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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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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7 21:46:0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她把双手交叉贴在胸前。她很想解释这个动作其实没有很特别的象征意义，她看见他们对此投来了怪异的眼神觉得很难受。可是话到口边她又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依她的个性是不屑于解说的，更何况，这动作假如诠释成一种不自觉的自我保护意识似乎也行得通。既然是不自觉的她自己自然也就不会知道。同时她也感到怪异了：按理他们不应怪异才对，她和他们是早就认识的了。然而很奇怪她并不记得他们到底是怎么结识的，仿佛一生下来就已认识，是一种天然的联系。另一件让她觉得莫名的是她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记忆中的他们全是模糊的脸，却又一张张让她能明确地区分。现在这一张张脸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开始重新骚动起来了，好比她没有做过那个动作而他们又没有怪异过，很快地他们就像原来那样说起了话。他们说的话真让她惊喜，她常常有听不明白的地方但听完总觉得体内的骨骼在“噼噼啪啪”地伸展着；她坐在他们中间一句话也插不进去。无论如何她总是愿意和他们呆在一起。她说不清那种感觉，但用外面那些人的话来说，她和他们是一伙的，大概就是说那种天然的联系。可是她自己是不可能盲从外面那些人看法，视隐忧于无睹的。她知道她和他们不一样。或者不应该说得这样轻率，他们怎么会不一样呢？他们明明就一样。那么确切一点来说吧，他们的确是一样——从外部而言，只是她和他们在内部并不完全一致。比如说他们中间有人有一次提及了“兴波作浪”，那人说的时候目光从她头顶上虚了过去，落在屋角一只肥大的正织着网的蜘蛛身上。她觉得很恼火，她讨厌“兴波作浪”这四个字，她宣判那人伤害她的自尊了，于是在集会中从来就显得沉默寡言的她竟结结巴巴地说，兴波作浪！我不想兴波作浪，我没有能力兴波作浪！你们就敢说你们不是因为死心？只要我活着我就决不死心！我不指望让外面那些人都睁开眼睛，我只想为它做一点事情！她还想继续往下说，可是她看见他们都摇着头站起来了，一个紧跟一个离开了她的房间。她依然觉得很激动，甚至想冲出去和他们说清楚，但这是不可能的：她只有一条腿，另一条在早些年被外面那些人打断了。外面那些人自然是指古堡外面那些人。她所在的地方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古堡，分为数不清的许许多多层，最末那一层近年来已和外面没什么区别了，然后越往上就越清净。她和他们一起住在某一层，离顶层还很远，但已相当清净了。有时候她会抱着拐杖到底层去看看那些粗糙的无需耗费心神的玩意儿，她猜想是她的笑声传到了他们的耳中，或者矛盾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回去时她故意不看他们，她是没有错的，上帝知道她是个孤独的脆弱的人，她要用底层那些表象来覆盖自己以延缓死亡。然而这不足以成为她在与他们冲突以后心安理得的理由，她彻夜难眠。这时一个独眼的男人走进了她的房间。她认得他是他们中的一个，所以对他毫不客气，既没有招呼他坐也没有给他倒茶。独眼男人却似乎毫不在乎，他自己坐下来了，甚至还给自己倒了茶，然后他说，你太不懂事了。她听见这句话竟然抑制不住哭起来了，我没有错！那个晚上独眼男人以一种惊人的迅速成为了她的朋友，她觉得他很亲切，就像一位失散多年的亲人。他们几乎是推心置腹地谈了一整夜。可是她把很多事情都只是大略地和他说了说，没有很深入地谈——她害怕被出卖。并不是说她不信任他，她给予他的信任比任何人都多，她只是不想受伤害，她必须保护好自己，不被出卖的最佳方法是不要太过轻信，而她信任他已足够多了。她想起了那个双手交叉贴在胸前的动作，不自觉的自我保护意识，看来确有其事。她留意到独眼男人在不经意间竟也做了同一个动作，在他们面前他很少这样做，或者说他掩饰得很好。黎明到来的时候独眼男人点燃了一支烟，他在烟雾弥漫中表达了这样的意思：走出去。他走后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首先她解决了这一个问题：所有人都是没有错的。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她和他们好比雪梨和苹果，不存在谁是谁非的关系。那么是制度的错吧。她厌恶外面那些死气沉沉的制度，古堡似乎没有，实质上还是有的，它们藏在人们的骨头里。既然如此走出去就没什么不可了。古堡固然是她一生的追求，但她不喜欢它现在的这个外在形式，她也不要置身其中，她渴望追寻着它背后那一天薄似一天的呼唤而行。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是她并不想就这样离开。门是开着的她随时可以走，可是这样他们就会对她的背影表示不动声色的鄙夷，觉得她是一个叛离者，因为他们不明白她的所思所想。她仍旧是敬他们爱他们的，她希望可以得到他们的谅解，在他们的祝福声中离开。正这么想着冷不防听见了下面吵吵闹闹地传来了“失火啦快逃啦“的叫声。她大吃一惊，自言自语道古堡怎么可能会失火呢？她转向窗口，果然看见了一股股浓烟正朝内涌。她什么也来不及想翻身从窗口跳出，落地时头重重一击，一股暖流的外泻使她沉沉地晕死过去。但她在合上双眼前还是把周围的景况看清楚了：一群孩子正追逐着打闹，为首的一个手拿着一根树枝不断地叫失火啦快逃啦；一旁一个老妈子正生着炉子，浓烟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