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山西票号的经营管理体制》

吴学俊

<><FONT color=#153702>(一)<BR><BR>办公室政治。<BR><BR>山西最早只有一家票号，叫做日升昌，前身是一家颜料庄，化工行业背景。竞争者的出现源于一场办公室政治，发生日升昌雷总经理与毛副总之间。因为票号正在创业期间，已经过了五十知天命的雷总，还经常性地加班，身体一直处于亚健康状态，抵抗力较差，在1826年的某一天，他偶染风寒，于是向下授权，有些事情毛副总签字就可以了，自己则在票号里休息，（是像华为员工加夜班一样，在办公桌下展开一床垫，还是像银行员工午休一样，休息室摊下一排行军床？）39岁的毛副总觉得，老雷这回该退了吧，该我上位了吧！他找到出资人李老板说，营业厅太嘈杂，不适合雷总养病，不如请他回家静养。于是李老板请老雷回家，老雷说，我正好打算回去呢！当天就打起背包走人了。然后过了好久，老雷连一个短信都没发，李老板就买了脑白金去探望他，发现他的办公桌上都是注销各地分公司和办事处的书信，李老板问，你可不能这么干啊。雷总说，字号是你的，但是码头分庄是我安排的，我现在全部撤回来，然后一起办理职务移交……<BR><BR>山西票号本来是有两次集体转型为近代银行的机会的，在为第二次组建银行而筹办的金融论坛上，流亡13年、回国仅46天的梁启超，作为嘉宾发表演讲说，鄙人在国外的时候，别人说中国的工商业没有竞争力，我无言以对，但是说到山西票号，我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吹一吹了。尽管有这位后来的北洋政府制币总监的鼓吹，但由于山西大老板们意向分歧，结果以无人出资而告终。第一次的组建银行的发起人，是蔚字五联号之一（蔚丰厚票号）的北京分公司的李宏龄，在日升昌雷毛之争后的82年，他组织了几次山西诸票号北京分公司经理级高峰会议，达成组建银行的一致意见，公推46岁的山西人渠领事任总经理，然后各自向票号的总公司提交可行性报告，渠领事还亲赴山西白银谷，进行了路演和投资人见面等活动，次年1月，各票号北京分公司经理提交催办函，各地分公司的经理也一呼百应，士气可用啊……<BR><BR>李老板请求雷总收回撤销命令，雷总拒绝，如是角力三次，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到来了，在中国第一家票号开张的第三年，幕后老板跪在了总经理的面前。李老板给雷总跪下了，他说，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了。雷总说，起来吧，让我回家，估计也不是你的主意。雷总虽说不收撤分庄了，但是也不去上班，李老板只好每天给他叫外卖——送一桌酒席，还有现金券——白银五十两。事已至此，毛副总只好辞职走人，离开了日升昌。山西介休县一家绸布庄的候老板找到了他，让他做了总经理，然后转营票号，是为蔚泰厚票号，全国的第二家票号，后来他又策划成立了四家票号，合称蔚字五联号，与日升昌分庭抗礼数十年，办公室政治变成了商业竞争。毛总还给自己的孙子取了跟雷总一样的名字，也许他想把商战延续到下一代，也许他认为老雷只配做他孙子。<BR><BR>在票号变法的十年前，慈禧曾有一问，康有为要变法，为什么不来找我？也许蔚字五联号主公司蔚泰厚的总经理毛鸿瀚，山西票号第一经理人，也有此一个天问，李宏龄要设银行，为什么不来找我？所以当各分号邮件来到的时候，毛鸿瀚怒了，他说，银行之议，是李某人自己想发财罢了。病中的李宏龄听到这个口信时，有如冷水浇背，瞠目结舌，然后大口吐血。第一次票号自救运动失败。年逾花甲的李宏龄离开北京，这个他两度谈笑间，金银炉房起死回生、通货紧缩灰飞烟灭的城市，回到山西，退隐林泉，著书立说。他留下一个愤愤不平的命题：我想问一下金融界和经济学界的有识之士，票号的集体性破产，是这个行业本身不行了，还是办公室政治？</FO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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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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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

<>很有意思，用当下流行的话语解构历史上的事件。期待看下面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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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残

下面的，赶紧续上啊，等着看呢。

吴学俊

(二) 金领之路<BR><BR>如果你想进入票号工作，需要满足哪些条件呢？限于山西人，他省之人不得援用（得是山西户口，如果户口在太谷、平遥和祁县就更好了，这是山西的北京、上海、深圳啊）；年龄在十五以上，二十以下；身高须满五尺（1米67以上）；五官端正，仪态大方，习以礼貌（这是说长的至少有亲和力，越帅越好，没有上限）；语言辩给（口头表达能力强）；精楷书（有一定的写作功底）；善珠算（计算机二级证书）；不惮远行（能长期出差）。当这些条件你都具备后，还得有一位与票号总号有利害关系的人，为你做一正式的推荐。票号人力资源部会向保荐人询问，你老爸、你老爸的老爸，都是干什么的（有一定的人脉资源者优先），以及了解你本人的履历（有相关行业工作经验者优先），认为达到面试要求的话，他会通知你进行面试和笔试。<BR><BR>如果你有幸通过测试，为期三年的实习期就开始了，早上六点上班，晚上十点下班，这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那个年纪正在上高中，作息制度一个鸟样。没有节假日。女朋友来看你，也不准带出去开房间。性饥渴了，不准找小姐。禁止玩老虎机。这几大天条，违者立炒。工作内容是五壶四把，茶壶、酒壶、水烟壶、喷壶和夜壶，是谓五壶；扫帚、鸡毛掸子、毛巾和抹布，是谓四把。下班后是培训时间，练习珠算和公文写作，前者有时和财会人员当日盘点同时进行，后者是票号知识管理系统的一部分，当时每个分号，隔三叉五地都要给总公司发邮件，财务报表概要、即时行情播报以及业务信息确认，有时还要群发给各分公司，这些都是由实习生一手一脚书写的。在一个黄金、白银和铜钱三种货币同时流通和货币磨损度影响价值的货币市场里，实习生还得熟记砝码、银色歌与平码歌，它们分别是货币计量单位、汇率和钞买价、钞卖价，这是扎了一年的五壶四把的马步之后才会上到的课，可以算做《货币银行学》，或《金融学概论》。如果你是极少数的可造之材呢，就是大考、小考从来没有下过前三名的，总经理会让人教你做生意的办法，那就是工商管理硕士的课程了。<BR><BR>三年的学徒考核期转眼就过去了，但是还有七年的班期考核等着你呢，你要被下放到基层锻炼——各地的分公司，由于江湖浩淼，山重水远，火车票根本买不到，机票节日不打折，所以一去至少三到四年（本人私底下建议，在离家之前，可以先找个门当户对，不太丑的，对付着先把终身大事了结了，最好是抓住排卵期，播下个一儿半女的，否则此去经年，不孝有三啊）。<BR><BR>下基层的考核宗旨如下：疏远你，把你下放到一个表面上银监会和审计部，都管不着你的地方，以此测试你的忠，对公司的忠诚度；让你当当经理助理，以此检验你的敬，是不是服从领导；让你处理重要且紧急的事情，考查你的智，能不能庖丁解牛，三下五除二，就切中肯綮了；让你处理现金业务，来看看你的仁，做人厚不厚道……总之是，用尽十大办公室酷刑，完成对你的智商测试、情商测试、道德指数测试和职业性向测试。这些都是在悄无声息之中进行的，但是一定有一只《1984》里的老大哥那样的眼睛，在监视着你。你还可能面临职位变动，如果你是做行政、财务或者是柜台服务的，会被派出去拉存款、拓展汇兑业务，让你知道求人的难处；业务人员也会被调整岗位做管理，让你知道坐办公室的不自由。<BR><BR>如果你通过了这些测试，轮岗也让你成为一个分号里的通才，而且你表现突出，能人所不能，拉业务可以做到TOP-SELLS ，做管理能成为意见领袖，但有一个事儿你不能忽视了：PPT（演示文件）一定要做得棒。原因是，为期四年的一个账期结束了，你可以下班一次回老家，但回家之前得先回票号，到了票号首先要进行搜身，看看有没有带出分公司财物和商业机密，然后要向股东们进行全面汇报，叫做资本主传询一切，获得通过后，才能继续发展，如果有可疑的劣迹，就报警处理了。所以归途之中，下塌之后，就不要去足浴了，老老实实做PPT吧，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因做足功课而专业啊！<BR><BR>三年学徒，两个账期考核，十年弹指一挥间。到了研究生毕业时的年纪，奔三的人了，但是只要你并无过失，除了薪资、食补、交通补贴外，你还可以获得身股，这可是股票期权啊，四年一度的大比例分红等着你呢！（以下系耳语，注意遵守薪酬保密制度：可以把账期内的全部利润都分光光，只须扣除几百两银子的酒席费）山西太谷县的志成信票号，在1873年更新的《合约》（出资证明书、投资人与职业经理人的委托代理协议）中约定，货币资本和人力资本总共分为23股，银股17股，身股6股，银股与身股收益权利相同，其中出资白银2000两的股东，拥有一银股，银股总数不变，孔某和马某等三位职业经理人，出人不出钱，各拥有一身股，身股随着职工资历的梯队提升，比重渐增。但总股数并不多。<BR><BR>你的起步价是多少呢，是一厘，一股的十分之一，后来也有半厘起步的。薪金百两不足羡，身股一厘票号人啊！现在你就是白领了，已经超越了王朔所说的刚到一大楼里，被录取为碎催的级别了。金领是一股，从1厘到1股，这中间有10个台阶——后来火腿切成了半厘一阶，变成19个台阶了——你能在退休之前爬完它吗？埋头爬吧，不为无益之事，何以杀死这有涯的生命呢！这就是票号人的金领之路。<BR><BR>（第三节：营销天子，待续……）<BR><BR>

高原

提一下,等你续

吴学俊

第三节：营销天子<br/><br/>成功地把天子纳入了票号的高端客户，源于为进京赶考的举人及其亲友团、粉丝团提供异地取现服务，叫做汇兑“沿途川资”，几张汇票就像银行的借记卡一样，走到哪里刷到哪里，当然，异地取现要收手续费，（查询余额肯定不收费）。如果碰上某位举人家境拮据、举而不坚，票号先进行一番资信调查和评估，审查最近三年的财务报表，包括但不限于房地产、土地在内的主要资产列表，地租收入测算，学而优则仕的盈利模式的可行性分析，查询贷款余额、对外担保余额、累计逾期期数、最高逾期期数等，然后做出信用等级评定，做出贷款与否、贷款金额及期限、提供担保与否的决定——附带说一句，票号只采用个人连带责任担保，没有采用不动产抵押，可能由于没有抵押登记制度，不能排除重复抵押，也没有抵押权人的优先受偿制度，即使后来外资银行广泛采用抵押担保，票号仍然没有采用，这一个风险管理漏洞，是其全行业亏损的一个伏笔——票号如果放贷，那就是助学贷款了，不，鉴于借款用途并非用于学习，而是转行的资质认证，这应该算是针对仕人的个人经营性贷款。<br/><br/>与士官集团更直接的联系，则是票号从事代办捐纳业务。所谓捐纳，就是买官。买官是有上限的；可以买实职，也可以买虚衔；虚衔可以买给活人，也可以买给死者，还可以买给没有出生的人；买实职必须先买个大专文凭，即国子监监生资格。可以在省政府买，也可以直接到京城去买。省里买多一道手续，慢一点、贵一点，京城买则快一点、便宜一点，即不同的市场是有价格差异的，有市场差异就有商业机会，票号开始从事京城与地方的买官费的汇兑。由于捐纳制度价格不透明、程序不公开，还容易被坑，比如花大钱、捐小官，有不少闹到打官司的，所谓“捐修之案屡见”。这里面包含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捐纳有着充分的市场需求，注意经济学里面的需求，是指有钱而且想买，想买没钱不是需求；二是个人自主捐纳交易成本太高，不得其门而入，个人也没有价格谈判的能力；三是私人代办捐纳市场不规范。于是需要一个有社会信用、有公务员阶层的客户基础、有价格谈判能力、财务管理能力的组织来整合捐纳经纪服务市场，在当时，恐怕非票号莫属了。1840年左右，票号介入代办捐纳行业，提供银两汇兑、上缴国库、领取执照一站式服务。<br/><br/><br/>接着，票号成了官员的瑞士银行、地方政府的对公帐户。1869年四月，朝廷让两广总督缴纳税收约90万两，可他才征到60万两的税，没办法，他给朝廷打了个报告，然后以政府信用担保，让票号垫汇了30万两。垫汇也称做逆汇，广东还没有打钱进去，北京已经取款了。这种状况从特例到惯例，直到15年后，胡雪岩开办的南帮阜康票号倒闭，亏空了朝廷千万两白银，这事儿才被禁了。<br/>我们把时间往前推进。<br/><br/>1900年8月15日，慈禧太后、光绪皇帝逃出北京。三日后，北京被八国联军攻陷。9月10日抵达太原，慈禧太后宴请太原各票号高层，请求借款白银四十万两，大德恒票号经理贾继英慷慨应允。随后他与总经理一起说服幕后老板，追至山西介休县递交款项。而此时，山西祁县的大德通票号总经理高钰，收到来自太原的一封密信，发件人内阁学士桂月亭，信中说，皇上和太后，将于九月初八日离开太原，经过祁县。高钰盘点现银，租借豪宅，搜罗名厨，挑选美女，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銮驾挤兑白银无数，继而小住一宿，就住在大德通票号，而不是祁县县政府的招待所。山西票号大笔一挥即出借巨款；即使北京分号帐册被毁，依旧见票即付。这甚至超出了慈禧太后、光绪皇帝及王公贵族们的预期，作为回报，贾继英被召入京，赐黄马褂；山西票号承办庚子赔款的汇兑。营销天子的成功，使山西票号达到其行业的巅峰时刻，它与清王朝的命运也捆绑到一起了。1912年，清帝逊位，覆巢之下，票号这个蛋也摔坏了。（完）<br/><br/>参考书籍：《山西票号的经营管理体制研究》，作者张桂萍。<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