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align="left"> （下）</p><p align="left"></p><p align="left"> <font size="4">……我忐忑不安地领她走进思南路花园洋房一间汽车间改建阴森、昏暗的住宅，按事先计划，一脸凶像的房间主人阿鲁发一通牢骚，听得小施皱起眉头……送她走出花园，我心里仍在盘恒阿鲁说过的话：是对的，有代表性……<br/> “老干部何罪之有？要通通打倒，”<br/> 小施朝我白楞白楞眼睛，头也不回地跑掉。<br/>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到此了结,她领着女友一起来了，进屋后推说去解手，把女友丢给我们……<br/> 女友出奇丑陋：五短身材，一脸痣痘……小施一走，女友开门见山：<br/> “知道吗，小施是干什么的？”<br/> “画家，”我抢着回答，生怕阿鲁说漏嘴。<br/> “小施会写文章，演讲，吹拉弹唱，样样在行……”<br/> “是的是的，小施多才多艺，人才难得。”我用不愿意在背后议论人的口气结束这场谈话。<br/> 小施进来了，随手拧开收音机，一听在唱《红灯记》，立刻关掉：<br/> “出去走走？”<br/> 她提议……<br/> 阳光灿烂，绿草如茵，我们来到公园的大草坪……无论你有多少烦恼，年青的生命聚在一起，或躺着，或轻轻倚靠，嗅吸着泥土中草棵儿的清香，仰望呼哨而过的鸽群，白色羽翼在阳光中闪烁，一种和平和安宁的气氛征服了我们。<br/> “哎，该行动了吧？”外表憨厚、内心精细的凹弟戆头戆脑的问……此刻，正行走在喧闹的淮海路。<br/> “什么行动？”小施感兴趣了。<br/> “国庆节炸一幢楼！”<br/> 小施一下子跳开，马上又靠拢过来：<br/> “不行，坚决反对使用暴力！”<br/> “这——”凹弟语塞，排练好的戏演不下去……<br/> “我写的文章，请两位过目，”<br/> 妥了，连证据也有了。我不动声色的接过文章，塞进兜里：可逮住狐狸尾巴……<br/> 小施毫无觉察：“如果同意我的观点，把它印成传单，散发出去……”<br/> “酬劳，有酬劳吗？”凹弟继续装成一个贪心的大傻瓜。<br/> “告人民书”头一行就震惊了我：劳动人民，知识分子觉醒吧……不用再看下去了，这是一份彻头彻尾的反革命宣言！我拉起凹弟的手往公安局跑，凹弟阻止我，等看完全文再说：<br/> 在这个靠谎言，暴力维持的专制独裁社会，只有勇敢的站出来，高举民主，自由的大棋，向专制制度发起最后的冲击……<br/> “算了吧，你自己去。”凹弟突然丧失了热情。<br/> 卢湾分局政治治安科的谢同志接待了我。叙述完经过，看过“告人民书”，谢同志提议把她抓起来……不行，我坚决反对：我要打进她们内部，幕后肯定有一个庞大的组织，我冒着危险破获一个反革命集团，就象电影，小说里经常出现的受到英雄般的欢呼……<br/> “听我说，”谢同志把我摁回凳子：“客观分析一下：一.小施是反革命，你们做得对；二.小施是反革命，稍有不慎，把自己卷进去，到时说也说不清；三.由于你们互相影响，萌发了这种不正常情绪，因为你们也曾表现出对社会不满……”<br/> 会不会受我们的诱惑？我搞糊涂……<br/> “如果感情上一时难以接受，由我们出面好了。”<br/> 好象受到侮辱，一拍胸脯，我接受下来任务。<br/> 那是一个风雨飘摇的黄昏，路人行色匆匆，为行将到来的暴风雨所驱使，急急往家赶……我怀着不可言状——一个告秘者、出卖耶稣的犹大（尽管我已经皈依天主教），背着一捆书，昏昏沉沉的向约会地点挪去……<br/> 远远瞄到熟悉身影……秋风鼓瑟她身上质地上乘、略显宽大的黑呢外套，肥大的裤腿风中“簌簌”作响，一会儿迎风而立，一会儿背过身，羸弱的身子在风中愈发孤单，她等焦急了吗？<br/> 我悄无声息地溜到她身后……揪心哪真叫人揪心！我心在滴血，泪水往肚里流……<br/> “你好！”她微笑着转过身，凭第六感觉，用捏成在胸前的小拳头点触我身体，喜悦跳跃在眉梢——<br/> 我慌忙与她保持距离，往日相见那种朦胧，亲密、无拘无束的感觉荡然无存……<br/> “都看完了？”她用征询的口气，信步向前。我拖着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脚步艰难跋涉……<br/> “还要吗？还有更精彩的：《大卫.科彼菲尔》，对了，《牛虻》，你要看《牛虻》吗？”<br/> 路啊，怎么这样短！时间，请慢慢流逝，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br/> “看似一介武夫，老插支钢笔，送我，留个记念。”她一踮脚，一抽别在我胸兜的钢笔。<br/> 我负隅顽抗般的沉默传染了她，片断安静，又倚住我暗暗发力：一会儿拥下人行道，一会儿挤到墙根，间或杨起黑珍珠般的大眼睛瞄瞄我……今天我才发现：她的眼睫毛特别长！<br/> 眼看就要到了，快要过去……容不得再多作考虑，我用准备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对她说：<br/> “进去坐坐，”<br/> “去就去，”小施毫不怀疑，扭身就往卢湾分局大门走，这时，我再也坚持不住：<br/> “回来——”<br/> 一对一直尾随在后的男女跟上去一架，小施的两腿几乎离地……她惊恐万状的回过头，充满艾怨，迷惘的眼神朝我一瞥——我永远无法忘记……<br/> 大树在摇晃，暴雨骤降，我眼前一片漆黑，深一脚，浅一脚得跑开……</font></p><p align="left"><font size="4"> 岁月无情的流逝，生活平淡依旧，每每最后的一幕，痛苦和耻辱吞噬了我……多少个不眠之夜，我辗转反侧，恨不能寐，伏案疾书，潸然泪下……我怎能忘啊：你初来乍到，捧着画册，迟疑不决，准备踏进茶室的那一刻……面对素昧平生、三教九流之辈，你展开卓越才华，无与伦比的魅力……你飞奔在公园大道，与我们遭遇时毅然停下，让自己给捉进去……你追赶着，我们俩在公园大门惊喜的不期而遇……你绘声绘色，博古通今的讲述历史……你走在前面，一路播撒民主、自由的种子……回首往事，黯然神伤，从此以后无以倾诉衷肠！——每当风雨飘摇，每当黄昏降临，我独自在黑暗中奔走……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任凭雨水浇淋，来冲刷我心头永远也无法洗白的罪孽……惭愧呀，我已经无法使自己再平静，干下这种卑鄙的勾当，我扪心自问：这是为什么？忏悔吧，苍天有眼，请再给我片刻喘息之机，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我不停下——不能停下，笔直的走下去，直到生命尽头……人怎么可以犯下这种低级错误！一生难遇，千载难逢的金玉良缘，轻易毁于一旦，咋不叫人生不如死，又如何面对来世……惩罚我吧，地狱大门为我而打开，我不下地狱谁下！煎熬我，纵使一千次的煎熬，能换来你的一丝宽恕，我足矣……漫漫的路，我不停地走下去……走过公园，走过绿地，走到我们以前经常约会，散步的地方，眼前走来——眼前清晰得走来你那精灵般的倩影：微微一笑，粲若星月，久别重逢般的姗姗来迟，泪飞顿作倾盆……我们早已萌生爱意，你我携手走过崎岖的道路，你像一面镜子，照出我身上的缺陷，我则从你身上汲取丰富营养，共同书写不朽人生——时至今日，一无所有，我仍想把我仅存的热情——我的爱、你给予的对民主，自由的热爱献给苦难深重中国人民……如今我一生都将赎罪！！！我为我青年时候的愚昧无知而痛不欲生……假如生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多么希望能与你再一次相逢！<br/> 茫茫人海，小施，你在那里……</font></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6-5 9:32:09编辑过] | 
IP卡
狗仔卡
发表于 2007-8-4 13:58:35
QQ空间
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
分享
收藏
顶
踩
提升卡
喧嚣卡
变色卡
抢沙发
千斤顶
显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