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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踏两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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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6 16:18:5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脚踏两条船 从前，我跟踪一个陌生女人。她的行走路线错综复杂，像乱得一团糟难以解开的绳子。在一个住宅区里，我把她跟丢了。 每一扇窗都向外打开，都有人毫不犹豫地跳下来。有些人即使没有跳死，也被后跳下的人砸死。他们在地上静止了一会儿，爬起来，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继续往下跳。我试着找寻这当中有没有她。我的左肩膀被拍了下。我往左侧回头，看了下，没有人。我往右侧回头，看到了她。她在我右后方拍了我左肩。她激动地说：“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你为什么要跟踪我？”我惶恐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头扑进我怀里，放声痛哭，她说：“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先安慰她：“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她的右手捶打我的肩膀，说：“不要怀疑我，不要怀疑我，不要怀疑我。”我说：“好的，好的，好的。”她每句话都说三遍，好像她信奉一而再再而三而事不过三，我也只好回答三遍，以表示她的每一句话我都答应下来了，免得又刺激了她。 有一个跳楼的人脱离了轨道。按照轨道，他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本来应该是从哪里跳下来，就回哪里去的。他往我们走过来。他说：“你们说的话，我全听见了，爱一个人，就不要怀疑对方，希望你们懂得珍惜。我最后悔的就是怀疑我妻子，她明明在很多年前死了的，我亲眼看着她火化的，亲手埋葬了她的骨灰盒，但是我就是怀疑她还活着。”他拿出一盒药，接着说：“这是一盒后悔药，我每天都要坚持服用，不然的话，我会受不了的。”他看了看手表，我看见表盘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指针变形，停止不走，他说：“服药的时间到了，我去拿杯水。”他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拿了倒满白开水的杯子，从窗口跳下来，重重地落在地上，四脚朝天。杯子碎了，杯柄还握在手里。他在地上静止了一会儿，爬起来，往我们走过来。他说：“吃药最好要和着水吃，不然药效不能尽最大程度发挥出来。”他把两粒胶囊放到嘴巴里，把杯柄举到嘴边，做出喝了一口水的样子，然后脖子一仰，喉结上下滑动，药吞下去了。 她伏在我肩膀上哭泣，我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抚摩她的发丝，像哄小孩似的哄着她。我明明不认识她的，不过又感觉和她是一对认识已久的恋人，逐渐地想起和她在一起的往事。她把我带到她的住处，我又感觉这里是我的住处，逐渐地想起生活在这里的日子。我想起近段时间，我怀疑她有了别的男人，为此我们爆发感情危机，吵架更是家常便饭，有时候我甚至拳头相向。当我好像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总会郑重地向她道歉，跪下来求她原谅，但是一起疑心，又不大容易控制好情绪。刚才正是跟踪她被她发现了。不过我现在感觉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疑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的安宁和舒坦。突然爆发出来的呓语打破了她睡觉时一脸的平静，她说：“疼我，疼我，疼我。”一开始我是倒过来听的，听成了“我疼，我疼，我疼”，急切地问：“哪里疼？”话一出口，随即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听反了。她仍旧睡得很沉，像一个无辜的孩子。我守侯在床边，像守护一个病人，想着一些心事。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两种过去同时存在着？比方说在和她一起在餐厅吃饭的同时，我又一个人在另外一家餐厅吃饭。比方说我和她在电影院看电影的同时，我又一个人躺在家里睡觉。一种有女朋友的生活。一种没有女朋友的生活。好就好在，如果我不刻意地去回忆具体的时间的话——还好在，在回忆的时候，通常很少那样做——这些矛盾就可以自然而然地解决了。我更愿意看成是前后的两段生活，否则我觉得自己都快分裂了。 从第二天开始，前所未有的甜蜜胜过了小别胜新婚的感觉。爱情祥和而幸福，闪耀着温暖柔和的光芒，直到她在报纸上读到一则寻人启事。波澜再次掀起。是一个女的寻找失踪男友，失踪的时间大致是我跟踪她到有很多人跳楼的住宅区那天。照片里的人分明是我，名字也是我的名字，其他的一些描述性的文字也基本上和我相符合。她气得浑身发抖，把报纸甩给我，指责我骗她，指责我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好奇地看完寻人启事，我简直惊呆了。巧合？阴谋？我解释得口干舌燥，可是越解释越像掩饰，连自己都开始动摇了，开始不相信自己。假如没有那则寻人启事，假如她那天没有看报纸，假如她看报纸的时候没有看到那则寻人启事。一步步退让的假设。但是生活并没有对我们退让。但是一切都发生了，无可挽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她逐渐冷静下来，逐渐迈过心里的坎驱除心里的阴影的时候。在我们的关系刚开始恢复正常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一则寻人启事，从电话号码和联系人来看应该是同一个人登的，好像她存心要跟我们过不去。这回连我的身份证号、血型都写上了。她又一次崩溃。铁证凿凿，血型可以相同，每个人的身份证是不一样的。我只能试着让她相信这是一个恶作剧，说不定是一个爱慕她的男人使用的一个恶毒的计策。我要照报纸上的电话打过去，她不肯让我打，在没有确定之前，她不想我跟那个女人再有任何联系。她自己打过去了，听到接电话的确实是一个女，她的脸立刻拉下来。她在电话里和那个女的争执，生气地挂断电话，恶狠狠地瞪着我，跑进卧室，门粗鲁地关上了，传来她哭泣的声音。不一会儿，她的手机响起铃音，失控的说话声响起。 我出了门，拨通那个女人的电话。她听见我的声音立刻激动起来，她说她听出了我就是她失踪的男朋友，她绝对不会听错的。我约她出来面谈，一方面电话里面讲不清楚，另外一方面我想看看她到底是谁，想知道她到底有何意图。见面的地点定在茶楼里，我选了一个靠里相对隐蔽点的位置坐下。透过玻璃面墙根本看不到的一个位置。我担心又被我女朋友撞见，引起她误会，现在我们已经承受不了任何一点打击了，像半悬在悬崖上刚好达到平衡的汽车，哪怕一只小鸟停在悬空的一端，汽车也会翻落。来的是一个陌生女人，她喜出望外地扑上来要拥抱我，被我推开。我让她先坐下谈一谈。她认为我没有忘记她，因为我坐的位置刚好是我们来这里喝茶坐的一个固定的位置除非被人占了。她喋喋不休地表明她对我的思念，而我竭力在告诉她我根本不认识，她给我和我女朋友制造了多大的麻烦，要求她出面对我女朋友解释清楚。 我们同时停了下来，我们停止的声音造成了空缺，轻柔的背景音乐像水一样流进来把它填平。在我向她诉说的时候，我一边逐渐地想起了我和她的过去，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原来她真的也是我的女朋友。我想起有一天，我们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商量抽空一起去旅游，我说桂林山水甲天下，我们去桂林吧，她说我爱北京天安门，我们去北京吧。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风马牛不相及。我们用许多写上两个地点的纸团抓阄，如果两个人抓到的是一样的，就去那里。结果我们抓到店打烊为止还是没有抓出来，我们开玩笑说如果去旅游的话，肯定会发生车祸，所以老天不让我们去。我们就取消了计划。这段是我跟她最近的一段回忆，之后的事情就是跟另外一个女朋友的事情了。但是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三种过去同时存在着？比方说在和她一起在餐厅吃饭的同时，我又一个人在另一家餐厅吃饭，同时我又跟另一个她在另一家餐厅吃饭。比方说我和她在电影院看电影的同时，我又一个人躺在家里睡觉，同时我又跟另一个她在逛商场。一种有女朋友的生活。一种没有女朋友的生活。一种有另一个女朋友的生活。好就好在，如果我不刻意地去回忆具体的时间的话——还好在，在回忆的时候，通常很少那样做——这些矛盾就可以自然而然地解决了。我更愿意看成是前后的三段生活，否则我觉得自己都快分裂了。 于是，我就有了两个女朋友。我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有些疲惫，有些烦恼，但是也很乐意，也很得意。只是，我不能再同时拥有几种生活，不能同时陪两个人。当我陪着一个的时候，另外一个会悲痛，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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