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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春天看不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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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6:0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春天看不见风

陆离




睡到半夜小马被冻醒了,他朦朦胧胧觉得暖气停了,想算一下日子,看是不是三月十五,但是脑袋一沉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小马缩脖夹着被子边儿抬了下头,钟在暗处,一个模模糊糊的圆壳子,看不清时间,看天色大概有五点钟了。小马把身体团起来,手贴着脖子转了一圈把被角掖紧。小马觉得两只脚格外冷,他把脚摞在一起,脚背贴着脚心相互搓了搓,又不敢弄出动静,半天也没见热起来。他犹豫了一下,而后悄悄地把脚伸进兰兰的被窝里。还是兰兰这儿暖和啊,他刚要松口气,不小心碰着了兰兰,更觉得自己的脚凉,忙往回缩。兰兰朝他这边翻过身来,手搭在他身上,咕哝着说讨厌,你干什么呢,小马一动不敢动了。不过兰兰马上就呼吸均匀了,她的脸几乎挤在小马的腋窝下面,呼出气来弄得小马痒痒的。能感觉得到她的鼻翼随着小腹的起伏安静地动着,让小马想起了什么昆虫的透明的翅膀。兰兰睡得很香,看来她并没有真的生气。
外面又刮起了风,今年春天风特别多,并不像筷子预测的那样会有什么好天气。筷子就爱神秘兮兮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觉得这样吧,我觉得那样吧。前几天筷子跟他说,我觉得你跟兰兰……他的两条筷子般又细又直的腿老是不停地抖着,好像能从裤管里抖出什么货真价实的东西来。不过筷子说的也没错,他说,我觉得。这能有什么错呢。他有感觉的自由,他感觉到什么是他的事,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关于别人的,比如关于小马。小马觉得那是筷子的事,跟自己无关。小马也可以很轻松地感觉到筷子,只是他感觉不到自己。此时此刻,除了冷。
小马闭上眼睛呆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空白总比一米七高,一百三十斤重的身体大吧。于是他感到自己彻彻底底地被占有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头有点疼。小马想把注意力放在脑袋上,找到头疼的具体部位,可却觉得身体像一张被团紧了的纸,慢慢地不自觉地舒展开来,表面积一点点增大,冷的感觉一点点加深。他尽量把身体蜷到最小,并且用力保持在那种状态。
也许他可以做一些感觉之外的事。小马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嗓子,舌头在智齿附近的牙缝里使劲舔了几下,卷出一小块肉渣。这下小马想清楚了时间,三月十四号他跟筷子在桥头吃的烤肉,就是昨天。今天是三月十五号,这个城市每年停暖的日子。
一个冬天就这么过去了。说不长也挺长的,但还是过去了。这个城市的冬天是暖和的,大街上很萧索,屋子里带着暖烘烘的味道。万家灯火的时候,在暗中仰望高楼格外给人一种满足感。只要进了家门,就能一直呆在恒温二十多度的烤箱里,呆到骨头发酥,变成一块香喷喷的蛋糕。在这个冬天里,还有许多节日,圣诞节、元旦、春节、情人节、元宵节、端午,一直到消费者权益保护日。那么多日子就被轻轻松松地暖洋洋地消费过去了。



曾三叼着根牙签,站在饭馆门口,眼角堆着一坨眼屎,眯缝眼眯得更细了。他当街忒忒吐着,露出半截发黄的舌苔,想要把霉气吐干净。原先不到七点饭馆里就坐满了人,还有人端着碗在街边上吸溜吸溜地喝粥,今天早上一切的一切全都泡汤了。伙计在里面收拾,曾三看他不干活心烦,看他没活儿找活儿干更烦。该砸的都砸了,桌子椅子都缺胳膊断腿儿的。为了清洗过道上一米多长的血印子,曾三让伙计趴在地上用钢刷子刷,从厨房结了根软管出来冲,可地面一干那道血印子又显出来了。怎么看怎么有。
斜对面就是王二麻子的饭馆。以前都是王二麻子叼了牙签,满脸不服不忿的,当街忒忒吐着,斜着眼看曾三。曾三眼见着他气鼓鼓地站了一年楞是站胖了一圈儿。现在他忙都忙不过来了,像条泥鳅在客人中间钻。手里托着大大小小的碗,嘴里大呼小叫着,让一下儿啦您那。别烫着您。心急吃不上热豆腐啊。边说边咝咝笑着,曾三都能听见风从他的两粒门牙的黑缝中间穿来穿去。
曾三“忒”的又吐了一口,这回没留神吐在了自己的脚面上,他跺了下脚,又跺了一下。刚要把牙签塞回嘴里,发现上面沾了血,就用拇指和食指把牙签上的血跟发粘发白的东西一起撸了下来。曾三手朝后一摆,大喊声,给我拿牙刷跟缸子来。伙计马上放下抹布,颠儿颠儿地跑到后头去了。
街面上走过一个姑娘,胯甩得满天飞,坤包的细带子几次从肩头滑下来,她只好用手攥着包,包带缠在手上。曾三冲她嘿嘿笑着,小陶,上班去啊。那个叫小陶的姑娘哎哟了一声,三哥,瞧我这眼力架,我正想事儿呢。她停下步子,探头朝饭馆里望了一眼,哟,怎么啦三哥,还有人敢砸您这场子?曾三搓手笑着,牙签在手心里滚来滚去,喝多了,喝多了,常事儿。干这行谁没碰上过这个,难得清净。小陶朝王二麻子那边瞟过去,他那儿倒四平八稳的啊,小陶说。王二麻子也瞧见了小陶,忙把麻脸从人缝里露出来,因为两只手上都拿了东西,只好把麻子堆在一处跟小陶笑,算是打招呼。他圆圆的脸上冒着热气,像一只刚出炉的芝麻烧饼。小陶把手指轻贴在嘴上,上下嘴唇一对,啵的一声,手臂一扬,朝王二麻子送出去一个飞吻。手还没收回来呢,就一叠声地笑,高跟鞋跺着地。王二麻子高兴得脸更热了,还是腾不出手,就把厚嘴唇使劲撅了,闭上眼睛,吧唧一下,又闭上眼睛,吧唧一下。小陶把包带甩在肩上,朝曾三使了个媚眼,说那傻X还挺当真的。
伙计早就回来了,躬着身盯着曾三的一举一动,见小陶一走就把挤上了牙膏的牙刷跟缸子递到曾三手上。曾三手伸进嘴里摸了摸那颗松动的牙,用力地漱口,当街吐出口血水。他朝王二麻子那儿翻了翻白眼。芝麻烧饼刚才还在人堆里冒着热气,现在已经看不见了。他转过身用伙计肩膀上的毛巾角蹭了蹭嘴。



下午,一个年轻人站在了曾三的饭馆门口。曾三正靠着墙打盹,微张开眼看了看。年轻人穿着羽绒服,这使他在阳春三月里显得不合时宜。他的半张脸缩进脖领子,手在兜里插得很深,似乎还是冷,罗圈腿不停地抖动着。曾三坐着没动。年轻人走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手里多了包烟。他像个门神堵在门口,擦着了火柴,两只手挡着风,偏头用嘴上叼的烟去够火。
等人啊。进来坐会儿。曾三欠起身,拿过茶缸喝了口水。水是凉的。他大声喊,给我蓄上热水。伙计揉着眼睛从柜台后面抬起头,木然地走到曾三跟前。曾三朝门口的年轻人抬了抬下巴,伙计忙放下茶缸,一路小跑到年轻人身边,取下肩头搭的毛巾,朝饭馆里一抬手,讨好地笑着说客官,您里边儿请。年轻人好像才发现这里有人,身体微微一颤,烟在嘴边滑了一下。他茫然地打量了半天饭馆,被催了眠似的跟着伙计走了进去。他走到饭馆的紧里面,直到不能再走。刚要坐下,伙计高呼慢着,手扶住了他,勾起脚从旁边的桌子底下拖过来一张四条腿都健全的凳子。凳子嘎吱吱响了一回,年轻人坐下了。伙计递给他一本红色的塑料封皮的菜单。
年轻人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菜单。见他还要再翻,伙计开腔了,大下午的,要不您先来点开胃的。拍黄瓜怎么样?伙计取下耳根后夹的笔,见年轻人没言语,在单子上画了几个字。要不再来个松花豆腐?圆珠笔出水不畅,伙计把笔放在嘴边上哈着热气,又划拉了几个字。来个热菜吧,腰花?伙计观察着年轻人的表情。年轻人依然不置可否。
曾三重新眯上了眼。这个下午很暖和,比家乡不知道暖和多少倍。当年出来的时候,他只有一个铺盖卷儿,那都是过去过去的事了。曲水从村子中间流过,谁的水性也比不上他曾三好。他救过一个兄弟,也被一个兄弟死命地拽住腿往下拖,差点见了龙王。后来他狠心把他踹开了,从此再也没下过水。这么些年了,他成了一只旱鸭子。他用茶漱了漱口,又摸摸那颗松动的牙。
饭馆里很静。几只苍蝇嗡嗡飞着。伙计垂着手拿了苍蝇拍,眼睛跟着苍蝇来来回回地转。菜早就端上来了,年轻人一筷子没动,盯着莫名其妙的地方发呆。曾三把手搁在肚子上揉着,喝点酒吧,曾三听到自己说了这么一句。年轻人惊恐地朝声音的方向偏了一下头,不过他很快镇定了,他的脸色比刚进来时强多了。
伙计拿来几瓶酒,对着曾三用起子做了一个开瓶的动作。曾三说打开。伙计开了一瓶。曾三说放他桌上。伙计就又开了一瓶,放在曾三的桌上。啤酒香顿时充满了饭馆。曾三深深吸了口气,拿起瓶子冲年轻人举了举,对着嗓子眼灌了下去。年轻人把酒往口杯里倒,倒得很急,酒沫子一下子溢了出来,他忙用嘴贴着杯子吸溜。曾三又冲他举了一下瓶子,他就又吸溜了一嘴啤酒沫。
小伙子,不会喝酒吧。
喝过。年轻人开始说话了。
小伙子,有什么不痛快的就喝酒。喝酒吧。曾三抹了一把嘴角,咕咚又喝了一口。
苍蝇还是嗡嗡的,伙计打了一只,算是交了差。他把苍蝇拍立在了墙根儿,胳膊支着柜台,听两个人说话。他的脑袋边上有一瓶泡了蛇的药酒。
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只壁虎。曾三盯着饭馆墙上一块亮晶晶的圆斑自顾自说着。从前有一只壁虎,喜欢跟人交朋友,专门躲在人家里,替人家吃蚊子吃苍蝇吃飞蛾,总之吃一切害虫。这家里有个小女孩,长得很漂亮,可惜生下来就有毛病,躺在床上动不了。她的脸上长了一个痦子。
说到这儿,曾三突然笑起来,他越笑越凶,酒呛到嗓子眼里,又咳嗽,咳得流出了鼻涕眼泪。他喝了口茶,还是咳,拍着胸脯,脸上却带着笑。伙计要过去给他捶背,他摆摆手让伙计走开。曾三半天才缓过劲来,不说了不说了,我的故事没意思。
饭馆里又静了。
小伙子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女人。曾三盯着年轻人。
女人有什么意思。
当然有意思。没有女人还活着干什么。
是啊,还活着干什么。
兄弟,我只是打个比方。我是说女人比什么都有意思。
没什么意思。年轻人把头深深地埋下去,肩耸得很高。
曾三咂了咂嘴。想当年在老家哪个女人都……他不想再说下去了。那都是过去过去的事情了。
那就说这酒吧。曾三举起了酒瓶。以前我爱喝白的,喝多伤了肝,现在我觉得啤的就不错,能让你老往厕所跑,知道自己喝了多少,要是犯懒就不接着喝了,要是勤快,就喝下去。细水长流。
从来没见你喝过白酒。伙计插嘴道。
曾三指着伙计,你那么大的时候我喝白酒,能喝上三天三夜。伙计吐了吐舌头,看上去他才十五六岁。
小翠还来看你吗?
伙计搔了搔头。前几天剃的光头长出了绒毛,还露着青皮。他的耳朵很大,朝前支棱着,他把耳根后的圆珠笔拿下来,又放回去夹夹紧。早上跑过来说了几句话,他小声说。
曾三嘿嘿笑过,那丫头不错。
你说如果一个女人,昨天还好好地睡在你身边,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再也找不着了是怎么回事。年轻人梗着脖子说。他的声音紧巴巴的,像是嗓子眼堵了东西。然后他的脖子软了,又垂了下去。
喝酒。吃腰花。曾三说着,让瓶底的最后几滴酒滴到嘴里。伙计马上又拿了两瓶过来。年轻人的酒瓶也空了。这回,伙计帮他倒上。
酒根儿是好东西。许个愿,就成了。
年轻人怀疑地看了看曾三,把酒根儿喝了。他晃晃瓶子,又把酒瓶子倒过来,最后一滴,滴在他干裂的嘴唇上,他舔了舔嘴唇。
什么?曾三问,昨天什么,今天什么。他觉得自己没听清楚。
前一天好好的,第二天没了。
跑了?
不见了。
拿了东西走?
什么都没拿。
会不会……应该上派出所问问。
不用了。年轻人停了半晌说,她留了字条。



一对男女从饭馆门口走过,女的拖了男正要往里走,曾三挥挥酒瓶子,关张了关张了,今天不营业。男的搂过女的,说这么破的馆子咱们不进去,我带你去好地方。女的翘着兰花指手搭凉棚,好像刚看清饭馆是个什么样子,“切”了一声。紧跟着曾三就把一个空酒瓶子扔了过去。两个人连忙跳开,穿到马路对面去了。
伙计拿了笤帚簸箕把酒瓶子碎渣扫了。饭馆的过道正中有一道一米来长的深色的痕迹,被早春的阳光照着。
年轻人转过身来,背靠着墙,他跟曾三第一次面对面,才发现对面坐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儿,跟他想的不一样。他一直以为他在跟一个黑胖子说话。曾三穿着件宽大的黑外套,瘦归瘦,肚子很大。
喝酒喝的。曾三手揉着肚子,正转三圈,反转三圈。然后他伸出了黑棱棱的手指。咱们划拳啊。他说。他右手的小指缺了一截,剩下的一小段佝偻着。年轻人说我不会。
不会我教你。哥俩好啊,五魁首啊,三星照啊,六六六啊。曾三朝年轻人挥舞着黑黑的爪子。他把烟叼在嘴里,放开手,眯起了被烟熏着的眼,用左手点着右手的手指,瞧见没有,数数会吧,一二三四五,一只手有五个指头。你说的数得跟两个人伸出来的手指头数加起来一样。输了的就喝酒。
年轻人张开手指比划了一下,嘴里喊了个数。他摇摇头,太难了,想了手上的,就想不到嘴里。我只会棒子棒子鸡,棒子棒子老虎。
这是什么?曾三来了兴趣。
年轻人用筷子敲着碗边儿。棒子棒子老虎。棒子棒子鸡。棒子棒子虫子。棒子棒子棒子。很简单。一物降一物。老虎吃鸡,鸡吃虫子,虫子蛀棒子,棒子打老虎。
曾三拿起筷子敲着,嘴里念念有词,老虎吃鸡,鸡吃米虫,米虫吃棒子,棒子怎么来着,棒子打老鼠。错了错了。这个没意思。
小伙子,你这个没意思。曾三拖过来一个方凳,脚踩在椅撑上。我那个都是有讲究的。你瞧,哥俩好就是哥俩好,曾三指指自己跟小伙子。三星照说的是福禄寿。五魁首说的是科场中举。举人,你知道吧,就是大学生,比大学生强,现在算博士吧。六六顺说的是父慈子孝,还有什么来着,反正是六个。七七巧说的是牛郎织女七七相会。十全到说的是样样都好,福禄寿禧,要什么有什么。怎么样。我还是读过点书的。小伙子,我这个棒吧。曾三伸出了大拇指。
年轻人瞟了眼曾三,也不知是喝酒还是吹牛吹的,他的脸上竟然像块烧红了的炭。
反正你那个太难了。我不会。再说要什么有什么,这怎么可能呢。
曾三正得意着,还晃着脑袋在嘴里念叨,听年轻人这么一说,脑袋不晃了。
女人的事儿想开点儿。没有过不去的事儿,不就是女人吗?
前一天还好好,脑袋在我胳肢窝底下,转脸就……
街上刮过一阵风,飘起了几个塑料袋,被牵了线似的飞飞停停。烟灰缸里的烟灰扬开来,糊了年轻人一脸一身,曾三让伙计进去给他拿条湿毛巾,年轻人说不用了,随手抹了一把。年轻人把火柴从火柴盒里倒出来,仔仔细细地排好,然后一根一根地折断。墙上的挂钟格达格达地走着。关公像前的香快烧到头了,曾三让伙计又拿了捆香来。曾三对着关公拜了几拜,恭恭敬敬地奉上香。
天渐渐暗了,伙计拉亮了灯。日光灯更显得饭馆里阴惨惨的。三个人半天没说话。伙计站累了,搬了凳子在柜台后头坐下,只露出个脑袋尖儿。他翻了翻一本客人拉下的日本漫画书,把印有美少女的那页小心地撕下来,叠得方方正正的,塞进贴身的兜里。又从柜台的角落里够出一瓶开了盖儿的二锅头,偷偷咂摸了一口,放回了原处。
曾三正半睡半醒着,闻到了什么,真香啊,曾三嗅了嗅鼻子。好久没喝白的了,曾三突然睁开眼,说,今天喝点儿。年轻人很疲倦的样子,他正把折断了的火柴梗按大小顺序排好,有的看上去差不多长短,他来来回回地比着,不断交换着它们的位置。不过他说行,喝就喝。
曾三叫伙计把药酒打开。这让伙计很兴奋,他来了这里很长时间,还没动过那瓶东西。也不知道蛇在里面睡了多长时间了。曾三常拿牙签指着伙计,说你别动,蛇喝醉了在睡觉,小心醒过来咬你一口。开头伙计都是绕着瓶子走,后来他习惯了。不过,他从来没敢偷偷开过那个瓶子。
一股扑鼻的酒香。伙计人离得老远,伸长了胳膊,拿了铝制的长柄勺舀酒。
少来点儿。这酒金贵,泡了两年了。
伙计大着胆子用铝勺碰了碰那条长满了花斑的蛇,蛇一动不动,在瓶子里盘了整整三圈。这条蛇真长啊。伙计不由得说。
我年轻时抓过比这大得多的蛇。这算什么。曾三觉得有点冷,他披上件棉袄,喝了口药酒,胃热起来,暖意很快传遍了全身。
我年轻的时候听说卖蛇挣钱,就到深山里去抓蛇。我从来没见过蛇那,刚一见蛇浑身起鸡皮疙瘩,后来为了钱我豁出去了。其实抓蛇也没什么难的,只要胆大心细,抓牢七寸。要是抓蛇身,它会回过头来咬你。最简单的是用蛇叉,叉住它脖子最细的地方。
伙计想老板真能吹,老板看见黄鳝都躲,从没听他说过抓蛇。
年轻人说,我听说蛇很温驯的,除非你碰它,否则它绝对不会攻击你。
你也这么说?
只是听说。我从来没见过一条活蛇。
你没去过农村吧小伙子,到处都是。
听说昨天动物园里跑了一条蛇。到现在还没抓着。
能跑多远?就在附近的草丛里。
你知道这件事?
知道。惊蛰一过,蛇就出洞了。
你说是条毒蛇吗?
说不好。
哦,我从来没见过蛇,年轻人似乎有点失望。过了一会儿,年轻人问曾三,
酒里的蛇你抓的?
曾三伸出短了一截的手指。瞧,被蛇咬的,三个牙印,两个有三公分宽。那是一条大蛇,草绿色,白尾巴,酒瓶子粗。后来知道是当地的镇山之宝。当地人常常拿了活鸡喂。我中了蛇毒后,当地人躲得远远的,他们认为是我先招惹了蛇。
你敢招惹它?
算我命大,随便敷了点草药就好了。我只是想去抓它。抓回去养。不想卖。我卖了太多蛇,也挣到了钱,我突然不想干了。
后来来了一个人,说是个蛇痴,问我怎么治的蛇毒,我说不出。他要我带他去看那条蛇。我就带他去了。蛇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听说他在那儿守了三天三夜,等到了蛇。他把它抓回家养,那蛇差点把他女儿咬死了。老婆跟他离了婚。他还是养蛇。是个怪人。
曾三把断指送到嘴边吹了吹,我早不卖蛇了。也不养蛇。这蛇酒是人送的。说是补肾。
我的女朋友没了。年轻人闷头猛喝了几口酒说。补肾有屁用。



伙计给年轻人热过一回菜。曾三没吃饭,就着一盘猪头肉喝酒。伙计把昨天剩下的肥肉片吃了,他爱吃肥肉,希望自己长得壮一些,至少要像对面王二麻子的身板。午夜,年轻人摇摇晃晃出了店门。曾三坐着睡着了。他低着头,手袖在棉袄里,口水流到了衣襟上。伙计闭了店门,灭了灯,要曾三去里间睡,曾三不应,还打起了呼噜。伙计想着要提醒曾三明天是他的瘫子女儿的生日,曾三嘱咐了他好几遍要他一定提醒他。
伙计经过柜台时,看见蛇的鳞片在瓶子里闪闪发光。他爬到阁楼上,从兜里掏出那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用手电照了看。他看到美少女长出了蛇身。

2004-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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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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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6:03 |只看该作者
语感挺不错的。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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