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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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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5 12:03:0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nbsp;&nbsp;&nbsp; “请不要恶作剧,或者试图把姑娘叫醒来,”江口家的老板娘轻轻地说,“姑娘睡的很安稳,所以,请作为客人的您,一定要尊重她。”<br />&nbsp;&nbsp;&nbsp;&nbsp; 渡边老人盯着老板娘布满褶子的唇,不禁也摸着自己下巴,另一只手颤颤微微的端起温暖的木色茶杯,再也没有比听着冬天的寒风从窗前刮过时啜上一小口精心布置的暖茶那样惬意的了。<br />&nbsp;&nbsp;&nbsp;&nbsp; 老板娘欲言时又止,她有些矛盾的望着安静喝茶的渡边,暗黄色吊灯的木屋里笼罩着微微的炉火的火光和适度的尴尬。海浪声由远及近,渡边总感觉到舌尖的茶水仿佛合着风声在一起猛烈的翻滚,渡边在沉默的时候,很难再克制住自己复杂的心绪,虽然关于内心感情的波澜对于像渡边这样已是耄耋之年的老头来说就像是把玩回忆一样手到擒来,但面对着眼前这个老丑的女人置疑的目光和对即将亲身感受的神秘的睡美人前,它们又不得不跟着窗外的浪涛一起剧烈的起伏着,渡边深吸着暖暖的煤炉味儿,下咽的香茗仿佛一只温暖的小手,几次把渡边几乎涌到嘴边的冒昧的提问及时的扶压下去。江口家的老板娘表情上总是透露着对隔壁房间中那个沉睡女子的担心又总是不断的表现出对渡边的信任,老板娘犹豫着从墙角边的炉子上提来开水壶为渡边老人添水,又望了望那一扇光滑的木门,把嘴凑进渡边的耳朵边上说:“那就好好睡一觉吧。”老板娘提着生锈的水壶慢悠悠的熄灭了炉火,终于蹒跚的走了出去。渡边老人听见老板娘下楼时木质楼梯的吱吱声,仍然静静地坐在原地,他用双手轻轻地握满杯壁,从容不迫的像一位等待电影开始的观众。<br />&nbsp;&nbsp;&nbsp;&nbsp; 风声和海浪声再一次开始在耳边回响时,渡边老人吃力地站起来,摇晃地穿上拖鞋小心翼翼地走进那一间充满神秘感的房间。这是一间并不宽敞的小室,窗户被一张看似很重的绒质帘布完全遮掩住,暗红色的帘布合着房内橘黄色的微光,使屋内一切摆设都看不真切,小屋中心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棉絮和柔软的榻榻米,淡蓝色的被子裹住一具娇小的身形,渡边老人看见一张小巧的脸蛋隐藏在淡蓝色之中,因为苍白所以醒目,被子下的那个女人侧着脸,稀疏的发鬓俏皮的扑散开来一直延伸到微翘的鼻尖。渡边轻轻地移了两步,只想更好的站在高处低头去细看眼下那个神秘的女孩,女孩的肤色似乎因为过分的纯白而让渡边感觉到一种伤感的情愫,女孩看来约莫只有十八、九岁,只是嘴唇上涂抹了一些淡淡的粉红,极细的两瞥,象钓鱼线一般几乎隐没在苍白之中,小巧的唇微微的张着,象是因为撒娇而撅着小嘴一样,却又并不做作,恰到好处的使渡边升起一种爱怜之情。她真的睡着了吗?渡边颤颤地弯下腰去观察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她仍然静静地躺着,象一座纯白的大理石雕塑,睡觉时可爱的表情因为自然而仿佛被永远的定格住了一般。这间安静的小屋里浪漫的盘旋着窗外轻柔的风浪声和暖气的扩散声,它们象一首极轻的旋律使渡边老人完全没了刚才和女老板娘面对面时的尴尬,渡边老人不禁想起曾经那些与其他女性邂逅的场面,它们象是飞速运转的车轮一幕幕的出现在渡边的回忆里——无论双方相处的多么融洽,渡边自己多么沉着,毕竟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还是得顾及着对方内心可能隐藏起来的复杂的情感,它们就像是黄昏时的雾霭,虽然极轻极薄,却还总是免不了象是那些相互揣测对方心底的复杂的念头,它们就这样朦朦胧胧的挂在彼此之间,总让渡边不自在。可是现在,在这间安静的小屋里,渡边身旁就睡着的那个陌生的女孩,渡边老人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感,在轻轻的旋律中的渡边老人让自己对眼前这个陌生女孩的感激之情澎湃的流淌着,她象是一只可爱的小兽或者是未尝禁果的夏娃那样,对一切总是蒙昧无知,或者,或者,渡边老人想象不出更好的比喻,这样可爱的女孩,睡熟的女孩就是深埋在自己心中最敏感部位的恋人,并且,她比最亲爱的恋人还要无私。渡边老人享受着过分的安详,他在朦胧的小屋里感到了舒适的疲软,他慢慢的伏卧下来,象一个孩子似的趴在柔软的榻塌米上,近近的端详着伸在被子外的那张脸,渡边闻到一股淡雅的香气,从那张脸上洋溢出来的自然的气味,仿佛自己正对着的是一株寂寞素净的花类植物,而不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没有初次见面时的问好,没有要求,没有心猿意马的闲聊,现在渡边老人就已经这样贴近了这张陌生的年轻的脸。渡边老人仔细观察着这张脸蛋,眼皮轻轻的垂下,短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眶周围显的十分突兀,眼角似乎还有一道特别淡的眼角纹,如果不是这样近距离的观察,恐怕只有女孩自己才会发现,小巧挺立的鼻梁似乎勾画出了眼前这个沉睡姑娘的坚强的性格,在细致的小鼻子上鼻尖自然的微翘着,鼻翅上有一两点极细的颗粒,嘴角边的一道浅浅的纹路随着淡粉的嘴唇延伸,又马上自然的隐没在脂一般洁净的皮肤里,长久的凝视,使渡边老人好几次以为沉睡的姑娘正对着自己娇媚的偷笑。渡边老人不禁把自己满是褶子的嘴巴轻轻的贴在对方秀气的嘴唇上,摄人的温暖一股脑地挤满了渡边老人的喉间。青春象火一样炙烤着渡边老人冰凉的舌尖。年轻多美好啊。渡边老人口不禁由衷的想着,他脱掉厚重的大衣,只穿上一身单薄的棉毛内衣,将自己早就冰凉的身体慢慢融进这一片淡蓝和苍白之中。在看不见的被子底下,渡边老人惊奇的发现睡熟了的姑娘根本就是一丝不挂,还好身下的褥子里夹着暖和的电热毯,不然姑娘肯定会感冒的,渡边想。老人刚一进入到这一片黑暗的区域浑身就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僵硬和冰凉,突如其来的暖意使渡边老人浑身酥软,他在窒息般的火热中,几度迟疑着,象一个孩子似的对身边陌生的炽热的身体小心地试探,直到他成为婴儿时的耶稣,感恩一般抱住圣母那样,轻柔的搂抱住身边这一具滚烫的身体。沉睡的姑娘仍旧安静的躺着,并没有因为渡边冒昧的举动而在表情上产生任何变化,她仍旧侧着脸,下巴轻轻地抵着渡边的肩膀,那张象寒东一样纯白的脸和黑暗中象太阳一般炽热的恫体形成鲜明的反差,这让渡边老人对眼前陌生的姑娘又继而产生一种敬畏之情,渡边老人想,她正在做着甜蜜的美梦吧,象她嘴角的笑纹一样甜美的梦。渡边老人早就忘记了最后一次做梦的时间,那是什么时候了?似乎梦这一词与渡边老人早就分道扬镳了,他不再需要安慰的梦靥,更不需要警示的梦靥,在这样的年龄的老人看来,自己过去的那些或美丽或残忍或伤感或疼痛或神秘或怀念的人生经历和经过回忆后的厚实的岁月的或沉淀或提炼或升华地变成的美妙的更发人深省的引人入甚的回忆就是最好的梦境。现在,渡边老人除了回忆就实在无他了,他已经失去了在梦中与戴着神秘面纱的女人相会的情境,也失去了在梦中憧憬未来和美好的志向;过多的岁月的沉积把渡边老人包裹的象一颗在某人肚内死掉的小虫,来回滚动着,带上现实的残渣、胃酸、粘稠物慢慢积聚成一颗巨大的恼人的结石,有时就连回忆,也总在枯燥和孤独中变成酸涩的味儿。这是老人才能体味的悲哀。渡边老人不禁冒昧的脱口而出,在眼前熟睡的女人面前,虽然他们彼此陌生,但老人觉得他无须再刻意隐瞒什么,毕竟,许多话,许多想法在自己的心中憋闷了六十多年,越到人生的尾端,越能察觉到自己这一生的碌碌和孤独的窘境。那个,没有梦了,没有激情了,没有希望了,有什么好隐瞒的,为什么还打算继续隐瞒直到进棺材呢?那样实在太傻了,渡边老人轻轻的低喃着,他听见自己的音色在凝结的空间里打转,变成陌生口吻——我老了,象一副臭皮囊。年轻的姑娘安静的依偎在渡边老人的肩膀上,她的左手轻轻的压在渡边的胸脯前,渡边老人有些伤感的望着身下这一张苍白的脸,屋内淡淡的光线在女孩的脸上刻画出标志的轮廓,她仿佛沉没在自己深深的梦靥里,合着渡边老人的耳语看到了另一个更宽广的世界。渡边老人一次次爱怜的把自己颤颤微微的嘴亲在陌生的女孩的额头上,额上的刘海带着十八、九岁女孩特有的顽皮来回搔痒着渡边老人的脸颊,渡边老人难过地关上灯,在黑暗中,渡边老人睁着浑浊的双眼,紧紧地贴住陌生的女孩,徒劳地大口吸允着年轻的气息,那一双圆睁的眼睛和身边陌生的女孩一起用沉默昭示着老人窘迫的晚年,暗红色的窗帘透不进一丝月光,在死寂般的小屋里,渡边老人更加分明的听到一种象征永恒的海浪声,它们拍打在渡边老人的心坎上,留下的是一道道因为岁月沉积而来的没有尽头的小路。在其间一条隐秘的不起眼的径道上,渡边老人透过这夜的身边沉睡的女孩的温暖和眼睛周围约莫可见的微光,仿佛又寻找到了一个已经陈为灰色的记忆,记忆中的自己也象身边的陌生女孩一样的年轻。那时的渡边疯狂的爱上了一名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女人,那个女人的模样渡边老人此刻已经根本无从记起,那该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呢?在晦暝的阴暗里,渡边老人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但在模糊的记忆中,那个年长的女人依然充满了无限的魅力。那一年渡边每个星期都要偷偷地给她送上一朵她最喜欢的白玫瑰,然而仍然在那一年这个女人却嫁给了一个嗜酒的水手,他们结婚后去了某岛度蜜月,后来战争爆发了,听说那个水手被征召入了伍,再后来,渡边也就没有了那个女人的消息。渡边老人紧紧的拥住身边这一具光滑的身体,回忆中的老人把脸埋在女孩浓密的头发里,试图通过印象中的一个笑容,一句暧昧的话,或者是当自己年轻时象火一样奔放的爱意去拼凑那个模糊的女人的容貌,暗淡的小屋里除了那个沉睡着的女孩的发香和柔软的身体再没有其他任何能够组织起回忆的东西,在半睡半醒之间,渡边老人用枯燥的大手轻轻地抚摩着身边姑娘,似乎触摸到了四十多年前,那个模糊的女人的一切。 <p>&nbsp;&nbsp;&nbsp; 早上渡边老人听见江口家的老板娘在门口轻轻的唤他,“起来了吗,先生?”渡边老人赶紧轻声回答。其实渡边因为在意身边姑娘比自己提前醒来,所以他早就从暖和的被子里爬出来了,穿好衣服后,渡边老人拉开厚重的帘布,在冬日稀薄的光线中静静的望着仍在熟睡的姑娘。姑娘的头仍然低垂着,比昨晚埋的更深一些,渡边老人坐在一边,不时用轻颤的手指爱怜般地扶齐姑娘略微凌乱的发梢,渡边老人在心中暗暗计划着如果姑娘醒过来,自己如何向姑娘打招呼,如何向她交谈、举止得体地向她致谢。不可否认,渡边老人对眼前这个睡熟的女孩产生了某种好感,这对于已是耄耋之年的渡边来说是实属不易的,与渡边老人以前所接触的其他风尘女子相比,眼前的女孩身上更散发着一种神秘的美。我还没有听到过女孩的说话,渡边老人想,她是娇气的音色还是俏皮的呢?她看到我会做出什么表情呢?那些熟悉的五官该会怎样组合,变成另一张更具吸引力的脸吗?女孩身上似乎还有一股因为年轻不谙世事的气息,这在渡边看来,女孩总能与自己产生某种的共鸣,在曾经缠绵过的女子中,虽然也不乏年轻貌美的,但与她们相识之后,总能在那些年轻的稚嫩的脸蛋上找出过早衰败的和被生活折磨的痕迹。渡边老人嘲笑着自己老朽的身体居然还贪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却又不停的通过帮女孩扶弄头发一遍遍的安慰自己。等待她醒过来时,如果发现她和其他女孩没有什么不同,她说话的语气,神态,都与所有的风尘女子一个模样,那么渡边老人便不会再留恋什么,下一次也许不会再到这间海边的客栈来了。然而渡边老人总是在反复的矛盾中焦虑地等待着,既害怕又期待,既相信又否定。江口家的老板娘端来茶水和简单的糕点,“出来随便吃点吧,先生。”渡边老人不舍的站起来,回头又望了一眼沉睡中的姑娘,她睡的仍旧香甜,象是坠进了一场很深的魔靥,没有一丁点将要醒来的症状。<br />&nbsp;&nbsp;&nbsp; 渡边老人坐在低矮的茶几旁,江口家的老板娘轻松的望着渡边喝茶时的样子问道:“昨晚睡的还行吗?”渡边老人回答道:“很久没有这样暖和的睡过一觉了,姑娘很年轻啊。”<br />&nbsp;&nbsp;&nbsp; “是的,这个孩子刚来没多久呢。”<br />&nbsp;&nbsp;&nbsp; “哦,她是哪里人呢?看样子不象海边的姑娘哩,她大概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吧。”<br />&nbsp;&nbsp;&nbsp; “这可不好说呀先生,因为……你知道,这些话总是不跟客人说的,姑娘哪的人或者姑娘的年岁什么的,如果……如果姑娘醒来后想打听昨晚客人的情况,也请您一定放心,我是绝不会讲的。”<br />&nbsp;&nbsp;&nbsp; 渡边老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也倒是不错呀。”<br />&nbsp;&nbsp;&nbsp; “没办法哦,这是小店的规矩,我们江口家也是一直遵循着规矩才能有今天这么多客人的呀。所以,请先生您也一样,如果在外面碰见熟悉的姑娘,也请您装做不认识吧,否则姑娘自己……你知道女孩家的总是怕难堪嘛。”<br />&nbsp;&nbsp;&nbsp; “这些我倒是懂的。”渡边老人说道,“但是,老板娘,我有个问题……”<br />&nbsp;&nbsp;&nbsp; “请您尽管问就是了,除了姑娘自己的事,其他的我总是能说的吧。”<br />&nbsp;&nbsp;&nbsp; “恩,恩。我是想问,姑娘为什么睡的那么深,你能保证她不会突然醒来吗?”<br />&nbsp;&nbsp;&nbsp; “我就知道您要问这个,这里来的老人们都是要问的,其实姑娘睡前是喝了些药的,所以姑娘睡的很沉,这些只是有点特殊的安眠药,所以还请客人您放心,姑娘只是睡熟了而已,而且只要客人不是故意想要吵醒姑娘的话,姑娘总是睡的很熟的。”<br />&nbsp;&nbsp;&nbsp; “哦 ,原来是这样子。”<br />&nbsp;&nbsp;&nbsp; 渡边老人又和江口家的老板娘絮叨了一阵子,然后起身告辞。<br />&nbsp;&nbsp;&nbsp; 回家的路上,渡边老人侵沐在冬天的阳光里,迈着有力的步伐,渡边老人感到特别的畅快,可能是昨晚舒适的睡眠所至吧,渡边老人不禁又想起昨晚的那个神秘的姑娘,要是能与她说上几句话就好了。但如果姑娘一直这样沉睡着,倒也不乏使人向往的神秘和想象。渡边老人想着,眼下也没什么好期待的了,身边既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象样的朋友,那个沉睡的姑娘就象是自己的朋友,昨晚渡边在她身边说的那些话,现在渡边老人自己想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就象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最乖巧的女儿,最知心的伴侣一样,以至于渡边老人自己都不由自主的向沉睡中的姑娘大胆的倾诉,渡边老人想,如果不是昨天晚上的抱住那个女孩所激发的回忆,记忆中的那个模糊的女人恐怕早就象风干了皮肉一般远远的把自己抛弃了,现在渡边又重新想起来那个记忆中的年长女人,她的面容第一次变的分外的清晰,她就躺在那里,躺在自己的怀中沉睡呢!</p><p>&nbsp;&nbsp;&nbsp; 刚入夜,渡边就迫不及待地给江口家的客栈去了电话,提前告诉他们自己今晚也是要过去的。接电话的仍是江口家的老板娘。<br />&nbsp;&nbsp; “这么说,还是昨晚那个姑娘?”<br />&nbsp;&nbsp; “是的,劳您费心了。”<br />&nbsp;&nbsp; “您倒是客气了,那就请您十点再过来行吗?因为姑娘还没来呢,再说……再说还要等姑娘完全睡下。”<br />&nbsp;&nbsp;&nbsp;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渡边却不愿意再呆在家里,虽说冬天一来,老年朋友们都互相帮忙,家中安上了暖气和电褥子,但每每自己单独一人只能对着跳跃的电视屏幕浑浑噩噩时,渡边幻听到象是车轱辘碾压着自己日见干涸的血液仿佛钟摆的滴答声时,总是感到一股慎人的凄凉。按理来说,象渡边这样年纪的老人,对于孤独总是有着自己的一套办法,渡边老人当然也不是例外。自从十年前,绿子离自己而去,渡边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无伴终老的窘境,那是渡边的最后一个情人,她威胁渡边有了身孕,要求与渡边结婚,却被渡边拒绝了。他们分手后,绿子同样拒绝了渡边的同情,回绝了那一笔渡边看来为数不少的钱,去了北海道,在信中,绿子说她把他们的孩子打掉了;最末的一封信绿子告诉他自己认识了一个教师,所以两人便不再联系。在没有了情人的日子里,渡边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简单,老人却也并不奢求什么,心如止水。有时实在寂寞了,便邀上两个平日中并不过多接触的朋友,一起喝酒,一起出没烟花巷地。在芥川老人告诉渡边海边那个只招待老人的“有睡熟了的年轻姑娘”的客栈前,渡边老人曾一次次在寂寞中以为自己终于将要过上完全没有女人慰籍的日子了,这就预示着生命的怠尽,渡边老人想,自己终于看清了女人的本质,她们需要的和自己并不一样,那末就不再与她们纠缠罢。那些日子象是火候恰当的苦丁茶,既暖身,又充实,却总是悬浮着说不出来的清苦,平平淡淡。可是自从昨天去了海边的客栈,渡边老人又害怕起来,他重新对着镜子反感自己的老丑,他重新害怕起孤独来,毕竟抱住那个年轻的陌生女孩感觉多么惬意啊。若能够就这样同那个沉睡中的神秘女孩一起沉沉的睡死不再醒来就再舒适不过了,渡边老人现在总是不断地从心底冒出这个奇怪的念头,那样总是好过自己因空虚和寂寞某一天猝死在马桶上。他从家里摇晃出来,颤颤巍巍,弱不禁风。入夜后的街道因为寒冷仿佛在空气中悬挂着冰冷的颗粒,昏黄的路灯下看的见似乎只有升腾起来的浓雾,它们垂在渡边的眼前,让往事与现实纠缠不清,渡边老人似乎还想到自己的尸体被客栈的伙计拖拽出来,尖叫着,蜷缩在墙角的萧瑟不已的那个裸体姑娘;为了不引来麻烦,江口家的老板娘偷偷的把尸体扔进大海,轰鸣的汽笛声,塑胶裹尸布,冰冷的海水,因为尸臭味,暗淡的小屋里弥漫着浓烈香水味。前几个星期,渡边老人刚刚参加了一位朋友的赞礼,那个老头被埋在十六号公墓,参加葬礼的人寥寥无几,对于这样年纪死掉的人,到场的人们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悲哀和惋惜,老人的儿子还在德国,没有急时赶到,用他解释的话来说,“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死呢?”老人就这样被匆匆的埋掉了,竖上光滑的墓碑,它远比老人的皮肤看上去舒服。<br />&nbsp;&nbsp; 渡边老人此时更加坚定了死在沉睡中姑娘身边的决心,这一想法并没有对老人自己产生多大的震撼。渡边老人仍然迈走同以前一样蹒跚的步子,表情既沉着,又刻板。毕竟,被几十年的岁月折磨出来后,老人早就深味了人间的悲苦和喜乐,死,既不象鬼怪那样恐怖,却也不象寂寞那样无趣。选择一种自己喜欢的死法,的确不错,却又该表现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发泄自己的兴奋和满意呢?或许老人自己根本就谈不上兴奋和满意吧,他只觉得就这样死,就象睡着了那样,就象躺在身边的那个姑娘那样,恬静,美丽。那末,就让自己睡下吧,睡在自己耄耋之年最后一个使自己产生好感的姑娘身边。渡边从温暖的药房重新走到凄迷的夜色中时,口袋里已经装上了一包带有毒性的红色粉末了,他想自己终于将要摆脱掉这几十年来浑浑噩噩的记忆,摆脱掉自己年轻时天马行空般的理想,摆脱掉自己深爱过的漂亮的异性,它们既使再浪漫、再宏伟、再迷人,也总在老人空虚的余生里、麻木的味蕾上变成清酸、苦涩的味儿。</p><p>&nbsp;&nbsp;&nbsp; 江口家的老板娘热情的招呼着渡边老人上楼。<br />&nbsp;&nbsp; “已经睡着了呢。”江口家的老板娘神秘的对着渡边老人挤挤眼睛。渡边老人端起一盏陈旧的茶杯微微地笑着,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一扇熟悉的木门,仿佛听见了姑娘微薄的鼻息声。<br />&nbsp;&nbsp; “不麻烦吧。”渡边老人低下头去看杯子里旋转的茶叶。<br />&nbsp;&nbsp; “嗨,您这是什么话,我和那个姑娘倒是真心盼您来呢,有什么麻烦的。”<br />&nbsp;&nbsp;&nbsp; ……<br />&nbsp;&nbsp; “姑娘睡的很沉呢,愿您也睡个好觉吧。”<br />&nbsp;&nbsp; “谢谢。”渡边老人打心里感谢眼前这个丑陋的老板娘,那一句“愿您睡个好觉”就象是葬礼上最感人的祝福词。江口家的老板娘帮渡边斟满茶水,熄灭了炉子,转身就遥遥晃晃地下楼去了。渡边想起芥川老人说过的那些话——老板娘的丈夫早就在战争中就死掉了,听说后来年轻时的她不得不在冲绳靠卖身赚些钱维持生计,再后来,老板娘便来到海边住下,靠着几十年的积蓄开了这家客栈。“坚强的女人。”渡边老人不禁脱口而出,仿佛眼前还存在着老板娘下楼时的佝偻的背影。渡边老人并不着急走进那一扇半掩的木门,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一个情人,总是这样,在回忆里,连对方的长相都模糊不堪,但渡边老人却还记的自己曾亲切的唤她直子,那是一个性格同样坚强的女人,二十来岁的时候就被丈夫抛弃了,为了求生便跑到了这座海边的城市投奔亲人,起先,直子在国立图书馆负责借阅事宜。因为他们经常在图书馆碰面,所以彼此就产生了好感,直子善于打点家务,特别贤惠,家中的一切总是被直子一有机会就收拾的整整齐齐,直子主动帮渡边洗衣服,送来可口的饭团和简易的寿司;后来,因为渡边拒绝结婚,直子无法忍受对方年轻时的放浪生活,她终于离开了渡边。分手前,渡边老人清楚的记的他曾对直子说,“傻姑娘,其实我一直在等一个女孩,但她不是你。”这当然只是一句狠心的欺骗,后来想起渡边老人总是对这一句话抱负着沉沉的歉意,但时至眼下渡边老人才发现自己年轻时说的那句话早就不是空穴来风,虽然他并没有专心的等过谁,但此刻他终于发现自己在碌碌中耗尽毕生的精力仍然只是在徒劳的等待,的确是在等待一个女孩,她现在不正躺在那扇微微开启的木门后面吗?的确是在等待一种死法,那一小包红色的粉末正在渡边老人的口袋里滚滚发烫。模糊的回忆让渡边老人些伤感,他想起忙碌时直子甜甜的笑脸和她坚强的性格背后飘摇未定地情感经历。渡边老人站起来,透过漆黑的窗户想看清夜间涨潮时的大海,因为浪涛声总是搅的他心神不宁。渡边老人自己也说不清是视力退化的缘故还是弥漫在岸边的浓雾,他在一片浑浊的黑暗中只看到自己模糊丑陋的老脸,蜡黄的肤色和灯光在黑色镜框中分外显著,好象预示着死神一般的黑暗近在眼前。<br />&nbsp;&nbsp;&nbsp; 渡边老人把海浪声关在门后,继而迫切的去感受眼前这一具许久不见的身体,她的脸,她的体香,她被淡蓝色被子裹实住,迷人的身形;渡边老人地把那包红色的药末放在被褥边,然后犹豫着脱掉衣物,直到脱得象被子下那个仍在深睡着的女孩一样一丝不挂,脱的象一颗干涸掉的暗黄色的柿子。他发现自己的皮肤和骨节象是嶙峋的焦石或是狰狞的怪兽,有的地方还布满了褐红色的麻点。它曾经总是让陌生的女孩反感,在老朽的岁月中,一个个收了钱而被要求的烟花女子总是因为渡边老人丑陋的身形和干枯的肤质而反感不已,她们或躲在暗地里偷偷地作呕,或者烦躁的要求渡边老人重新穿上衣物,有的甚至怒不可遏的当场拒绝渡边老人的要求。在那些尴尬的境地里,渡边老人一次次的为自己丑陋的欲望感到羞愧,一次次被自己无法抵抗的随之而来的身体机能的苍老和衰退摆弄得束手无策,他站在陌生人的眼中,被完全的剖析和诅咒,象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感到羞耻和茫然。可是现在,当他低下头,看见年轻的姑娘侧着小脸,双眼自然的垂着,嘴唇微张,只有安逸和宁静,象是等待被拥吻的小兽时如释重负,他赤条条的站着,一股热流淌过他每一寸肌肤。似乎因为预知到了自己的死期,渡边老人被一种神秘的感情所笼罩,这个女人,这个漂亮的熟睡在自己脚边的年轻女人,即将陪伴自己关闭人生的大门从而叩响另一扇神秘的大门,大门通向哪里呢?渡边老人沉着的表情掩盖不了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股他都所不熟悉的狂热,它们似乎在他的体内点燃血液的沸点,使渡边老人突然激动起来。老人摩擦着自己干瘦皮松的老肉,这是自己的身体,虽然它枯燥、老丑、恶心、曾一次次的使渡边老人受到鄙夷和感到羞耻,但,又有谁会不爱自己的身体呢?渡边老人曾眼看着它和自己的心智一起成长,一起成熟,又一起看透了世俗一般的勇敢的苍老和舍弃,现在,在这间橘黄色的小屋里,渡边老人仿佛还在朦胧中看到它变成死皮腐肉,成为万千个微小的原子、质子,融进大地的深核。渡边老人鼓起勇气,钻进淡蓝色的被褥里,和沉睡着的姑娘一起紧贴着,他仿佛感到自己坠了某种粘稠的柔软的冒着蒸汽的物质里,他枯燥的身体就象他的心一样,和那个仍旧在恬静的梦乡中畅游的姑娘一起热烈地交融着。渡边老人因为窒息的火热使周身感觉到了一种轻快的膨胀感,他抱住轻盈的姑娘,发现姑娘皮肤的滑嫩、柔弱,他发自内心的爱意由然而深——这个女孩没有拒绝,没有窘迫,没有丝毫的厌恶,她嘴角边仍旧挂着象昨晚一样甜甜的笑迹,渡边老人听见自己心脏因为过度的兴奋“咚、咚、咚”地敲击着自己的胸膛,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中仿佛凝结了的氧气才不至于使自己昏阙过去,他激烈的发泄自己的爱意,用嶙峋的大手和满是褶子的嘴唇爬满姑娘滑腻的每一寸肌理,探索沉睡着的姑娘身上的每一个让人无限幻想的隐秘私处。在狂乱的摸索和亲吻中,渡边老人感觉到一种久违了几十年的酣畅淋漓,他浑身象燃烧着一样滚烫着自己每一寸死掉了的皮肤和骨骼,突然,他发现自己竟然在痴迷的兴奋中勃起了,那个沉睡了好几年的家伙,突然又象年轻时的渡边一样意气风发了。渡边老人因为惊愕,颤颤巍巍的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他想自己真是深深爱上了这位躺在身边的沉睡着的女孩,虽然他们没有说过话,渡边老人也算不上认识这个陌生的女孩,不了解她神秘的性格,虽然渡边这一生拥揽过那么多或性感或美丽或迷人的身体,爱上过许许多多不经意来到自己身边,又默默离开自己的女人,但这一次,渡边老人发现自己老朽的身躯和疲惫的内心竟然爱上了这样一个沉睡着的女孩,而且爱的是这样狂热远比年轻时的那些爱要来的猛烈来的澎湃来的深邃的多,上帝总是这样仁慈,他应该是希望渡边老人在人生关头的最后一刻再次体验一下那种消魂的乐事,这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花心男性最向往的一种死期,也是能够最好的昭示渡边老人孤苦伶仃却又风流不羁的一生。渡边老人随手关上了电褥子,他害怕自己因为电褥子的加温使自己真的燃烧起来,他趴在睡熟了的女孩的身上,象一张厚厚的牛皮纸盖住娇小的身躯,渡边老人想要更深的去体验眼下这个漂亮的女孩所能带给自己的最大限度的爱意。突然,渡边老人发现沉睡着的女孩似乎不再炽热,因为自己身体仍旧散发着余热,所以这使渡边老人能够感到突如其来变化——身下这一具美丽的躯体正在迅速的变冷,女孩的脸仍然这样苍白,一股摄人的寒意笼罩着渡边老人,暗红色的帘布和着橘黄色的微光在渡边老人的背部投来一道道惨淡的阴影,他不敢细想这一切预示着什么,老人来不及反应,他仍旧傻傻的趴在这一具苍白的脸蛋上,苍白的躯体上,它们流露着一种失去血液才应有的那种惨白,冬夜特有的刺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就连他身下那一具他曾自认为象火一样热切的身体此刻也是用慎人的寒意深深地扎在他热情饱满的老肉上。渡边老人趴在那,摇动着“沉睡”的女孩,她依然那样漂亮,皮肤的质地依然是光滑、细腻,渡边老人紧紧抓住女孩的冰冷的胳膊,猛烈的摇动着;他大声的呼喊着:“醒一醒,醒一醒,你不是在睡觉吗?醒一醒,醒一醒……”女孩却象是一具空洞的皮肉那样,只是随着渡边老人摇晃的节奏,慢悠悠地甩着小巧标志的脸蛋,嘴角似乎仍旧挂着昨夜散而未尽的笑意。</p><p></p><p>&nbsp;2006/12<b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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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饼卷馒头就着米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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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侠客

Rank: 4

黑蓝富豪

2#
发表于 2008-9-26 19:52:59 |只看该作者
<p></p><p>看上去倒像是不错,可也只是空有皮囊而已</p>
新杂志,新希望,时空流。
http://read.douban.com/ebook/52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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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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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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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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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侠客

Takicardie

Rank: 4

3#
发表于 2008-9-26 22:15:14 |只看该作者
<p>让我惊讶的是,作者的这种日式风格,居然会如此纯熟(特别是对话上)。可问题是:作者注入这篇小说中的感觉,与你所想要表达的东西,是否完全对接呢?</p><p>可以说,这是一篇成熟的小说。但若说它是一篇好小说,却让我感到有些说不清楚的疑虑。值得探讨</p>
生活、吃饭、睡觉乃至呼吸我都时刻牢记这是为了能更好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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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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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Administrato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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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6 22:34:00 |只看该作者
很娴熟,但语言还是被风格影响过多,导致这种娴熟只能在浅显层面上铺展,或者说两者是相互影响的。我觉得需要避免娴熟蜕变成经验,因为它更像作者的天赋,所以期望它更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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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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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7 07:34:37 |只看该作者
不会又是哪位天才贴一篇日本人的作品来考验我们吧?
新杂志,新希望,时空流。
http://read.douban.com/ebook/52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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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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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7 07:37:10 |只看该作者
不出所料,川端康成也来逛黑蓝了
新杂志,新希望,时空流。
http://read.douban.com/ebook/52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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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9 13:13:49 |只看该作者
<p>川写的和我写的有一句话是一样的吗?不要污蔑人。对话风格象,这又并不难,译文看多了大抵都是这个叼样。</p>
[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lastedittime]1222665545[/lastedittime]编辑过]
烙饼卷馒头就着米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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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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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9 17:15:52 |只看该作者
强烈要求作者谈谈写这篇小说的动机.
谁看到一个女人并想得到她,谁在心里就已经与她通奸了——仙人耶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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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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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9 17:15:54 |只看该作者
<p>以及对《卡》的看法</p>
[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lastedittime]1222679986[/lastedittime]编辑过]
谁看到一个女人并想得到她,谁在心里就已经与她通奸了——仙人耶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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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解人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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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9 18:07:19 |只看该作者
想写就写呗。谈什么鸟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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