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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上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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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8:5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上   坟叔兮伯兮我下了车，走了几里修得已不太崎岖的山路，远远便望见奶奶在村口眼巴巴地守望着。其实年近九十的奶奶，眼睛早年视物便月朦胧鸟朦胧了，可她还是大清早就来等。极目辨了大半天人影，待我走近了反而犯嘀咕不敢认。直到我轻唤“婆唉，婆唉”，她闻声眯着眼笑歪了嘴，“哎，心肝呀，你回了！”奶奶高兴地应承，挪着碎步，执意要拎我肩上的包，我怕有所闪失，牵引着她回老屋。母亲早就张罗好了顶丰盛的饭菜，奶奶一个劲儿往我碗里夹红烧肉，虽然多是精的，我仍是没那口福消受，暗暗叫苦不迭。这还没多久呢，我的胃口竟显出官僚化趋势。那久违的鼎罐煮的，柴火烧的锅巴粥吃锝我满口生香，盛了一碗又一碗。良久，我猛然发现，大家都在看着我吃，便停了下来。父亲见状说：“快吃，多吃点，吃饱了到山上去上坟。”奶奶责备道：“急什么？时候还早，慢慢吃。”说话间又往我碗里夹鸡腿。我诧异地问：“七月半早过了，过两天是中秋节，又不是中元节上什么坟？”父亲掸了掸烟灰，眉目含笑地说：“去报个喜。”“嘿嘿”，奶奶笑着接过话茬，露出黑洞洞、光秃秃的牙床，“都说你到省里去了，一出学堂就做官，咱们陈家自古都没这个事，要是在过去，报喜的人早就踏破门槛了。”母亲一旁也帮起腔，“你考上国家公务员，是该向太公太婆报喜，谢谢他们在天之灵的保佑！”我听着不禁汗颜。毕业前夕，我这只麻雀没有盘缠，不能东南飞，什么国家公务员、选调生、资教等等都报了名，在各类笔试、面试之间疲于奔命。一个萝卜一个坑，是和尚总有一杯羹，我最终蹭上了，成为了一名省委组织部选调生。省委组织部说起来好听，其实我们一千多号人经过短暂的培训后全部“发配”到基层，以后就一命二运三风水四拍马屁五奋斗啦。父亲等我最后贪婪地喝了一大碗米汤，就进里屋搬出一蛇皮袋东西：一打火纸、一捆高香，更多的是清一色的浏阳花炮，有蒲团般大小的“万子头”——肯定是给“总太公”坟头预备的，其它厚长厚长的都是5000响。每一挂都要价不菲，远胜为中秋佳节准备的莲蓉月饼、山楂果脯之类。母亲麻利地收拾了碗筷给奶奶洗，然后从斑驳龟裂的橱柜里端出一大块猪头肉、一条烧鲤鱼，又盛了两碗白米饭，还拣了三块月饼一并放进篮子里。于是，我们向坟山进发了。父亲走在前头，一路吞云吐雾，见人便烂漫撒烟，复又反剪着手，要是掌上托着茶杯，俨然就是干部派头了。背上那一大堆爆竹压得我够呛，母亲挎着装有供品的篮子在后面，心疼地问，“重吧？累不累？”我支吾着，转而问那些拔地而起小洋楼都是谁谁家的？红砖白瓷，气派是气派，可依然难掩荒凉。村舍之间蓬蒿藏锝老虎，杂草蔓延淹没了道路，衬得我好似误入聊斋里的荒野中的鬼宅。村里青壮年乃至少年都外出淘金了，剩下些老弱病残鳏寡孤独唱空城计，焉能不如此。我跟在父亲后面，努力使脚下利索点，心下疑窦横生：咦，去后山坟地的路没这么九曲十八弯吧？正暗自纳闷间，父亲和人搭起话，并且示意我停下来，就地休息。我环顾四周，原来正路过村支书陈大伯家门口的水泥屋场。我说上山的路怎么不同以往，原来父亲带我一路走来，权当是及第之后的游街。“你这是做什么去？”我估计陈支书铁定望穿我们要干什么去，可他还是这么一问。父亲一边笑哈哈分烟，一边说，“去还个愿。大年初一我在祖坟前发过誓愿，只要大敏考上公务员，就去放万子头！”“真个啊！老弟，恭喜啊，大侄子真不坏，我们陈家的门牌坊啊！”陈支书说话的当儿，忙不迭掏出打火机，破天荒地为我那老父叼的烟点火，又用宽厚的大伯手拍了拍我肩膀，持续漾着笑容问：“分配到哪工作？”我就是这样没出息，经不住夸，脸瞬间红扑朴起来，木讷地憋出俩字：“政府。”接着又是一通有一搭没一搭的夸奖，父亲一个劲儿嘴里谦虚手上打拱。然后是拉家常，继而扯到二轮延包、山林承包、水面养殖……我突然发现父亲是个很健谈的人，支书大伯更是掏心窝子待人。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也只是半支烟功夫，母亲提醒时候不早了。父亲目光一挑，意思是男人聊得正酣，女人别插嘴，更不要管。俄而，父亲清清喉咙咕噜两声，一口浓痰子弹出膛，射在支书家干净的水泥屋场上，绿花花亮晶晶，群鸡纷至沓来争先啄食。他这才迈开阔步，还是反剪着手，腰板挺得空前的直。穿越一片稻田，便到坟山脚下。踏上山洪冲刷成的羊肠小道，我的脚突然一崴，差点失去重心摔倒。母亲失声叫道：“唉哟，心肝吶，快给你爸那老家伙背！”我连说：“没事，没事，一块石头，滑了一下。”父亲关切地转过身来，笑着说：“就是要他背，要诚心诚意，感动天地！”我哑然不置可否，所幸我们地处丘陵的边缘地带，坟地与其说在山上，不如说在土包上，父亲在前头开路，一路虽然灌木丛生，苍耳粘衣，倒也毋须披荆斩棘，很快就到了坟岗。母亲在祖坟的大墓碑前一一摆好供品。月饼新买，米饭余温，我悄悄问母亲那尚且毛扎扎的猪头肉和未曾去鳞的鲤鱼如何下咽？母亲嗔怪，瞪我一眼，赶紧作揖说，“太公太婆，童言无忌！”父亲烧起黄表纸，点燃一柱香，恭恭敬敬插到碑前权充香炉的罐头瓶里，最后点着早已摊成长龙的鞭炮。爆竹在震耳欲聋的炸声中粉身碎骨，碎尸不时飞溅到我身上，生疼生疼的。耳朵很嗡嗡了一阵子，我窃想，太公太婆泉下有知，也该炸醒了。这还没完，父亲郑重地吩咐我跪下，他一边作揖一边高声唱道：全仗太公太婆护佑，犬子鲤鱼跳农门，保佑他日后升官发财……言罢，我便朝坟头那一片茁壮的茅草三跪九叩。接下来便是向一嘟噜一串串直系故考、故妣的坟头报喜，如你所知，我照例要向每座坟头丛生的杂草三跪九叩，晕头转向地求她们保佑我这个贤孙飞黄腾达！我们下山的时候，又碰上支书大伯了，他驮着三、四的岁孙子也上山来了。父亲又寒暄上了，支书大伯腾不出手来接烟，父亲不容拒绝地把烟夹到他耳根，顺势亲昵的刮了刮小家伙肥嘟嘟的脸蛋，在那胖乎乎的小手心上塞一个月饼，笑着道，真灵醒的伢儿，拿着吃，太公护佑你易长易大，进学中举的。我们下到山脚便听到祖坟又响起鞭炮声，父亲重重地“哼”了一声，“还怕风水被我一家争来了不成？”直到晚饭时分还依稀听见坟山上的爆竹声不断，此伏彼起，大概村里老人都按捺不住，陆续领着孙儿上坟了。奶奶往灶里添了一把柴火，面朝灶壁站起身子，双手虔诚合什念叨，“灶司老爷，咱们村要出贵人了吧？” 2006-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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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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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8:54 |只看该作者

通篇都很直白。把故事讲得好的要素之一是过程中要有“包袱”，虽然这并不绝对，但可以尝试着往这个方向改改，把自己最想说的、最希望说的、最要说的掩盖起来，但又不是丝毫不露痕迹。以前有人教导过我说，我们写天气热天气冷，最好不要出现“热”、“冷”的之类的字样，要用周围的环境、人物（动物）的表现等等来“显示”出冷或热。在“掩藏目的”的做法上，上述这个方式可以一试。当然了，这个方法不一定马上要用到这个小说里。

未到六十已古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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