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

不有

风景
1
    我们在树林里走。
    穿着明显地洗褪了色的大红色羽绒服的人在我们侧前方沿着林中踏出的小径脚步很轻地斜插过来，复又并到我们正走着的稍宽敞些（踩得更秃一些）的土路上，双手在腰部附近，做着幅度更轻的晃动，左一下，右一下，同时脚步匀速地更迭，在双手摆到左腰外侧时步点也正好落在左脚上，又再次错开。
    “那些都（就）是癌症病人……”
    林子里都是长得很瘦的柏树，网格状的松针化在泥土里，因此，注视着那些缓步行走的人时，几乎听不到来自脚下的任何可能由萎败的枯枝及落松发出的折毁的声响。因为这时才去注意（回想）她刚刚脱口说出的话，想到是“就”还是“都”，不由得又去追踪前面、更前面的人的足迹。在三棵粗壮的树下（不同于常绿乔木的落叶树），伸展开后的枝干在空中瓜分着空间，使得地下露出了一小片“开阔”的类似林间空地的土场。没有草，或者原本就没有种植，原本密密匝匝被细小黑瘦的树干标记着的视野在这里稀疏掉了一部分，那些缓缓地做着运动的人，因为衣服的臃肿，此时都显得像玻璃房子里无声地做出动作的人，像活在真空里的事物。
    也许只是出于好奇，她放慢了本来也不快的步伐，双手做起了一同往身体两侧外划的动作，身上的羽绒服窸窣作响起来，逐渐又有了自己的节奏，好让脚步配合着衣服摩擦生出的鼓点一步步坚定地向前迈进。
    我嘲笑了她一阵，决定不去管她。在门口买了票后我们就沿着公园的外围，避开主干道上跳舞的人群与纷杂的乐声，一头扎入这片小树林子，说它小，又有些不甘心，毕竟……这么想着，身体向后转去，我们在林里走了多久？被分割得太碎的天空以一片暗青色低低地存在着，但并不让人压抑，只像一块儿停留物那么普通，谁也没去注意这些松树上长出的到底是松针还是阔叶。随着视线的平移，棋盘格般错落着的黑色树段似一把把标尺，旋转着交叠，像是调节着望远镜里把人变小的那一头的焦距，推拉开空间的深度。而随着一步步的后退，不时有整块的光，亮在我们肩上，树林，也越退越远。
    垒砌的高高的砖墙在我们一侧不停划着弧度，像在过一条过于漫长的弯道。脚下虽然还是土路，但已经足够容纳几人并排通过，身边的林木换成了间隔稀松的梧桐，或者还有楸木，或者，那些我们始终叫错着名字、不知其名的树木。脚下的枯叶沿路两侧堆积，高出路面的部分能够到达脚踝，不时有人与我们错肩经过，或从外侧，超越，踩响落叶。
    看到那处气象站的时候，左侧大面积的空地上已经出现了白漆画成的两块羽毛球场地，其中一块上方拉起了网，飞在空中的是粉红色的鸡毛毽，接毽子的人好像纯粹是出于喜爱，反复做着用勾起的脚后跟磕毽的动作，让人不禁以为在下一次进攻中他们也会像藤球选手那样，在网前腾跃起来倒勾。
    白色栅栏圈起的气象站里，白色的百叶箱显眼地矗立，没有树木的遮挡，风速仪上橘红色向内凹陷的小圆片似被水波推动着，拨动开耀眼的亮光，在微风里顺时针转。看了一会儿后，被晃到的眼睛重新落回到深深浅浅的草丛里，还有不知名的设备在其中，在认识的盲区里得到了更好的掩护，草尖拂过带有锈色的铁杆表面，倒伏着不立。

    穿过开在灰色高墙上的圆拱门，笔直铺设的砖石道路开始显露雍容的风度，在道路的尽头，体形庞大的建筑归拢了所有向前探视的视线，在提示着游览重点来临的同时，也让人不得不意识到，这里几乎称得上人声鼎沸了。旅行团的小旗子出没在人群里，停下来的片刻好像安静觅食着的动物。只是凭借着体内留有的一股惯性，我们才得以从刚刚树木的静谧中吸收、过滤这众多尖锐的声波，那些在各自的方向上突出、滚动、边缘打磨得锋利的齿轮。
    身边草坪里交替出现的明一段、暗一段的宽纹很像从远处移来的球场，心里想着要把这个发现告诉她，眼睛却先于想指给她看的念头发现我已经落后了。她被高墙脚下的合唱团吸引，正走下通往大殿的台阶，回到松枝掩映的道路上。脚下仍然没有停的机会，即使在辨清了草丛里那些暗带是排列工整的塔松面向正南的方向衔接起自己影子的结果，也只能匆忙记下一个印象，林中草地明亮的部分总像是出于绿化的效果而开启的背景灯。
    合唱队正利用墙体这架共鸣器反射、回旋着他们的声音，巨大的话语在耳内刮起了一道风。被这股和声所激动的同时，依然能听出位于中间的男性低沉的嗓音，而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跑着的老年女性那略有些刺耳的音调则几乎衬托出了对唱的效果……被声音挤走了的事物留下的空白在我们中间，犹如被铁栏维护着的古树。数不清的树木平静地重新在我们身后汇合，人声渐渐低落，脚下复又出现泥土的影子和深褐色碎发般的松针，在镂空的小方格里闪现。
    在回音壁的外圈我们第一次坐下，松树林里容器般的光包围着我们，把我们与外围的景物隔开，人们贴着墙从我们面前经过，听不见彼此的谈话声。发现她的时候她就几乎已经在我们面前了，高跟鞋的声音突然停下，她请我们指点回音壁的方向。
    “就在那儿啊，墙后面。”
    你指着她的身后。近旁的松树正好把太阳挂起来，间隔漏下来的光像树上的彩带，混合着松针辛辣的味道。我忽然觉得我们都驼背得厉害，胸腔压缩成了一个婴孩颔在前面，背部的疙瘩几乎隆起。后来又在回音壁的售票口前再次看到她，手中拎着两个黄色胶带捆扎的或许扛在肩上更合适些的包裹，很吃力地在走，排队，消失在了门内。还有那个缠头巾的老太太，眼睛浑浊得汪成了一潭积雨的池塘，工作人员正打算找游客给她引路，出东门，坐686路公车。我们看了看手里的地图，决定从南面绕过去，多走些路。身后有游客正大声讲解着几处可以作为参照的建筑，告诉老人，看到它们后，再向东走。
    宰牲亭附近的红漆木门都上了锁，从门缝里能看到里面躺满的青石砖面。隔开很远的草坪与草坪之间，灰线般的道路上，那个背脊快要折成直角，被自己的身体押送着的老人，在一个小姑娘的带领下，在向东走。树木在这儿让开了一处空地，不远处倚在院墙上的杨树叶在空中翻转，搅起光。看着面前停放的阳光，我们在长椅上坐了很久。塔松隐隐有些映红的尖顶直插入蓝色的天幕里，似从天空这块布料里裁下的缺口。树旁，跟着我们一直在走的那条道路，那地方，熟悉得忽然变了样。

    从立交桥下出来，道路交汇留下的中央岛上，三三两两跳舞的人，在一片喧嚣声里，被功放里播出的舒缓又陈旧的调子摇曳着，车辆和许多双眼睛围绕着他们，被空洞回声中的环岛短暂地吸引，聚合，复又沿着圆周上的切线抛回各自的方向。音乐声周而复始，在桥洞内，宛如一座虚幻的转盘，在废弃了的游乐场里一圈圈转。
    一辆辆车从身边闪过。前边车辆刚刚弄湿人行道的轰鸣被后边跟上的车流迅速地淹没。在立交桥降下高度的地方，绕过桥臂的遮挡，并排而行的车辆正纷纷从桥下升起的缓坡上抬起头来，如一头头野兽，并行成一股脱缰的洪流。巨大的轰鸣一时构成了压制一切的背景，反复冲刷着耳鼓。茂密的槐树枝干则沿路撑起了一把把绿色的华盖，在树顶的内部正是同一只分布光的手布下那些阴影，所有的枝叶都仿佛双重的事物。路的对面，护城河边的柳树垂下一道道微型的瀑布，河边的建筑被天空切出的边缘与立面好像伸手就可以轻轻揭下的贴纸。
    又是一冬，仿佛一首循环播放的歌又回到了前奏。我在头脑里复习这些场景，对那些与我们自身息息相关的我们总是知之甚少。记得在夏季，去参加同事的婚礼，回来的路上，一茬茬稻麦般的光割进窗内，我们站在车厢的最后面，小傅问起：“觉得有意思吗？”你还以为在问工作，“没什么意思。”“对呀，光是喝喝酒，吃饭。”
    坐车坐得太久，我们将一段完整的生命都留在了路上。柏油路面上的凹点在车窗下方连成一道道平行线，断续地错位与变轨，好像一条铅色的河流。车辆有时紧挨着隔离带经过，一小方草坪被抬到视线的下方，贴住车窗向后延展，脚下的地板仿佛失去了四个轮子的依托，在空中悬浮，仿佛，一望无际的草原打身下经过。几秒之后，草坪迅速地收起，拢缩，撞向车窗下沿，干燥的路面又重新夺回画幅的中央位置，一味地被抻长。
    在护城河转弯的地方，一刻不停歇的车流正以一个更小的弧度撇开周围的景物向前冲去，甩在一侧的建筑都像被遗弃在路旁的溺水者。好容易才得到空隙种植的树木占据了一片三角形的区域，车声锐减，和人之间荡着一匹纱。踩住脚下缝有密集的“工”字型砖纹的斜坡，视线一点点向上送：越过一排排车位，围墙后的三棵杨树在夏天忽然生出浓密的绿荫，俨然被切分的雨林的一角。
    走在南街上，下班的人群杂沓的脚步四散各处，身边是耸立的高楼，人、车、道路都像深深的河谷中的阴影。路灯刚刚亮起的时候，天空里还不是那种失去语义的黑。但很快，蓝色开始变旧，堵在红灯旁的车流亮起的尾灯、店铺里的灯火、景观及灯箱广告里的照明，渐渐把地面装点成乐池，等待着有人，来演奏它们。

    新雪之后，一切奇妙的清晰起来，就好像我们一直生活在水里而不自知，世界的个性被重新获得，柏油路面长出新的闪亮的皮肤，建筑物上的沉苔也被轻巧地勾去，事物之间的引力发挥了前所未有的作用，它让我们和一切更近，和群山背后的晚星，和不可知物。新宿舍的位置偏僻，但新异，隔着实验田视线一下子被拉远，土地第一次像一块儿肺叶那样在我面前呼吸，天空从容展开，远处极远处的树木阶梯降落，地平线最终为远山所阻隔。

    按照老师的说法，他准备了录音器，当它们密集地出现的时候，最好是坐在一把躺椅里（在某一处空旷的山野？），口里念叨着：“一。一。一。”或者随便什么只要能间隔开的声音，像语句里的标点符号那样，事后，他会把它们收集起来，计数。他还有一张当晚的星图，正是极大值出现时头顶这片天空将会出现的各个星座的方位，以及构成星座的各个恒星的星等。他还没有完全掌握这里的奥秘，只是拥有星图的神秘与骄傲感促使着他下定收藏的决心，决心保管这一晚可能发生的事，甚至录下自己的声音。
    几乎是立刻就失望了。天空狭窄，不过是对面楼群上方的一条，各处都有不可能立刻消除的障碍：楼体自身的遮挡，窗户的限制，会亮一整晚的路灯光，更不要提现在从各家窗内透出的光，即使是昏暗的黄色光，被窗帘加滤过一层，依然会影响整个天空的亮度，星光是模糊不清的，艰难地在大气扰动中穿行。不过极大值来到的时候会好一些吧，除了路灯。他从衣柜里准备出羽绒服，搭在床前的座椅上，考虑到那些顾虑，他隐隐感到下楼也是可能的，不过这种冲动还远不明晰，他甚至不愿去进一步明确它。
    手边的暖气发出的热气增添了他的一层忧虑，在窗前不到一会儿，玻璃上的热气就涂白了视野，再要看到什么就更不可能了。除非到阳台去。阳台上关着一团冷气，犹如一块处女地，一个好的瞭望台，并且，在阳台两侧的四块玻璃，虽然不能推开，但已经显著地拓宽了视野，他可以是这艘夜航船的船长。
    他不知道会不会在这种等待中错过时间，他执意没有上闹钟。那个时间已经是深夜了，他不能容忍一个机械的声音来争夺他对房间的支配，正如他确认自己在很浅的睡眠中可以随时醒来，不知怎么，他甚至相信，黑暗也不会影响他对时间的判断，更何况，在习惯性地拉着窗帘以抵挡外面刺眼的灯光的同时，他还给窗帘留了一定的缝隙，在前半夜正是窗帘之间留下的缝隙里几束放射状的光仍在黑暗里打着洞。
    他从收音机里记下了最新的峰值预计出现的时间，离现在还有四个多小时。在把家门钥匙也放在显眼易记的位置后，他又撩开窗帘，站在自己卧室的窗前，发现那层蒙在玻璃上的白雾还没有退去，对着玻璃呼了一口气后，白雾的版图又扩大了。
    醒来的时候，还是晚了。将近二十多分钟的样子。他终于是被一连串毫无头绪的想法拖进了睡眠中去，由不得他。血往上涌着，他快速地拾起床前的羽绒服，简单地披在身上，将窗帘从面前揭开，眼睛急得一时不知道如何落脚，头脑缺氧般的迟钝，发昏。对面是黑色的楼群，一个轮廓，从住户中投射出来的只有黑漆的窗口，在很远的一侧才有一扇亮着微弱的光的窗户，像是一盏台灯。天空变浅了一些，似乎是往高处移动过了，这个时候还是只有路灯的光反射回来，将眼前的黑抓走了一些。在习惯了那种突如其来的安静之后，又有新的声音从寂静的空间中升起，很像一截掉了队的列车正从遥远的大气层里经过。在几颗知名的星星旁边，流星从楼群上空划过去了。完全没有准备的。比他想的要缓慢，要静，跟地下的事物完全没有干系似的，在天空一角排练着，经过一定的间隙，才又出现一颗。正如他所料，窗户很快变成不透明的了。他匆匆穿过客厅，走进另一间卧室，推开阳台上的门，进入了一堵不定形的墙的内部，被阳台上的冷气整个吞掉了。四面（除了头顶）来的黑色将他一把抱住，离对面的水泥实体无论在视觉上还是心里都更近了，天空重又擦得清晰，这时，几颗流星共同出现在那一角天空里，从无到有，像出现在磁写板上的笔痕那样又再度消逝。没什么能打动它们，也没有地上的风能吹动一处布景。他听到她说：“开始了？看见流星了？”“已经过了，不过还能看见，还有好多……”有风，路灯边摇晃的柳树枝把光都剪碎了。阳台上塑钢窗那些看不见的缝隙也透过来一阵阵冰凉的气流。她穿上毛衣，有些磕绊得撞进阳台来，借着一点光，他好像能看见，她是眯着眼的。
    阳台上的冰冷让他陷入了一种对峙的状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下身因为只穿着秋裤，几乎被冻僵了。流星，还是以那种缓慢打破着他的认知。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卧室后，他又在有雾的窗前盯看了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真切。

2
    第一次在相隔一个小时车程的两地看见同时进入花期，甚至连含苞待放的程度都保持惊人的一致的那种植物时，它们特有的对时空限制的阐释，还是令人惊异了。那让人感到它们不过是同一副巨大身躯上伸出的同一对手足。我无法知道它们的名字，剑状的叶子围拢着一个圆心，在地表盛开着，随着高高的茎节竖起的花苞像悬挂的果实，随时会喷出白色的火来。


[ 本帖最后由 不有 于 2008-12-12 16:12 编辑 ]

生铁

不是你本来的风格，但整体风格来说，我很喜欢！

只是第一段，那手是怎么在腰附近摆动的，我没看明白。是虚插着腰，还是两臂下垂地摆动？

不有

主要是两臂下垂，摆动时方向相同，左右摆，有点像划独木舟那样，在两侧摆。自己看的时候也觉得没描述清……而且两只手基本保持在同一水平高度上，又有点儿像摸麻将……

鳜膛弃

很耐看，有些句子挺让人羡慕！
第二节感觉有些别有用心了，说不上好不好。但高兴的是你终于贴新作品了。

酒童

读到：0）

lostboy

喜欢第二段。只是太短了。一个作为注解的意象。有必要另分一段吗？仅仅为了强调？

目目连

本来想着摆手大概是像蹋正步的时候那样摆的，左右摆，然后看到是像划独木舟那样摆，又糊涂了……于是又想着“左腰外侧”那句，似乎就是划独木舟那样，这样走路腰似乎也要扭起来

金特

有些句子，比如“他不知道会不会在这种等待中错过时间，但他执意没有上闹钟。”这个“但”字我觉得不适宜，可以去掉，留出更多的空间，让语义（？）能自由游转，避免语言向“传递 交流”的方向倾斜，我觉得这点很关键，就是说，你是想制造那种很清晰的，能让读者通过这种清晰展开“兴”式的想象的语言（即便意像很复杂，长句，大胆用词），还是希望激活语言最基本单位的本能，暗地里铺张一片全知而又无法全言的幽境的语言？

这篇小说，至少我现在看来，觉得问题还是出在修辞，有时不必用，有时不对位，有时不够力，有时完全服务句子，造成的问题都一样：偏重形式。大量的翻译体式的语法或者思维方式吧，限制了语言的自由波动，这也就失去了语感的深层意义，所以，句子虽漂亮（因为句子的结构迷人）却没有意韵。另外，对意像有意地背离或者克制虽然取得了成效，但却将阵地转移进大量的修饰语里，特别是第一段倒数第二节，像“头脑缺氧般的迟钝，发昏。”.......这就是没有吃透语词的表现吧，一个个的词（就不说字了），它们的外表层面的功效，不宜被连串组合，也不是说不可以，但我个人觉得不合适，否则由此而来的语言形式虽漂亮却永远是被动的，效果也容易被指责，当读者看穿了语境（？），也就看见了作者本人，但却不是作者的内部，这种感觉就像穿帮。表现性很强的语言，容易弄成表演，我觉得这就像练功夫，吃透每一招，才有可能不耽搁于套路醉心表面的流畅美。

我的视角很狭隘，说错了别介意，至少别太介意。生活嘛.......

小智

我。。。我还没来得及看。。。等我回学校的时候把它打下来慢慢嚼。

阿呆

写景练习。有些句子很新奇，挺好。但还有些看不明白。另外，处于照顾你的数学趣味带进的一些专用词效果我觉得还不够好。整体上气息还是很散乱、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