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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接小薇的那天下大雨

ansi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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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24 03:07:1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我去接小薇的那天大太阳。我接到一个电话，是疲倦的男人的声音，小薇你认识吧。
我可以去接他了吗？
请记下地址。
他详细地念了一个地址，那地址非常的长，从电话里听来，好象一篇被写清楚了打印在白纸上的技术书籍的简介。他念的很慢，念了两遍。
挂下电话以后我才慢慢理解我记下的是什么，某某处的某处，最后的名字是马池口派出所。
从名字看起来，小薇这些日子好象生活在一汪干净的水池的旁边。水泥糊的，四四方方的水池，水泥里闪烁着白色的石子，没有马，很整洁。
其实这地址离我大姨的家非常近。事实上那家派出所就是管辖大姨家附近地方的派出所。事实上小薇从小就没怎么离开过那附近地方。连被困住都是困在一百米以内。
我看完地址，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最近很多事情我已经分不清楚，小薇的照片就在书包里，我还翻出了我的照片，还有大姨以前的照片。大姨家里当然也有镜子，项目太多，我都不知道该先看哪一个。
最后我全都看完，但还是想不清楚，这些事情到底过去了多久。我在这里等通知，是不是已经等了很多年？
每次我下楼梯都不会和人撞见，每个清早，黄昏。有次我真正坚持不住，中午的时候也跑下楼到处走走看看。
谁都没有撞见。没有人问我：小薇呢？
没有人说：哎，都俩礼拜没看见他了呢。
也没有人说：这一年，他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我绕着楼乱走，在大太阳里，走了有五分钟那么久，终于我气馁了决定返回，那个中午，我连上楼梯的力气都几乎没有。谁都没撞见，那以后我就不再追究这件事情了。
不管怎么说，等在这里总是没错的。
说起来。我们的相识又有多久了呢？
自从他在楼梯上和我打招呼，邀请我玩假装是蛇的游戏，已经多少年了呢。
那是容易让人疲倦的游戏。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我就出了丑。我坐在楼梯上，他得意地站在几级楼梯的下面，仰头等着我认输。我不记得在他说的规则里，怎么样算是输。我只是非常疲倦，听到楼梯墙壁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又好象只是人们开始炒菜涮锅。没有酒瓶，没有清脆的响，人们总该下楼买点什么吧。小薇那么得意，我隐约觉得，这是因为假装是蛇的游戏是他精心的发明，我是他的第一个试验玩伴。这件事情对他有多么重要啊，我应该说一句鼓励的话，再表示我今天很高兴认识他。可惜我没了力气，我等待某个路过的人可以搭救我。
现在想起来，从那时候开始，我在大姨家的楼梯上就不再撞到过别的人。

到马池口派出所的路，小时候我走过很多遍。如果在大姨家玩到晚上，就要在8点以前，赶到大路上的车站，搭末班车回家。在7点多的晚上，那条路的路灯会亮，每隔十米，有一盏罩在搪瓷碗里的路灯。我喜欢快快地走，一面看自己的影子从前面变长、消失，又从前面长起来。
我们的友谊就是这么开始的。那一天结束的时候，小薇说，记得在路灯下见过我。他宽容地说，算了，你输了。并且邀请我下次再玩一局。
我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门牌。我从来没想过从大姨家到车站的路灯路上居然有一个拐弯，拐弯就是马池口派出所。
这么说，小的时候我曾经迷路过。我拐到这样的一扇门前，遇到一个坏心眼的小姐姐，我就哭了。她一直追着我喊：你是坏孩子，蛇来咬坏孩子。
一面从门里抓很多蛇出来，扔向我。
我胡乱地逃跑，跑到大姨家躲起来，还是跑到车站，站到等车的人群里面装作没事情一样，我都不记得了。
现在我没有小时候那么胆小了。我捏着地址条，走进了那扇门。
果然有水泥糊的水池。院子也是方方的。我靠着水池休息一下，不知道该进哪一个房间。
“我现在非常疲倦”电话里的男人走了过来。
你跟我来吧，他在这里很好。你中午跑出来的那一次，把我们逗坏了。本来你可以早点出现，要不是那个中午，我又恢复了一点精神。时间也不会拖这么久。所以你不要埋怨别人，任何事情，你要明白，谁会在中午跑出来呢。都是你的不对，对不对？要不是我非常疲倦，他也不会想到要你来。
那么，电话里的男人狡猾地看看我，好象那时候，小薇等待我认输的表情，
那么你就会一直等下去吧。要知道“你那里”，是属于我们的管辖。你预备等待多久呢？
你是个没有计划的人，你这样轻率，别怪他不愿意回去。

小薇象以前一样贴墙站着。没瘦，也没有变胖。他的腿好象蔓延的枝条，他的眼睛象两朵花，他从来都是宽容的，又聪明伶俐，爱讲道理。
他对我说，你干嘛老捧着它呢？
这句话让我非常羞愧。我想问他坏心眼的小姐姐是不是也用蛇吓唬了他。电话里的男人就识趣地出去了。
我来接你回去。
难道你不知道吗？
你是不是不愿意回去？
你猜我最近在看什么书？《失明症漫记》。每一个知道秘密的人都会被传染，传染周围的人。这在那里是不可想象的，是不是，我很满意这本书，你应该找时间读一下。
你读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我。
你被传染了吗？
我已经被传染了，从现在开始，你也被传染了。我根本不可能回去，他不让我走，我也不想走。我现在才知道，那些小游戏是多么有趣，你被迷住了，这根本就不能怪你。
为什么不让你走呢，要知道，楼梯上现在什么人都没有了。连声音都没有，这一次，我想我不会半途而废。
因为我掌握了他的秘密。
什么秘密？
《失明症漫记》
这样的秘密你是怎么得到的呢？
当然是他给我的。我们现在很要好。你可不要小瞧他。
我低下头，又看了一遍地址条，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现在，你是不是又觉得疲倦了？
小薇一面咄咄逼人地说话，一面贴着墙，挪到桌子后面。他把自己塞到桌子和墙之间，站得很舒服。
小时候，我看过一个连环画，里面有一座山，山里有一只坏灰狼，那张画里，秋风卷着落叶，灰狼的头从山石的北边探出来，而灰狼的尾巴，狰狞地显露在山石的南边。
你总是没有长进。
虽然这样狡辩，小薇还是不自然地把桌子下面的一双脚缩了起来。
我忘记带书包来，也没拿我们的照片。

电话里的男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小薇满足地睡着了。
你看他，那么单纯。
这时候我好象听到墙后面有声音，好象又没有听到。
所以我在想，把你找来是对的。他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