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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寓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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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9 19:25:2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寓言（一）        午夜两点，我突然从睡眠中醒来，不是被恶梦惊醒，也不是有什么噪音刺入了夜的宁静，那晚我睡得少有的安静，既没有工作的劳累，也没有狂欢后的疲乏，我就是突然醒来，没有什么明确的念头，只是十分清醒得等待着些什么，就象一辆午夜行驶的火车突然停下，等待另一辆车交汇，我也默默等待着。时间过了也没多久，只是在漆黑的环境里，听着远处被层层板壁过滤后恍惚的声音，有些倦意罢了。正当我有些迷迷糊糊时，我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十分象人在极度舒畅时发出的呻吟声，一个男声，象从被压抑的喉咙底部传上来，就象在我耳边发出一般的那样清晰。老实说我当时吓了一跳，倒不是我做了什么亏心事或是枕头下压了一百万。那几乎是一种先天的本能，从我们祖先在荒山旷野中的生活，传到现在我们钢筋水泥的堡垒中。我甚至不敢张开眼，努力使自己放慢呼吸，眼球别转得太厉害，双手安静下来。真的过了很久，以致我的紧张被巨大的困意压倒，慢慢在绷紧肌肉的意识中睡去了。         第二天我醒来，比通常早一点，一切安然无恙。不过我还是在独居的小房间里忙碌了半天，我检查了放在门框上的硬币，夹在书里的头发丝，竖在墙角的啤酒瓶，粘在窗缝上的纸条，一切如故。可我不甘心，我又爬到床底下，看看那儿的灰是否完整，衣柜里的衣服是否还整齐，垃圾袋里是否有别的东西，还是没有什么不同。我还是不甘心，我象一头被激怒了的野兽，疯狂地翻动着一切可翻动的，仿佛对昨晚的怯懦无力的自责。激动过后，当我无力的坐下，茫然的看着面目全非的房间，我突然感到了那种悲哀，卡夫卡在《地洞》里描绘的那只老鼠的悲哀，我笑了，对着自己，苦涩而无奈的。         接下来的生活依然如故，公交车总是迟到五分钟，食堂里也老卖着啃不动的大排，可我的心里，按老师们教我的说法，起了翻天地覆的变化，我为那个声音所困扰，时时刻刻想着一个问题：那是什么声音？首先声明，我是一个无神论者，可那个声音，实在无法以我所知的来解释，我只好无奈的把它归为一个我不知的力量所为。不过有一点很明显：我对那个声音记得非常清楚，如果让我再听一次，我绝对能立刻把它指出来，于是我开始拼命寻找。我曾说过，它象一个人的呻吟声，可我后来仔细想想，它每时每刻都清晰的在我脑子里，也不一定，打开一个停水不久的水喉发出的声音也挺象，电锯在潮湿的木头上发出的声音也象，甚至有一次我走在街上，远处有个声音象极了它，可当我不顾一切的跑过去，那个声音却变得刺耳而糙杂。         当然我还象周围的人一样的生活着，许多年过去了，我结婚生子，我慢慢老去，可我依然固执的寻找着那个声音，我放弃了许多努力的机会，放弃了许多思考的时间，不论何时何地，只要牵扯到那个声音，类似或可能，我就会不顾一切的放下正在做的事，一心一意的找起那个声音来。在寻找中，这成了我心目中最美的声音，我认为动听的声音，无一例外的跟这个类似。当然我从没跟人提起过它，倒不是怕别人对我另眼看待，而是我很自私的守护着这个秘密花园。我甚至得意的对自己说过，你可能是唯一一个听过这个声音的人，它可能是这个世界是最美的声音，它可能是那个不知名的神秘力量呈给你一个人的，你也许就是方舟的选民。就这样，我生活着，每时每刻竖着耳朵专注聆听。         终于有一天，我老得快要死去了，我的妻早在多年前离我而去，孩子们也长大成人，各自成家，在弥留之际我回想过去，突然间我悔恨不已，我曾是一个多么有前途的青年，良好的家世，受过高等教育，跟我差不多条件的人，我年轻时代的朋友们，或家财万贯，或出书立著，而我到头空空如也，就因为一个似是而非的声音，甚至到死我还不明白它到底是什么。可那时我已无法言语，我感到自己慢慢向另一个地方漂去，缓慢却不可改变，我甚至开始诅咒那个声音。突然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象起，虽然不是那个声音，可我清楚的知道：就是发出那个声音的人（或别的）所发出的。我心中一凛：难道真有上帝？可这时已不容我多想了，那个声音说道，你来了，我的孩子，你将归入天堂。我惊愕，我在心中问道，为何？我在世间并没做过什么，难道那真是神的启示？是啊，那声音熟悉而又陌生，充满了每个角落，你得到了神的启示。我突然愤怒了，大声责备道，神的启示？那倒霉的声音是神的启示，让我的妻儿贫苦，让我劳累一世而无所获，使我成为一个碌碌无为的小人，即便你真是神，我也要大声咒骂你。那声音沉默片刻，骤然响起，无知的人啊，你被无知所迷惑，不明白神示的力量，它使你有所求，心中不再空虚和无聊，它使你清苦，不因虚荣和骄傲迷失，它使你平庸，不为名声和财富困扰，他使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圣徒，如果每个人都这样的生活，人间就能成为天堂了。我无可辩驳，只是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我问道，那这个启示只是给我一个人吗？那个声音依然庄严，不，我必须公正，我曾给每个人这样的启示，但绝大部分人都迷失了，特别是近来，已经是第七个年头了，再没有出过圣徒，好象人类文明越进步，迷失在他们自制的陷阱了的人也越多，而你做到了，也就是说不是因为启示，而是因为你自己，使你成为了圣徒，你应该自豪。他说着，我的周围开始明亮，我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这时我感到一股无法抑制的恶心，我跳起来，吐了口唾沫，大声说道，我不是，我是因为固执，因为自私的想找到那个美的声音而努力的，我是为了一瞬间的快感而奋斗的人，我从未想过要成为圣徒，从未想过要去拯救世界，如果天堂是为真正的圣徒设的，那，我不该进来。         他沉默了，再也没发出过声音。我无力的坐下，对自己说：“所以，世界是基于一个巨大的误解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