嘤嘤的哭。
“小锤，你怎么啦？”她转过脸问。
“我……”他犹豫着，还是说了下去，“我是罪恶的，难道你不恨我们吗……”
听了这话，他们瞬息间，全低下了头。
“不不，别这样！宝贝们，赶快抬起头来。这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也没对我做什么呀，是不是——”
“可是，可是我们没能伸出手来，在你危险的时候，我们成了看客，眼睁睁……”
“不！”她恬静地笑着，“这和你们没关系。我倒是要感激你们呢，要不是你们，我可真就无家可归啦——难道不是吗？”
大家这才舒了口气。
可锤子仍不安心：“下次撞到那混帐，非把他砸个稀巴烂！那没良心的，亏咱们主人还喂给他过肉吃——猪狗不如的坏东西！”
“是啊是啊！只要我见到他。我对天发誓！”
她忙招了招手，显得有些激动：“不，你们别这样！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怪不得他。他也是无辜的，要怪就怪……”
“什么？”他们干脆地打断了她，个个义愤填膺，“妈妈，你心肠真是太好了，竟为他说好话！”
“好啦——宝贝们！”她站了起来，收拾起地上的东西，“别再说这些啦。总之，你们要记住，这里可没什么仇恨。你们瞧，这地方多好呀，这花，这树，这小溪，还有健康的你们，我真是越来越喜欢这地方了！等房子盖好，你们要经常来做客……”
“我们可不打算回去！”斧子的嗓音坚定而有力，“我再不愿回去，就是锈死也不做他的帮凶！”
其他工具纷纷表示赞成：“我们就留下来给妈妈当仆人好啦。帮你砍柴干活，保护你……”
“好好，真是太好了！可你们可不是什么仆人，我们是一样的生命，我们是一家人！”
“对对对！我们是一家人！妈妈说的可真好，我们是一家人啦——妈妈万岁，妈妈万岁！”
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自从来到这地方儿，她还是第一次这般开心的笑呢。她激动地抚摩着他们的脑袋，阳光照进她的酒窝，她脸色微红，空气中许多漂亮的虫子在快乐的跳舞。
他们继续忙活起来。锔子负责伐木，斧子负责打材，刨子则吹着口哨，将粗糙的木料抚平。他们一边说笑，一边不误手上的活儿。而他们的女主人却插不上手，只好碰着下巴微笑着看着他们，说一些鼓舞的话，多数时候只静静地待着，将他们注视。
“妈妈，给你！”这时，钳子偷偷跑过来，“这是球蜥——呵呵，您放心吧，我没弄疼他！”
“拍马屁！”其他工具嘲笑起来。
“我要他做什么呢？”她乐呵呵地说。
“当然有用啦！我看你那么寂寞，没有一个宠物怎么可以呢——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呀？”
“是——”大伙笑起来，然后说，“马屁精！”
她抚摩着那只绿色的小蜥蜴，嘴角含笑，目光慈祥，动作温柔。那小家伙的身体蜷着，活像一只仙人球。“仙人球……”她默默的说，“那他的妈妈就叫仙人掌了……”
她喃喃地说着，那小东西却狡猾地从她手里滑了下去。她紧张地想伸手救起他。谁知快要落地时，他竟快速地伸出了四脚，安安稳稳地站在了草地上，回头冲她微微一叫，欢快地跑开了。
“噢，妈妈！他逃跑啦，让我把他捉回来！”
“不！”她马上说，“让他走吧，让他回家。”
“真是的！妈妈的心肠总是那么好，不像我们——铁石心肠。”
她陷入了沉思。脸上刚显现不久的笑容几乎全消失了。她捋着头发，看起来心神不宁。过了好一阵子，她的几个“孩子”发现这一点，全围了上来。
“怎么了你，妈妈？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是呀，你看起来很不高兴——这样可不好。”
“就是就是，那样就不美啦，不要这样嘛！”
他们七嘴八舌地劝慰着她，可她脸上的愁容就是不去，一句话不说，这可急坏了她的“孩子们”。
“我知道了……”锤子说，“她一定是……”
“是什么？快说，不然我们可不对你客气！”
锤子把他们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她一定是想起他的儿子来啦……”
“他的儿子？”
“是呀，我们的小主人呀！”
“对对对，我们咋没想到这一点呢！”
这时，锔子一拍脑门，大叫起来：“妈呀，刚才——你们注意到有人到这附近来了吗？”
“有人来这？不可能吧，谁会来这里呢！”
“的确有人来过。我以我的牙齿担保！当时我正在锔木头呢，突然听到脚步声——我还朝前面看了一眼，我以为是动物，可我似乎真的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而且有些眼熟……”
“不会吧！你一把年纪，牙都快掉光了，是不是老眼昏花啦你，别神经兮兮的啦——”
说着，他们又围拢上来，出神地注视着他们的女主人，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他们只好跳到一边儿，继续他们刚才的话题。
“你们觉得他怎么样？”
“谁？妈妈吗——她当然好的没法说！”
“不——是！我是说我们小主人，那个孩子。”
“他呀，怎么说呢？那真是个奇怪的小家伙。整天就好做些奇怪的事。而且——对我们呢，也不是那么的友好……”
“对！那小坏蛋！总是不正脸看我们一眼。早晨逃出来时，我看他正翘着屁股瞎忙活呢。本来想跟他打招呼的，又怕他告密！”
“可他还是发现我们逃跑了呀。”
“那又怎样？他知道我们去哪里！”
“也倒是……”
沉默寡言的螺丝刀这时开了口：“兄弟们，你们说，我们的男主人……”
“嘿，你个混蛋！你称他什么——男主人？拉倒吧，你这个奴才！大家伙听听，他刚才说什么来着，男主人？哈哈嘿！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没等话说完，锔子强健的身子一摆，螺丝刀就被远远儿地甩了出去，昏在了草丛中。
“混蛋——你们谁要再提那杀人犯，我就锔断他的脖子。不信，就试试看吧！”
“对！我也会砸扁他的脑袋！”斧子大声道，“那家伙，居然还活的好好的！那群警察真是饭桶……”
“那还用说吗？人总是这样的！比畜生好不到哪里去。幸好我们逃了出来，只可惜我们的小主人还待在那个该死的叫做家的地方……”
他们只顾闲聊了，连女主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发觉。他们慌忙追了上去。在小溪的尽头，他们追上了她。她仍旧一脸秋天的颜色。
“好妈妈，你笑笑吧——我们知道你想什么。”
“别多嘴！”锔子一把钩住了刨子的脖子。
她回过头，痴痴地说：“什么？你……你们知道我在想什么？”
“呵呵，妈妈，他乱说的！他整天吃木屑，这木头脑子能知道些啥呀，大伙说——是不是？”
“不，你们让他说。”她坚持道，样子很严肃。
刨子满怀歉意地看着大家，又看看女主人，只好说了出来：“我们……”
“不！不是我们。是我！”大家叫道。
“哦，我……我猜……我猜你在想你的儿子。”
她楞住了，眼神呆滞，停下来不走了。半晌才慢慢回过神来，向着大家说：“你们怎么不说话了，亲爱的孩子们？快过来——别为妈妈担心……”
他们围过去，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们默默地向前走，终于到了他们的房子——严格说，还只是个框架，等把那些伐好的木材全都搭上去，再铺些茅草，才算得上是一间象样的房子。
可他们此刻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他们围着妈妈在“门槛”上坐了下来。持续的沉默让他们有些受不了。于是他们又撤到一边，继续商讨起来。
“怎么办？”
“还用问吗！这根本没办法，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的小主人也到这边来。”
“这怎么可能，除非他……”
“什么？别那么买关子啦！”
但是，他们马上就明白了话里的话。
“不！这绝不可能！怎么可以那样呢——”
“大家想想，还有什么法子没有……”
“这还用想？你以为这像钉根钉子那么简单吗？我们谁都无能为力，包括妈妈！”
“可我们——怎么就可以到这里来？”
“这还用问，我们哪里不可以去？这就是我们——我们和人类的区别！他们是肉体，我们是铁制的。我们有一颗坚固的穿越时空的心，是不灭的。”
“嘿，倒像个哲学家呀你！”
“别把我和人相比！”
“那是抬举你——哲学家还不满足？”
“我当然不屑这个称号了！哲学家又怎样？他们又有什么能耐？不过是些胡说八道的笨家伙，只知道把简单的问题搞的越来越复杂！什么思想啦学问啦，在我眼里，还比不上一滴水，一片树叶，一个铁的分子，甚至一颗尘埃……”
大家显然对锤子的这番高论缺少热情，只有钉子不识时务地插了一句：“那么，以你看来，人类全都是一名不文的笨蛋了？”
“当然！”锤子昂起他硕大的头颅，“不过当然啦，有的人还是有些智慧的。”
“比如？”
“比如诗人，可以这么说吧！”他神气活现地说道，“诗人——诗人你知道吗？你一颗小小的钉子能有什么见识！告诉你们吧，只有诗人才是有些头脑的，因为他们有一颗通灵的心。”
“那么其他……”
还没等钉子说完，锤子就打断他：“其他人？拉倒吧你！政治家啦，科学家啦——嗨，他们呀，不是阴谋，就是高科技，可那又有什么用处？我敢说，全世界只有我们这里才是最好的，你还别不信！”
他们胡侃了大半天，才想起他们本该商讨的主题，于是一致埋怨起锤子和钉子来。
“可是伙计们，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个个垂头丧气。这时，刨子朝这边大声疾呼起来：“不好啦——不好啦！你们快来看呀！”
“这该死的刨子，仗着肚皮大……”
可等他们跑到门槛下，个个都惊呆了。他们的妈妈——正躺在地上，正一点点的消逝去，像一块冰那样，正一点点融化着。或者说像一小簇火，正在慢慢地熄灭。
他们个个瞪大了眼，全瘫坐在了地上，眼见着主人一点点消融、熄灭，最后，完全消失。
“如果我有眼泪，我会流上三天三夜……”
“妈妈她又死了！”锤子伤心地叫喊道，“可她怎么会死呢？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半晌，锔子喃喃地说：“我明白啦！她是想回去见她的儿子——只有一死，才可以回去。她一定是这样想的！”
“可是，她走了我们该怎么办呀，我是不会再回去的……”
 
5．
 
王小衣睁开眼睛的时候，大袅还没醒来。
他默默的想：“真是奇怪，我又梦见螳螂了。他将我引向了一个安静的没有蝉鸣的地方。那里真是安静极了，可不像这里……”
他捂住了耳朵，洞口外的噪音直往里灌进来。
“等我隐身了，我一定让世界重新安静下来。”他马上又想，“不！也许我首先得先找到妈妈，既然我已来到了这里……”
他又想起了妈妈下葬时那个的伤心场面。他听从了那位自西部而来的算命先生的话，为她选择了这个地方。“这是个宝地。”<st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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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sonName>先生说。当时只有他和他的一个邻家奶奶，一老一少，默默无语，把她安放在了这里。那是个下午，天空阴沉。
“她就在上面的某个地方，等我隐身后，也许就会看到她。我要告诉她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吵闹……”
“喂！大袅！”王小衣晃动着大袅的肩膀，“快醒醒！雨已经停了，我甚至感受到阳光了，快起来！”
大袅突然就睁开了眼：“什么事！”他紧张地说，“怎么啦，你刚才说什么？那该死的老东西，又向我示威了，可惜我逃不出他的监视！”
“别胡思乱想啦——大袅！你看太阳都出来啦。”王小衣拨开洞口的草，兴奋地叫出声来，“快出来吧，天终于晴啦。看来我们今天就可以隐身啦大袅！”
“是吗？”大袅揉着眼爬出来，“可不是，天终于晴啦！空气真新鲜。小衣，你说阳光里放进这样一些新鲜的空气，效果会不会好一点呢？”
“你是说治瞎眼病？我觉得应该好一些吧。”
说着，拍去身上的浮土。他想，等黄昏一来，我就要隐身了。这想法使他越发的激动。
“大袅，你隐身后首先要做什么？”王小衣问道。
“我吗？那还用说，当然是报仇啦！
“可你的对手要比你强大的多，你还是先继续收集你的阳光吧……”
“不！我一定要先报了仇，这样我才能安心治我爸妈的病。”
“说的也对。可你有啥好法子对付他？”
“暂时没有。不过隐身总归方便的多吧！”
他们重新向原先的那快宽阔地走去。雨后的树林变的更干净更舒心了。可是王小衣内心并不安静，他总感觉蝉的叫声紧箍咒一样牢牢困着他。
“大袅，你说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可恨？”
“当然是那老家伙啦！”
“不，我觉得是蝉声！总钉子一样折磨我。”
他们走走停停，到了宽阔地，又努力向上攀了去，在另一处草地上停了下来。
太阳就挂在头顶，不像雨前那么强烈了，经过雨水洗刷，似乎显得更光鲜了。
“现在应该是下午了吧？”大袅问。
“肯定是下午了。想不到我们竟睡了那么久。不过这样倒好，省得干等了。”
“小衣，那么——”大袅撩起他的长头发，“那么你，你隐身之后首先做什么？”
“是啊，我现在也该想想隐身之后首先要做什么了。那必将是激动人心的一刻！”王小衣没将自己的想法说出，而是在心里琢磨了起来，“一旦隐身，我首先做什么好呢……”
想来想去，最后，他在心里肯定地说道：“我当然是要先找到妈妈了！”
这想法使他激动异常。到现在他才明白，他想隐身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并且他坚信，人所不见的事情定会相互看见。而他的那些树叶将会帮助他逃离人的视线。在另外的空间，他将如愿以偿。 
他们继续谈着有关隐身的事情来。
大袅拨弄着地上的草说：“小衣，你肯定按你说的，咱们就可以隐身？”
“那当然啦，那个西部来的算命先生亲口告诉我的。他是个伟大的阴阳家，脑子里装满了古老的智慧，只是现在的人都不相信那一套了……”
“阴阳家？嘿，听起来很厉害！”
“那当然，他从来没说错过话。”
“那就好！当时他还说什么名堂啦？”
“他还说，人一旦隐形，就难以再变回来。”
“什么？”大袅惊讶地张大了嘴，下巴几乎砸到了脚面上，“那不就是说……我们将永远回不来啦！不就等于说——死了！”
“不不，那怎么能叫死呢！死是啥都没有了。”王小衣平静地说，“这只不过是隐身，隐身——明白吗？就是让别的东西看不见你而已，而你的思想还在呀，可以随心所欲干你想干的事……”
“真要命！”大袅一屁股坐到地下，靠在了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上。
“怎么？”小衣笑着说，“你害怕了？”
“我……”大袅生气地说，“笑话！我怎么会害怕？我只不过担心一旦隐身，爸妈眼睛好了就看不见我了。”
“你真是个孝子。”王小衣称赞道。
“这不是单纯孝不孝的问题，我只是希望他们能睁开眼，因为他们是为我而瞎的。”大袅又不无忧虑地说，“可是一旦隐身，他们就看不到我了，那么他们一定会觉得就算恢复视力也无济于事……”
“那有什么，你毕竟实现了你的理想啊！再说，你还是可以和他说话的，至少可以守在他们身边。”
阳光一点点向西面的天空落下去，黄昏已经不太远了。一些细碎的蠓虫开始闹腾起来。
“大袅，你想好啦，到时候可别怪我丢下你不管。”王小衣笑着说。
“好吧！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隐就隐吧，只要能干掉那老家伙！”大袅信誓旦旦。
“确定了？”
“当然！”
他们停下来休息。王小衣又掏出那些叶子数了又数。不算少，足够他们俩用的啦。
“小衣，你快看这树！”大袅突然喊道。
“怎么啦？不好好的吗……十，十一……十四，十五……”
王小衣专著地数起树叶来，像那些有钱人数钱一样的开心。
“不是，你看！像是被谁刚砍过一样。”
“怎么可能，这鬼地方谁会来呀，野猪啃的吧？我以前听说这山上有野猪的。”
“嗯……”大袅点点头，继续查看起来，但马上又摇头道，“不！我敢肯定，这就是刀砍的！不信你来看。你看看这刀痕……”
“大袅，黄昏一到，我们就要隐身了……”王小衣若有所思地说。
“这我知道。小衣——你过来看！真的是刀子砍过的痕迹，地上还有许多木屑呢——喂！你快过来呀，这草丛里还有许多锔好的木料呢！”
小衣此刻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只顾幸福地抚摩他的宝贝叶子，或者仰头看天。心无旁骛。
“快了，可我的心……怎么跳的那么厉害呢？”他默默的想，为啥我的心会跳的那么厉害？
“小衣——”大袅跳过来拉他，“看到了吧！我没说错吧？你敢说这不是刀砍的痕迹！”
“的确像……”小衣草草看了一眼，“大袅，我们就快要隐身了，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呀！喂，我说你是怎么啦？别神经兮兮的啦。咱们得好好研究研究这棵树……”
“树有什么好研究的，树叶倒是值得研究一下！大袅，给你——这是你的一半，你拿好！”
大袅接过树叶，随便地放进兜里。然后又像个地质学家那样，沿着树干搜寻起来。神情专注，一丝不苟。似乎真的发现了什么，因为他翘着的屁股弹了过来：“小衣！你瞧这是什么？一支螺丝刀！真见鬼，竟是一支螺丝刀，这里咋会有这玩意呢！”
他一边仔细端详着，一边不住自言自语着：“只可惜被摔坏了，不然还可以用。”说着，向王小衣走去，“你看看吧，我说吧，这里一定有人来过！” 
王小衣接过那支破损的螺丝刀，左看右看，最后失声叫道：“呀！大袅，你知道这是谁的家伙吗？真是不可思议！竟然出现在这里，太离奇了！”
“谁的？”大袅继续搜索起来，“你认识？”
“我当然认识啦！妈呀，这是老李的工具啊！”
大袅停下来，嘴张的大大的：“你看错了吧？”
“不可能！这些工具我认识，我以前还用这把螺丝刀上过门锁呢，无论如何，不会认错！真是奇怪，现在在这里发现了它……”
“那有什么可奇怪的呀。”大袅的屁股又翘了起来，“你不是说它们暴动了吗，既然这样，就说明它们跑到这里来了——这一点都不希奇！”
“也倒是。”王小衣仍然感到迷糊，“可它们到这来做什么？为什么要到这鬼地方呢……”
“这我就不知道啦，管它呢。”
王小衣感到的心一下子膨胀了起来，他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寻常。左想有想，什么名堂也没想出来。他感觉脑子有些乱，掐着手指，无济于事。
“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他默默地说，“也许，这只是一种巧合？”
他迟疑着，还是在心里点了点头。
他捧着下巴出神地望着西边的天空：太阳的强度明显地减弱了。直视着它，也不觉得怎么要命。周围则是一片淡红的云彩，丝屡丝屡，纠缠在一起，像眼睛里的血丝，又像一团理不清上午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