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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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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8:3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1。 　　 　　 　　 　　 　　很多年以前，我们村里的小孩子们都不知道纸是用树木做成的。那时候我们喜欢围在一棵大树下面玩各种小游戏，那是一棵全村最大的树木，我们好几个人合着抱都抱不过来。我记得当时树的上面翻开着大大小小的树皮，象是一张张微微打开的嘴巴。我们最喜欢做的一种游戏是模仿电视里的一个情景，用自己做的木弓把纸条射在树干上。 　　 　　当时我们的力气很小，做出的弓箭又往往不够锋利，因此穿带着纸条的弓箭常常钉不住树干，从上面脱落了下来。我们经常用手使劲地按着弓箭，让弓箭在树干上面戳好一个洞，然后再把纸条钉在上面。当时这棵树上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纸条。纸条一张张地封住了那些即将脱落的树皮，我们感到自己用纸条封死了树的大大小小的嘴巴。有一次大兵对我们说： 　　“不能用纸条封住别人的嘴巴，这样会出人命的。” 　　我们听了感到很好奇，我们说：“用纸条封住别人的嘴巴，鼻子还可以出气。只要鼻子还可以出气，人就不会死的。” 　　大兵又说：“不能用纸条同时封住别人的嘴巴和鼻子，这样会出人命的。” 　　我们点点头说：“我们不会用纸条同时封住别人的嘴巴和鼻子的。” 　　有人说：“用纸条怎么能封住别人的嘴巴和鼻子？他一抬手就可以把纸条取下来。” 　　有人说：“可以先用绳子把那个人的手绑起来。” 　　有人说：“原来是这样。。。。。。” 　　有人说：“用纸条怎么能封住别人的嘴巴和鼻子？他一口气就可以把纸条吹下来。” 　　有人说：“可以先把纸条打湿。纸条打湿了，贴在脸上就不会被吹下来。” 　　有人说：“原来是这样。。。。。。” 　　有人说：“。。。。。。” 　　 　　 　　 　　 　　 　　随着时间的向前推移，我们射箭的水平越来越高超，就是制作弓箭的技艺也越来越成熟。在通常情况下，我们的弓箭只要射中树干，它就不会再脱落下来了。当时我们拿着自己的弓箭在村子里到处游荡，我们把弓箭射在墙壁上、草垛上、母鸡的身体上、阴沟里、水面的波纹上。。。。。。有一次我的弓箭射在了水里面的鱼身上，这让我的小伙伴们感到十分惊异。他们一致认为我的射箭技艺是最高的，为此他们那一天把小红赏给了我整整一个下午。那天下午我们玩的是一种叫做操X的游戏。我们在小红家干净的猪圈外面围成了一个圈，我和小红站在了圈子的中间，我们都把自己的裤子褪到了大腿下面。当时我的那根东西又小又软，它就那样软绵绵地送进了小红的下体那里。我们嘻嘻笑着抱在了一起，一种生理上的快感迅速传遍了我的全身。 　　 　　我的小伙伴们则在周围嘻嘻哈哈地笑着，他们都在手里拿着一张崭新的纸，把纸举到自己的眼睛上面，假装着用纸给我和小红拍照。几天以后，他们会用弓箭把这些纸射在树干上。他们射的时候会在嘴里发出那种“噗嗤噗嗤”的奇怪声音，象是鸟儿在扑着翅膀飞翔的声音。 　　 　　 　　2。 　　 　　 　　 　　小红是我们村子里长得最漂亮的女孩，每个男孩都希望自己能和她玩操X这个游戏。除此之外，小红还是一位画家。她总是在手上拿着纸和铅笔，在村子里四处游荡着，见到什么画什么。在我们看来，小红有着大人般惊人的智慧和成熟。有一次小红问我们： 　　“你们知道什么东西最难画吗？” 　　还没有等我们回答，她自己就先说了出来， 　　“是阳光和雨滴。” 　　“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小红又问。我们都摇了摇头，小红又接着说， 　　“因为它们在动。” 　　 　　 　　 　　有时候，我们会围在那棵古老的大树下面，看小红仰着头、认真仔细地画着树上的那只小鸟。小鸟在树枝上面来回蹦跳着。小红画了一会儿后会停下来，转过头来对我们说： 　　“小鸟象阳光和雨滴。” 　　 　　这只小鸟在这棵树上已经生活了很多年了，我们甚至已经感受到了它的日益衰老。我们经常拿着弓瞄准它，可是我们并不用弓箭。我们只是拉满空弓吓唬它。小红不让我们射它，小红对我们说： 　　“小鸟有一百岁啦，小鸟是老人了，我们不能欺负老人。” 　　 　　 　　 　　 　　 　　 　　 　　我记得那是一个无比炎热的夏天。过分的炎热使我们感到烦躁不安。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在发出响声：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来回叫着，青蛙在稻田里不停地鼓动着身体，还有那些母鸡、那些狗、那些大人们在村子里来回的吆喝。。。。。。这些纷乱的杂声使我们无法安宁。我们甚至都不能安静地射箭了。只有小红还在认真地画画，小红紧锁着眉头告诉我们： 　　“我在画声音。” 　　 　　她在画声音？我们听了都感到很好奇，我们围过去看她在纸上画了些什么。我们看到纸上画满了一团乱七八糟的符号，象是大人们喝醉酒后吐出的秽物。于是我们哈哈地笑了起来，我们笑着说： 　　“这是声音吗？” 　　小红偏着脑袋看着我们，看了一会儿后，她一字一句地说： 　　“这是声音。” 　　她说得那么认真，又让我们似乎不能不相信了。小红看着站在那里只顾发呆的我们，微微笑着说： 　　“我来教你们画声音。” 　　 　　于是我们都开始画声音了。我们都在手里拿着纸和铅笔，听到什么声音就画什么声音。我们在家里画各自父母的吵架声、碗筷碰撞的声音、拖鞋拖在地上的声音、爷爷奶奶低着头一个人小声嘀咕的声音。。。。。。有一次大兵还画了他偷听父母干那事的声音。当时他在纸上面画满了水的波纹，水纹仿佛在随风荡漾一样。大兵指着纸上的那些波纹，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们： 　　“他们在生我。” 　　 　　在那个令人不安的夏天里，我们在纸上画满了村子里的各种声音。我们把这些纸条都收集在了一起，把它们统统埋进了那棵大树底下的土里。我们一起把脑袋趴在了地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着那些被埋在一起的各种声音。我们听完以后都站起了身子，互相望着彼此，望了一会儿后，我们都摇着头说：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然后我们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渐渐地，我们忘记了声音的真实存在。在我们的脑海里，声音是作为那些奇怪的线条和画的姿态出现的。我们慢慢地不爱发出声音。起初大人们对这一点感到很高兴，他们对他们说： 　　“我的耳根终于清静啦。” 　　可是随着时间的向前推移，他们又感到恐慌和不安了。他们望着自己默默不语的儿子，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对他们说： 　　“我的儿子成了哑巴啦。” 　　 　　最初的时候，我们只是感到很好玩。我们把这个也当成了一种游戏，就象是捉迷藏一样。不发出声音让我们感到自己正在隐藏和消失。 　　 　　“他们找不到我们。”——这是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此后的日子里，我们之间都不再说话了。我们在手上拿着纸和铅笔，在纸条上写着和画着我们想要说出的话、想要发出的声音和表情。这个游戏让我们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和神秘，我们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就象那只小鸟一样，消失在树叶和阳光里。 　　3。 　　 　　 　　我们突然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也使我们的射箭技艺得到了很大的提高，我们已经开始思考怎么去射阳光和雨滴了。起初的时候，我们把弓一起对着天空举着，试着去射太阳。太阳耀眼的光芒使我们迅速地低下了头，阳光太刺眼了，必须尽快用弓箭消灭它们。 　　 　　后来，我们在纸条上画满了大大小小的太阳和雨滴。我们爬到那棵古老的大树上，把纸条从上面洒下来。纷纷扬扬的纸条在空中来回飞舞着，象是阳光和雨滴。于是我们抬起弓开始射它们了。一段时间以后，我们就变得百发百中了。我们不但能把那些纸条全部用弓箭射中，而且我们还能让弓箭穿着纸条钉在树干上。 　　 　　在晴天里，我们会在空中洒满画满雨滴的纸条，我们把它们全部射中和消灭了，因此万里无云阳光普照。而在雨天来临的时候，我们就会在空中洒满画满太阳的纸条，我们把阳光全部射中和消灭了，因此大雨滂沱雷电夹加。 　　 　　与此同时，我们制作弓的水平也得到了长足的进步。除了一般的弓以外，我们还能制作象嘴巴一样小的小弓和象大人一样大的大弓，而且它们都能射出弓箭来。在玩操X这个游戏的时候，我们会让自己的身体站在拉满的大弓里面，使自己的身体看起来充满了力量，象是即将要射出去的弓箭一样。我们试验了几次，发现这样做的效果的确不错，我们为这个伟大的发明激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再后来，我们似乎和弓箭熔为了一体。我们开始琢磨弓和弓箭的发生原理了。我们把弓挂在离树干不远的地方，把弓箭则从弓上面取下来，拿在手上。我们手里拿着弓箭，模仿着被射出去的弓箭那样向前冲了。我们感到自己的身体和弓箭熔为了一体，我们带着弓箭一起射中了那棵大树，把自己和弓箭一起钉在了树干上。最初的时候我们的速度很慢，后来就越来越快了，象是弓箭那样快。 　　 　　我们象是一位位古代的侠士那样勤奋钻研起射箭的技艺，甚至到后来，我们都已经不再使用弓了。我们用自己的双手当做弓，拉满，把那支无形的弓箭射出去，射向太阳和天空。我们每次都能射中，因为天气一会儿就变了。要么突然变阴，要么突然变晴或者下雨。我们以前精心制作的弓则被一一挂在了离树干不远的地方，用绳子悬挂了起来。我们已经很少使用它们了。它们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象是古代侠士们尘封的宝剑宝刀。 　　 　　 　　4。 　　 　　 　　 　　就是在这个时候，在我们流连忘返地沉浸在自己营造出来的安静世界里的时候，我们的那位高个子语文老师突然闯了进来，他试图用大人的权威来破坏我们的无声世界。这位高个子语文老师经常在课堂上滔滔不绝地讲话，似乎没有停止的时候，就是在平时的生活里，他也是唾沫横飞、一刻也安静不下来。这一点让当时的我们感到十分厌恶，因为我们正在使自己变得安宁和平静。当他在课堂上提问的时候，我们总是用纸条的书写来代替回答，这让他感到气急败坏。他把我们的那些纸条挨个撕了粉碎，他在我们的脸上一个巴掌一个巴掌地拍过去，他用手指着我们的脸破口大骂： 　　“他妈的王八蛋，他妈的没人教没人养的王八蛋。” 　　 　　我们都是身怀绝艺的古代侠士，我们当然不能让他这么任意欺负。所以在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我们给这位语文老师下了战书。我们在一张纸条上写好了地点和时间，然后用弓箭把纸条射在了语文老师家的木门上。当语文老师走近那棵大树的时候，我们的弓箭立刻射了出来，分别射中了他的左手、右手、左腿和右腿。语文老师迅速地倒在了地上，躺在地上哇哇地乱叫着，来回打着滚。鲜血一会儿就从他的身体里流了出来。我们嘻嘻笑着把他拖到了树底下，用绳子把他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他还在哇哇地叫着，这让我们感到无比的厌恶和愤怒。我们用铅笔在纸条上写着：“他妈的别说话。”“他妈的别说话。”“他妈的别说话。”“他妈的别说话。”“他妈的别说话。”“他妈的别说话。”。。。。。。 　　我们把这些纸条举到他的眼前，在那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可是语文老师丝毫没有理会，还是一个劲地在那里哇哇叫着，嘴里还时不时地骂我们一句王八蛋。他的这种叫声让我们感到烦躁不安，我们几个小伙伴们彼此之间望来望去，我们都快急哭了，可是语文老师还是在一个劲地发出叫声。于是我们只好拿来了那张小弓。我们用手把语文老师的嘴巴瓣开，把那张小弓撑在了他的嘴巴里。我们给小弓安上了弓箭，拉满弓，把弓箭射进了他的喉咙里。 　　 　　我们看到语文老师痛得眉头紧皱，脸上的肌肉来回抽着筋。可是他无法发出喊叫，他的嘴巴被弓撑住了，同时喉咙里则插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弓箭。语文老师不能说话的模样让我们感到了很满意。有一段时间我们认真地观察起了语文老师的舌头和喉咙。我们一个一个地凑上前去，用手来回拨着那条鲜红的舌头，同时又去拨弄着那些插在喉咙里的小弓箭，看看它们是否射得牢固。我们发现弓箭牢牢地射在喉咙里，很难拔下来，于是我们都在脸上发出了无声的微笑。 　　 　　就在我们以为自己快要胜利的时候，语文老师突然爆发了大人的权威和力量，他竟然把嘴巴里的那张小弓给撑断了。他象一个哑巴那样嗷嗷乱叫着，声音显得很微弱，可是微弱的声音里面似乎又隐藏着巨大的愤怒和惊奇。他甚至似乎都快要把自己身上的绳子给扭断了。这一幕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就在我们手足无措的时候，我们突然听到了“嗖”的一声，象是弓箭划破了空气的声音。我们看到一支长长的弓箭射进了语文老师的嘴中，从喉咙里一直射进去，穿过了整个脑袋后又射了出来。大兵站在不远处拍拍手，拣起地上的纸和铅笔，慢慢地朝我们走过来。他先是用握着铅笔的手在语文老师的脑袋上摸了几下，在确定了语文老师的死亡后，他又用铅笔在纸上这样写着： 　　“他再也找不到我们啦。” 　　 　　 　　 　　 　　 　　 　　5。 　　 　　 　　 　　 　　大兵是在第二天死亡的。大兵死的那一天是一个阳光无比灿烂的日子，我们一起围在那棵古老的大树底下，把大兵和小红围在了中间。那是大兵最后一次玩操X游戏，他终于第一次和小红玩这个游戏了，他显得很高兴，他用纸条告诉我们： 　　“我感到自己快要死了一样。” 　　而小红则是红着脸在纸条上面这样写着： 　　“我感到自己是在和一个死人操X。” 　　 　　在那个阳光充裕的上午，我们又用纸条一起重复了多年以前的一个场景。我们在纸条上写着： 　　“不能用纸条封住别人的嘴巴，这样会出人命的。” 　　　　有人在纸条上这样写着：“用纸条封住别人的嘴巴，鼻子还可以出气。只要鼻子还可以出气，人就不会死的。” 　　　　有人在纸条上这样写着：“不能用纸条同时封住别人的嘴巴和鼻子，这样会出人命的。” 　　　　有人在纸条上这样写着：“我们不会用纸条同时封住别人的嘴巴和鼻子的。” 　　　　有人在纸条上这样写着：“用纸条怎么能封住别人的嘴巴和鼻子？他一抬手就可以把纸条取下来。” 　　　　有人在纸条上这样写着：“可以先用绳子把那个人的手绑起来。” 　　　　有人在纸条上这样写着：“原来是这样。” 　　　　有人在纸条上这样写着：“用纸条怎么能封住别人的嘴巴和鼻子？他一口气就可以把纸条吹下来。” 　　　　有人在纸条上这样写着：“可以先把纸条打湿。纸条打湿了，贴在脸上就不会被吹下来。” 　　　　有人在纸条上这样写着：“原来是这样。” 　　　　大兵在纸条上这样写着：“你们快把纸条打湿，你们快把打湿的纸条贴在我的脸上。” 　　我们在纸条上写着：“好吧。” 　　 　　我们把双手弯成弓的模样，拉满它，把那支无形的弓箭对着天空射了出去。我们射中了阳光，天一会儿就阴了下来。又是过了一会儿，天空中下起了滂沱大雨。我们把崭新的纸拿在手上，让雨水淋湿它，也淋湿我们的身体。大兵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我们，他的身体靠在那棵古老的大树下，他的背上背着自己以前精心制作的弓，他的神情看起来显得疲惫和无法忍受。我们一个一个地走到他面前，把那些淋湿的纸一张一张地贴在他的脸上，封住了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我们注意到由于纸张的覆盖，大兵的脸消失不见了。 　　 　　 　　 　　 　　 　　 　　 　　 　　 　　再后来，我们似乎长大了。那些以前精心制作的弓被大人们一一销毁了，我们逐渐地忘记了儿时的游戏，不再射箭和制作弓箭了。可是我们依然保留了用纸条说话的习惯，我们依然保持了儿时的沉默寡言，活在自己营造出来的无声世界里。我们似乎在执意消失。我们当中的很多人被别人骂成是疯子或者神经病，我们受尽了别人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一些人因为不能忍受这些而提前过早地死去，而我则厚着脸皮活到了现在。这一天我又再次来到了这棵古老的大树底下，最后一次看望它。因为明天它就要被人们砍伐掉、送到镇上的造纸厂里去造纸了。 　　 　　我靠着树干慢慢地坐了下去，看着周围地上的那些树的阴影三三两两地横斜着，和那些破碎的阳光一起微微摇晃着。这时候，那只古老的小鸟突然从树上掉落了下来，正好掉在了我的肩膀上。 　　这时候的小鸟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了。我把它捧在我的手里，想起了以前的种种美好时光，于是我把小鸟又放回到了肩膀上，拿出身上带着的纸和铅笔，用铅笔在纸上画出了一张拉满的弓。画完以后，我把这张纸条塞进了小鸟的嘴巴里，让它这样含着。然后我站起身子来，从大树底下走出来，朝小红家慢慢地走去。 　　 　　当我来到小红家的时候，我发现她家的大门紧闭着，于是我只好走到了她家的窗户下面。我抬头望了望窗户，发现窗户也是紧紧关闭着。我把小鸟从肩膀上取下来，用手捧着它，捧了一会儿后，我把它用力地往天空上一扔。小鸟的嘴里含着那张纸条，扑着翅膀往上“噗嗤噗嗤”地飞去。它正飞在空中、还没有飞到窗户那里的时候，突然被一支破空而至的弓箭射中了身体。那样子就好象这支弓箭是特地来寻找纸条上的弓一样。弓箭被安放到了弓弦上，小鸟被定在了空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