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font face="楷体_GB2312">2007年1月2日夜梦,虽然梦境惨烈,却不愿醒来。</font><br/> </p><p> 这是一个像堡垒一样的村庄,有两个人匆匆地从村庄的大门往村里撤退。他们急促地谈论着敌情,并嘱咐我把门关上。门似乎不止这一个,我关上大门,穿过一个院子,随后又是一扇门,接着又是第三扇门。每关上一扇门,我就觉得大地震颤得更明显一些,那是无数人的脚步剧烈踩踏的结果。关到第三扇门时,我发现插销坏了,我尝试了几次,门仍然轻易地就自动地打开了,它似乎是在告诉我,这样做没有用。我非常紧张,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我只好丢下这扇门向村里逃去。在村中央的广场上聚集了许多人,人声嘈杂,有几个人站在人群中间,向大家分发各种枪支。我得到了一枝长枪。这枝枪的口径显得很大,与其说是枪,不如说是一个榴弹发射器。不过我似乎并不关心这枝枪的型号,以及怎样使用它。我只是把它接过来,盘算着如何带着它继续逃跑。这里很不安全,敌兵马上就要来了。我的身边挤上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我认识,是刘永立,他个头矮小,对什么事情都满不在乎,喜欢调笑。这时他笑嘻嘻地接过枪,并试着拉了拉枪栓。当然,我并不相信他会使用这个物件。另一个我也认识,叫刘凯兵,他四方脸,身材比我宽阔,个头比刘永立高。他拿到了一把手枪。这两个人都住在刘家胡同,我家离他们家不远,但是从小到大,他们似乎更抱团一些,而我虽然与他们是朋友,但毕竟总是有着一些隔膜。大敌当前,我无暇考虑这些细微的心理波动,只是在拿到自己的枪之后就快速地跑开了。我翻过了一道墙,来到一片湿漉漉的长满绿色苔藓的林地上。这块林地南面紧邻一排房屋的后墙,另外三面隔着土墙外面就是街道。但是隔着树林,我躲在墙根阴暗处,不会被人发现。我就在这里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br/>?? 枪声在不远处响起来了。我感觉自己在这里也并不安全,在犹豫片刻之后我跳出墙外。街上的人们已乱作一团,他们的面孔在我眼前一闪而过,给我留下一片惊慌的幻影。他们跑动的方向都不一样,在某一时刻是像炸开一般向四下窜去,在另一时刻又像地上出现漏斗一般,水从四周又聚拢回来。我要马上离开这里,我沿着街道的一个方向跑去。过了没多久,我就撞上了几个站岗的士兵,很明显,他们已经攻陷了我们村庄的一个部分,他们留下了一些士兵留守此处,大部分人继续向村庄深处攻打。其中一个士兵看见我,我本能地举起手中的枪向他开火。枪膛咔哒一响,子弹并未射出去。这时我才意识到枪膛里并没有子弹。我把枪端平在胸前,看着面前的这个陌生人。他先前似乎并没想朝我开枪,但此时却拿起了枪,并将枪口对准我的头部。这时我才清醒我应该转身逃跑,哪怕生还机会小于万分之一。在我跑出几步之后被脚下的一具尸体绊倒了,然后头撞在另一具尸体上。他们的身体还有热乎气,我的头也没有撞疼,只是脸部被擦得十分不适。我想趴在这里装死,但枪声还是响了,子弹从我背后的方向射来,穿透了我胳膊肘下面的尸体,一股热乎乎的液体窜进了我的腋窝。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那个士兵的第二次补射。但是我的手掌随后被拨开了,我睁眼一瞧,发现刘凯兵匍匐来到我对面,他手里有三颗子弹,个头非常之大,他把它们塞到我手里,不用多说,我赶忙把其中一颗装进枪膛,随后转身仰躺着抬枪射击。那颗子弹把正在端枪向我瞄准的士兵的右肩靠胸部的位置穿出了一个大洞,他的枪掉落在地,然而身子却直立在那里。我不管接下来的事情如何,爬起身向一处高坡奔跑。<br/>?? 临时组织起来的种地的农民兵显然不敌那些有备而来的入侵者,他们很快就把我们击溃了。我在高坡上的一处掩体看到了这一切,像焰火一样的流弹和爆炸响彻村里的街道和村子的上空。尖叫声和扑扑的子弹入体声时近时远,此起彼伏。几个老弱妇幼也潜伏在我附近,他们带着惊恐的表情,同时却又出奇安静地与我一样向下观望。其中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蹲着挪动脚步来到我跟前,不出声地扯出一块白布示意我将伤口裹上。我的身上到处是血,但那并不是我的,我没有受伤,但还是接过来绑在我的胳膊上,与此同时,我的内心升起一股绝望而悲怆的情绪。局面已无法挽回,全都乱了套,我一个人无能为力。我目送她以同样的蹲步挪走的姿势回到那群人中间,而后他们就悄悄地离开了。我转过身,伏在掩体上,将枪搁上去,向那些跑来跑去的身影开枪。我先后又打倒了两个人,随后把枪丢下。在此之前,我曾想过向谁再要一些子弹,但是我找不到一个这样的人,在丢下枪之后我就向村子的更深处跑去了。<br/>?? 村子最后的堡垒是一个二层的阁楼,相对于阁楼的高度来说,院子并不算大,甚至有些小得不成比例。有几棵槐树高高地挺立着,使院子里显得拥挤,使阁楼显得幽暗。这里枪声只是依稀可闻,人也只有我一个。村里的人或许正在战斗,或许已经全部缴械,或许还有一些正在被打杀。这时我只顾自己逃命,于是钻进阁楼里,爬进二楼的房间。屋里光线十分昏暗,我隐约能看到一条土炕,家具只有模糊的轮廓,没有线条,只有一些或浅或深的黑暗的团块。我躺在靠窗的一边向外观察,等了许久仍没有人来,我感到更加不安,同时也有些疲惫,于是想躺下休息一会儿。这时一个端枪的身影突然晃了进来,我慌忙把身子蜷缩起来,藏到墙角光线更加黑暗的地方去。我希望自己不被他发现,但这显然只是自欺欺人,他很快发现了我,但他却对我说:“我不会杀你,你在这里呆着,我拿些东西就走。”事实上,这正是我想让他说的。我的运气真好。人的命运就系于一念之间,或者系于另一个人,在那个场合,只看他的好坏。我看着他摸索了一番之后转身离开,随后也不敢在这里久呆,逃出阁楼,攀着楼梯到了楼顶。<br/>?? 村里比起刚才更安静了一些,不久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就像一个梦。虽然发生了,就在你的面前,但是一切都奇怪地消失了,对之后的一切都毫无影响。我抬头看天,此时已是夜晚,天上的星子在寥廓的天宇闪闪烁烁,简直可称是一个诗意的夜空。我为自己这一瞬间的错觉感到疑惑,但还未加辨别,就听到一个低低的嗓音在呼唤我。我回头一看,只见在屋顶上爬着的还有两个人,正是刘凯兵和刘永立。他们一个拿着一把手枪,一个拿着一个手电筒。他们见我回头,就指了指村庄的围墙。我们的村庄之所以可以叫堡垒,大概就是因为这道围绕整个村子的围墙。入侵者此刻正在村中肆虐,村里人想必已被虐杀殆尽,我们也许是仅存的三个人了。我领会了他们的意图,于是随在他们身后,猫着腰,沿着阁楼侧面的爬梯下到楼梯与墙的连接处,随后跳到了村外。村外是一片广阔而深邃的野地,庄稼与野草混在一起,我想,我们逃到野地里,也许还会有一线生机。我们先是沿着村墙向南快跑,不久我们来到一片密林处,密林外有一条小道,道路另一侧是高及半身的茅草。如果我们猫身是不会被发现的。而且,敌人大概不会分兵到村外来追捕逃逸者。我们是沿着路向东去,还是钻进密林,或是藏到野地里?我刚要询问他们两个,却发现他们突然不动了。刘凯兵对刘永立说:“你把手电关了!”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而且带着怨恨。这时我才发现从东边过来一路人,并且开始向我们这里喊话。刘永立慌乱地拨动着手电筒的开关,但是不管他怎样拨弄,手电筒仍然顽强地打出一个光斑,照着地下的一块青草。后来,他索性拧开手电筒的尾部,把电池卸出来,然而,灯泡却还在发光。我们身边的枪声就是在这时响了,就在我们的耳边,震耳欲聋。那是刘凯兵的手枪。对面的子弹也几乎在同时刷刷地朝我们射来,子弹的呼啸声越来越密集,有一颗扑地钻进了刘凯兵的体内,他身子猛地向后吞缩了一下,然而他并没有被击倒,仍在跪着还击。<br/>?? 我看见刘永立连滚带爬过小道入密林转眼间不见了,我也顾不了许多,转身贴着墙根沿原路跑去。我费了很大力气才爬上墙头,而后攀着梯子又爬到楼顶。我趴在冰凉的屋顶上喘着粗气,直到喘息声渐渐平息。一切都安静下来,那是真正的万籁俱寂,连虫声都没有,只有耳朵里的尖细的嗡嗡声。我的身体冰凉,僵硬,我等待着,却不知究竟在等待着什么。我似乎等来了一具血淋淋的尸体,那是刘凯兵,他并没有抱怨的神情,只是瞪大眼睛和我以同样姿势趴在我的脚下,他伸出一只手,探向我的脚,而后就保持这样的姿势与我一起变冷变硬。我们像在大海的风浪中趴在一艘残破的船上等待着救援,滚烫的泪水涌出眼眶,我在飘摇的风雨中发出呼喊。<br/>??2007-1-3<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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