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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番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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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58:4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番茄架子》 1姐姐谈恋爱的事情其实大家都知道了，那时候我还小，但是也经常会被邻居拉住问长问短的，你知道闲来无事的村里人最关心的事情就是这些了。只是爹妈一直还不知道，很简单嘛，最后知道这种事情的往往都是自己的爹妈。其实有很多次，我都想跟爹妈说一下这个事情，但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他们怎么会把一个八岁男孩的话放在心上呢。他们每天都很忙，爸爸每天早上很早就起来去骑着那辆吱嘎响的自行车去城里上班，妈妈虽然不进城，但是自己家的几亩地也足够她忙前忙后了。总之他们都很忙，包括姐姐，姐姐在城里的中学念书，就要高考了。我呢，其实我也很忙，我每天都要去上课，上完课还要去村子旁边的水塘游泳啊，和朋友去山上的果园里偷点野杏啊青苹果什么的，有时候即使什么也不做，我多半的时间也会和朋友们爬在我家附近的一个废院子的树上玩玩游戏什么的。总之，我们大家都很忙，家里的人对姐姐恋爱这件事情或者是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也不说，就是这样的。但是事情总是这样的，你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姐姐的恋爱的事情也是这样的。有一天我回家的时候看到妈妈正在和姐姐吵架，她们的眼睛都红肿着。姐姐其实一直都很乖的，每次从学校回来都会帮家里干很多的事情，也从来不会和妈妈吵架。但是今天她们却在吵架，虽然是压着嗓子在吵。她们看到我进门也没说什么，只是顿了一下，然后又同时擦着眼角。“你给我听着，赶紧和那个男的了断了，不然....”我妈对着姐姐气咻咻地说着，不过还没有说完就被我姐姐的话打断了。我姐姐说她就是死也不会和那个男的了断的，然后又默不作声地坐在床上擦眼泪了。“好，那我现在就打死你，不要脸的东西！”我看到我妈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找什么东西，终于她找到一个鸡毛掸子，然后扑到我姐姐跟前，然后使劲地打着她的背。我姐姐没有反抗，但是她蹲了下来，用手抱着头缩成一团，压抑着嗓子不作声地哭着。我妈边哭边打，一边打一边骂着我的姐姐，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大意就是她辛辛苦苦种田养家好容易把姐姐和我拉扯大了，没想到姐姐竟然做出这么不要脸面的事情来....我当时站在屋子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我也就开始哭了，我想这时候爸爸要是回来就好了，至少爸爸知道该怎么办。我妈见我也哭了，就不再打姐姐了，喘着气坐在床上愤怒地盯着我的姐姐。我姐姐呢，仍然蹲在地上，已经哭得喘不过气来了。“你说，你们怎么认识的？啊？”我妈的愤怒仍然没有消减。“这个你管不着！”我姐姐大声地喊着。“管不着？啊？孩子都有了，你说我管不着？”我妈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地痛苦，我想她当时很想大声地冲着我姐姐发散一下心中的愤怒和羞辱，但是同时又担心被人听到，所以她压着嗓子冲着我姐姐喉着，好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子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妈发这么大的火，即使我把家里珍藏的那只祖传下来的细瓷花瓶打碎的时候我妈都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但是我又想不通。我姐姐抽泣着，没有回答我妈的话，她的头埋在膝盖中间，肩头一抽一抽的无声地哭着。“好，你不说是吧，等你爸回来看你说不说！”我妈说完从床上跳下来，然后揪着我从姐姐的屋子里出来，然后翻手砰地一声把门撞上，然后又反锁上，然后冲着我说，“你哭个什么，别哭了。”然后我妈就拉着我坐在院子里等我爸回来，我不哭了，她却还在哭。 2我家的院子很大，大的可以用作打麦场，事实上夏收的时候我家的院子也确实是打麦场。我很喜欢我家的院子，因为院子里有很多的树：原子正中的两棵香椿树初春的时候就会冒出油绿色的嫩芽来，这些嫩芽可以做菜吃；还有杏子树，夏天刚到杏子就会变得软而黄，满树的杏子好像很多的小灯笼似的在枝叶间时隐时现；还有很多很多的枣树，七月十五一过枣子就会红眼，也就是说可以吃了，虽然不是很甜，中秋节前后，枣子就变成黑红色，我爸就会用长长的木杆打枣，我和我姐就会蹲在树下捡枣子...还有榆树还有柳树还有一株长在一起的桃子树和苹果树.....天色渐渐变暗了，夏天的阳光渐渐消失在西天的红黄色灿烂的火烧云中间，我爸却还没有回来。我对我妈说我饿了，我妈没搭理我，却让我去看看我姐在干吗？我又说了一句我饿了，我妈就踢了我一脚然后叫我去看看我姐在干吗。我抽抽嗒嗒地跑进屋，然后从门缝里瞅我姐，我看到我姐还是蹲在地上，不作声，但是还在抽泣着，因为她的肩膀时不时地耸动一下。“姐，你在干吗？”我隔着门缝问道，“你饿吗？"我姐没有回答我，头仍然埋在膝盖中间，好像一尊村口的石狮子一般静默着凝固着。“我姐还蹲在那里，”我对我妈说。“你去把院门关上，”我妈对我说，她也已经不哭了。我妈之所以让我关上院门是因为她不希望邻居在这个时候闯进来吧，她很要强，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家的这些事情，我想大概是这样的。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姐姐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以至于我妈这么气愤，但是我心里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我在做了坏事的时候也常常挨我妈的骂，有时候还要挨打。我记得有一次我在邻村那个淹死过小孩儿的池塘里游泳被我妈发现之后，我妈拿着鸡毛掸子差点没把我抽死。我妈当然是怕我也淹死，这个我也知道，但是她拿着鸡毛掸子抽我的时候，我倒宁愿淹死在池塘里。我妈之所以生气，我想肯定是我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了。但是我姐姐一向很乖巧啊，如果说做了什么错事的话，那多半就是谈恋爱了。虽然我不是特别地清楚谈恋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是我知道这件事情多半没什么好的。不然的话我家的邻居为何会对我问长问短呢，不然的话学校里的小孩子为什么管我叫那谁谁的小舅子呢！其实，一开始我对我姐谈恋爱这件事情也不是很喜欢，因为我被人叫做那谁谁的小舅子，我讨厌死了。但是后来我见了那个那谁谁的时候就不那么讨厌了，因为那个家伙对我姐姐很好，经常给我姐姐买些东西，也会顺便给我买点小玩意什么的。而且他还送过我一把自己做的三棱刮刀。“这种刀子捅进人肚子里的时候，血会沿着凹槽流出来，人被捅一下就死了。你可不能拿着随便玩啊，给你可不是叫你捅人啊。”那谁谁对我说。那谁谁其实满招人喜欢的，他长得高高大大的，头发浓黑微卷，而且很喜欢打架。每次哪里有打架，我们跑去看的时候总会看到这家伙在里面横冲直撞的。有一次我还看到他用一块砖头直直地砸到另外一个人的头上，那家伙当场就用手捂着脑袋闷声不响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了。这些场面让我觉得他是个英雄好汉，再加上这好汉对我总是笑眯眯的，所以我倒是不讨厌他。但是我想今天我姐挨打挨骂肯定与他有什么关系，于是我又对他有点恨恨的，因为我更喜欢我姐，毕竟我只有这么一个姐姐啊。而且我姐姐很漂亮，她的眼睛不像我的一样眯着，她的眼睛很大很黑，眉毛浓浓的，她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而且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再加上我姐的学习特别好，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考上了城里的重点中学的，她今年就要高考了，我们村里的人都觉得她肯定是村子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我的老师们也总是以他们能教出我姐姐这样的好学生而自豪。“你们哪个要是像章小多的姐姐那么刻苦就好了，”我的老师在提到我姐姐的时候总会捎带着提到我，这让我感到很开心。3我小的时候喜欢爬树，有时候一个人在家没事做的时候，我就会到离家不远处那座荒废的院子里爬树。那里杂草丛生，每次一踩到草丛里你就会看到无数的昆虫惊慌失措地跳啊蹦啊，有绿色的长身子的蝗虫，也有枯叶色的甲虫，有时候还会有舞动着刀子一般硕大前臂的螳螂....我最喜欢爬的是一棵树干弯弯曲曲，树身上长满了疙瘩的枣树，这棵枣树老得都不怎么结果子了，但是却很高大，我常常沿着这棵老枣树扭曲着的枝干从最低下爬到最高处。我喜欢站在晃晃悠悠的细枝上俯瞰周围的感觉，从这里你不仅可以看到整个园子的每一个角落，可以看到我妈在院子里忙着做饭，可以看到隔壁邻居家那只永远睡不醒的大黑狗，你甚至可以看到离村子很两三公里外的那片杨树林。有一次我和朋友鼻涕包三儿爬到老枣树上玩的时候，三儿指着远处的杨树林那里冲我嚷嚷，一边嚷嚷一边咯咯地笑着，“瞧啊，章小多，那不是你姐姐嘛。”我扭过头看过去，可不是我姐姐吗，她正和一个男人一起从杨树林那边慢慢往村子这边走，他们的周围是一片玉米地，正是夏天玉米长得齐人高，我姐姐旁边的那个人看起来有点像那谁谁，但是我不敢确定。因为他们从杨树林出来之后并不着急着回家，而是慢慢地踱着，互相说着什么，然后我姐姐就把头靠在那个那谁谁肩膀上，那谁谁用手摸着我姐姐的头发....“唉，章小多，你瞧，你姐和那个男人亲嘴呢。”三儿站在树杈上边吸溜鼻涕边笑着冲我嚷嚷道。我踢了他一脚，他身子一歪差点掉到树底下去。所幸他的一只手还抓着摇摇晃晃的树枝，不然可就倒霉了。“那就是你姐嘛。”他有点生气又有点嘲笑地说。“你姐才和人亲嘴呢！”我又踢了他一脚，这下他没有站稳，哗啦一声从树上摔下去了，幸亏树下是一垛刚收回来的麦秸秆，否则鼻涕包三儿真要给摔死了。“你他妈的，章小多！你下来。”那家伙捂着屁股小声骂着，虽然我们是不错的朋友，但是为了我姐姐的名誉，我决定和他干一架。“下来就下来。”我从树上出溜下去。不过那天我们没有打成架，因为他跌得不清，躺在草垛上瓷牙咧嘴地哼哼着，站起来都困难了。于是我掐着他的脖子问他是不是看错了。他说他没看错，我甩了他一耳光接着问他是不是看错了，这次他说他确实看错了，那不是我姐，而是邻村的疯女人二妞子。于是我放开他，然后扶着他把他送回他家去了。4 天已经彻底黑了，我妈仍然一声不吭地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她面色阴沉地可怕。所以尽管我肚子一直咕咕地叫着，但我也不敢要我妈我做饭了。我到厨房里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半个干硬的馒头，然后又从壁橱里翻出几块咸得要命的咸菜，然后又在院子里的菜地里摘了一根肥肥的葱咔嚓咔嚓咬着把馒头和咸菜咽下肚子，然后又在水龙头前咕嘟咕嘟喝了一气，总算不饿了。我干这些的时候，我妈一直没瞅我，她只是坐在小板凳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上渐渐亮起来的漫天的星星，若有所思地等着我爸回来。眼下我姐姐这件事情她一个人怎么也处理不来，所以只好等她男人回来。就是这样的。我呢有点百无聊赖，本来想出去玩，但是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被我妈吼回来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今天哪里也不能去。”我妈的火气仍然很大，这时候最好别惹她，不然肯定是挨一顿结结实实的打，就像她打我姐姐一样。于是我溜进屋子，躺在床上，有蚊子嗡嗡叫着从我头顶飞过，我妈在院子里悄无声息的，我姐在她那屋也静悄悄的。虽然是仲夏的晚上，但是并不很热，窗户敞开着，有风轻柔地吹进来，清爽的夏夜的风。我望着窗外的漫天星斗，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我是被一阵吵架声惊醒的，虽然仍然是压抑着声音的争吵，但是仍然是咬牙切齿地吵架。是我爸和我妈在吵。我睁开眼睛，屋子里亮堂堂的，我爸正站在门口，我妈坐在床沿上又在抹眼泪了。“那你说我怎么办？”我妈哭着说，“我总不能装作不知道吧！”“那你也不该打她啊，她那么大了，她要是万一想不开怎么办，啊？”我爸一拳砸在门上，门哐堂一声闭上了。我看到我爸的脸通红通红，好像喝醉酒一般，他也生气了。”你说现在咋办？”我妈喏喏地问道。“你说咋办？你家姑娘不见了，你说咋办？”我爸抱着头蹲在地上，然后又突然站起来说，“找吧，我现在就去他家，那小子要是在我不杀了他！”我爸气呼呼地拉开门往厨房那边走。我妈见状赶紧冲出去拉住我爸，他知道我爸脾气也很爆，要是让他拿上刀，说不定真的就把那谁谁杀了也不一定。“好，我不动手行了吧，那你总得让我去找吧，这大半夜的你闺女在外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后悔一辈子啊！”我妈点点头，但是还是用眼睛瞟着我爸，看我爸不再到厨房拿刀，这才放下心。但是看着我爸出了门，又慌忙跑进我屋子跟我说要我老老实实睡觉，然后着着急急地随着我爸冲出去找我姐姐去了。5 我姐姐是从后窗逃走的，因为我打开我姐姐的房门的时候，后窗敞开着。深夜的空气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泥土和露水的清香扑到我的脸上。姐姐的屋子干干净净，她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她的书工整地摆在写字台上，那盏桔黄色的台灯还亮着。可是我姐姐已经不在了。也许她永远都不回来了，我想，也许她会和那谁谁跑掉，也许她会被我爸找到然后挨打。总之，从今天开始，我姐姐就不再是从前那个我姐姐了。我在姐姐的屋子里无声地哭着，同时又害怕，我把敞开的窗户关上，然后一个人坐在姐姐的床上望着玻璃上映照着的台灯光和我模糊的流泪的影子。夜风渐渐大了，院子里的树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地响，我不时觉得有人在院子里走动，但是竖起耳朵细听的时候才知道是风声。我又百无聊赖地在恐惧中睡着了。6 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但是我妈和我爸并没有催我去上学。所以我懒懒地起来，洗了把脸，然后在菜地里摘了个番茄当早餐。我妈和我爸闷头坐在床上不作声，我姐姐还没有回家。但是看得出来他们虽然还很苦恼，但是并不那么忧心忡忡的了。“你说该怎么办？”我妈的眼睛红肿着，头发有点乱，说话的声音有点嘶哑。"你怎么就知道她怀了孩子？“我爸低声地问我妈。“我进门的时候她正扶着墙干呕呢，我就问她是咋回事，她不说，但是我还猜不到吗，这种事！我就又问她，她当时就哭了。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前一阵就听隔壁的人跟我嘀咕让我注意着点咱家姑娘，说姑娘大了可别学坏了。我当时还没在意，都怨我糊涂啊。我以为是...现在这明摆着的事情嘛，你说咋办？”我爸没吭声，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烟。 “只能是去医院做掉吧，不然她以后怎么见人呢？”我妈小声地跟我爸嘀咕着，“总不能挺着大肚子嫁人吧，再说了她还得高考呢，学习不能荒废呀。”“上学？还上学，孩子都有了，还提什么学习啊？”我爸闷声冲着我妈吼着，然后把抽了半截的烟头狠狠地在脚底下碾灭了。“总不能现在就让他们结婚吧？”“不结婚还能咋办？”两个人说完之后面面相觑再也没话了，这时我妈看我站在门口瞅他们，就对我说，“你怎么还不去上学，站在这里听大人说话，啊？赶紧上学去。”我说我已经迟到了，我妈就瞪着眼睛说，“迟到了就不去了啊？啊！”于是我就背着书包去上学了，老师倒没说什么，因为我一向都不迟到，是他们眼里的乖小孩。但是坐在课堂上，我却时不时地走神，老师讲了什么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我满脑子都在想着我姐姐，我仍然在担心我姐姐是不是会出事，我在想我妈他们找到我姐之后会不会打她.....放学回家之后我发现我家多了几个人，那谁谁以及那谁谁他妈和我妈我爸都坐在院子里的香椿树下，我爸和那谁谁他爸都在抽烟，我妈和那谁谁他妈都默不作声地低着头。“那就这样吧，我家孩子做了错事，我这个做家长的有责任，但是..."那谁谁他爸对我爸说，”不过孩子的事情总得孩子自己作主，他们也都大了，咱也勉强不来不是。“我爸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抽烟，抽得直咳嗽还在抽。那谁谁站在我大人旁边，低着头，无精打采的，平时的凶悍劲儿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头发乱糟糟的，脸也显得枯瘦苍白，他见我进来瞅了我一眼，然后又把头低下了。“那就依你们说的，咱找媒人来，决不让娃娃受点点委屈，大嫂子你看这样行不行？”那谁谁他妈跟我妈陪着小心地说着。我妈还是默不作声，只是用手捏着裤脚，反复地捏着，然后又瞅我爸，我爸依然默不作声。我跑到我姐屋子里，看到我姐也是默不作声的，但是两行清泪却从眼眶里流出来，一直流到她白皙的脖子上，然后又流到粉红色的衬衫领子上，领子都被泪水打湿一片了。“姐，”我轻轻喊了一声。我姐抬起头瞅瞅我，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流泪了。 7 我姐姐发生这样的事情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虽然我什么也不懂，但是我早就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情。但是我深知我无法阻止事情的发展，而且当时也觉得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事情总归还是发生了，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记得有一天，也就是我在枣树上看到我姐和那谁谁在杨树林那里亲嘴之后没多久吧，那谁谁来我家了。那天我爸和我妈都不在家，他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敢来。他悄悄地推门进来，先看到我，然后又看到我姐。他冲我笑笑，我没有理他。然后他向我姐姐走去，我看到我姐姐看到他之后红着脸羞涩地笑着，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但是又很高兴的样子。我真搞不懂我姐，所以我也懒得理他们，于是继续埋头在番茄架子下挖蚯蚓玩。“小多，过来。”那谁谁叫我，我抬起头看着他很得意地笑着忽然感觉他很讨厌。因为我姐姐以前从来不让谁拉她的手或者抱她，但是我却看到那谁谁轻轻地搂着我姐的肩膀。“干吗？”我没好气地说。“小多，不许对大哥哥这么说话。”我姐姐竟然护着这个家伙，我更懒得理他了，于是低着头继续挖蚯蚓。夏天在番茄架子下凉快的很，因为我家的番茄架子搭得很高，躲在番茄架子下面阳光根本透不过来。而且你可以闻到番茄叶子那种苦涩的香味，你可以看到黑蚂蚁沿着毛绒绒的番茄杆儿往上爬着，那些番茄呢有的完全是青色的，有的已经泛出米黄色，有个别的已经微微变红了呢。“小多，过来呀。”那谁谁依然腆着脸叫我过去，真是没羞没臊的，明知道我懒得理他，他还叫我过去。不过看在他送过我各种小礼物的份上，我还是过去吧。“给你钱，给我买包烟回来，剩下的钱就给你了。”那谁谁递给我一张很大的钞票，然后冲我姐使了个眼色，我姐脸一下子红了。我看了我姐一眼，我姐冲我点点头说去吧，路上慢点啊，别贪玩，买完就回来吧。于是我就走了。我走了之后，他们就把院门关上了。“干吗关什么门啊，”我没多想。 8我姐的婚礼很快就举行了，这一点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但是婚礼很热闹，因为我爸的人缘不错，那谁谁他家的亲戚众多。我姐出嫁那天打扮地漂亮极了，她穿了一身的红色，红上衣红裙子红袜子红皮鞋....那谁谁来迎亲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西服，头发饱满地涂满了摩丝打着卷。那谁谁他家给我家送了不少的彩礼，我家呢只有这么一个姑娘自然也备了很厚的嫁妆。总之，虽然准备的时间很是仓促，但是一切都还让人满意。唯一感到不满意的就是我姐的小学老师，他们认为我姐再连考试都不管就匆忙嫁人实在很愚蠢。但是我妈他们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呢。也许有人从这匆忙的婚礼中看出了些奥妙，但是大家并没有说什么，除了喝酒吃菜，就是嘻嘻哈哈地和我姐以及那谁谁逗趣。除了一个以前就喜欢我姐姐的年轻小伙子喝醉了钻到了桌子下面哭了几嗓子之外，别的一切顺利。黄昏的时候那谁谁的迎亲队伍就吹吹打打地来了我家，在经过一堆繁琐的传统程序之后那谁谁就抱着我姐姐出了院门，上了装饰的漂漂亮亮的汽车又吹吹打打地走了。那天，当然我也去了，那谁谁成了我的姐夫，我真的成了那谁谁的小舅子。我作为送我姐姐的亲人中的一个坐上了另外一辆小轿车去了那谁谁，也就是我姐夫他家，看着他们家也是满屋子满院子的人在吆喝着喝酒吃菜，然后点鞭炮闹洞房。我看到我姐姐被那谁谁，也就是我姐夫，抱着通过了挂着鞭炮的院门，挤过了拥挤的逗新娘的人群，冲进了院子。我看到那谁谁脸上流着汗，但是挂着笑，我看到我姐漂亮的脸上也挂着笑。我觉得虽然我失去了姐姐，但是我还是蛮高兴的。不过那天我从那谁谁，也就是我姐夫家里回到我家之后，看着吃宴席的人渐渐散去，我却感到无比的落寞。因为我姐姐的屋子里以后就没有我姐姐了，以后我姐姐会住在那个谁的屋子里。想到这一点，我还是有点恨那谁谁，虽然他现在是我姐夫了。9那天我兜里揣着那张大钞票，心里有点兴奋，但是没有着急地往商店去，因为我路过村旁的水渠的时候，我看到久已干涸的水渠竟然哗啦啦地淌着清澈的水，我很喜欢水，于是我觉得脱了鞋光着脚沿着水渠往商店那边去。你知道，从我家到商店可以走路，也可以走水过去，我更喜欢走水。夏天的中午走在水里是多么愉快的一件事情啊。于是我光着脚在水渠里慢慢踱着，湍急的水流漫过了我的小腿，直逼我的膝盖，于是我挽起裤腿慢慢往前探着脚。水冰冰凉凉的，水底下有坚硬的小石子硌着我的脚，有一点点疼有一点痒。水渠两边有各种小杂草：绿油油的车前子顺从地趴在长满绿苔的地上，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在轻风笛吹拂下微微地摇摆着，淡紫色的雏菊上有嗡嗡地闪动翅膀的肥嘟嘟的蜜蜂....我就这么慢慢走在水渠里，同时欣赏着周围的平凡然而有趣的小景物，但是脚忽然感觉钻心的疼痛，同时我看到在我跟前不远处的蒿草里游着一条胳膊粗细的菜花蛇，我顾不上脚疼从水里拔出脚来就往回跑。我感觉我的脚心钻心地疼着，我的心也在通通地跳着，好像有一只小兔子在怀里藏着一样。热辣辣的太阳好像一下子从云层里钻出来了，毫无遮拦地照在我的身上，我大汗淋漓地跑着，一声不吭地跑着，跑了很远才停下。这时我看到我的脚已经布满血污了，我把脚板起来一看原来脚底被玻璃扎了一个很大的口气。我哭着把鞋套在脚上，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赶，我能感觉到脚底在流血，我感觉自己很疲惫，我怕我就这么死掉。但是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我并没有死掉，只是鞋底已经被血浸透了。我哭着喊我姐的名字，我姐没有答应，于是我跑到我姐屋子里。推开门的时候，我看到我姐正和我姐睡在一起，他们盖着被子并排着躺着，我姐姐的脸有点红，那谁谁，也就是后来的我姐夫正在吸烟（他有烟还叫我去买？）我说我没事，然后就关上门跑到院子里躲在番茄架下，我默不作声地躲在那里，只是把脚从鞋里拽出来然后用湿润的泥土覆盖了那道深深的伤口。我姐喊我名字的时候我也没有回答，我只是静静地躺在番茄架子下面，脚上覆盖着湿润的散发着香味的泥土，我看到头顶的阳光透过番茄那层层叠叠的叶子照到我的脸上，我闻着生番茄苦涩的清香，静静地躺在地上，我想也许我会死掉吧，而我的姐姐已经不再纯真，我也一样。 10 后来这些事情我都忘掉了，彻底地忘掉了。我姐姐和我姐夫结婚之后七个月生了我的外甥，一个胖嘟嘟的男孩，我于是就成了舅舅。我妈和我爸也忘了我姐的所有的不好，而沉浸在拥有外孙的喜悦中。我外甥出生的时候，我十一岁，虽然有很多事情我依然不是很明白，但是我想有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他，他的出生一定和番茄架子有很大的关系。现在我外甥已经十一岁了，我想这件事情告诉他也无妨了，我很喜欢我的外甥，因为他的脑袋大大的圆圆的，读书也很了不得，和我小时候一样。这就是我告诉我外甥的关于番茄架子的故事，虽然他现在傻乎乎的不是很明白这其中蕴含着什么意思，但是我想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因为他跟我一样聪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