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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黑蓝》文丛骄傲，发个小说请大家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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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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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7-8-4 13:57:5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成员国田爱民 好比那些赶集回家的人，有的手里提着肉，有的没有。我舒不舒服完全是我个人的事情。“你研究什么？你是科学家吗？”听我这样问他，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你生气了？”“对头！”我承认他猜对了。“不好意思，我说多了，”他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拉了拉我的手。我停下来看着他。当他准备抬手拍我的肩膀时，我扬手一家伙把他掀开了。这让他露出了更加不好意思的那种神色。他带着这种神色对我说：“其实我是关心你。”“你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我指着他的鼻子叫了起来，“你脸皮子都红了！”我这样叫的时候，一个挑着蛇皮口袋的老头子走了上来。老头子站定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的脸。“确实红了。”说完一低头，把担子从右肩换到左肩后，用草帽扇着胸口走开了。
“听见了没有？”我问他。他表示听见了，也可能没听见。他低头把交叉系在胸前的两只衣袖摸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拎起一只衣袖往脖子上拉，一直拉成红领巾那种款式才放手。红领巾还可以揩揩鼻涕什么的，但他搞这个样子除了把脸捏得更红，其它什么作用也起不上。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管不上。接下来他有时候落在我后面，有时候走在我前面。他落在我后面的时候，我加快脚步，想把他摔得更远；他走在我前面的时候，我慢下脚步，希望他独自上前。但每次都不奏效，他总是跟着我，前后不到<chmetcnv wst="on" tcsc="1" numbertype="3" negative="False" hasspace="False" sourcevalue="2" unitname="米">两米</chmetcnv>。他本来是要到1828线上搭巴士去凤凰的，却鬼使神差地跟着我沿这条废弃的公路爬上了坡。沿这条路去1828线会把他腿杆走断。这点我已经告诉他了，但他还是跟了上来。“我来你们这儿就是想到处走一走。”他就是这么说的。
垭口上风很大，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不愿意听，为了让他早点滚蛋，我扯起喉咙喊道：“你沿着大路往前走！不能再跟着我了！”“为什么啊？！”他问为什么。我想说为你妈的逼。但是话到嘴边我又咽下去了。今天我不想惹麻烦。“你跟着我就走到老山里面去了！”“那好啊！我就想进山玩一玩！”“但是你进去就出不来了！”“为什么啊？！”他又问为什么。我想说你看过《乌龙山剿匪记》吗？但这个戏很假。而且，很多来这儿的游客都希望能交上一位土匪朋友。我觉得他也不例外。“你跟着我好玩吗？！”“不错啊！兄弟！我觉得啊，”顿了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我说，“你们这儿山美水美！人更美！！”“你皮子庠不庠啊？！”他看样子没听懂我说什么。但我也不打算让他听懂了，在他张嘴想问我什么的时候，我拼足力气向他喊了起来：“赶紧回去吧！你妈会想你的！”就是这样。喊完这句话，我扭头走下公路，走过了几座小土丘后，顺着灌木丛中的一条小路走进一座山坳。这时候我觉得轻松多了。天色也好看，我一边看天，一边往前走。当我扭头看上去的时候，他原封不动地站在那儿的样子让我加深了轻松的感觉。像我们这般大的人，谁会轻易提到对方的妈妈呢？看样子他并不是一个一点儿都不懂味的人。世界上什么人都有，有的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有的人要你提到他的妈妈才收心。但这怪谁呢？我得继续赶路。“兄弟！你这种态度让我很失望。”
“这不管我的事！你的失望是你自己引起的！”“我是为你好！你知道吗？”说着他取下背包，从里面摸出一个书本模样的东西挥起来，“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你骗人！”我说他骗人，但我没有走开。或许那本书吸引了我。或许我想知道他是怎样骗人的，然后当面揭穿他的鬼把戏。“上来看看吧，看看就明白了！”“我不想动！”
“好吧，我下来。”说着他背起背包，快步走下马路后，沿着我的足迹奔跑起来。他在小路上奔跑的样子像是被人抽打着屁股的马猴。而当他到我面前站住的时候，我就像是抽打马猴屁股的那个人。“上面风太大了，这里好些。”“你觉得呢？”上面两句话都是他一个人说的。他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我看把戏那样看着他的脸。他的脸可看可不看，看久了有种上当的感觉。当他把书本模样的东西交到我手里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就只是一本书。甚至也不是书，是一个笔记本。温火煎鱼的理由在鱼那儿是通不过的。但我想，如果我是鱼，我会对煎鱼的人说，不错，杂种！煎鱼的人什么也不说。我这样想的时候，我感觉到我的脸在慢慢发烧、变红。这样一来，我和他都成了红着脸的人。区别是，他的脸应该红，而我的脸是被煎红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以前，我进山的时候总会带一根棍子。“不错、不错、不错，”我一连说了三个不错，其间一直“哗啦啦”翻着笔记本，看着他脖子上挂着的一个什么玩意儿。我不惹麻烦。他刚想说什么，我又说：“不错。”“你可以先看一下。”“你说什么？”“我说你可以看一下再说。”我手中一页页“哗啦啦”翻过去的纸张慢慢停了下来，摊开在左右差不多重的地方。我相信这上面的字确实是他写的。这字跟他身材一个样。我还相信，他写这些字花了不少功夫。我盯着这些字看着。我读过好几年书，我读书的时候也常常这样看字。我这样看着看着，看出了些名堂。我看见今天早上，潘冬阳他爹踩着四轮车从老街出来，沿着新街叫卖小馒头那会儿，我正在海洋皮鞋厂门前的水泥小道上徘徊。我在那儿徘徊着问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厂里找我妈。我妈已经老了，她却还要整天给那种臭气熏天的黑胶鞋底刷上更臭的防水胶；看着这些字，我认识到，如果当妈的为儿子付出的心血太多，那么儿子长大后一旦碰上了大麻烦，是很难向妈妈诉苦的。但我不怨我妈。我是为了让我妈多活几年才上这儿找我爹碰碰运气的。这个夏天我一直在到处碰运气，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找我爹碰一碰。于是我把我爹又想了一会儿。想完我的爹，我手中的笔记本不由自主掉了下去。当我想弯腰把它捡起来的时候，却蹲下身子抱起了脑袋。我抱着脑袋问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贵姓？”他咕嘟了一句什么。他应该姓张。也可能姓赵。赵钱孙李，邹吴郑王；洪陈诸卫，什么由章？我忘了，一二十年了，我爹教我这些的时候还很年轻，他穿着一条花短裤，扛着汽枪带我进山打鸟，没有鸟时打枇杷。下山时他把打死的鸟用藤条串起来吊在裤腰带上，“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他一边走，一边这样教我唱，一直可以唱到我们的姓。那时候我和我爹关系不错。谢家湾有人欠了我们家<chmetcnv wst="on" tcsc="1" numbertype="3" negative="False" hasspace="False" sourcevalue="3" unitname="升">三升</chmetcnv>米，有一天我骑着我爹脖子去谢家湾，山岗上白云飘，一只大雁往我爹头顶上屙了泡屎，有铜钱那么大。一只老鸹“扑啦啦”扑腾着翅膀在离我不到的一棵松柏树上站稳了。当他回头去看的时候，它又飞走了。飞到离我们也不是很远处的一棵苦楝树上，把翅膀收了起来。“你应该认真看一下，”他捡起笔记本，也像我一样蹲了下来，“或许你可以抽点时间。”林子间不时有山风吹来，有时先吹到我，接着吹到他。有时相反。吹到他的时候，他手中的笔记本会掀开一页或者两页。这种笔记本比一般的大，比老师用的备课本小些。“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讲讲其中的道理。”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翻着笔记本。“你介意吗？”我不介意，虽然我讲不好道理。我抱着膝盖让身子前后摇晃着，像舂对马那样，时远时近地观察着对面的这颗脑袋。这是一颗大约有两只牛蹄子合起来那么大的脑袋。我记得公路下面的一块洼地里有两头黄牯在吃草。没有特别的事，它们是不会到这里来的。“我知道你不舒服，但请你相信我，”说着他把笔记本扬了扬，“如果你有时间把它看完，你会好些的。请你相信我。”“我——哪——点——不——相——信——你——呢。”我说得很慢，是一字一顿地说的。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他的脸，而是看着他脑袋上一绺暗黄色的头发。我这样做表明我可能相信，也可能并不相信。所以他听了并不知道我到底相不相信。于是他似懂非懂地看着我不知如何是好。这达到了我的想要的效果。不知为什么，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到脑袋“嗡”的一响，接着感觉到里面像是漆黑的山洞突然亮了那么一下子——有一件一直让我迷惑不解的事一下子明白了——可以用茅塞顿开来形容吧——可到底是哪件事呢？奇怪的感觉就像脑袋莫名其妙地转了几个弯，把我带进了沉思。“人人都有不舒服的时候。”他说。“把心放宽些。”“嗯，好。”我答应了他的请求。由于我在一前一后地摇晃身子，我说“嗯”的时候离他近一些，离他下巴只有两三个拳头那么一点距离；说“好”的时候离他远一点，我们中间的空档可以放下一把马刀。这样一样，我说的这句话起到了我说不太好的那么一种效果。这种效果我觉得也好。“请你相信，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但我是真心为你好，”他这样说着身子往前探了探。我感觉到他身上有种特殊的气味，不知是花露水还是其它什么玩意儿。这种气味可能有些人喜欢，但是我不喜欢。我捏紧鼻子擤了一把鼻涕，“你可不可以往后面退一点点？”说着我把鼻涕摔在我们中间的空地上，然后在鞋尖上把手揩干净。我穿的是一双白底黑面的踏步踏牌波鞋。他很配合地往后磨了磨屁股。像一只倒退着的企鹅。当然只是一个比喻。他站起来应该比两只企鹅还高。这样一来，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可以放下一根扁担了。“相信我，我曾经比你更加苦恼过，”他一页页翻着笔记本，对着上面那些黑不溜秋密密麻麻的玩意儿说，“可是现在，我再也不会苦恼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停了停，他告诉我说：“因为我经历了一般人无法体会的事情。”我冲他点着头。我还想对他说点什么。但仿佛是什么就要想起来的事突然出现在脑门，把这句话给卡住了。他有一双周润发的眼睛。“你不要太难过了。兄弟。你让我想起一篇小说——”他想了想，“《威尼期的玻璃吹制工》，作者我忘了，它讲述的是一个美国艺术家在意大利的遭遇。”“他最后很舒服。”
“是的，你说得很对——但也不全是，关键是他最终变得心胸十分宽阔，不再为过去的艺术观念苦恼。”他盯着我的鼻子说，“因为他能够爱上所有的人。”“他加入了美国籍？”“他本来就是。”“这不容易。”“他是个画家，为了在举世瞩目的艺术年展上取得不凡成绩，他长期客居意大利，但他的艺术观念在当时的意大利备受冷落，是一个玻璃吹制工改变了他。准确地说——”“他叫迈克儿。”“你说这个艺术家吗？哦不，让我想想，对了，他叫费尔德曼。”“费尔德曼。”“对了，作者我想起来了，他叫马拉默德。”“马拉默德。”“对，就是写《魔桶》的那个家伙，马拉默德，我非常喜欢他写的小说。还有个叫辛格的家伙，他们都很棒。有意思是的是，他们俩都是犹太人。犹太人的作品都值得一看。”“他们是你亲戚。”“哈，我是受过他们的影响，因为你知道，我也经常写点什么。”“啧啧。”“我写的不是小说。它是我心灵感应的见证。”“啧啧。”“前天晚上，在你们这儿一个叫泽西的山寨里，我随手写下‘雨’，结果不大一会儿，天就下起了雨。”“啧——啧。”“你知道吗？自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意识到，我们之间将有一件不同凡响的事要发生。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我要把它奉献给你，知道吗，它是我心灵感应的见证……”我不想欺负外地人，而且我今天确实不想惹麻烦。但我伸手一拳打在他鼻子上，把他打滚在地。他左手捂着鼻子，右手撑起身，嘴里发出“嗡嗡”的声音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你现在舒服了吧？”“你呢？你怎么样？”我揉着指关节，“叭嗒叭嗒”的声音好像干树枝被折断了。如果他不靠近我，我是不会打他的。如果他只是靠近我，但不把手搭在我肩上，我也不会打他。如果他只是把手搭在我肩上，但不说那种话，我还是不会打他。如果今天换成另一天，我可能也不会打他。“我无所谓。”他说着把捂鼻子的手拿开，用肘关节撑在地上。他说无所谓，这可能是真的。他鼻孔下面的血和下巴上的血加起来比一只麻雀的血还要少。一只麻雀的血跟一只竹鸡的血差不多。但麻雀没有竹鸡好吃。竹鸡足半斤，斑鸠搬四两。竹鸡是山中最好吃的动物。竹鸡要剁成泥，把茶油烧开，先炸花椒和辣椒，再把竹鸡肉倒进去炸。快炸熟的时候倒一点点汤，汤不能多，这样炒出来的竹鸡才是最好吃的竹鸡。“我无所谓。真的无所谓。”他说着像搞仰卧起坐那样坐了起来。“我只是希望你能舒服些，只要你舒服，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在他没把这句话说完之前，我已经站起身，是一个本来要抬脚走路的人。但听完了他的话，我脚肚子发抖，心尖尖儿发颤，产生了一种没有把事情办牢靠的感觉。我怀着这种感觉走到了他面前抬起了腿杆：“舒服、舒服、舒服、舒服、舒服、舒服、舒服……”我每说一个“舒服”，就在他身上踩一脚，从他的脚踩起，一直踩到肩膀。有的地方只踩一下，有的地方多踩了几下。当我踩完了肩膀踩脑袋时，我是这样说的：“你到底舒不舒服？啊？！啊？！啊？！啊？！”我踩他脑袋时，他的脑袋已经在他的臂弯里了。加上他的身子在我踩第一脚的时候就是弓着的，所以我只踩到他弯起来的手臂上。但我脚上的力气传到他手臂，再从他手臂传到他脑袋上，最终对他的脑袋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我听见从他脑袋下面的地面传上来“咚咚”好几下响声。其实脑袋是不能多踩的，但我因为没有直接踩，所以才多踩了那么几下。一边说话一边踩很费力，不大一会儿，我就喘息起来。我喘息着把他从头至尾检查了一遍，结果发现他的背包还值得一踩。于是我开始喘息着在他的背包上做起了抬腿运动。我喘息的时候喉管里发出这种声音：“唉、唉、唉、唉……”听上去像是在叹气，但实际上我很快活。我每“唉”那么一下，身子就舒服一点，他的背包也就会瘪下去一点。“唉”的次数多了以后，会有一些涎水从嘴巴里流出来。有的滴在我手背上，有的滴在我的裤腿上，更多的滴在他的背包上。由于背包是背在他身上的，所以我每“唉”一下，他的身子也会跟着动一下，他身子一动，他的头也会跟着晃荡一下。尽管他是背对着我，而且用手捂着脑袋，但也无法不让脑袋晃荡。因为从背包上发出的力最终会传到他脑袋上。如果把背包解下来就没事了。但我们谁都没这么做。我当然是不会这样做的，因为这个力毕竟是我发出来的。这种背包跟解放军的背包很像。至少颜色是一样的。我这样“唉”着“唉”着，天色暗了下来，不像刚进山时那样好看了。但我的心情比那时舒服多了。可“唉”着“唉”着，突然间，我觉得这种舒服不大对劲。这好像不是舒服。可还是有点舒服。最终我还是觉得不大对劲。于是我停下来，看了看弓着身子睡在地上的这个人——这不对劲好像与他没什么关系。“喂！”他缓缓偏过脑袋，从臂弯的三角形地带把那双周润发的眼睛露了出来。“背包里面有。”我拉背包的时候，他很自觉的背过身，恢复到原来的姿势。这让我伸手摸进背包的时候很大方，就像摸自己的一样。我摸出来的东西有的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我不扔他也会扔的，于是我一边摸一边扔，包括一些可扔可不扔的，我也做主把它扔掉了：一瓶海飞丝牌洗发液和一个眼镜盒，还有一小瓶没有盖子的黄色药丸，包括一些亮晶晶的塑料片，它们稍稍打扮一下还可以用的，但都被扔进了路边的草丛里；有些完好无损的东西我没有扔，大多是衣物之类的，还有这大半瓶农夫山泉牌矿泉水，瓶口被我踩窝进了瓶身，但水没有洒出来。我把没喝完的水倒进他的后颈窝，然后把瓶子扔在他脑袋上。很快，瓶子从他脑袋上滚下地来，发出“空”的一响。我伸长脖子打了个响咯。对面的山坡上的竹林里有一只麻雀在跳来跳去地喊：“麂子沟的谷子黄了！”“麂子沟的谷子黄了！”“麂子沟的谷子黄了！”它这样喊了三声，其它的麻雀也加入进来了：“黄了吗？黄了吗？”“黄了！黄了！”“麂子沟有枪！麂子沟有枪！”“有谷子，不怕枪！有谷子，不怕枪！”……它们这样叫，我这样伸着脖子听了一阵。微风吹过的时候，我的身体很凉爽。但我没有感觉到舒服。也没有感觉到不舒服。“你是哪里人？”我坐下来问他。“我是湖北人。”他说。“湖北武汉人。”武汉是湖北的省会。省会一般都发达，但是在湖北一些老山界上，交通跟我们这里的从前差不多，不求人便罢，求人的时候通常要走很远的路，而且还不一定能够求得到人。因为当你走了很远的路，来到你要求的人家门前时，他可能不在家。他可能等得不耐烦到别处玩去了。我以前就遇到过这种情况。我爹遇到的就更多。有一次我爹跟他同年兄弟翻脸就是这个原因引起的。我爹有四个同年兄弟，有两个已经死了，有两个还活着。跟我爹翻脸的那个是两个死了的其中一个。他没有死掉之前跟我们家住在对面对户的山腰上，太阳出来后我爹经常跟他打招呼，“吃饭了没有啊？！”对面回答：“吃了！你吃了没有啊？！”就是这样，我经常听见他们互相问候，很有礼貌。听上去近，但要从我家走到他家却要好半天。自从他们翻脸以后，这种问候就没有了。他死的那天，我们寨上去了很多人，听他们寨上的人说，他死的前一天早上还在山上挖地，种马铃薯，回来时洗了个澡，洗完澡他感到很累，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很想吃掉一只鸡。但他家没有鸡，托人把鸡从别处找来时，他已经死吊气了。死之前想吃鸡却没有吃上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如果交通发达些，他死之前吃一只鸡是没有问题的。吃两只也没问题。好在我们现在的交通方便多了。而在湖北的一些老山界上，目前的交通还是成问题。还有，听说他们一年到头都吃玉米。而我们这里每天都吃大米。大米和玉米的差别是很大的。他是湖北人，这些事情想必他也了解。所以我没有问他。我只是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一直互相看着。我总觉得有些事想问问他。而他呢也似乎在等我去问。“华主席是哪里人？”“谁？”“华主席，华国锋。”“华国锋是山西人。”我原来怀疑华主席是广西人。听他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了一种道理。但山西我确实不怎么了解。“你学问不错嘛。”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没有说什么。“扁担锄把长，锄把扁担大。”“什么？”“鸡公尾巴长，尾巴鸡公长。”“有意思。”“你根本就不懂这中间的意义。”“所以有意思。”我没有反驳他。我也是读过书的人。但是他不明白这个。他那么痴呆地看着我，很像我家曾经养过的一只名叫乌嘴的狗。大约是二十年前，乌嘴看我坐在门槛上吃锅巴时就是这种样子。只不过他是两手撑着坐在地上。而乌嘴看我吃锅巴时是用两只后腿跪起来，两只前腿撑在地上。乌嘴也吃屎，但它更喜欢吃锅巴。但是他这样看着我并不是想吃点什么。既然他并不是想吃什么还这样看，于是我就抬起右手，用食指和中指做成一个“V”字形后，并排弯起来伸手过去——在他脑门上来了那么一下子，“伙计！嗯？！”这下子应该是把他真的搞痛了。之前，我在他身上的那些动作对他身体所起的反应加起来没有这一下子强烈。在我把贴在他脑门上的两根手指头收回来后，他用乌嘴那样的眼神看了我最后一眼，然后闭上眼睛，把嘴巴压扁后向两边拉开去。不用说，这是动了感情，是受尽了委屈造成的模样。乌嘴是不会这样的。即便我把锅巴一粒也不剩地塞进嘴巴后还打它一棍子，它也不会是这种样子。他不是乌嘴。如果是先前，在他脑门上哪怕多搞几下也是没问题的。但是现在的情形终究有点说不过去。于是我怀着说不过去的心情站起来，接着弯下腰杆在他脑门上摸了一把。“好啦好啦……”算是安慰他了。可这样一来，结果把他搞得很不好意思。他睁开那双周润发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后，抱着我的双腿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他把脸摁在我膝盖上，脑袋不停地摆来摆去，“我这呼……呼呼的……心啊呼……”他哭得确实非常伤心。但是看不出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早上起来我穿的是一件米黄色的大裆裤。这条裤子是一个叫微微的姑娘给我买的，我很喜欢它，可现在被他搞得皱巴巴的不像样子，还沾满了鼻涕。从树缝里射进来的光线照着这些鼻涕，闪着亮晶晶的光泽。他披在后背上的衬衫是一件花衬衫，摸上去毛茸茸的，是一种比较高级的花衬衫。掀开花衬衫，下面这件黑色的纯棉背心也不一般，上面用红线绣着“S·S”图案能够显示它也很高级。我用食指在他后背上沿着“S”的路线划动时，伴随着他时起时伏的抽泣声，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感觉。这舒服的感觉就像我从来就没有欠别人哪怕一分钱。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好啦好啦，”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咱们进山找我爹去吧。”听了我的话，他松开了我的双腿，用一种苦尽甘来的眼神抬头看了看我，然后看了看天，看了看周围与他没有关系的树和草。他捡起笔记本，塞进了背包。我的双腿已经麻木了，特别是左腿，当我迈动步子时，它差点让我跪倒在地。幸亏我身子一矮，蹲了下去。接着当我想在地上坐一会儿时，他却把我拉了起来。我根本就不领他的情，相反，我有气无力地指着他的脑门说：“你这儿是不是想长一个葫芦？”他表示他那儿并不想长一个葫芦。“总有一天你……”一路上我只说了这半句话。因为我想省点力气，而且我走路的时候本来就不想说话。我本来想告诉他说，总有一天他脑门上会长出葫芦那样大个疙瘩的。因为他那儿很适合长这样一个疙瘩。而他没有。他来自湖北武汉。沿着小路走出山坳后，我们下到一片枞林中。枞林里的阳光稀少，空气潮湿，因此路也不好走。每次我回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瞪大眼睛看路的模样很像脑门上顶着葫芦疙瘩。他自己却不知道这点。枞林越走越深，光线越来越暗，路也越来越不好走。为了不摔跤，我开始轻手轻脚地走，像一个出夜的强盗。这样走着走着，像是走进了一部电影：一个好人清早进城买种子，一个比他更好的人为了让更多的人得到种子，让他坐在种子公司门口的阶梯上等两个小时，因为还没有上班。在等待的过程中，一个坏人向这个好人推销神秘的猪药。结果他受了骗，不仅没有买到猪药，而且把买种子的钱也搞丢了。他从城里走到家时天已黑尽。他儿子能听见他站在门前的枣树下发出的喊声，但是看上去不像是他爹在喊，因为他爹走了很远的路，声带发生了变化，加上当时天已完全黑尽了。这其实不是一部电影。那个好人其实是我爹。我爹其实也不是好人，只不过回想起来，那天他站在枣树下喊我的时候，我觉得他应该是好人。其实从我爷爷的爹算起，我们家只出过勤快人，但没有出一个好人。我爷爷的爹是种鸦片的，一个叫王连英的土匪头子特别喜欢他种的鸦片，所以经常找他玩，以至于让他后来上了天大的当；我爷爷也是个勤快人，也是种鸦片的，但是他种的鸦片没有他爹的好，加上没有处理好家庭矛盾，所以改行当了兵。1985年秋天，我爷爷从台湾寄来一张照片，他坐在一张藤椅上，后面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我昨天做梦还梦见他：当我从码头跑进石板街的时候，他一把揪住我耳朵，“娘麻皮的、娘麻皮的、娘麻皮的……”他一边骂，一边用一只<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红色的">红色的</personname>女士挎包抽打我的脑门。想到这儿，我不由摸了摸脑门，发出叹息声来。两只蝴蝶在前面带路，它们合在一起，又分开。一只飞身上树的松鼠吓了我一跳。我回头看了看，他脑门下面的那张脸发出了神秘的微笑。走完枞林走下坡，我们在一座种满猕猴桃的山坡脚站住了。我爹他就住在这座山的山顶上。这座山不高也不低。沿着我们面前的这条机耕道，我爹经常一个人走上去又走下来。他这样走上去又走下来走了好几年了，他的身体也没有因此产生不好的现象。这说明山并不高。但我爹这样走上去又走下来走了好几年，他的身体也没有因此出现过好现象，这也说明山不低。我爹他这样走上去又走下来，是因为他在老爷水果公司的猕猴桃生产基地当了一名看林员。像他这样的看林员我们镇上有好几个，有几个觉得当看林员当吃亏了，而有几个觉得占了便宜。没有一定的讲法。我爹是最早的看林员，应该属于占了便宜中的一个。但是具体占了多少便宜，只有老爷公司的人才清楚。老爷公司的人我倒是认识几个，但我从来没有向他们问我爹的情况。山顶上一片光亮，看久了让人老眼昏花，容易产生不正确的想法：山顶上我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等我，当我快走到他面前时，他屁股底下的大石头沿着机耕道滚了下来。“你猜我爹在不在上面。”我指着山顶给他提了这样一个问题。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他往上看去。为了看得更清楚，他用手掌给眼睛搭了个凉棚。这样看了一会儿，他笑眯眯地回答我说：“这个我不清楚。”“如果他在上面，你猜他正在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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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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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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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7-8-4 13:57:55 |只看该作者

还没细细看内容，但只读你小说的语言，就知道是高手来了。　呵呵，招式果然不一样，读着气顺。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4-26 13:25:1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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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铁

799 主题	8 好友	2万积分

略有小成

POST-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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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07-8-4 13:57:55 |只看该作者

一种作者用得很熟练的笔调写就的作品。

风向一变，我觉得那呛人的火苗几乎要灼烧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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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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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07-8-4 13:57:55 |只看该作者

向田先生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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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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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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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07-8-4 13:57:59 |只看该作者

前面部分行文正派，至中间开始涣散，临尽时候勉强还往原意靠了两靠，仓促收了尾，一看，原来还是老派手法。这就是力不从心了。对话部分逐渐增量（而且没保持好），一是故事发展难以为继；二，恐是作者想要“有所论”，何必呢。若说好，我只认为在“麻雀唱歌”处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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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的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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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游民

主体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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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07-8-4 13:58:01 |只看该作者

说话太文，后面涣散了，象九尾狐

eat me,drink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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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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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瓶冰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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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07-8-4 13:58:01 |只看该作者

田爱民的语言是很有个人特点的，表现的是极力把荒诞、无意义和偏“冷”的幽默感揉进日常化、生活化的对话和叙述中的功夫，小说因此在效果上主要地呈现为从容，而非尖利。同时我也感到，在这里从容有被放大的危险，叙事上略显松散、冗余的那些局部，可能正是起因于对“从容”的迷恋。你完全可以继续发挥这种特点或者优势，甚而找到更多实现这种效果的方法，唯一要提醒的是避免单调，当然目前还不至于此。另外，“成员国”这个标题，和小说的取向基本一致的，稍微不那么满意的是它走得有些远了，可以适当拉回来一点，往内容上靠一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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