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标本

湘澍

还未开始，又怎算结束

  a仰望远处那条海天交接线，他赤脚踏在细沙上，一伸脚，沙子沾在脚底，每踏一步留下一处凹印，整片沙滩温烫，海风徐徐，扬起了一部分沙尘，a闭上眼睛，不致于细沙吹进眼晴；他停下脚步，任由暖风滑过面孔，他入迷地凝视沙滩，在这片沙滩上他来回徒步，不经意间a踩到了螺旋纹贝壳，脚底碰触到椭圆的坚硬体，贝壳由于来自上部的重压而凹入沙子下。他嗅了嗅，闻到了一股焦热味，来自于沙滩的热流，偶尔瞳孔出现叠影，影影绰绰。a疲倦地用手指揉了揉眼睛，他感应到从脚底往上的热量，脚下温烫，a为了避免脚足底受到灼伤，他往潮湿的海边迈过去，阵阵水波涌到脚踝位置，一旦他的双脚浸入水面，水波便围绕双脚间丝丝回流。左前方一只向下俯冲的鸽子，在低处折回，沿斜线飞往更远处，a往远空呼喊一声[召唤那只远离的鸽子？]。他伫足良久，低头俯视脚下海面，一个伏动的掠影在水面下与他对视。a弯下腰，双手合成一个弧壶状，捧起海水，用水清洗脸庞，他细心留意：水位上涨了一寸。a抬头凝视远空：一片阴影从前方海际线迅速地掠过，它漫过大半天边，向他身后覆盖，眨眼时间，光暗尽收眼底。他时而向前，时而向后，忽然踩到了松软泥沙，往下深凹，他迅速收回脚，转身向浅水滩靠岸，偶尔一声风啸，a的目光锁定由白花花光芒铺洒的海滩。

  a和装潢师走进一间大约七十多平方米新房间，室内没有任何家具、电器……除了纯白墙壁与窗户。室内空阔，他们参照一张设计蓝图洽谈内部的整修：喷漆、油刷、卧室与客厅的空间比例，吊灯装置的高度位置与方向……灰尘轻盈晃动，整个房间飞扬着它的踪影，a凝视着装潢师的背影，他重复自己的步距，观察室内，用计量尺测出长度、宽度、高度，手上握住铅笔谨慎地在纸页上起稿。左上侧洗手间、左中厨房、右上侧卧室，右下侧客厅：组合柜的装摆，窗帘的颜色、花纹、布料。——“地板是不是可以用浅灰色调的木板会更好？”——a建议，用手心擦拭额头上的汗。——“你说了算呗！我只是按照你的品味来设计的，咱们到阳台去瞧瞧吧！”——还未等a回应，装潢师已跨出几步。——“去透透风。”——a背向装潢师懒洋洋地说。装潢师站立在阳台，对不远处入神，a顺着装潢师眺望的方向凝视，越过前面一栋低矮的房子，不远处一片海湾，海面泛起白银色粼花。a俯瞰海湾猜测：深底有什么水生物在活动？装潢师从衣袋掏出纸巾，擦拭额头上的汗滴。——“室内蓝图我重新整理，你满意后，就可以进行装修了。”装潢师斜下一瞥手表，“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再联系。”——a礼貌地与装潢师握手互别：“嗯！好的，再联系。”两种脚步回声在房间展开，分贝减弱，随之其中一种回声消失，只有房间的主人在巡留，他瞧了瞧手表，转过身，关上门，转动锁孔。

  你进入电影院，光线向你的脚步开放，它留下一席位供你观察色素变化、停顿、运行。屏幕里面没有声音，你看见脑袋中弹的歹徒站在前台挥舞着手，你能听到他念的台词么？——啊~~~——你在尖叫，眼前闪过你的孪生兄弟，只因你站在一面尘旧的镜子前，你伸出右食指触摸镜面，回望多年前，相似的某个人。公众拥挤在过道里，他们的愤怒在升级：争吵、脚手相交……，破坏者们在演习节目，当他们走进导管室一遇见你，眼睛便露出排斥的目光，然而随着一个声音的介入，他们撤消自己的角色，纷纷散开。通过摄影机放映，你扰乱了在场秩序，正当猿人向你靠近，它的四腿走动让你俯视它很不适应，只好转身避开，绕到前场。时不时从前场暗处传来一阵阵嘶嘶声、嗡嗡声，使处于远景的酒鬼跳起了华尔兹，他呢喃着念起祝酒令，随后摇晃地走到前排观众席座椅，由于失去平衡而跌坐在椅子上，聚光灯照明在酒鬼脸庞，他向后仰视，摇头晃脑地注视你，由于光影消失，很快中断了彼此目目相睽，他完成了短暂排演后便退离，你在昏暗中闻到一股麦酒味，步步追踪酒味的来源位置，你伸出手，攫了个空。你向前移动，阴影便尾随你的脚步，偶尔你后退一步，便有了一次与它汇合的位置，影子分分合合，在脚底下拉长变窄或者缩短延宽。

  他从电影院散步至北侧六百米远的会展中心广场，随后坐在石凳上，观望草坪，眼睛向外开放的磁场，吸收前方气体的、液体的讯息。一目扫视会展广场：上侧是会展歌剧院，下侧是休闲草坪，中间左侧是一座图书馆，中间右侧是足球场。往足球场靠近，足球场每晚都向外开放休闲，人群在高速跑动中来回碰撞，攻与守、盘带与传送，只为把球射进球网。他从石登站起，碎步踩着月光铺就的道路，跨度渐行渐小，他停留在一盏路灯下，用手掌抵挡住眼前白花花的路灯光，他眯起眼睛，人群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他晕眩地分不清南北，待到稍微镇定，他抬头仰，阴云重重，初先水滴轻弹他脸庞，落在眼里，他眨了几下眼，雨水便越下越大，筛弹到地面，雨花碎成了水花，一张雨网铺洒而下，人群像蟑螂般迅速躲窜避雨。

  一如既往他在失眠时会喝上啤酒，杯中的啤酒，喝完一杯，他重新倒满，喝下，他的眼睛被香烟烟雾熏得如针扎般，便用手指轻揉双眼。他稍稍仰起头，脸色红润，一会儿双手撑住脑袋，不让头部往下晕沉，忽而双手手掌遮住脸部，趴在桌上，桌子上杯中酒微微晃动，他趴在桌上喘息，声息急促，待到呼吸缓慢下来，他伸开双手手掌，露出脸，眼睛恍惚地一瞥窗口。

  灯火阴柔地在墙上游曳，a一直注视着墙壁，突然间那些折映在墙上变形的影子在蠢蠢欲动。a弯起身，从床铺往窗户位置挪近，他拉开一扇窗帘，漫进丝丝缕缕光火，温顺的睡眠顿时云消雾散。a只抽了几口烟，便把长长烟身挤进烟壶，端来水杯，倒进温水，他喝了半杯水，再次有了抽烟的冲动，但他记起刚刚把未抽完的香烟熄灭，他疑虑重重，迟钝地摇了摇头。a听见蚊子嗡嗡声总在耳边迂回，他挥手驱赶蚊子，只要蚊子再次出现，就准备用手掌拍打它，在两掌手心间合成标本，嗡嗡声在耳边响，但a总看不到蚊子的踪影。他走回卧室横躺在床铺上，疲倦地揉了揉眼睛，闭上眼睛，茫然地等待睡眠。

  手机持续在响铃，a迟缓地接通电话。传来装潢师声音：“喂！装修工程后天可以开始进行了，假如没有什么问题，后天就动工？”装潢师提示a。——“我想再延迟几天，这几天有事，如果时间合适，我再联系你。”——“嗯！好呗，什么时候合适你打个电话通知我一声就行了。再见。”——“嗯。再见！”——a挂停电话，身体不时地颤抖，他摸了摸额头：发烫，何况鼻涕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呼吸急促，眼前布满密密麻麻黑点，他感到晕眩，他觉得食物从胃部向上涌到胸部，张开口，好会儿什么都没呕吐出来，只咽下一口唾沫。他冷颤，从茶桌上拿起一张纸巾按在鼻孔，擤出鼻涕，随后他喝了一杯满满温水，未有好转，便煮沸一碗莲花峰药水，放一小片姜丝，慢慢喝下药水。a重新卧躺在床铺上，楼下街道上车流发出噪音，打扰他的安眠，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从床铺仰起身来，双腿站立平稳身体，先是左脚接着右脚，步履均匀地走开。

  a行走在柔松的沙滩上，徘徊不定。水潮涌上沙岸堆积泥沙，他踩在沙岸上朝向海，目测河床水拔，然而眼前只有水波在晃动。他伸出脚步缓慢向海移近，水位在他瘦弱的身体越升越高，从脚底、腰、到胸部，a停留在原位，卷起的浪波拍打着身体，他后退几步，海水阻力使他步履蹒跚，他可以脚心一蹬，向上跃起，作漂浮的姿势，然而他继续蹒跚向前。片片粼花溢满海面，水上漂浮物被海波推送到沙岸，或者流荡在汪洋，任由沉浮，粼波起伏不定从a的身体分流过去，在身后缓缓重新交汇。

陈树泳

感觉湘澍叙述能力很强，但不知道为什么读你几个小说的时候都会有种“粗糙”的感觉，有时是标点或格式的混乱，有时是断句的问题，还有连续着一个动作的叙述，会有一种力不从心无法的“短气”感。

湘澍

嗯，写的时候很不安，修剪这篇时更加不安。应该是一些短句造成的隔离感，我在阅读时也知道语气急促、有些跳跃性很大，每次修剪时尽量让它缓和下来，a的不安倾向也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