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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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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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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58:5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左数第1个开关是属于客厅那盏大吊灯的，我轻轻地按动它，直到它发出一声短暂的、让人放心脆响。我感到自己的手心开始湿润了。我加快了脚步。掠过楼梯镂空的扶手。房门口处嫁接过来的仙人球已经变得洁白而柔软。连着天花板的鸟笼子正在变得年轻。一种没有声音的光线从窗口斜斜地穿进来，打在灰褐色的旧鞋柜上。我看着菱形的地板格子，白的，蓝的，它们会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门口。我拨开那些不再通电的无尘门帘，在转动门把手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手心更加湿润了。这个夏天适合捉迷藏，或是去尽情的抚摸一些缺水的海绵。我把全身所有的插孔都暂时盖住了，在户外的时候，总有一些一寸大的蜻蜓喜欢在里面做窝。被润滑油浸过的折叠伞被我挂在胸前，这让我看起来显得与众不同；天下面的电线经常漏下一些漆黑的铁屑，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现在，让我尽情的打量一下四周吧：我的房子已经离我有几米远了，它开始像一只缺觉的猫，那些胡须般的电线从窗口伸出来，一直伸向远处的某一片云朵；小路上的各色塑料花似乎被挤压过，有一些甚至像是锋利的刀片；阳光大概会找到一个被云朵忽略的空隙，然后尽情的倾洒下来，并小心的不去碰到那些黝黑的电线，——它们，会不会击中某一块不小心迷路的吸饱了水的海绵？我和小小都曾喜欢过一种叫灰豚的动物，它们总能找到最短的逃跑路径；还有一种叫做迎春花的植物，小小喜欢把它粘在塑料首饰盒上。小小曾对我说：“看吧，它们这次一定能活上一个星期。”我选择了左边那条没有走过的路（在一些阔叶植物间有一片缝隙，我得从那里穿过去），右边的路是通向学校的，期间会遇见一个岔路，其中一条会把你引入一片茂盛的桑树林。我耐心的穿过高长的杂草和突然伸出的叶片，一路留下一些淡淡的焦黄。一些蜜蜂正要钻进带着电线的蜂箱，我看见一些蜜汁正在从它的一角滴下来；偶尔有一只眯着眼睛的猫突然从树上滑下来，发出一种细细的、沙沙的声音。我收起自己的变压器，并把身上电流调到最小。我开始有点想念小小了，她现在已经不用再时时在意自己的插孔了吧，她还能看见那些能够伸进梦境的甲虫的触角么？行走了一段时间，我似乎已经有点儿认不清路了，从我的邻居茉莉阿姨那里听来的话我一句也没忘记：出了房门向左走，遇到了会跑的老桑树就向右拐，直到趟过那片漂浮着油蜡烛的青灰色的池塘……可是，会跑的老桑树，它到底在哪儿呢？茉莉阿姨说，她的小孙子在很多年前就是这样离开的。临走前他打过一个无线电话回来。几年前似乎还流行过这样一种无需付费的联络工具，在听筒的两端，人们可以听见彼此的声音，可是后来那种听筒就逐渐消失了，听说在远方的海港里工作的一些海员还保留着这种东西，可是，那些海港又在哪里呢？出发前，我打碎了我的海蓝色的宝贝匣子，拿走了所有天蓝色的、吸饱了水的网状海绵，一些在火车里捡到的一些根部连在一起的火柴棍，以及一些按小小的描述制成的实心水兵，它们现在在我的背包里发出愉快而紧张的欢鸣。这时候，不远处的织了已经度过了休眠时间，重新变得喋喋不休。我突然觉得那些织了正在变成一条延绵的长裙的花边，它们即将组成一个无止境的圆环。有一段时间，我和小小喜欢玩一种弹皮筋的游戏。把一些湖蓝的皮筋用力拉开，然后再迅速地弹到对方的身体上。有时候小小会突然说，今天她开始有点觉得疼了，但大多数时间，她只是觉得痒痒。小小说话的时候微微隆起的胸脯会轻微地起伏，就像是一种短暂的小型地震。她的脸上有时候还会露出好看的红晕。我已经有点记不清第一次见到小小时她是不是穿着一条长裙子，从衣服的下摆直接延伸出来，然后盖住小小的小腿，或者那只是一条短裙子，在膝盖上方就突然止住，并露出小小好看的小腿。那时候小小只到我的肩膀，她的腰间的插孔透过两层纱质的衣服，缓慢而模糊地放着一种黑灰色的光。我注意到了小小的表情，她大概还没有经过青春期，她的表情还没有散发出一种蜜糖的味道。我们是在一片桑树林里见到的。小小说她的蚕只吃这里的桑叶。现在，我已经走进密林的深处了。期间我回了几次头，朝相反的方向走了一阵，直到我确定自己再也回不到我那栋带着浅蓝色屋顶的小房子了。我抬起头，天空中那些沉默的电线正在伸向四面八方。我有点后悔了，我应该带上我的袖珍收音机的，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一个人的声音都没有。我看见自己的玻璃盖子下的方孔和圆孔正在黯淡下来，它们大概正在显现出一种隐秘的悲哀。“小小，小、小……”我试着用“小小”代替一首曲子的词，并不断地修正它的节奏直到自己觉得舒服。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天黑了，一些着火的狐狸迎面朝我跳过来，我挪了挪身子，好让它们带着一些热气通过。是不是所有得意的憧憬都会慢慢的失去水分，直到一些最初的火星跃动着跳离它们兴奋的原点？小小比我提前毕业。当我惊讶的发现我们在同一个学校里的时候，大家都很高兴。那时候小小急忙从书包里拿出她的蚕盒，掀起戳满小孔的纸盖子，我看见在一层厚厚的、带着缺口的桑叶上趴着几只颜色不一的、肥胖的蚕。小小指着其中闪着红光的一只，说这只是她最最喜欢的。她相信它一定会结出红色的茧。我和小小度过了快乐的学生时光。她大概已经长成了一个带着甜味的少女了。在小小离开的时候我收到了她的邮件。我小心、喜悦地撕开最外面的一层透明的玻璃纸，慢慢的撕开胶布，然后打开了那个粉红色的粗纸箱子。里面有一张简易水兵的制作图纸，小小说是她的模型课老师送给她的，可惜她一直找不到那些海蓝色的石头；一些湖蓝色的橡皮筋；一只漂亮的、粉红色的茧；一封带着花纹的信。小小终于要离开这里了。事实上大部分毕业的人都迫不及待的离开了。没有人喜欢那些黑色的电线和那些细碎、冰冷、坚硬的铁屑。“小小，小……小。”这真是个好听的名字。现在，那些黑色的铁屑终于落了下来，我急忙取下并撑开挂在胸前的折叠伞，很快的，我的周围就蒙上了一层与黑夜相似的淡淡的黑。或许，我应该放弃了吧，这些铁屑雨让我变得有点心灰意懒了。 “漂浮着油蜡烛的池塘在一个会发光的地方，除了偶尔的阳光，它最让人惊讶。”我突然记起茉莉阿姨的话。“对了！那是发光的地方！”我突然感到自己全身的插孔都悄悄的振动了一下。我站在原地，仔细地撑着伞。这场铁屑雨还会再持续一阵子。或许，我能找到那个地方了。“沿着池塘，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钥匙，你一下子就能把你的辨认出来。最大的那把要对准左胸的插孔，还有胳膊、腰和小腿……”我会觉得痛么，我可从来没往插孔里塞过东西，以前那里曾经爬进过一只没有触角的跳蚤，不过一下子就被我的电流熔化了。属于我的钥匙是什么颜色的呢？对了，我的动作得快点，茉莉阿姨说过，那些钥匙摘下来后只能存在五分钟，之后就会变成汁液流进脚边的叶丛。“哈哈，小小，很快我也可以离开这里了！”我已经开始期待和小小的见面了。现在，我看着满天缓慢地飘浮着的黑色铁屑，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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