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 2346|回复: 7

前面的人

879 主题	35 好友	1万积分

略有小成

你的假想敌

Rank: 7 Rank: 7 Rank: 7

发消息

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7-10-28 23:09:5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前面的人 　　人群尖叫，第一个明星被摄影师切进大屏幕，明星向大家挥手；镜头切到人群中一个美丽的女孩，她正在向台上飞吻；镜头立即切回台上，大屏幕里明星正向那个美丽的女孩吐舌头。镜头切给另一个明星──他正把琴盒往台边放。又是一阵尖叫。杰彬心里有点激动，但要他也尖叫起来就觉得有些搞笑。 　　人群的叫喊此起彼伏，有点像围猎。有些明星可以得到全场观众的尖叫。镜头切给观众站立的草地，地上有无数垃圾袋、啤酒瓶。许多人不停走动、穿插，想找个更好的位置。更多的人，握着啤酒瓶三三两两聊天，时而看看舞台。人群外面，一身蓝衣服的女孩在她自己铺好的毛毯上做瑜伽。 　　开始在台上调音了。一家三口都穿着黑皮夹克刚刚入场，小孩子的衣服后背上写着“Fuck”，大屏幕上镜头不停摇近这个单词，忽地小身影被另一个人遮挡住。做瑜伽的女孩子身边多了个陌生男子，坐在草地上，手捧着《易经》，啤酒夹在他两腿之间。 　　他帽子压得低低的，手插进口袋，默默坐到前排的最边上。他没有出现在大屏幕里，但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声音很近。他没有回头。张蓝觉就在喊他的人之中。他对着杰彬的耳朵说：“我就说他不会回头。”杰彬点点头，继续看他的后脖颈子。 　　开唱曲唱响，还在切换到场的明星，还是没有他。杰彬似乎在一阵闪光灯之后，看到他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每首歌唱完他都起立鼓掌，端端正正有节奏的鼓掌，不热烈也不敷衍。然后四平八稳坐着，手掌摊平放在膝盖上。下一首歌完又这样站起来鼓掌。晓利先唱了首民歌，马上转调唱瞎子的成名曲。唱完许多人流下了眼泪。 　　气氛到了高潮，到处都是“喔喔”的叫喊声，同时大家都在鼓掌。有那么几分钟。杰彬心里有点激动了，觉得大家都好可爱好虔诚。他站起来鼓了很长时间掌，似乎还说了个好字。 　　瞎子这时候抱着琴由人牵出来，在唱晓利翻唱他的那首歌时，他站起身悄悄地走了。张蓝觉和杰彬他们也退出人群。他在前面走着，缩着身，手放进上衣口袋。 　　穿过一小片树林，树林里有点暗，一点点黄色的灯光透过树干从前方照进来，闪烁隐约。热浪一样的声音渐渐远去，杰彬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张蓝觉说：“他知道我们跟着，但不会回头的。这样的事他遇得多了。”杰彬心不在焉地应了他一句，心里想着一句歌词。他走进这个公园侧门，从另一片树林中穿过去。刚才的一点儿欢快激动走走路就全都消失了。 　　张蓝觉停下来说：“哈哈，他和我们去的是同一个地方。马寿说那个酒吧今天晚上有个很扎实的妞儿要表演，他要去给那妞儿捧场。我们可以绕到他前面先到，马寿已经在了。” 　　“跟在他后面吧。一样的。”杰彬步伐快了一点。张蓝觉掏出烟，边走边点上，把烟递给杰彬。 　　他这时已经消失在树丛里，他们看不见他的背影了。“你说他会不会躲在某棵树后面，突然跳出来吓我们一跳。” 　　“不会的。”张蓝觉停下来给自己点烟。 　　“我知道，这样他可能会开心点。” 　　“这和开不开心没什么关系。” 　　他们到了。里面传来吉他声，门打开音乐的音量骤然变大。里面的人不少，他在最角上的桌上坐着。 　　马寿向他们招手，杰彬的位置看他很不方便。一个女的坐在吧凳上深情款款地演唱歌，抱着琴，穿着男人的衣服。鼓手在她背后拿鼓刷敲鼓。 　　“操，是她，妈的，要知道是她我就不来了。” 　　“这是谁？”杰彬问张蓝觉。 　　“你不知道？成都赛区第二名嘛。一烂货，早知道是她就不来了。一把烂嗓子，把嗓子憋成什么样了。” 　　“操，小点儿声。”马寿把酒递给他。 　　女孩唱得不错。刚才太吵，现在的一把琴、一个声音，带点爵士味，很容易引人进去。不过也仅仅是引进去，再做不到什么。他坐在角上，杰彬这样看他显得别扭。他桌上摆着几瓶啤酒，他拿起杯子喝一口，轻轻把杯子放下。手放下搁在膝盖上。 　　“你看什么呢……哦，酒吧老板请他来捧场的。请他不如不请。” 　　“你坐我这儿吧。”张蓝觉站起来和杰彬换了个位置。三个人一起喝了杯酒，歌正好完了，三人连忙鼓掌。他也轻轻的鼓掌。女孩在台上说了声谢谢，眼睛朝他看了一眼，低头找了找弦，又开始唱。 　　大家开始在各顾各地聊天，她弹破了一个音也没人多看她一眼。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身体微微后倾，离麦远了一点点。歌唱完又是一阵掌声。他轻轻拍了几下手，马寿正在说台上的女孩，张蓝觉假装耐心地听他说，眼睛不住的瞟着杰彬。 　　“嗯，下面一首是我新写的歌，献给喜欢民谣的人。谢谢。” 　　“操，你们俩干嘛呢。好好听歌啊。” 　　“你问杰彬。我在听你说话。” 　　“没干嘛，这女的唱的我不喜欢。没意思。” 　　“你别看那个闷蛋了，他会觉得不自在，你要是喜欢他就别看着他。” 　　“是吗？” 　　“操，你还不信。你看着。”马寿提了瓶啤酒，拿着杯子，摇晃着向他走去。 　　“妈的你要干嘛。” 　　马寿已经走过去了，他斜眼看马寿，迅速地又把目光收回来，头往一侧低着。马寿笑着，把酒瓶轻轻往他桌上一放，拉开他对面的椅子端正地坐在他对面。他给自己加满酒，又给他加满酒。 　　马寿对他举起杯，喝光，他抿一口。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捏成了拳头。马寿回身看了舞台上的女孩一眼，转过来给自己倒满一杯。喝完酒，他的眼睛开始聚光，直直地盯住他。他的手松开，抬起来去拿酒杯，喝了一口，但这没什么用。他还直直地盯住他，盯着他的眼睛。他双手慢慢在膝盖上来回搓动，头低着，一会儿看向左边的地上，一会儿转到右边，又把目光投向比刚才看得更远的地方。过了几秒，他抬头看马寿是不是还这样。还这样。他慢慢把头垂下去，比刚才垂得厉害，再看别的什么地方，用手捏自己的腿，牛仔裤皱起来，又把褶皱抚平。马寿盯了一会儿，眼睛里的劲儿松下来，给他把酒加得满满的，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松快下来，双手摊平放在腿上。 　　“就是这样，你要是喜欢他就别靠近他。我第一次见他还没像现在这样，在琴行里，我远远……” 　　“行了，你说过很多回了。” 　　他喝了杯酒。 　　音乐渐弱，停了，他认真鼓掌。有人发现他，拿眼睛打量他，低声告诉同伴。一会儿整个酒吧都知道他来了。小声音喊他的名字，三两声后，喊他的声音大起来，有人在喊歌名。歌名越喊越多。 　　台上的姑娘喊他的名字，要他上来唱歌，并微笑着带头鼓掌请他。他抬起脑袋，假装四周看了看，勉强笑着摆着手说不唱，表情看上去还是很无辜。 　　马寿开始大喊他的一首单曲的歌名，带着点怪腔调。大家一下子记起那首遥远的著名的歌，跟着喊，渐渐形成一种节拍在喊。他还笑着，摆了摆手，马上垂下头喝酒。 　　大家又喊了十几声，觉得有点没劲，有的人已经回过身不去看他了。 　　“他早就宣布过不再在公众场合唱那首歌。”杰彬哭笑不得地对张蓝觉说。 　　“那，我给大家唱这首吧。”酒吧里的人响起鼓掌声，姑娘拿了个变调夹，开始弹她自己谱写的蓝调前奏。整首歌都是蓝调的，懒洋洋。 　　“操，这他妈唱的是垃圾。” 　　“这就是音乐。” 　　姑娘唱的时候，他两只手又握成了拳头，眼睛盯着酒杯方向，像以前那样瘪着嘴，一直把这个姿势保持到歌曲结束。这次他没有鼓掌。 　　大家鼓完掌又开始对着他起哄。 　　他上去了，女孩把琴给他。他把变调夹丢到小桌上，从口袋里找到一个拨片。眼睛朝周遭晃了几眼，看不出巨星的风采，也没有过去台上凶狠的眼神。他没头绪地乱拨，弹一段分解，在高把位弹几个三连音，弹个C调音阶，保持一个姿势安静很久以为要开唱，乱七八糟弹了几下，这儿扫扫那儿扫扫，转到《爱的罗曼史》，弹《Tears in Heaven》的前奏，在泛音区点几下，扫和弦，几小节都是这个和弦，唱起来，没有词，他的声音高亢，年轻，唱起来，同时身体左右大幅度地晃动，左，右，随着刷弦而摆动，随着他的身体摆动，声音忽小忽大，他的头甩起来，脸上很幸福地笑着唱，脚在凳子上打着拍子，很大声，昂着头，眉毛微皱，眼睛睁着，转过头朝鼓手点了下头，鼓跟进去，他更高兴，嘿了一声节奏变快了一倍，嗯嗯啊啊的速度也快了一倍，中间慢下来慢慢唱，哈哈大笑了几声，吐了几句不知道哪国的话，又嗯嗯啊啊唱了会儿结束了。 　　安安静静的，他把琴轻轻搁在吧凳旁。 　　“这歌叫什么？”杰彬屏住气。 　　“没名字，无词歌吧，”他乐呵呵地说，“新写的，今天第一次唱，好听吗？” 　　“好听。”大家齐齐说。 　　“真他妈好听。”杰彬说。 　　“没想到，和以前的完全不同。” 　　“像传唱了几百年的民谣。” 　　他准备下场，马寿喊：“来个老的。我们要听老的。”大家开心地让他来个老的。秃子遇到这种情况时说的是：“你们都老了。” 　　他拿起琴，对鼓手说了句什么。他唱：假如流水能回头，请你带我走，假如流水能接受，不再烦忧。 　　大家乐了。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脚打着拍子。台上的姑娘在唱老歌，但不是他的。他脚下的拍子也不是她的。打了一会儿停下来，把杯里的酒喝完。有点想起身的姿势，看见杰彬在看他，又恢复到原来的姿态。杰彬马上把视线转过去，对张蓝觉说：“他要走了，怎么办？” 　　“跟出去呗，像刚才那样。” 　　“你们去吧，我没那兴趣，你永远没办法和偶像接近。” 　　“妈的拍你的婆子去吧。” 　　“哈哈，哪年的台词丫还记得。” 　　他这回是真站起来，脑袋低着，偻着背走出酒吧。他俩跟在他后面。 　　深夜的街有风，天上有星星，风把树梢吹得沙沙响。街上没有别的人，他一个人走在前面，瘦小，单薄。梧桐树种得有些密集，路灯和下一盏路灯之间的间距很远。桥下的水哗哗地响，他们很远就听见水声。走到桥下，看不到水在流动，黑黑的一片，泛着光的地方像玻璃。走到一个路口，他身前唰地站出两个保安，拦住他的去路，麻木地盯着他看。他站在那里定定地站了几分钟，掏出电话低头说了几句，关上电话朝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这回他们俩没有跟过去，站在原地看着他在前面消失。 　　　　　　　　　　　　  　　<chsdate wst="on" year="1899" day="30"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　　07.09.14</chsdate> 成都

分享到: QQ空间 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

分享0 收藏0 顶0 踩0

我三岁的时候，很忧郁
喜欢，在河边丢小石头

http://heitiancai.blog.163.com/

使用道具举报

顾耀峰

442 主题	70 好友	1万积分

略有小成

超级版主

Rank: 7 Rank: 7 Rank: 7

发消息

2^#

发表于 2007-10-29 00:53:30 |只看该作者

说一说结尾吧。结尾本身其实挺好的，很有感觉。最近我又把塞林格的中短篇作品看一遍，在想一个问题：小说结尾为什么非要“有感觉”呢？塞林格的结尾，并不很“像结尾”，而是只像一个段落的终止——也就是说，继续写下去也仍然可以。如果我们把小说的叙事（叙述一个或几个故事）看作是生活的片断，那每个小说结束都只是一个休止符（简谱里的0）而不是终结符号（简谱里的‖），而很有感觉的、“像结尾”的结尾，则是在告知“此事告终”这样一个信息——就很难再写下去了。所以我就在怀疑，很像结尾的结尾，也许就是因为要满足作者心里潜藏的形式上的满足感，而非真正是对小说本身负责。当然，如果很像结尾的结尾和小说本身的需要契合在了一起，那自然就非常漂亮。这段思考其实不是来说这个小说如何如何，只是我看到最后，看到这个结尾，一下把这想法给勾出来了，如此而已。

未到六十已古稀。

使用道具举报

花样

129 主题	0 好友	3607 积分

业余侠客

飞碟维修站CEO

Rank: 4

发消息

3^#

发表于 2007-10-29 20:12:17 |只看该作者

还有结尾能把文章终结了？

http://heuayang.blogcn.com飞碟维修站，维修各类UFO，欢迎宇宙人民光顾

使用道具举报

酒童

245 主题	55 好友	2万积分

略有小成

酒坊起糟小工

Rank: 7 Rank: 7 Rank: 7

发消息

4^#

发表于 2007-10-30 00:08:11 |只看该作者

"看不出巨星的风采"巨星用的是不是有点那个?小说标题就点出了"巨星"的意思嘛.是不是改成"看不出以往的风采"?当然,这个不是问题,至少不是大问题.小黑小说语言越来越平实了,可情绪却也带进去了,我觉得好.

[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lastedittime]1193674327[/lastedittime]编辑过]

我的基本工作是：上笼屉、铺麴、点火、取浆、入缸，最后起糟。

使用道具举报

生铁

799 主题	8 好友	2万积分

略有小成

POST-BOY

Rank: 7 Rank: 7 Rank: 7

发消息

5^#

发表于 2007-10-30 12:19:05 |只看该作者

不动声色的描写，是挺难的，需要训练。就好象素描，简单几笔画出个人——细节、色彩都可以忽略——仅仅是人体比例、人体的姿态都看起来都舒服，就很难的。

风向一变，我觉得那呛人的火苗几乎要灼烧到我。

使用道具举报

傻逼张

22 主题	0 好友	385 积分

新手上路

上下不卡

Rank: 1

发消息

6^#

发表于 2007-11-3 12:12:24 |只看该作者

连续看了你的鼓手之旅和前面的人,楼上已有太多的人说些技巧方面的事,那么仅仅说说感觉吧,在你的两篇作品中读出了完整的遗忘,失望,和希望,分别是对过去的遗忘,对现在的失望和对未来的希望,鼓手之旅的结尾处对于过去的遗忘表现最明显,但又饱含着对未来的希望,而鼓手对于未来的无理由的目标也显示出希望,但对于现在的刻画,则表明一种失望,而在前面的人中依然持续着这种具有时间沧桑感的叙述,对前面的人的显而不露,我想你在写作之中时也一定带有一种写作者所唯一享有的爽劲儿吧,前面的人通过往事和现今的局面交代了自己,而非作者直接的叙事,而作者又恰通过往事和现今来表现自己和文中人的遗忘,失望,和希望,结局处的戛然而止更是从形式上表现了希望,好象在说,是的,一切还没有完呢,尽管过去的已过去,现在也并不令人满意

如果不想别具一格，那还是把自己那杆枪磨亮光http://magic5.blogbus.com

使用道具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