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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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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5 18:41:4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div class="Section0">                                 小巷深深 　　 上海的弄堂，正如北京的胡同，数量是极多的。而我要说的这一条小巷，就是这无数弄堂中的一条。真就其外貌而言，它毫无过人之处：一条瘦瘦的小道，平铺着块块青砖，小道两边，是低矮的房子，一排排站倒还算得上整齐，只是年久失修，墙面剥落，早已露出青砖灰石。屋顶上的青瓦（姑且称之为青瓦吧，谁又看得出它旧日的容颜呢？）似乎从未检修过，积满灰土，长年的生着绿汪汪的青苔和一种深紫色的，我叫不出名的小植物。如今的上海，不论是浦东还是浦西，早已被钢筋水泥覆盖全面，这种衰颓的景象，自然是不复存在，但是，十年前的浦东，那个正在被开发被塑造的上海新区，正是这样。我说，那是一个安静而祥和的去处，小巷深深，掩映着古朴而又美丽的传奇。 青砖瓦房，我的故乡也随处可见，我并不惊奇，然而，那个紫色的小东西，却引发了强烈的兴趣。它有肉质的茎叶，肥厚多汁，有些像初生的芦荟，但比芦荟美得多。只是生长在这样的屋顶上，从瓦缝中汲取一点点的养料，靠时雨供给水分，不免显得有些晦涩灰暗。它却丝毫没有介意这样的境遇，依然长的葳蕤如斯，一派欣欣向荣，我不免就对它刮目相看了。 这条有着如此可爱的小东西的巷子，叫“江镇东街”，普普通通的名字，正如它普普通通的外貌。在这条小巷内，从左数到第十一家，是一所小小的房子，屋顶上长满了“小东西”的房子。那所房子住了五个人，应该是外地搬来的。一对老夫妻，已有了些春秋，头上已经有了岁月斑白的痕迹，还有三个孩子，都是女孩，最大的不过十三四岁，或许更大些吧，我也不是十分的清楚。我总是疑心那老妇人是不是她们的后娘，总是对她们呼来喝去，使奴使婢一样的对待她们，那三个女孩子，总是那几件花花绿绿不知是人家给的还是哪来的几件破衣裳，头发永远是一团乱草，仿佛不知打理，面色黄瘦但声音响亮，每当老妇人赶着要打她们时，安静的弄堂里总回荡着她们的尖叫和啜泣声——她们是很少有逃脱的，上海人向来不大管外地人的闲事。 她们是这座城市的“清洁工”，之所以加上引号，是因为她们并不是真正的清洁工，她们只捡拾那些可以换钱的垃圾。每天，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晨雾的薄纱时，她们已经推着属于她们的小车出发了，那吱吱哑哑的声响很清澈的叫醒了清早的小巷，仿佛是一件破损的乐器，弹奏出一些喑哑的曲调，主妇们在这不成调的曲子中开始了一天中的生活：它是小巷里晨起的号角。而当太阳收起最后一线光明，云翳慢慢开始爬升，小巷中的人们都已吃过了晚饭坐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她们拉着车回来了。一天的收获颇丰，小车不堪重负发出沉痛的呻吟，她们的面貌却掩藏在淡淡的暮色中，看不出喜和悲。通常情况下，他们都是一言不发，小心谨慎地穿过纳凉的人们，回到她们的小屋，一天就这样开始和结束。 那老夫妻，便日日坐在门前，清理孩子们拾来的东西，把它们归类整理好，笑咪咪的一副很温和的样子，然后老头子就把它们运到收购站去。有时候，女孩子们拉回家的东西少了，小屋里不多时就会传来一些恶狠狠的声音和低声的啜泣——我也听不懂。然后这些声音就慢慢地在湛蓝的夜空中飘散了，谁也不去理会它，因为一切已经习以为常，那只是生活中一段小小的插曲，或许，还是必不可少的插曲。 她们总是沉默着，当有人紧紧盯着她们时，才会把嘴角稍稍上扬，算是打过招呼了。她们三个是不与外人打交道的，在观察以及尝试了很久以后，我得出了这个结论。她们只属于她们的世界，而她们的世界是任何外人都无法进入的。她们也许会因为迫不得已给你一个僵硬的微笑，但是，三姊妹在一起的时候是放松而且开心的，我知道，虽然她们没有说。 她们是一群怎样的孩子？我时常这样想，以我那并不十分成熟的心态。她们为什么没有读书呢？照她们的年龄，应该是坐在教室而不是行走于大街小巷。那对老夫妻，为什么要让孩子们做这样的活？想不通。我曾装作路过，偷偷的窥视了那个小屋的内部：满屋是乱糟糟的废弃物，炉灶里似乎煮了白菜，摆在堂屋的床铺显然是那几个女孩子的，陈旧并且凌乱，好象平时都拿它当凳子坐一般，小屋显得极为拥挤。或许，作为生活在城市底层又没有受过教育的人，生活本来就是这种面貌。见惯了幸福美满、父慈子孝的生活，猛然看到这挣扎在生活困扰中的人，自然会有太多的惊奇和疑问。阳光和雨露未曾润泽到的地方，我只是见了冰山一隅罢了…… 经历了一场夏雨的洗礼，那个小屋上紫色的小东西显得光鲜动人，泛着喜人的光泽。在那小屋子的旁边，我偷偷踩在一堆堆在墙角的废弃物上，伸长胳膊想要拔下一棵来，可始终就是摘不到。 “很危险。” 我听到身后有一个细细的声音。回头，是她们。于是赶快下来，做错事被逮住了，我低头无语。 “你不要摘了，摘不到的。就算你摘到了，它们还不是要死掉吗？还不如让它长在上面，活过这一季。”那个比较大的女孩子说。 “我只是想仔细看看它究竟长什么样。”我说。 她们没有说什么，走开了。 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正面交涉，结果不了了之，我没有得到哪个可爱的小东西。 还是那天的傍晚，那座小房子里，又一次传来了打骂的声音，好象是说几个女子吃白食不做事，养不起这些千金小姐们等等。原来是女孩子多盛了一碗饭，而那天下大雨又耽误了她们出去“工作”。雨后的青砖路湿答答的，傍晚暑气重来，于是氤氲了一层薄薄的热气，人们都坐在屋檐下闲话，不知怎么谈到那户人家身上，本来已经懒懒的准备回家，却陡然站住了脚，听他们在那里谈论。原来，那一对老夫妻，虽然不是这里人，但在这也是居住已久，因为家乡贫困，所以来到此处。他们收养了这几个女孩子，起初以为他们好心好意，在这种自己都很艰难的情况下还有这样的善心，于是大家便时常接济他们。却谁知女孩子们渐渐长大了，竟然要她们每天早出晚归的养活他们一家子，甚至正在上大学的一双儿女也是几个女孩子拣垃圾供养，别以为他家破破落落的，那女孩子给他赚了多少都没人清楚……后来还有什么，我已经没有听清，心里像是一种豁然明亮却有酸痛异常的感觉。本以为那是一户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人家，却发现这只是它在他乡的面容，他们回乡，应该是神采奕奕吧？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同一个世界里的小姊妹们，苦痛却有坚强的生存着…… 次日，天又放晴，大清早我还躺在床上就听见吱吱哑哑的声响从窗外飘进来，那是三个女孩子又出发了，我还知道，老太太又笑咪咪的坐在门前，开始她一成不变的唠叨和工作。小巷里依旧平静如初，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或者，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的窗前，放了一枝我想要的小东西，沾着清晨的露珠，衬得它更加漂亮。这是一种没有花的野草，我却更愿意称它为花，它的叶子紧密的团在一起，叶片十分的肥厚柔软，它的叶子本身就组成了一种花的形态，况且储满了水分，足以对付以后干燥缺水的日子。种在地下也会活吧，它是一种生命力很强的花，我想。然而，在那个小巷里，我却找不到一块合适的土地让它来自由的生存，有土的地方是菜园，有树的地方是人家的院墙，剩下的就是这青砖小道了。作为这个地方的一个借住者，我真的无法为它提供一片安身之所。所以，它还是无家可归。 踏着青石板的小路慢慢走出来，一路上树影斑驳，有古旧的味道。吴侬软语，款款风情，确如张爱玲笔下的印象上海，是庸懒抒情的，是雅致温婉的，但是谁能知道这淡雅中掩映的是怎样的故事呢？这不是传奇。庭院深深，不过锁住轻愁几许，小巷深深，掩不住沉沉心思……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