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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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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12 11:44:5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我对电话那头的她说，我要写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我是指那些高兴的事儿，并且我也真的准备这么做。我觉得我应该让她放心，让她知道我并不总是侵淫在漫无目的的忧郁，沉迷于虚妄的思考和一些靠幻想支撑的精神自恋之中。于是我坐下来准备写一些有趣的事儿。我要写的是我多年不见的一个老朋友，我们分别有十年之久了，我说“十年”并不意味着我的年龄真的很大，但确实我们有十年没有见面了。三天前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后面还跟着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我觉得这只能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巧合，但看到他的表情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巧合，他是刻意来找我的。这让我在某个瞬间变得脆弱且易于感动，但是对于我这样一个人来说有太多的东西我已经不再相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更加实在的东西，我需要时刻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就像朱文的双脚踩在美元上的感觉一样。对于所有飘在空中的东西我都心存警惕，只有踏踏实实地踩在地上我才会觉得心安和舒适。所以在瞬间的感动之后我马上变得心怀警惕，他们的架势太像是两只在荒草之中寻找草窝的落难兔子了，于是在最短的时间里我就想好了应对他们的策略。不过事实证明我的神经过于紧张了，他只是在这个小城市里落下了脚，偶尔听说了我在这儿上学的消息，便几经周折找到了我，他说他特想跟我一块喝杯酒。可能我一下子放松的神经让我忘记了我是滴酒不沾的，也可能是我只顾着想怎么找个借口回到宿舍去借够我们的酒钱。于是我就跟着他高高兴兴地走进了一家不错的餐厅。在这之前我溜回了一趟宿舍，并且给一个不错的哥们打了个电话，这个哥们当然是个女的，毕竟我的这个多年不见的朋友带来了他的女人，而我不愿意跟他说到了这个年龄我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处男，并且长期孤单一人。对于我这样的老处男来说如果不是由于童年留下的心理阴影我觉得我很可能已经成功地发展成了一名还算合格的“同志”。或许我叫上一个女人来充当我的女朋友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避开被自己朋友误认为是“同志”的嫌疑而已。

叙旧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个轻松愉快的过程，所以当我写到我们在饭桌上由两个年轻的女人陪着，并且喝了超过三杯酒之后的时候，我的心情应该会被当时的愉快而伤感的氛围所侵染，变得温暖起来。但这个时候我却突然想到了死亡，那种肉体正在枯萎和腐烂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像空气一样弥漫开来并且越来越浓。我被这种感觉包围着无法继续写作，我怎么会突然把我和老朋友的一次愉快的会面跟死亡和身体的腐烂联系在一起呢？我在摆脱不掉这种感觉的时间里开始寻找这种感觉的来源，我想起来在我的这个朋友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脑子里构思一篇有关死亡的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濒临死亡的男人，他正值壮年却突然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疾病，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的时日不长便决定放弃治疗，一个人去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他在这个地方遇到了一个同样身患绝症的女人。在我的这个朋友叫我的时候我正在思考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会发展成一种什么关系。我当然不会让他们两个相爱然后共赴黄泉，更不会让他们疯狂的报复社会，然后自杀。我早就接受了生活的平庸和淡漠，即使在我的小说中也是如此。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被共同笼罩在死亡的氛围之中，而这种氛围又反过来影响到了我。

我对她说过我要写一些高兴的事儿。所以我绝对不能继续谈论死亡，也不能继续被死亡的氛围包裹，我应该暂时抛开我的那篇小说，我现在甚至觉得它只不过是一篇极其平庸的下三滥的故事，根本不值得我为它劳神伤心。我要继续回到我们的酒桌上和我们的女人之间。我应该更多的说一些我们的往事，如果往事说完了我们还可以谈论酒和女人，他们是永远有趣且永不枯萎的话题。当然在那个时候我谈论女人是一件危险的事，并且要时刻保持警惕，因为坐在我身边的这个女人并不是我的女人，我不能太过于昏头，要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一点，虽然我知道这哥们很讲义气。

关于我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那天我们一直争执不下。我们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记忆出了错，所以就有了两种版本。在我的记忆中我们是在一栋老教学楼的后面认识的，那时候我刚从另一个学校转到他所在的学校，在一些人眼里我既不懂得当地的规矩也表现的不够收敛，所以在我到了那个学校的第二个星期就被叫到了他们称作“干粗活”的地方，也就是我说的那栋破楼的后面，并且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顿。而当时即使被一圈人围着我也表现的不够配合，我这样说并不是为了显示当时的我是多么地勇敢甚至豪迈，而是尽量客观地描述我当时是多么的白痴和不识时务。这显然惹恼了其中的一个小胖子，他是那一群人里的小头目。所以那天吃亏的还是我，那个时侯我血气方刚，还不知道什么叫忍气吞声，不象现在掌握了许多明哲保身的技巧，并且运用的颇有几分炉火纯青的味道。那天被整的人不仅只有我，还有这个坐在我对面跟我喝酒的朋友。他并不是一个新来的学生，但据他所说那对他来说绝对是家常便饭。那次共患难的遭遇让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这也就意味着挨整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家常便饭了。

而我朋友的记忆则要简单的多，他说我们是在一次打球的时候认识的，这或许也没错，因为我们两个都是乒乓球球迷，超过半个小时不摸球拍手就会发痒冒汗。这样时间长了那几个经常去打球的人自然就认识了，而且关系会很铁。在他看来共同被整那一次已经是我们认识之后的事了，他说我们认识之后有过很多次共同被整的经历，而且都是在同一个地方，时间都是在傍晚，所以他说我很可能记错，把后来发生的事记成前面的了。最终两个女人听的有点不耐烦了，用他们的经验告诉了我们其实我们两个都没错，只是时间上出了点差错。我们欣然同意，是时间出了差错。

当然，在这两个可爱的女人面前我们没有忘记说出来我们在一起做过的唯一一件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儿。在长期的被整之后我们开始计划着如何反抗并借机翻身。我们俩当时都很清楚凭借我们的身段和他们硬拼是不行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有一个像样的武器，枪当然是不可能的，当时的玩具枪不仅显得幼稚而且对我们也起不了什么实质的作用，一旦被识破我们只是用假枪吓唬他们肯定会被整的更惨。于是我们想到了刀，一把像样的刀还是能找到的，我们在一家商店挑了一把自我感觉良好的刀，问清了价钱就开始回去攒钱。两个人一起啃了两个星期的干馒头，喝了两个星期的凉水，那些天我们的身体越来越瘦弱，但情绪越来越激越，一想起那把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我们就兴奋的两眼放光。

两个星期过去了，那把刀被我们实实在在地抓在了手里，我们急不可耐的去了一家修自行车的铺子里，在那儿花了五角钱给这把刀开了刃。开了刃的刀和不开刃的当然不一样。不开刃的刀虽然在阳光和日灯下会同样闪着寒光，但它那钝刀口会让你觉得它只是虚有其表罢了。而开了刃的刀是有刀锋的，刀锋的光芒要强几百倍，你甚至能从刀锋中看到流淌的鲜血，你可以把一根头发放在上面轻轻一拉，它就会瞬间断为两截，如果刃开得足够好，甚至只需轻轻的一口气就可以将发丝整齐的割断。那把刀让我们兴奋了一夜，血液涌向大脑，久久不眠。第二天我们商量着如何采取行动的时候我们两个却同时蔫了，恐惧战胜了我们的兴奋，我们开始害怕这个泛着寒光的刀锋割破皮肤，血液喷涌而出的瞬间，我甚至相像到一股鲜血喷洒在我的身上，还保持着原来的温度，那个欺负我们的小胖子的脸还没来得及变得扭曲，保持着一脸的得意和狂妄。对于这一段内心的挣扎和对暴力的幻想我们两个不约而同的略过不提，在这两个女人的面前我们直接把话锋转到了后面的事情上，后面的事情当然没有原来相像的暴力，我们在一个拐角处拦住了胖子，完全出乎我们意料，在那把刀子面前胖子就像一条狗一样唯唯诺诺，他甚至直接躺在地上让我们揍他，在我的脚踏在他背上的一瞬间我的心突然凉了一下，我感觉到了愧疚，我觉得我们做的太过分了，我当时虽然继续装作愤怒的样子，但内心的愧疚却再也挥之不去。在饭桌上我大笑着对他们说，到现在我他妈的也不明白我当时为什么会对他产生愧疚之心。

在叙述这件事的时候我们俩又产生了不小的分歧，很多细节在我们俩的描述里变得面目全非，十年的时间怎么会让一件事变得如此不堪呢？还是原本我们对于那件事的记忆就是面目全非的？后来我们的记忆越分越远以至于我朋友的女人开始怀疑起这件事的真实性。那个女人刚以嘲笑的口吻说完那句话，甚至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抽了那个女人一记耳光，吼了一句：这他妈会是假的？！这个耳光太响亮也太突然以至于我们和其他人一样一下子愣在那儿了，在那漫长的几秒钟里我们都变得不知所措，就好像被抽耳光的是我们。当第二天酒醒之后我已经不确定这个耳光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仅仅是我醉酒之后的幻想。

的确，那天晚上我们不知不觉都喝醉了，我的朋友带我们去了一家不错的酒店，我们开了两间房，开了房之后我才从那个混蛋的话里听出来，原来她身边的那个女人是个臭婊子，但我已没有退路，自然就和我的哥们住在一间房，我当时借着酒兴就抱着她躺在了床上，我并没有忘记她不是我的女人，但在酒精和荷尔蒙的双重刺激下我还是决定要让她成为我的女人。不过我又觉得让她成为我的女人这件事应该有一个相当的借口。于是我就想到了王二，想到了他在二十岁生日的那天为了和陈清扬上床而阐发的那套严密的理论，我和王二的处境一样，况且我比他更需要找个女人上床，我和这个哥们的友谊比他和陈清扬的友谊更加牢固。于是我努力地回想王二的那段话，试着说服我的哥们和我敦一敦我们的伟大友谊。就在我回忆那段话的时候我就突然觉得王二真他妈的是个混蛋，比任何混蛋都更加混蛋的混蛋。

我这样想的时侯正趴在我哥们的身上，她做出一副任我摆布的样子，但我觉得无论如何要把王二的那套理论说完再开始行动，于是我用打了卷的舌头重复着一些我自以为有趣的字眼，然后我的头缓缓地越来越深地埋在了她两只温暖的乳房上面，沉沉地睡着了。

写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无论如何我该去睡觉了。在把这些文字发在博客上之前我会一如既往地修改一下上面显示的时间，以免她又对我的熬夜大发牢骚。一想到明天一早她就会看到这一大堆的文字，我心里就高兴起来了，但遗憾的是我还是没有写一些让人高兴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