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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30 02:22:3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在天气坏的情况下我是极不愿意出门的。在下雨的时候我会像猫一样伏在寝室里睡觉，看书，或者发呆。看书的时候我脱掉鞋子，像蛇蜕皮一样扯下袜子，把裸着的脚丫放在桌子上，然后在椅背上垫上枕头，然后把小说放在怀里……我喜欢以最舒服的姿势来阅读小说。在那些日子里我曾用同学的卡借过十本书，几本外国小说，几本诗集，我自己还有一本王小波的《青铜时代》和北岛的诗集，另外有几期《萌芽》杂志。我很难像样地读一本小说，我总是把那些书换来换去，所以我更像是不停地摸牌，甩牌，而另外的玩家鬼知道是谁。更多的时候我关掉灯，眯着眼想一些戈麦的诗句，桌子上散乱的书在黑暗中像雕塑一样做出严肃的样子，而我把它们当作跌落的壁画一样可怜。      我说过，我很难像样地读完一本小说，更多的时候我在发呆，那些书被我工整地码放在桌子上，我睡眼朦胧感觉它们像埃及或者中世纪欧洲皇室的棺柩一样散发诡异的灵光，而我又慢慢感觉它们像一打煊饼一样可爱。我想到了食物，然后又联想到我一天的吃食，想到餐厅二楼卖包子的摊点，卖面条的摊点，还有一份炸东西的摊点，可以炸些鸡腿，鸡翅，薯条什么的。甚至可以炸香蕉，若不是香蕉本身和经过滚烫的油炸之后呈现出的黄金的颜色，我宁可把他当作某种动物的性器……       我知道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这往往是我接受睡眠袭来的前兆。我把自己的腿从桌子上拿下来，像是搬运一件不属于我身体的物品，或者说像是残疾人从高处抱下自己的假肢。然后我就会带着蜗牛或乌龟或木然或欣然的神情去上床睡觉，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上床的速度同他们一样慢。            在春天到来的日子里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很多，不然我迟早会在被窝里霉掉。我这样对洛说。然后我们顶着那么可爱的阳光轧着马路去虎溪，然后租了车子再用车轮轧着马路去重师，或者去我们学校湖的木质廊道上。      去重师的路上过一段商业街，在一栋房子的二楼上有一个溜冰场，我曾在那里爱上了一个女孩并且一直爱着。我清楚的记得那个下午我对那个我仅见过两面的女孩子说我喜欢她，我对她说碰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孩子不容易，我不能错过。洛说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身体一直在颤抖，我说那是因为我冷。      重师的围墙比重大的要漂亮些，通体白色像是一队高雅的贵妇紧贴在一起排在那儿。唯一不足的地方是围墙并没有足够的长度圈完整个校园。洛说它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它更像是装饰品，而不是校园与荒地的界线。我说如果从实用角度讲，诗人，画家和搞哲学的疯子都该完蛋了，不是吗？然后我们一起呵呵的笑了一下。      重师还没有建完，除了一些人文气息，比报废的工厂强不到哪儿去。校园里有几棵很粗的黄桷树，因为是从别处移栽过来的，除了树干基本没枝叶可言，或许在几年后的某个夏天它会突然变得漂亮起来，不过现在看来仍像是一个怪异的老头一样。我们坐在教学楼对面的台阶上，车子支在旁边，看路上花儿一般的姑娘经过。洛说也许就在这儿就能找到他的女神。他嘿嘿一笑说说不定哪只美丽的兔子会撞到他这根木桩上来，他那狡黠的笑仿佛那个女孩子他已经得手。我倒没什么非分之想，那些可爱的女孩在我眼里跟移动的风景没什么区别。我对那个已经有了男朋友的女孩子说过我会等她两年的。我既然现在不能以实际的行动全心全意地爱她，但我至少会遵守自己的承诺，虽然她不认为那样或者她认为那没什么，表现出那么的无所谓。我这样对洛说。然后我们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呆了一会。校园的路灯亮起的时候，他抬起头笑了一下对我说，我想，那挺好的。这时我们的瞳孔都被灯光染成了橘红色。      当然我们也骑车子到我们学校的湖的木质廊道上。我们从学校的东大门过。说是大门，我倒认为说那是一堵开了洞的墙更合适，当然，你认为那是一块巨大的棺材板或者贞节牌坊也无所谓。大门旁的空地上种了一畦畦的油菜花，那黄色与褐色土交织的纹理给我感觉像是一只马蜂趴在那里。车子顺着小路起伏，上了一个高坡就能看到那木质的廊道了。进入廊道要上一个台阶，我一提车把，车的前轮便跳上了台阶。洛问后轮能跳起吗？我摇摇头指着自己的屁股说这里用不上劲。或许女人的屁股下面能。我接着说。然后我们放肆地笑了。      廊道的木板像是铁轨一样排列的，中间有空隙。车子轧在上面，会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我喜欢那样的声响，总是在上面骑几个来回，听好几遍那样的声响。在我们安静下来坐在栏杆上的时候，我对洛说，我喜欢那样的声响，那声响就像是火车划过铁轨的声音，那火车去的地方是远方，甘肃的西安，内蒙古，或者西藏。我真的希望自己坐上火车去远方流浪……说到这里我沉默了，过了好大一会，我闪着眼睛对洛说，我喜欢西藏那地方，在那里人们呼吸都感觉到困难，只能有坚强的野兽和紫色的面膛，而那里有宗教和庙宇，有虔诚的朝圣者向着太阳膜拜，那是个不缺乏信仰的地方。说到这里我慢慢有些难过了，我伤心地对洛说，我们丢掉了很多东西，比如爱情，比如文学，比如生活，就像童话里的公主丢掉她的水晶鞋一样。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下来了，黄昏携着黑暗漫过大地，就像升起的雾气漫过湖水一样。我们唱起海子的诗——看见了吗？那两只白鸽子，它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吧。      还是那样的生活，看小说，睡觉，游荡，有时候去机房打打游戏，去溜冰场呆上一会看那个女孩子来了没有。洛说我的生活挺他妈丰富的，我说我想要的生活只是安安静静地写点东西，而我现在什么也写不出来了。我总是给我的小说制造一个规模宏大的开头，规模宏大的情节，而我发现，我只写了一个开头，它就要结束了。因此我写的很多小说都只有开头，没有结局。因为我不想让他结束。如果把整个小说比做天空的话，那结尾就像闪电，一下子就会把它劈得面目全非。我这样对洛说。      在晚上不上课的时候我喜欢到处走走，在那木廊上呆一会或者沿着校外的马路无所事事而表现出一种忧心忡忡的样子。在镇子的入口那里有卖书，卖杂货和卖夜宵的晚摊。卖书摊点那里的书都有些旧了，封面和里面的纸张都变黄，就像是被水浸过，而实际上是被岁月浸过的，依稀能在上面看出岁月泅开的样子。在那些书里面甚至能发现一些像《啄木鸟》《白桦树》一类的三十年前的杂志。往往这时候路灯已经齐齐点亮，街面初露繁华，商贩们用地道的方言吆喝着招揽生意，成群的人从我身边擦过，我感觉自己沉默得像是点燃了的香烟，颤一颤便会抖落满身灰色的忧伤。     我曾在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住的楼下等她上晚自习回来。那次是她男朋友陪她回来的。她拿着她男朋友的球玩了一通，把球高高抛起又蹩脚但高兴地接住。他男友很高，但样子我没看清楚。他给她做了几个篮球动作，然后在她上楼之前就跟她说了再见走开了。我在黑暗中看着她像小鸟一样跳上楼梯，呆了不知多长时间，看着楼梯发了一会呆，或许想了些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想，然后落寞地走开了。     那次在溜冰场我见到了她的室友。我对她的室友说你滑得比她要好，她滑起来的样子很丑，像是一只特立行走的猪，呵呵。她的室友听了很高兴。在她快要走的时候我对她说，请她回去转告Boer，也就是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就让她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照着她原来的生活轨迹运行下去吧。我不想打扰她的生活，也许我能为她做的也只能是这些。      那个夜晚的凌晨一点，我和洛都没有睡着，这时候失眠的袭来就像以前睡意袭来时一样来的让人毫无防备。洛突然问我是不是还喜欢着那个女孩。你不会真的要等她两年吧，他以惊讶的口气说，那语气好像不是在对我说，而是对着黑暗嘘唏。      我不知道，我缓缓地说，你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就像她消失了或者我消失了，或者我们总是在异度空间里擦肩而过。我也只是见过她三次而已，或许我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或许我真的已经把她忘掉了。我最后哽咽着说。      然后在以后数个失眠的夜晚以流浪者的姿势写一篇无关信仰的永远没有结局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