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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版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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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3 04:14:1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头版头条  一个路口之后，小朝微微张开双臂，贴着公寓外围的矮栅栏走直线。他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这就是猫步吧？模特儿都是这样走路的吧……薇斯卡·巴登真漂亮……客厅的暖气有没有关？早晨上班的时候检查过了……后来怎么睡着了？……当时不在场……电视谁关的……叫得厉害……邻居家吵得厉害……玻璃破了……他打了个寒颤，险些失去平衡一头栽进别家院子。他定了定神，开始抽烟。吸到第四口的时候手机响了。主任打来的。他说，下午四点的时候已经把材料交给编辑部的小桃红了，估计现在已经上版面儿了。自己现在在XX大街，要赶回来大概还要一个半小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被他一口气全说完了，末了主任讪讪地打了个哈气说下次一定要经过他的手才能交上去。小朝站在大街上咧嘴笑片刻，手机挂断，他的脸又像烫熟的拉面一样挂了下来。送报纸的大叔骑着小三轮，在街对面就他招了招手。过了前面的路口后又跟他打招呼。送报的说：下班早呀。恩。送报的又说：看到你了，报纸上。挺快的。小朝想。好，那我去忙了。送报的走了。小朝继续踩雪走直线。该买什么呢……她是不是今天过生日，我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是干嘛的……饭点儿了，要不一起吃个饭，然后……困了睡觉……对呀，明天我休假，明天再找她……要不要马上打个电话……不方便，不安全……邻居会乱说话的……小朝闷头一看，一只大狗横在他脚底下，也在龇牙咧嘴地看他。大狗追着小朝跑了小半条街，间接引发了一场交通意外。一辆出租车冲破了矮栅栏，开进了人家的院子里，掀飞了一块草皮湿漉漉地粘在这户人家的窗户上，正好挡住了“圣诞快乐”的前三个字。屋子里随即传出一阵哐哐当当的声音，声音未停，男主人已经披着一件绿色军大衣走出来。怎么回事？他问。司机的解释是紧急避让的结果。男主人刁起白嘴的香烟，半蹲身子观察两个前车轮，接着绕到后面。他双手插在裤兜，若有所思地望着车屁股冒出的黑烟。这个时候饭前饭后围观人就陆续多了起来。雪完全停了，哪边传来狗的吠叫声。男主人习惯性地将脑袋往右侧转了转，然后就得出了不一样的结论。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男主人说：这样吧兄弟，快过年了我也不跟你多计较。两人相互对视着，男主人向车主要一百。司机说：钱，我不给。男人一下子握紧了拳头。哪知司机悠然道：你找那个人要。司机回头找小朝，看了半天没有他人影，倒是围观者走了不少。街面顿时冷清了下来，风呼呼地刮着，男主人跺跺脚，点头瞪眼的，用手指了指司机后也张望起来，然后他跑到一旁，从积雪下来拉出一根浇水的皮管，在方向盘上打了个死结，最后不得不进屋加了件衣服再出来。两人接着吵。男主人说：这样吧兄弟，快过年了我也不跟你多计较。他眼睛通红的，估计是受了凉。司机咂咂嘴摇头，说五十块钱他也不给。男主人摘下手套，疾走到司机面前。司机连连后退两小步，他的腰靠在了车门上。给，还是不给？男人伸一根手指。司机拉紧皮大衣领口，还是不给。男主人当即掉头朝屋子走了三四步，突然转身，掏出手机要报警。司机说：警察来了他也不给，因为这件事不是能怪他。要怪就怪刚才横穿马路的人。不通。男主人自言自语。他放下手机，不通，那你说怎么办吧。他问他。你有损失，但你不能让我承担。这样吧，我帮你抓住那个横穿马路的。司机打开车门，上来，我开车带你找他。找到了就是你跟他的事了，大不了完事后我再把你送回来。男主人问：你知道他长什么模样？知道。男人回屋关了灯后便上了出租车，水管早就被司机偷偷解开。起初两人无话。后来司机说：我说，刚才我还以为会出来一个女的呢，一般发生这种事情都是女人出面解决——没想到你出来了——你老婆上班还没回来？男人看着窗外，点了支烟后才说：到处跑，也不知道上哪儿疯了。司机叹出口白气，想说什么又没说，车子巅了一下，他突然皱着眉头问邻座：你有没有觉得，觉得有点不对劲？男主人也惊恐起来，他说：该不会有其他男人吧？司机摇了摇头，再不说什么。 小朝回到家里换了衣裤。衣服不知道在哪蹭脏了，全是白灰，热毛巾都擦不掉，怕是要送去干洗了。还有裤子也被化开的雪弄湿了。他干脆洗礼个澡，二十分钟后他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响。他穿着短裤跑了出来，刚接手机，铃声就停。他以为是她打来的，仔细一看，原来是主任找他。失望。略显失望。小朝慢悠悠地穿好衣服回了电话，当时主任在吃面条。小朝知道主任吃面条爱放辣，辣得稀里哗啦的才好。电话那头主任大声吆喝：斯（吸气音），小朝……斯……你还得加个班，斯，赶紧……斯……到XX大街上。太好了，斯，千载难逢，一车两命，斯，快去快去，斯，明天头版头条斯。小朝赶到那里的时候警察已经封锁了现场。什么情况？小朝向其中某个警察递烟。不知道。初步判断是油箱漏油着火的。人呢。一个当场死亡，另一个送到医院，估计是活不了。警察正了正帽牙儿，推开挤进来的市民。对小朝小声嘀咕了两句。有这样的事？小朝吃了一惊。得了，我只能说到这儿，不然明天上面又要拿我们问话了。小朝笑了笑：都是基层工作者嘛，我们各侍其主。警察也笑了笑：小朝你少跟我来这套。我不知道你嘛。行了行了。XX医院，赶紧的，没准独家。警察伸手跟小朝要东西。小朝又笑了起来。警察正色道：少跟我磨洋工。规矩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出门忘带了，真没有。小朝为难地说。警察摘下帽子，说：医院我都告诉你了。那也不行啊，根本没有。小朝说。警察指着小朝的鼻子说：你可……小朝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个黑乎乎的东西，说这个是数码相机，是自己家的东西拿来办公的，你收不得。警察擒住小朝的不让他走。小朝说：我全删了，你看呀。警察掰开小朝的手，笑嘻嘻地说：就当借给朋友玩两天。小朝打车到XX医院的时候手机响了。她打来的。电话那头说：今天下午做头发，做了三四个钟头。所以就没找你……你不知道有多无聊，我一看报纸就念到了你的名字……你说怪不怪……嗯，是缘分呐……人家想你了……小朝问到抢救的医生，刚走两步就看见了挂在白单的推车。人已经死了。急救医生摘下口罩找水喝，小朝跟着出来，医生喝完水后尝试着把手中的一次性杯子扔进垃圾桶，失败后说：还不知道亲属。不用采访了，就照惯例写吧。小朝点了点头。医生上厕所的时候，小朝给主任通了电话，主任丢给他“自由发挥”四个字后便让他收工。小朝坐上车后打开手机信箱，按照短信内容抱了一个地址的名字。司机瞟了眼小朝，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兄弟，我们见过吗？没有。司机挠了挠有点秃顶的脑门，寻思道：确实，确实。好像就是刚才。小朝有点糊涂了，便说：刚才我也是打车来医院的，这趟不会还是你吧？司机否认说不是。然后又问小朝是不是有亲戚住院了。小朝思考片刻，才道：你知不知道今天出了一起车祸？有两个人死了。司机说：知道呀，当时我在这边开着，那人在转弯道上开，然后“熊”一声车子就着火了，不到两秒钟那车子就炸了。小朝赶紧问：师傅你当时在场吗？在场呀。司机得意起来。小朝又问：你看见车里坐的人吗？司机咳嗽了一声说：两个男的，一个是驾驶员，另一个坐在他旁边，当时两个人好像在说什么。呵呵，一下死俩，要上头版头条了。小朝“哦”了一声再无多话。没过一会儿，车子突然抛锚了。司机下来弄了半天车子依然不动，小朝站在路灯下抽着烟。司机瞟了眼上半身被灯光照得雪白的小朝，紧张起来。看来要另外叫车了。小朝说。司机拦住小朝，焦急地说：再等会儿。再等会儿。小朝望了望黑漆漆的四周，只得叹声同意。他又抽了一支烟。半天过去了，司机终于从车前盖那儿探出脑袋，说：弄好了，你先上车吧。这时小朝意兴阑珊地挥手：算了算了，我还有几步路就到家了，我走回去。说完便走。司机从后面死死拉住小朝。这我可不给钱呀，你耽误我多少功夫。小朝没好气地说。司机喷着白气，说：我，不收你钱。真的。你，赶紧上车吧。免费的？小朝问。免费的。司机回答。小朝坐上车，发现空调吹出的是冷气，你热呀？他看了司机一眼。司机没回话。小朝挪了挪屁股，他感觉那里有点痒，就伸手挠了挠……屁股真挺，像足球一样……胸脯也很饱满……今天还要不要去？我总感觉要出事……明天我不是休假吗，那这个头条交给谁弄……一车两命……斯……血流如注……身首异处……当他把手上黏糊糊、湿漉漉、黑湫湫的东西拿到眼前看个究竟的时候，一把硬邦邦的扳手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小朝似乎又听见了嘶嘶的声音，像什么东西在漏气一样。一个洞……两个洞……三个洞……窜风……有只狗在喘气……前面有光，走过去看看……地上一滩血……快跑，空袭……小朝刚伸出一只手，就被扳手打了下来。他在失去知觉之前还听到司机一个劲地解释：裤子怎么会沾上血？第二个了，今天已经干掉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