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

ghts3

特别喜欢你叙事的少年语气，不过有的地方会突然“成熟”了一句，有些刺眼。又看了一遍，还是挺牛逼的～[em01]

江冬

<p>　　每个暑假我都有一段日子在大姑妈家度过。带我玩的主要是三哥。三哥在大人们眼里简直十全十美，妈妈常请他给我辅导功课。他的成绩令人赞赏，但我更羡慕他像个大人似的懂得那么多道理和礼数。三哥时常领着我挨家挨户地串门。他和谁都有话题，绝大多数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常催着三哥快点离开，他不走，我就一个人围着墙根找蚂蚁，或者在那户人家的葡萄树下打着主意。上初中后，三哥有了一辆自行车，我们的活动范围就大大增加了，他让我坐在前边杠子上，动不动就跑到镇上去，空荡荡地去，空荡荡地回来，偶尔吃上一个一角钱的冰棒。大姑妈家有西瓜地，到成熟前的几天，三哥他们三兄弟会轮流去守着。轮到三哥时，我会陪他去。地边用树干和稻草搭了个临时棚子。白天，我们到那后，先数一遍西瓜的个数。西瓜地绿油油的，篮球大小的西瓜披着泥土和青叶，散发着阵阵清凉新鲜的气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三哥得到大姑妈的同意后，会选一个成熟点的摘了吃。选西瓜的时候，我们先看哪个的皮老，再敲一敲，最响的那个便会落入我们的肚中。晚上，星月出来了，西瓜地看上去更加清爽，一些常踩的小径泛着冷冷的白光。我们把棚顶的稻草拉下来铺在身下，再盖上一些，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躺下了。但三哥不能睡，因此他要我一直陪他说话，直到我实在困倦得张不开嘴巴。三哥跟我说一个戴银项圈的守西瓜的小孩时的情景，后来在我学《故乡》那篇课文的时候又清晰地浮现了出来。在初一的时候，我开始跟着三哥看武侠小说了。三哥的武侠是从各处借来的，常常不全，有时看完上册，却不见下一册。这使我烦躁不安，就像那册书里的人物全都走到了悬崖边，我必须给他们找到一条出路。这时我就拉着三哥去借书，否则干什么都没心思，只想着那个未完的故事。除了看故事，我想更吸引我的，恐怕是书里边零星的性爱描写，它们不时地在我脑中闪现，一点点地开启着我体内一个混沌的窗口。这年三哥上高二了，他瘦削的身子拔高到了一米七左右，嘴唇上方长出了细细的绒毛。他依然那么优秀，依然受人喜欢。<br/>　　</p><p>　　嫁到邻镇的二姑妈过四十岁生日，我和三哥第一次一块去了她那儿。二姑妈家在车站边开了个饮食店，很多年了，生意一直不错，我每次去那儿，总是带回甜蜜的回忆。坐了三四十分钟的客车，一出车站，拐个弯就看到了二姑妈家的“秋华饮食店”，和另两个饮食店连在一起，组成一栋两层小楼，二楼是住房，是给在店里打工的服务员住的，二姑家在街尾有自己的房子。一进店三哥就笑着对二姑妈说：“二姨，我们来给您贺生了。”二姑妈笑着答应，问我们各自的父母是否还好，我们都说好。二姑妈又对我说：“林林，你奶奶的风湿病还不见好吗？我给她买了几盒药，回家时你给带回去。”我又说好。之后我们就坐在店里看电视，二姑妈问我们吃不吃东西，三哥说中午再吃。店里有三张圆桌和一张方桌，还有两个小隔间。墙上挂着一排干鸡鸭和一串串鸡胗子。香气缭绕。我的眼睛常往门外看，那儿立着一把太阳伞，伞下是一个卖冷饮的冰箱。那也是二姑妈家的。有人来买雪糕汽水的时候，二姑妈就走过去掀开冰箱，一股白白的冷气就冒了出来。大概是我注视冰箱的表情被二姑妈看到了，她突然给我们每人拿来了一只雪糕。我忙接过来，二姑妈拍拍我的头说：“我都差点忘了，林林最爱吃雪糕了，你想吃了就自己去拿。”我奢侈地连吃了三只雪糕。店里的水用完了，三哥就叫我陪他去提水。附近有个小院，里边有一个用水泥板封住的井，打水得把一个铁柄一次次往下按。每次我提一小桶，三哥提两大桶，我们跑了几个来回，直到把店里的水缸灌满。快到中午的时候二姑父骑着摩托车过来了，我们从凳子上站起来喊他。不知为什么，我有点怕他。别人都说他保养得好，皮肤白皙，脸上泛着红光。店里一位顾客对他说：“老秋，老板娘今天四十大寿你也不让她歇歇？”“唉，我早上就叫她不要来，她不听我有什么办法？”说完二姑父又对姑妈说：“我先把潲水弄回去，过会再来吃饭，你和老三林林吃完饭就到那边去。”二姑父把两桶含有剩饭菜的潲水绑在摩托车后带走了。在店里炒了几个菜，要吃时二姑父还没来，二姑妈说不用等他了，他得喂了猪才回来。饮食店每天都有大量的剩饭菜和潲水，为了利用它们，二姑父喂了几条猪。吃完饭我们就去了街尾的房子，二姑父果然还在喂猪。下午时又来了几个亲戚朋友，大家一块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后，他们都走了。姑妈留我和三哥再住上几天。<br/></p><p>　　第二天，三哥呆在店里，帮二姑妈提水，卖冷饮。我则四处乱逛。镇上的房子大多是木架子的，而几幢新建的白瓷砖屋，仿佛阴雨季节里偶尔的几个晴天，光亮而鲜丽。不逢集，街上冷冷清清，一些人聚在几个地方打牌。穿过镇上的一条小水沟流通着垃圾。每根电线杆上都贴着壮阳广告。一个流浪汉拖着僵硬的身子，漫无目的地走动，他从上至下，全是黑的，只是黑的程度不同。有时他呆呆地站着，苍白的眼仁粘在蓝天上。狗是常见的，或躺着或踱步，懒洋洋地摇晃着尾巴，人靠近也不叫。我第一次发现这个小镇如此丑陋。记忆中的它是热闹的，欢快的。穿过镇上的那条土路被人流和路过的车辆搅得尘土飞扬，各种声音潮水一样哗啦哗啦地撞击着耳朵的岛屿。农贸市场里几乎陈列着农家生活的所有必需品：鸡，鸭，鱼，牛肉，猪肉，辣椒粉，水果，蔬菜，衣帽，鞋袜，包子，粉面，鸡笼，菜刀，锅勺，镰刀，锄头……在一些黄金地带，摊位总是侵占了道路。路过的人对摊主说：“长没长眼睛喽，摆在咯里！”摊主则回敬：“老哥，你长了眼睛可莫朝我的东西上踩！”</p><p>我发现了一个租书的店，犹豫了很久才走进去。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两只胖乎乎的胳膊裸露在短袖外。我迅速地扫视了里边的书架，除了言情就是武侠。当我走到武侠书架下的时候，我怀疑老板在盯着我，我抬头检阅书脊的姿势十分僵硬。只站了一小会我就出去了，其实我很想在里边呆上一整天。我还看到一个租vcd的店，二姑妈家有影碟机，就放在我和三哥睡的屋子里，但只有几张歌碟，昨晚我为此沮丧了一阵。<br/></p><p>　　在店里吃完中饭后，我又吃了一只雪糕。我边吃边想，如果不吃这只雪糕，我就可以拿它换五角钱，然后就可以租本武侠看一天了。在选择吃雪糕与看武侠之间，我似乎更倾向于后者。中午的闷热使人困倦，白花花的阳光也阻止我继续去外边游荡。我在一个隔间里把三条凳子拼在一块，躺在上边很快就睡着了。我想我梦里肯定是在看武侠，因为我醒来时满脑子都是看武侠的念头。如果要看，唯一的方法就是说动三哥去租了，我既没钱，也没有独自去租的勇气。</p><p>&nbsp;&nbsp;&nbsp; “看武侠对你影响不好，你要看点有益的书。我给你找本作文书吧？”三哥这次没有答应我的请求。也许是为了不让我过于失望，他说晚饭后可以带我去河里洗澡。镇边有条小河，黄昏时很多人都在坝里洗澡。自从上了初中，我再也没有在河里洗过澡，因为学校前面就有一条河，怕出意外，学校禁止下河洗澡，一旦发现就有被开除的危险。听三哥一说，一种凉凉的痒痒的被水拥抱的感觉又在我的皮肤上荡漾了。<br/></p><p>　　黄昏，夕阳下的小镇显得和谐，安宁。夕光把一切粗糙和瑕疵抹得模糊。西边燃烧着晚霞，头顶的天空混杂着红灰蓝三种颜色。远山静静的，似要挥手离去。我和三哥走出小镇，穿过一条一片稻田间的小径，很快就来到了河边。天空在河水中流淌，我感受到一种只属于水的音乐和气息。沿着河岸又走了几分钟，远远就看见一条条白色的身子在一个坝里翻腾，欢快的尖叫声从水面一路流过来。我不禁加快了速度，二哥在后边喊：“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可他也加快了速度。坝有十来米宽，水还算清澈。里边大多数是小孩，比我大的都没几个，一个成年人，大概是陪儿子来的，嘻嘻哈哈地和每一个小孩打闹，一个小孩被他从水中举了起来，浑身使劲想要挣脱，并不停地骂脏话。成年人则得意地说：“你再骂我就把你丢到坝底下去，你信不信？”别的人有狗爬的，有仰泳的，有扎猛子的，还有的在用掌击水，把水拍到别人脸上去。我比三哥早脱衣服，却迟迟没有脱完，因为我在考虑洗澡时要不要穿内裤。三哥理所当然地穿着，他率先跳入了水中，并要我快下去。没再多想，我也穿着内裤跳下去了，三哥似乎并不在意这点，他不知道我之前在河里洗澡都是光着身子的，和这里大部分的小孩一样。清凉的柔波环绕着我，我连扎了几个猛子，舒服透了。因为和别的人不认识，我只和三哥打闹，并且去最深的地方冒险。那地方是贴着坝的那一块，足够没过我的头顶。三哥一点也不担心我，水中我灵活得像条泥鳅。没多久三哥就和那个成年人聊上话了，三哥兴奋地朝我喊：“林林，这个是我们四中的黄老师！”我不知道那个黄老师和我有什么关系。在天将要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们才爬上岸，其他人在之前之后也陆续地走了。我和三哥背着身擦干身子，当毛巾擦着下身时，我突然想到白天在电线杆上看到的壮阳广告。它真的逐渐膨胀了起来。<br/></p><p>　　回到街尾的屋子，放下东西后，三哥说还要去店里一趟。月亮还没出来，小镇的灯火却点亮了无数的星星。路过镇街的车辆全开着灯，前灯白，后灯黄。这时候二姑妈家的店里应该相当热闹。一些路过这里，离终点尚远的司机和乘客，都得找个地方吃晚饭。二姑妈家的店离车站最近，牌子老，熟客多，所以总是挤满了人。我们去可以帮着端端饭菜，收拾桌子什么的。到了店外，发现果然有很多的人，甚至于太多了。他们都是围着二姑妈和二姑父的，显然他们在争吵。“我只是去洗个头，你个死婆子就要吵翻天！”是二姑父的吼叫。“你要洗头我给你洗，你去洗头房是搞什么名堂！”“你那鸡爪子还给人洗头？你个死婆子就知道给老子丢人！”二姑妈继续叫喊，一声摩托车响，二姑父却骑着车子冲上了大街。围观的人逐渐散去，要么走自己的路，要么回店里吃饭。几个妇女围着揩泪的二姑妈，组成一个坚不可摧的联盟。我看着二姑妈越来越肥胖的身子，提早爬满皱纹的脸，再想到年轻的二姑父，捏紧的拳头又松开了。我看见三哥一脸刚毅，他也走到了那个联盟中去。<br/></p><p>　　在这场二姑妈与二姑父的战争里，二姑妈并不在意我的沉默，她肯定以为我还什么都不懂。她吩咐我回去不要跟奶奶说。她还给了我两块钱。接下来几天，二姑妈经常抹眼泪，徐姨——店里最大的服务员，和二姑妈差不多的年龄，只要没活干，她就陪着二姑妈长嘘短叹，让人怀疑她有相似的经历。二姑父一直没有在店里出现，至少吃饭的时候没来——其它时间我几乎都不在店里。有了钱后，我又去了租书店。那天武侠书架下正好站着一个人，高中生模样。在他的掩护下，我也从架上取下书来看。从来没有这么多武侠摆在面前供我选择，我压抑着激动。当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才是好武侠，金庸除了名气大点，他的书和别人的书在我眼里却没有太大的区别，同样是带给我狂想和冲动。但看了一小会后，我发现还是有区别的，我手中的那部名为《江湖小混混》的书，性爱描写实在是太多了。似乎所有的血都涌上了一个部位，我兴奋得发抖。但我的屏障很快就撤走了，门外的行人，狗，爱观察的阳光，女老板，他们全都可以把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但我无法摆脱诱惑，我舍不得离开。我偶尔会看一眼女老板，还好，她对我并不怎么在意。</p><p>　　“你这么看是要交钱的。”突然传来了女老板的声音。我一惊，不知道已看了多长时间。环顾四周，并没有其他人，显然她是跟我说的。热血又全冲到了我的脸上。“交多少钱？”我小声地问。“五角钱可以看一天，我可以给你个凳子。”我迅速掏出钱来，并问她吃完饭可不可以再来接着看，她说可以。坐在武侠书架下，我连续看了三天，偶尔脑袋有一种要被大量的字句挤爆的感觉。大量的有关性爱的描写在脑袋里打架，没有胜出者，反而使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不觉间那里诱惑着我的成了另一种东西。那是从女老板身上发散出来的香味。她起来，坐下，在店里穿行，都会掀起一缕缕细微的，然而是清晰的，汗水夹杂着脂粉的气味。这时候我的思绪便从书上虚幻的描写滑向一截真实的裸臂……</p><p>　　那天下午女老板说她有事，马上得关门。她要我第二天再去，给我免费。我不无遗憾地退了出来。垂着昏沉的脑袋走向二姑妈家街尾的房子。周围在阳光下反光的房子，轻得像要飘起来的人和狗，全都不象是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一声尖锐的汽车喇叭声撞击得我想要呕吐。二姑妈家镶嵌着瓷砖的二层楼房算得上辉煌，我只想进去把头摔到床铺上。穿过客厅，登上二楼推开房门，我诧异三哥竟然也回来了。见到我他有一点慌乱，脸也有点红，他在看电视，具体地说，是在看vcd。画面上一男一女拥抱在一起，然后他们的衣服全脱光了，然后……我全神贯注地看完了整个过程。那天下午的情景，在以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会回想起来。<br/></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2-24 18:30:30编辑过]

顾耀峰

<p>粗看了，觉得也还好。</p><p>不过我有点担心一个问题：熟练。</p>

老残

很自然，语言也很熟，跟那个《少年事》应该是同一风格的。只是这种风格写多了，我怕你会失去挑战性，建议也试试其他写法看看。

阿呆

<p>读了。还是喜欢。虽然没有《少年事》对我的冲击力大，但我宁愿相信是我的审美已经有点疲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