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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束镇杂种——我家豆豆(初稿)(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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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7 20:08:1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阿步 于 2011-1-18 19:04 编辑

一  开往远方的船

当时,小鱼就坐在我的身边,她的头就枕在我的肩膀上,眼睛看着步明河的水从我们的眼前流过去。那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流动。仿佛越是不动声色的不参杂任何情感的东西,它的力量就越显得猛烈。就像我们眼前被黄昏笼罩的步明河,它的流动仿佛天荒地老,坚不可摧,仿佛在下一秒就要把我和小鱼一起给带走。生生的带我们离开束镇,去到一个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去接受的地方。在某一个瞬间,我根本无法去抵抗那种强大的力量来侵袭我的思想。我根本就没有任何力量。甚至不能再承载小鱼的依靠。
很长时间,我们就那样的坐着,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就像是座雕塑,将要永远的将这个姿势坚持下去。又过了好久,小鱼把头抬起来了,轻声的说:“哥——”之后又是沉默。她好像在等待我的一句应答。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微弱。甚至在还没有说出来就已注定要被步明河的流水声和岸边的风声给俘虏去了。
我知道,小鱼害怕了。她又一次的将头枕在了我的肩膀上。双手紧紧的抓着我的左臂。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天上的星星应该早就探出脑袋来了。小鱼终于又说话了:“哥——咱们回家吧。那艘船应该是不会来了。”看我不说话,她又说:“大妈会担心的。”
“鱼儿,咱们回家。”我最后说。到现在,我都无法接受那个坚定的声音是从我的嘴里说出来的。我无法接受,也无法相信。我们是要离开的,永远的离开的。我们怎么就那么轻易的放弃了呢?
  
后来我问小鱼还记得我们那个时候我们是几岁吗?她说:“我当然记得,那是我们第一次决定要离开家,离开束镇,远走高飞。当然记得,你那时候九岁,我才七岁,刚刚上学。”
对,那是我们第一次决定要离开。
我又问:“鱼儿,你还记得为什么我们要离开吗?”
小鱼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我,说:“哥——”小鱼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干净纯美:“你又在想以前的事情了。你说过要忘记的。”
我问小鱼:“你能忘记吗?”
小鱼低下了头。
我又对着我眼前的长满了野草的坟冢,问了一句:“你能忘记吗?”
那时,我异常的平静。平静得好像是那坟墓上的草,异常的繁茂,却又异常的冷静。那是一种人死之后万物皆空的冷静。那是死亡附加的赠品。
那天晚上,我和小鱼手拉着手回去了。对,我们没有走成。我们没有等到船。如果真的走了,也许就没有后来的这些许许多多的事情。但是我们没有回我们的家,而是走进了那扇红色的大门,去了老齁伯伯家里。

老齁伯伯本来是不叫老齁的。都是我的缘故,把人家叫了三十几年的名字给强硬的改写了。在我小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人来跟我玩儿的。可以说,除了小鱼,我没有任何的玩伴。而小鱼却又经常被小婶强行给锁在家里不许出来。到后来我才明白过来小婶的用意:她根本就是不希望小鱼来找我玩儿,不愿意小鱼来我家。
有一次,我去小婶家找小鱼。小婶看到我,远远的就和我说:“亥辛,鱼儿生病了。出了浑身的水痘。你不要再和她一起了啊。到时你要是让她传染上,你的爸爸又要喝酒打人的。去,去找阿龙他们玩儿吧。”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还没说,也可以说小婶就根本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她的话总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不情愿的走开了。当我回头的时候,我还没有说话,小婶就又开始了:“去吧,等小鱼好了再来玩儿。”
就是这样。

在小鱼生病的那段时间里,我和一个大我好多好多的人玩得不亦乐乎。当然,这个人不是阿龙。阿龙离我家太远了。我家在前街,而阿龙家在后街。中间还隔着一条现在早已经萧条了的步明河。还有一座有些破烂的石拱桥。
那么那个人是谁呢?我想你应该知道了,他就是我的老齁伯伯。他是一个光棍汉。在我记忆里,他一直都没有结婚的。一直一个人。他就住我们家对面。房子不小,里面有那么一株高大的合欢树都不觉得空间狭窄逼仄。在束镇有好多的合欢树,但是老齁伯伯院子里的这株最大。
当我坐在我们家门前发呆的时候,有个声音出现了:“小鬼头,这是在这里面壁思过呢?”
我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以为那是一个幻觉。那个时候,很少有人和我说话的。别人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好像我是一个怪物。
我开始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像着小鱼浑身都是水痘的恐怖样子,想象着小鱼会是多么的难过。小鱼从小就长的美。要是她的脸上都长满了水痘,她非得难受死了不行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双大手出乎意料的好像从天而降般的落在我的头顶。那是一双至今让我无法忘记的温暖的手。
“亥辛。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
“老齁——没人跟我玩儿——”我觉得自己是委屈到家了。没有比这个更让我委屈的了。

我记得那年我是七岁,刚刚要上学的年纪。
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有人跟着玩儿,那是一个比什么都感到荣耀的事情。一个七岁孩子的眼睛里,看到的应该是没有被现代工业污染的蔚蓝的天空。而且深信在那蔚蓝的天空之上,一定会有洁白的天使存在。而被孤立的小孩,他的心里势必是要留下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的,并且那块阴影将会在他的心里愈加的沉重。就算是被太阳的光芒给驱除了,还是会留下痕迹的,就像我们脸上的青春痘。
所以,对于我来说,老齁伯伯的出现,散发着无可替代的温暖。

我当时的眼泪就在眼睛里悬着。但是当老齁伯伯的那一双大手抚摸着我的头顶的时候,它们就再也坚持不住了,噼里啪啦的摔了下来。
“老齁,你跟我玩吧。”
老齁伯伯见状,好像是被吓到了,赶紧把我抱在怀里说:“亥辛不哭啊,亥辛不哭啊。”就像我妈妈一样的。
“你妈妈呢,你妈妈怎么不管你了?”
“妈——妈去——金——码头了。”我已经没有办法顺利的将自己的话说出来了。

我想老齁伯伯应该是知道的。他就住我们家对门的。他知道我爸爸经常喝酒。喝完之后就会骂人打人。而妈妈经常会因此而回金码头姥姥家。起初,我姥姥家还会过来人把爸爸给教训一顿。之后,爸爸再低三下四去金码头认错把妈妈接回来。但是后来姥姥家的人就渐渐的来的少了,妈妈也总是在姥姥家住上几天也就悄悄的回家了。

“亥辛不哭,亥辛不哭啊。来老抠伯伯家里玩,老抠伯伯跟你玩。”
是的,他叫老抠。这是他最原始的名字。而“老齁”只是我小时候说话还不清楚所导致的一个错误。而且到现在我依然习惯的叫他“老齁”。只是后面会不由自主的加上“伯伯”。
是他把我抱起来,帮我把眼泪擦干净的。他还说:“亥辛,不要哭了啊,要做一个小英雄。”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让我做一个英雄。我破涕为笑了说:“老齁,你是不是英雄啊?”
在那个对于我来说有些陌生的院子里,老齁伯伯笑了:“你叫我什么?”
“老齁。”
“哈哈哈哈——”他笑的是那样的开心,“小家伙,你给我记好了,我是你的老抠伯伯,老——抠——”他故意的把“老抠”重复了一遍,并且加重了语气。而我看着他示意我说一遍的微微扬起的下巴,顺嘴说出的还是“老齁”。这一次,他笑得差点岔气。就连我们头顶的合欢树的叶子也忍不住摇晃起来。

每次想到这个情景,总是会联想到后来赵丽蓉老师的很著名的一个小品,里面有一个很经典的桥段——“司马光砸缸”总是被英雄的母亲说成“司马缸砸光”。

看着老齁伯伯在那里一边拍大腿一边大笑的样子,我也跟着笑起来。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其实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来过老齁伯伯家。虽然他家就在我们家的对面。只要我一想往那扇红色的大门走去的时候,就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恶狠狠的盯着我,想要吃了我似的。我就不敢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齁伯伯也从来不来我们家。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甚至成为了我心里的一个重大的疑惑。(直到后来,老齁伯伯消失之后,我才隐约的感觉到了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整个束镇所有的人都只管他叫“老抠”。小孩子也从来不加上“叔叔”“伯伯”之类的称谓。难道这就是他单身的代价吗?你们不知道,老齁伯伯在那个时候,绝对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男子的。就到现在虽然是他没有媳妇,但是他比那些娶妻生子的人还要干净利落。镇上的人们都说我的爸爸在年轻的时候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哥。但是在我眼里,老齁伯伯至少要比我爸爸要多出几分英雄气概的。虽然他比我爸爸要大上几岁。我这么说,只是要证明,他肯定不是找不着媳妇的那种人。那他为了什么呢?他为什么不找个好姑娘结婚呢?我知道,他一定是一个有故事有秘密的人。这也是在我小时候,忍不住要往那扇红色大门走去而又不敢走近的一个原因。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藏着秘密的人物,却在我无限委屈的时候,把我邀请到了他们家里,陪着我一起玩。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那绝对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在我妈妈没有从金码头回来的那几天,我一直都呆在老齁伯伯家里。他还给我买了几个玻璃球,还给我做了一个弹弓。就在我用那架木头弹弓射合欢树上的麻雀的时候,老齁伯伯冷不丁的从背后问了我一句:“亥辛,是不是快要过生日了啊?”
我把头转过来,盯着他。说心里话,我当时真的很奇怪。虽然我只有七岁。这么一个和我们几乎从不来往的人竟然知道我的生日。我真的很奇怪。
“你怎么知道?”
但是他给了我一个让我更加疑惑的回答:“我是看着你出生的。”
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眼神里仿佛划过了一道哀伤的火焰,而在瞬间就又熄灭了。
他仿佛是故意在转移我的注意力,用一种豪爽的语气问我:“到时候,你想要什么礼物啊?”并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而我就这样被他蒙混过去了,一听到“礼物”就完全的心花怒放了,把那一道哀伤的火焰忘得一干二净。因为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收到过一份正式的生日礼物。每次过生日的时候,无非就是妈妈给我做一碗面里面再加上一个荷包蛋而已。而有的时候,他们竟然都忘记了我的生日。那个时候,小鱼就在我耳边说:“你提醒一下大妈啊。”而我却每次都以白小鱼一眼而结束我的庆生梦想。
所以,我赶紧跑到老齁伯伯的跟前,抱着他的腿,仰着头说:“我要一艘船。”因为我当时就已经知道了,老齁伯伯是一个跑船的。那几天,他正在休息。
老齁弯下身子,用强壮的手臂把我一下就抱起来,问我:“为什么要一艘船?”
我甚至是毫不犹豫的说:“我要开着船,带着妈妈和小鱼一起离开这里。”
“噢,好家伙,这么小,就想着不管你爸了。”
“谁让他整天的喝酒!”
他好像低头小声说了一句:“唉,苏好酒啊。”之后又扬起头对我说:“好,伯伯就送你一艘船。大船。”
“谢谢老齁。”
“什么?”
“老齁。”
“哈哈。还有呢?”
“有什么?”
“你要谢谢老——齁——伯——伯——”我看得出他是在故意的逗我开心。
正在我考虑要不要喊他“伯伯”的时候,他的脑袋就在我的脑门上响亮的碰了一下。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老齁伯伯总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心里有事。我知道。就这样翻来覆去一阵,他忽然就坐了起来,喊我:“亥辛,亥辛。”声音不是很大。他大概是以为我已经睡着了。所以在我立即回应了他的声音的时候,他似乎是有点兴奋的说:“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没有睡着。坐起来。陪伯伯聊聊。”
想想,我当时只有七岁。他有什么要跟我聊的呢?而我又有什么资格可以理解他的世界呢?像他那样一个走南闯北的人物,他的世界得有多大啊。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坐起来了。
“亥辛,跟你说,我听说你妈妈要从金码头回来了。你明天必须要回家啊。”他是那样的郑重其事,好像他根本就已经忘记了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只有七岁的臭小子。但是他就是那样子继续的说着:“记着,千万不要跟你妈妈说你来了伯伯这里。知道吗?”
我不解的问:“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这是咱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不许说,知道了啊。”说着,他竟然伸出了小拇指,要和我拉钩。
我当时也很利落的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并且说:“好。”
之后,他的大手又落在了我的头顶说:“好小子。”我听得出,他有一种欣慰。他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但只是叹了口气,说了半句话:“想那个时候……唉,睡觉吧。小家伙。明天早起。”

当我从老齁伯伯家那扇红色的大门出来的时候,老齁伯伯对我说:“以后要是苏好酒再打你,你就上我这里来。老齁伯伯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坚定的点点头。之后,他把门轻轻的开了一道缝,回头对我说:“现在外面没有人,去吧。”
我就这样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那扇红色的大门,再一次的被遣送回了我家的灰色的大门。好像是一场轮回,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但是那个时候,我总是有一种感觉,我拥有了一个强大的后盾。
那几天,我在老齁伯伯家里真的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快乐。甚至忘记了小鱼正在受着水痘的折磨。有那么一段时间,甚至想:要是他是我的爸爸该有多好啊。我真的是这么想的。让那个光会喝酒的苏好酒上一边好好的反省去吧。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我回家的第二天,小鱼就来找我了。在我看到她的脸依然美丽如花,正在惊讶和庆幸她没有让水痘折磨成一个丑八怪的时候,在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她水痘好了没有的时候,她就扑上来,真的是扑上来紧紧地抱着我,哽咽着说:“哥——你,你去哪——了?我们都给你——给你急死了。”小鱼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这两天,家里是有些异常:爸爸没有喝酒,妈妈也总是在我出门的时候叮嘱我一句“亥辛,你要早点回来啊”。
小鱼就那么的紧紧的抱着我。眼泪一直在流着。
我赶紧说:“鱼儿,没事儿。哥没事儿啊。”
之后,小鱼就跟我说:“妈妈这几天,一直不让我出门。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那时的小鱼,才五岁啊,她又怎么知道大人世界里那些复杂的逻辑呢。
我问:“你的水痘好了吗?”
“水痘?”
“小婶说你长了浑身的水痘,不让我去找你。”

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为大人们保存隐瞒一些不该声张的秘密。就这样,一些我们不是很明白但是能感觉到不是很好的事情,比如小鱼根本就没有长水痘这样的事情,就自然而然的被我们揪到了光天化日之下了。但是我想他们是死也不会认账的。就像小婶在后来还一口咬定,小鱼肯定是患过水痘的,只是她当时一直在昏睡,忘记了而已。我真的不敢相信,他们撒起谎来,是那么的心安理得,气定神闲。小婶就是一直微笑着和我们解释的。就好像谎话根本就不是从她的嘴巴里诞生的。就好像是我们真的仅仅是两个毫无逻辑推理能力的幼稚儿童。
但是,那可能吗?
更让我们不解的是,我的爸爸,那个整天喝酒,神情恍惚的苏好酒,竟然来给小婶作证,语气坚定的说小鱼的确是得过水痘。

当现在我和小鱼在一片坟冢之间,再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小鱼也只是一笑置之。
其实,我和小鱼都异常的清醒,我们口中的“家”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也知道在我们第一次离家未遂之后为什么没有回我们自己的家,而是推开了那扇红色的大门。好像在每一个人的少年时代都会有过这样的一段时间,总是以为,家不应该是现在的这副样子。应该是另一副充满美好与温暖的样子。我们每个人都在为了那样的一个想象在不停的追逐。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建造出那样的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那天晚上,我领着小鱼来到了老齁伯伯的家里。我知道那个时候,苏好酒肯定已经被酒精完全的迷醉了。
老齁伯伯就把我们紧紧的搂在怀里,用一种几乎和妈妈一般温柔的声音和我说:“小亥辛啊,等你长大了,伯伯就给你造一艘那样的船,让你乘风破浪。”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乘风破浪”这四个字包含了多少的惊险与刺激,只是对于那条船的向往与日俱增。
我问老齁伯伯:“什么时候我们才能长大呢?”
他揉着我的头。他的手还是那样的大,那样的温暖,几乎要把我的头个整个给包裹起来了。他说:“什么时候你开口叫我‘伯伯’了,你就长大了。”
我赶紧说:“我现在就叫,伯伯,老齁伯伯。”
老齁把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一些,哈哈的笑着说:“你这个小鬼。哈哈。”
我反驳说:“我长大了都,我不是小鬼了。我是大鬼。”说着就做了个鬼脸。而小鱼却在老齁伯伯的怀抱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老齁伯伯赶紧问:“鱼儿,怎么了?”
我也帮着小鱼擦眼泪。
小鱼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我——我——我要我妈妈——”

现在,我问对面的小鱼:“你还记得十三年前的那天下午吗?”
小鱼的眼睛猛的一亮,不说话。
我知道,那一刻,我们都会记忆起我们第一次产生要逃离束镇的决心的原因。我们都会想起那天的下午我们推开我家的屋门看到的。我们都不会忘记那两具白色的裸体在我家的大床上纠缠在一起的触目惊心。我们更不会忘记他们看到我们时,眼睛了所爆发的惊恐,就像他们赤裸的身体让我们不寒而栗。
他们一个是我的爸爸,一个是小鱼的妈妈,也是我的小婶。
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只是我们现在也已经学会在他们的面前,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我们也会平静的微笑,就像小婶一口咬定小鱼患过水痘的时候交给我们的微笑一样。永远的盛开。

我笑着对小鱼说:“鱼儿,我又要过生日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吗?”
小鱼眨眨眼睛,诡异的笑了一下。之后,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双手紧紧的抓着我的胳膊。那一刻,我才忽然发觉,原来我们已经分离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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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8 19:02:50 |只看该作者
二           我家豆豆   

我们真的分离了好久。也和束镇分离了好久。但是当我们重新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心里依然会升腾起一种无法割断的情愫。好像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会有那么一个地方,你是不会忘记的,或者说你是不愿意忘记的,再或者说是你不能够忘记的,你无能为力。不是一时间的无能为力,而是地老天荒都要伴随在你左右的无能为力。
你心里有那样的一个地方吗?
当我把同样的问题抛给已经二十岁的小鱼时,她不假思索的就给了我答案:束镇。
那是相当干脆的声音。
我知道,这就是束镇给予我们的强悍的记忆。强悍到我们根本就无法将它从我们的生命轨迹中剔除的。所以,对于小鱼的这个答案,我不会惊讶奇怪。当然,也不会遗憾。
可以这么说,那是束镇应该得到的礼遇,非它莫属。

我们是在束镇长大的,这是我们不能够选择的。所以我们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们只能够按着束镇给予我们的明示和暗示的方向前行,迎接着每一个按时到达的清晨和黄昏。
我问小鱼:“你说在束镇的时候,谁陪伴我们的时间最漫长?”
小鱼依然是不假思索的告诉我:“豆豆。”
是的,是豆豆。
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在我们还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应对那些突如其来的侵略的时候,是我们的豆豆,和我们站在同一战线,冲在我们的前方用它的勇敢和力量捍卫了我们的安全。确切一点说,应该是尊严。

我说过,在我们小的时候,很少有人和我们说话的,更别说和我们在一起玩耍了。包括那些和我们一样大小的小孩子们,还有那些比我们小的孩子。那个时候,总是有这样一种想法,和比自己大的孩子 在一起走,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所以,我和小鱼也尝试去结交一些比我们小的孩子。可是,我们完全低估了现实的残酷,也错信了儿童天真的美好。他们和其他的人一样,看我们的眼神总是有那么一种怪怪的感觉,好像我们长着三头六臂似的,是两个人见人躲的怪物。他们不是怕我们,而是嫌弃我们。
起初,我一直以为是我爸爸的过错。因为他那样的一个大酒鬼,是整个束镇都闻名的。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经常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酒钱,被别人追到家里来要。像这样在别人的家里很难发生一次的事情,在我们家却是司空见惯的小把戏了。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是他,一定是这个酒鬼,把我们家的所有声誉给完全透支出去了。所以那些大人们和孩子们见了我和小鱼才会像见到瘟神一样的躲得远远的。

所以说,后来出现的阿龙对于我们的意义就是我们童年里的一个闪闪发光的救星,照耀了我们昏暗的天空。也使得我们心里的束镇温暖了一点。可以这么说的。

我以为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就是那个酒鬼的问题。可是,就在这个判断还没有维持多长时间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彻底的摧毁了和我们身体一样单薄的自信。

那年我六岁。而小鱼仅仅四岁。但是那时候,小鱼说话已经很顺利了,比她同龄的小孩要强出好多倍。但是当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是多么的希望当时的小鱼能够笨一点,哪怕就是跟其他的小孩子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也是值得庆幸的。
那一天,阳光特别好。冬天的阳光嘛,总是会让我们产生很多美好的心情。那天,妈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了金码头姥姥家。爸爸的心情也格外的好,对我和小鱼说:“看看外面的太阳,真的是太好了,去外面玩去吧。”爸爸说这句话的时候,简直就在眉飞色舞。当时,小婶也在。那时,她经常到我们家里来坐坐的。小婶就在一旁也附和着说:“去吧。”在我们刚刚走出家门,小婶又叮嘱了我们一句:“不要到河边上去啊。”当我回头的时候,发现小婶的脸上正闪耀着她迷人的微笑。真的,微笑中的小婶是一个十足美丽的女人。我和小鱼就在小婶招牌式的微笑中,轻信了他们的蛊惑,走出了我家灰色的大门。
其实,我和小鱼,当时,并不想出来的。因为我们知道,没有人愿意和我们玩的。但是那一天,大街上的人,真的不少。远远看去,太阳底下的他们,好像被镀上了一层金,格外的耀眼。
在一个拐角的地方,我们停了下来。因为,在那,有一个女人正在带着她的小女儿晒太阳。那个小女孩,一直朝我们吐舌头。像这样的恶作剧,早就已经被我和小鱼给淘汰了。但是那个小女孩却玩得津津有味。我们看的出来,那个女人并不希望我们走近她们。她一直在努力的拽着小女孩的胳膊,防止她像小鸟一样挣开她的怀抱,向我们靠拢。
但是就在我们将要走过去的时候,那个小女孩真的就挣开了她妈妈的手臂,朝外面跑了过来,跑上来抓住了小鱼的手。小鱼想要挣脱。我小声说了一句:“没事儿,有哥在呢。”
就在这时,那个女人在招呼她女儿重回她怀抱的时候,也顺便让我们过去玩。
女人问我几岁了,我说六岁。又问小鱼,小鱼流利的说:“我四岁了。”女人好像很好奇,又问小鱼:“你几月的生日啊?”小鱼回答:“十月的。”之后女人就对着自己的女儿温柔的说:“你看小妹妹多漂亮。”
当女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得出小鱼是有多么的激动。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头上的蝴蝶结也好像要振翅欲飞似的。因为,很少有人跟我们说话,所以我们都很少听到别人对我们的夸赞。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和老齁伯伯真正的认识。其实,我很希望那个女人也能夸我几句。可是,她没有满足我当时那小小的虚荣心。
我想人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包括我们眼前的这个已经为人母的女人。只是我们的虚荣心表现在不同的方面而已。我和小鱼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够真心实意的夸奖我们一句,而那个女人则是希望她的孩子一定要超越她们面前的这两个孩子,甚至是所有其他的孩子。反正她最后要的就是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结果:她的孩子是全世界最出色的孩子。
只是,很可惜。我现在都在为当时的那个小女孩感到惋惜。因为她碰上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我们的小鱼。从那个女人的嘴里我们知道,那个小女孩也是四岁,只是比我们家小鱼大了几个月而已。
小女孩在女人的怀里和小鱼说:“我会唱二(儿)歌,你会吗?”当时我就想笑。说话还说不顺溜呢,还唱什么二歌。但是她真的就唱了起来:“少(小)燕只(子),攒(穿)花衣……”她的妈妈还在一旁给她打着拍子。
当小女孩一张嘴,我就知道,这次,我们家小鱼是赢定了。
小鱼开始了:“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
声音是那么的纯净,音准也是那么的无可挑剔。连过路的人们都不禁要回头看一下这个头戴蝴蝶结的小姑娘。小鱼简直是神采飞扬了。我也跟着有些得意。
不过,我看得出,那个女人有点难堪了。只见她眼睛一眨,就对自己的宝贝女儿说:“给妹妹说一段绕口令,一是一——”
我对于那个女人对我的忽视并不是感到气愤,因为我已经六岁了,根本就不再是和她们四岁的孩子一个级别的了。所以我要做的只是更加悠闲的来观赏这场暗中较量的才艺比拼。因为我没有任何必要为小鱼担心。对付那样一个四岁还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孩子,小鱼的胜出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那个孩子很适时的在妈妈的提示下,张开自己的小嘴巴,还貌似有模有样的说起了绕口令:“一是一,四四四,十是是,十四是十是……”小脑袋还跟着女人的拍子一晃一晃的。
虽然那个小女孩,说的很糟糕。但是有一点,我想我和小鱼都是羡慕她的。那就是她的妈妈对于她的那一份浓浓的爱。这是我和小鱼的生命里一直以来都极其稀缺的。就像一本书,让别人不由分说的拿走了最精彩的一章,那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缺憾。我敢说,那一刻,如果让小鱼选择,她一定愿意和那个小女孩互换角色的,即使她要面对的是一个比她口齿伶俐的对手和即将被对手打败所带来的羞愧。但是又妈妈的爱在,阳光就依然是温暖的,世界也因此不会出现寒冷。但是我也知道,那个被爱包裹着的小女孩,此刻肯定已经嫉妒死了眼前这个比她小几个月的小鱼。

“一是一,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当小鱼轻轻松松的把这个绕口令利落漂亮的完成之后,我看到那个小女孩,把自己的脑袋一下子就扎到了那个女人的怀里。我想那一刻,她肯定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如果不是我们家小鱼的出现,她将会一如既往的相信,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完美的小孩。但是小鱼的出现无情的摧毁了她那个美好单纯的想象。当她再一次把头从女人的怀里拔出来,她的眼神充满了仇恨。仿佛我们已经从刚才她非常想接近的小伙伴一下子就变成了两个丑陋无比的怪物。她肯定对于刚才自己热情的来抓小鱼的手感到了深深的后悔。因为这相当于是她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巨大的耳光。不过,我敢说,她一时半会儿是没有办法相信这是她自己的杰作的。
“好了好了。你以后也会和这个小妹妹一样说得那么好的。”女人一边抚摸着女孩的头顶,一边安慰。
我想她已经不会再对小鱼做出什么正面的赞赏了。这个时候,她已经被自己孩子的情绪给深深的困扰着了,她已经忘记慷慨的表扬一下这个比她孩子更优秀的小鱼了。
正在我想要拉着小鱼离开的时候,我看到我们的黑狗豆豆正在向我们跑来。很可惜,它没有看到小鱼是如何轻松精彩的将那个女孩给赢得落花流水,甚至找不着北,只能往妈妈的怀里钻。我想如果当时是一场真正的擂台赛,我肯定会像阿龙那样把手指放在嘴里吹一个最响的口哨来给小鱼助威。
而就在我对着向我们奔跑而来的豆豆大声喊“豆豆,豆豆,过来。”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已经挣脱了那个女人的怀抱,朝小鱼走来,很是利落的抬起自己的小脚给了小鱼的腹部狠狠的一击。这一脚比她刚才的绕口令不知要利落多少倍了。如果这也算是一次对决的话,我想我们家小鱼势必要输一次了。
而就在她想要再一次用武力来挽回自己的面子的时候,我们的豆豆已经冲了过来。我想那个小女孩肯定是被我们豆豆的给吓傻了。我看着豆豆在阳光下浑身闪闪发光,是那样的威武,俨然一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当小女孩的第二脚还没有得逞的时候,我们的豆豆就已经为我们冲锋陷阵了。随后就听到那个女人“啊”的一声。那一刻,时间好像被那个充满惊恐同时也充满爱的声音给震慑住了,忘记了滴滴答答的前进了。因为在那一刻,我的头脑里已经一片空白了。

豆豆是小叔生前留下来的一条狗。可以说,在我们家,这只狗的资历要比我和小鱼还要老。也可以说,是豆豆看着我们长大的。在爸爸妈妈根本没有时间管我们的时候,它一直就在我们的身边。它也许早已经把我们当成了它自己的孩子了,一直保护着我们。它陪着我们走过了漫长的时光。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无比温暖的冬天,它为了我们,迎接来的竟然是一场惨烈无比的战争。

我没有想到那个小女孩会这么直接的来发泄自己的情绪,我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会发生这些让一个六岁孩子根本应接不暇的事情。我本以为它是跑去祝贺小鱼的。但是当我回过头去,看到的却小女孩还在半空中的脚。
当时间恢复了元气继续流动的时候,我看到豆豆已经用自己锋利的牙齿死死的咬住了那个小女孩的腿。那个小女孩似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她看见自己的血液的时候,哭声才从她那早已张开的嘴巴里爆发出来。虽然那个时候,大家都还穿着棉衣,但是我能够看到,殷红的血液已经顺着小女孩的裤腿往下淌了。就像是下雨天里,房檐上淌下的混着泥土的雨水。
而小鱼,此时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里的泪像血一样浑浊的往下淌。在我的记忆里,很少见到孩子的眼睛里会有那样浑浊的泪水。好像这是唯一的一次。

好多人都簇拥了过来。他们的手随便拿起身边可以利用的武器来反抗他们眼中的这条疯狗的无耻行为。那一刻,在他们的眼睛里,我们的豆豆肯定是一条十恶不赦的疯狗了。我看到好多人把木棍子抽打在它的后背上。我知道他们要挽救那个可怜的小女孩。但是我相信,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我们的豆豆就是那样倔强的死死的咬着小女孩不松口,认定那个小女孩是触犯了它的容忍极限,触到了它的雷区。
我们的豆豆是一条好狗。它是通人性的好狗。它从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去攻击别人。在整个束镇,它也是一条有名的好狗。虽然它看上去很威猛。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豆豆发飙。但是,人们有时就是这么残酷,不问青红皂白,以为所有的出手相助都是天经地义的。而他们在对豆豆下狠手的时候,早就把豆豆原来的所有的好都统统的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就在我们的豆豆和众多的帮手拼命较量的时候,我把小鱼紧紧的搂在身边:“鱼儿,不怕。”
小鱼就靠在我的身边,哽咽喊我:“哥——” 之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时候我好像傻了,忘记了豆豆还在被那么多人围攻。忘记了那个小女孩的惊天动地的哭声。忘记了之前小鱼的精彩表现带给我的那份卑微的喜悦。
我忘记了一切。好像被谁施了定身术,一动也不能动。就那样冷静的看着我们的豆豆为我们遭受那样的生命摧残。
       
当我的意识重新回到这个现实的世界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刚才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结束了。人们陆续的散去了。小女孩也被送去了医院。只剩下我们的豆豆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地上还有一片血和一颗带血的牙。我知道那是我们豆豆的牙。我和小鱼,好像是刚刚做醒一场梦,跑过去抱住我们的豆豆,大声的喊着:“豆豆,豆豆,豆豆……”
豆豆睁开眼睛看着我们,眼睛里满是浑浊的泪水。
那一年豆豆已经八岁了。它老了。
太阳的光芒是那样的耀眼,这个世界都是明亮的,明亮得让我感到恐怖。不敢睁开我们脆弱的眼睛。

那是一幅太过残忍的画面。而在画面之外,我听到那个女人从远处传来的声音:“他们苏家都是杂种,杂种——”

那一次战争之后,豆豆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不能正常的行走。但是它最终还是坚强的活了下来。虽然它少了一颗牙,但是走在外面依然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将军,威风不减。

事后,我和小鱼回忆起这场战争。小鱼一直在自责,说自己就不应该和那个小女孩比试那些无聊的把戏。或者自己当时就应该装的傻一点,笨一点。她觉得那样的话,我们的豆豆,我的小叔她的爸爸的豆豆就不会遭受那场生死浩劫了。
我当时也是那么以为的。就像是我起初以为是因为爸爸喝酒所以束镇的人们才躲着我们的,一样的坚定。可是后来,我和小鱼都发现,就算是小鱼当时没有超越年龄的聪慧,我们的豆豆也不会逃过那一劫而寿终正寝的。

我想我应该多说一点豆豆吧。
豆豆真的是一条好狗的。那时,爸爸妈妈还有小婶一直都在同一个小工厂里上班,整天的早出晚归。就算是回来了,妈妈还要忙着家里的琐碎,而爸爸总是喜欢一个人在屋子里喝酒,很少管我的。小婶呢,就她自己一个人来维持家里的生计。因为小叔在小鱼出生没多久就离开了我们。所以小婶的时间似乎是更加的紧张。就这样,很多的时候,都是我和小鱼在一起。小鱼也经常的在我家里住。她家的豆豆也就跟了过来。一直充当着我们保镖的角色。所以在我们小时候,虽然很少有人跟我们玩耍,但是同时,也没有几个人敢欺负我们。是豆豆让我们相对平安的度过了我们的童年。至于那一场战争,的确是一场意外。但也是命中注定的意外。
豆豆不仅仅对我们好。而且它对束镇上的许多人都很好。哪个人给过它吃的,它都记得一清二楚。第二次见到你肯定会冲你晃尾巴。它还帮着一个女人追过小偷。等等等等。但是人们在它犯错的时候(其实,它也没有犯错,它只是在保护我们,对于它,那是它的使命。),就往往把这些都从他们的记忆里过滤掉了。所以就下狠手。让豆豆在最后的几年光阴里,丢失了一颗宝贵的牙齿。
它真的是一条好狗。就在它真的离开我们的时候,阿龙也一边抚摸着它,一边说:“豆豆真的是一条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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