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t size="5">检 查</font><br/> <br/><br/> 文/叔兮伯兮 <br/><br/> 月娥在里屋奶她的毛毛的时候,刘支书为计划生育迎检的事来做她的群众工作了。 <br/><br/> 平常母鸡带着小鸡缩笼后,月娥都会把大门栓上,免得无端惹是非。今晚好一阵穿堂风,她舍不得开电扇,就敞了一会大门。家里的黑子吃过几脚皮鞋尖,竟没敢吠,刘支书就这样冷不丁悄无声息地闯了进来。直到他打了个酒嗝,温和地说,月娥妹,看电视呢。月娥冷不防吓了一跳,支吾“嗯”了一声,忙不迭羞得直扯衣襟,这下反而将行将睡去的毛毛弄醒了,毛毛顽强地叼着奶头不放,月娥手忙脚乱终于盖住另一半胸部。所幸电灯熄着,只有一窗月色和电视的光亮,她不好失了礼数,只得硬着头皮招呼刘支书坐。 <br/><br/> 刘支书摆手示意她不要起身,说,妹呀,跟我客气什么。说罢自个儿从堂屋搬条靠背椅坐到月娥旁边。月娥看着电视,佯装镇定。刘支书笑起那张像是耕过没有耙过的脸,伸出食指在毛毛肥嘟嘟的脸蛋上刮了刮,还不经意间滑了一下毛毛嘴边饱满的奶子,说,嘿嘿,又是咱村一个红丁啊。月娥嘴上不敢说什么,暗地使劲拧了下毛毛的屁股,毛毛“哇”的张嘴大哭,她趁机整好衣服,轻拍毛毛的背哄着,一边怯生生的问,刘支书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刘支书点一根烟,狠吸一口,鼻尖因此更长时间地嗅着那触过芳泽似乎还余温犹存的食指,说,叫我大哥就行了,不要那么见外。也没么事,还不是计划生育那点鬼事!再跟你说一声,明天上面的人肯定要到你家来问的,答题时莫紧张。我是特地来跟你说的,别人我不告诉她,把宣传单上的题目再拿来背背,答得好,乡里奖你二十块! <br/><br/> 其实月娥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白天刘支书就满世界吆喝,县计生局领导马上要来查计划生育了,要不是老子跟乡长关系过得硬,预先得到消息,挨家挨户查过来,还不都把你们这些人拉去上环、结扎?你们有几个六证一册齐全的?罚死你,一年到头蹶着屁股做,又是白做的! <br/><br/> 有关刘支书为何披星戴月不辞劳苦到月娥家做工作的事还有一点要补充。刘支书和乡长的关系铁到什么程度,湾子里的人不得而知,可刘支书三日两头从乡里红光满面飘飘而回是众所周见的。今天白天他还领着一伙人挨家挨户“清理环境”,清一色的穿迷彩服,气势凌人。一般人家都通情达理,晓得利害,积极配合,何况妈妈抱着孩子走亲戚,还有专车送到大马路。若是个别钉子户“赖”在家里不走,或是绕道又回来,待乡里的先头部队来坚壁清野的时候,为了人民的婚育新风计,立即对其专政,育龄妇女、小孩统统塞进面包车,一路流窜,和检查队打游击捉迷藏。更重要的是,领导来检查,不能跟鬼子进村似的,找不到一个人影,村口不光只有热烈欢迎的横幅标语,领导都能躬亲深入到田间地头啦,怎能不让他和农户亲密接触呢。月娥就是刘支书向乡里推荐的那个湾子少有的明白人,她要在家坐等领导来亲切交谈,抱着她的毛毛,也就是她的独生女供随行的记者拍照、摄像。 <br/><br/> 月娥听说还要上电视,连忙推托说,我只想本本分分地过日子,把毛毛带大。毛毛他爸刚被我克死了,要我上电视,还不把把晦气传播给大家啊?可不能够啊。刘支书气急败坏的吼起来,呸呸呸,好一顿骂。大概意思是说上面的领导洪福齐天,火气高得很,就你那点道行还想蚍蜉撼树?毛毛被惊吓得又哭起来,月娥低着头,只得把毛毛放到摇篮里去摇。刘支书也稍稍气顺,话锋一转,说,你家福贵是采石场的哑炮炸死的,怎么能怪你呢,是他没艳福……猛然他觉得说漏了嘴,尴尬了那么一两秒钟,索性把胸脯拍的震天响,说,别听邻村的陈瞎子喷粪,哪个长舌妇再嚼舌根,我绝不放过她。月娥越发伤心,泪下如雨,只痴痴的摇着毛毛。 <br/><br/> 月娥不堪回首的往事再一次被勾起,也是在一次“十一”安全大检查过后,月娥的男人被炸飞了天,月娥闻讯赶去,看到一滩模糊的血肉就昏了过去,醒来只见半捧骨灰。黄金周之前,雷管、炸药全部被收缴,村办的采石场停产,和大型企业一起共谱安全、和谐新篇章。节日之后,刘支书要来更多的雷管、炸药,亲自督阵,要大伙加大采石量,提前超额完成乡里下达的指标。祸事就那么在必然之中偶然发生了。 <br/><br/> 刘支书见月娥的带雨梨花状,怜惜之情大起,劝慰说,我几十年都只见你这么一个灵醒人,你不是想办一个低保吗?我不是拖着不管,明儿我瞅着机会一定跟管民政的副乡长说说,我绝不会落你什么好处。你明天见了领导,除了计划生育,他也许还问起你的情况,记者一报道,到时什么社会援助啊,什么送温暖啊都来了,说不定在城里给你找份保姆的工作呢…… <br/><br/> 月娥突然抬起头,每一颗泪珠都颤抖着,歇斯底里地吼道,检查后我家富贵怎么还是死了?检查后就都只生女儿不生崽了?检查后你们就不牵猪、拆屋、拉谷了?说罢便死死地盯着刘支书,像白毛女盯着黄世仁一样的盯。刘支书嘎然而止,心里莫名的发毛,平日里令他垂涎三尺的月娥陡然变得说不出的可怖。刘支书讪讪着脸,大步后退,虚掩上门灰溜溜的走了。 <br/><br/> 次日天高气爽,风和云舒。月娥一大早就背着毛毛上芝麻地除草,锄了三厢草,就听村里的狗一起叫起来。远远可以望见刘支书屁颠颠在前头赶狂吠的黑子,后面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反剪着手,腆着肚子的人…… <br/><br/> 2006-10-24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0-25 10:52:11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