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黑蓝论坛

 找回密码
 加入黑蓝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1367|回复: 1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创] 夏天生活

[复制链接]

36

主题

0

好友

743

积分

注册会员

Rank: 2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1-7-5 21:20:1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看着美好的标题,想象着美好的炎热              ------题记

    云瑶带着她的孩子来到了我的家。母亲让她俩坐到靠墙的沙发上,倒来茶水。我在一旁看着姨妈,她变胖了,整个身子都陷在破旧的沙发里,一只手不停地抚摸着身边孩子的手。我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们旁边,听云瑶和母亲聊着天。她后来提到了我的姨丈周德,忽然表情怨恨,牙齿紧咬。她对母亲诉说着周德的懒惰和冷漠,母亲听了,哦了一声,问她:那他有没有出过轨。云瑶忽然睫毛一扬,说:他敢。
     我在这个酷热夏天的下午,坐在屋子里,旁边不远的地方就是大门,还有程杨,他站着,靠在门边晒太阳。他自从来到我的家里后就不怕热。他怕冷,冬天里盖着两层厚厚的棉被还会打哆嗦。直到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下床开了卧室的门。程杨说他冷,于是我让他睡到了我的被子里。我俩紧紧地抱着,他的双腿把我的两条腿夹在了里面。我感受到了他黑暗中那微微的呼吸里透出的凉气。
     父亲在厨房忙着晚饭。他一直对烧菜很感兴趣,今天为了招待云瑶姨妈和她的宝贝儿子苏苏,父亲多买了一条鱼和一块流着肥油的猪肉。我的弟弟阿程在里面陪着父亲,他几乎一步也不想和父亲分开。这让我的母亲很烦恼。他不是她的孩子,他只是父亲的孩子,是他几年前偷偷和另外一个女人生的。
     日子很无趣,我整个下午一会儿看着程杨,一会儿看着姨妈身边的苏苏。我想用手摸他的脸逗他玩,可却害怕姨妈不喜欢这样。苏苏看上去应该和阿程差不多大,父亲刚把阿程送到幼儿园,他说他不喜欢那个地方,老师就像葫芦娃里的蛇精一般。终于,父亲端着一盆鱼汤放到桌上,拿毛巾擦了擦自己和阿程额头上的汗,然后对我们说:可以吃饭了。云瑶姨妈转头看着父亲很高兴地说:看把你忙的。母亲不说话,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向餐桌。阿程有些害羞地望着云瑶身边的苏苏,坐在凳子上扭捏。
     我们七个人围坐在院子里的圆桌旁,开始一天最后的进餐。院子里种着几棵高高的银杏树,树旁边有几丛野花。靠着遥远的墙边,圈养着两只鸭子。它俩热得不行,都躲在墙角的阴影下耗过时间漫长的下午。夜晚来临后,一切似乎都会好。
     晚餐的气氛有些沉闷,大家都不说话。只有苏苏和阿程很开心,坐到了一起玩耍。阿程很快就不害羞了,他跟苏苏在饭桌边打打闹闹,发出阵阵傻笑。苏苏比他壮实,也比他个子高,就像个哥哥一样望着阿程,同时还在不停地吃着碗里的饭菜。他俩都很能吃,很快把碗里的吃完了,又闹着要吃第二碗。父亲和母亲面对面坐着,一直埋头吃饭,似乎对周围的一切不闻不见。我不时地抬头偷偷看一眼斜对面的程杨,他吃的很少,小半碗饭就足够,他的表情告诉我,他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一个黄昏。
     太阳快要消失的时候,风忽然大了起来,天空开始布满乌云,只有远方的尽头,还残留着几道淡红色的云,如同手臂上的擦痕,溢出血迹。母亲抬头望了望天,不知对谁说着:要下雨了。云瑶姨妈放下手中的碗筷,说:我想在这里住些日子。
      半夜真的下起了雨。我一个人蜷在被子里,不敢出声,安静地听着窗外的滴答声,还有这幢二层楼房里每个角落的声响。我在期待某人的来到,寂寞固然在之前存在,但他的来到带给我的却不仅仅是欢乐。于是我听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声音:云瑶姨妈在曾经是另一个女人睡过的床上翻身,床被弄的吱吱作响。父亲和母亲在我的卧室顶上慢吞吞地争吵,他俩每天睡觉前吵架的话题都是一样的,关于明天早晨谁去买早饭。家里的床不够用,苏苏被安排和阿程睡一张床。阿程是最近才被母亲强迫单独睡觉的,之前他一直和父亲同睡。单独睡觉后,父亲给他买了一只棕色的玩具熊,我的弟弟便每天抱着它入梦。我躺在床上,似乎听到了他俩互相拥抱睡着后的梦话。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半掩的房门被人推开了。有人爬上了我的床。于是我闭上眼睛。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最终把一切其它的声音掩盖。
七月来临后,日子总是不好过。家里的电风扇坏了,父亲扛着它去镇上的电器店修理。阿程和苏苏已经成了最好的伙伴,仿佛亲兄弟般天天在院子里玩耍。姨妈没有工作,天天就坐在门槛上,望着院子里的银杏树和她的儿子。我有几次从镇子上回来,远远地便看见她神情黯淡的脸,便想着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母亲总是问姨妈在家里住不住得惯,姨妈总是点头说很好。这段时间里,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从没想过离开,所以也不存在过的好不好。
     那天,在远方城市读大学的哥哥苏墨海回来过暑假了。他背着一个包出现在院子里,望着眼前蹲着玩泥巴的苏苏和阿程,身边还有一个女孩,我走上前去轻轻叫了一声哥哥,他把那个女孩拉到我的面前,对我说:她叫橙子,是我的女朋友。那个瘦瘦高高的女孩伸出了手,满脸笑意地说:你好。我犹豫了半天,也没有伸出自己的手,只是低声应了一句。橙子有些尴尬,回头望了望我的哥哥。他依然保持着他惯有的温和与冷静:我的这个妹妹有些害羞。我望着他和橙子,忽然有些想念我的程杨。此时他正在镇子上的工厂里维修着那些陈旧的机器,它们在夏天总是发出烦人的刺耳噪音。
     母亲看到了橙子很高兴,看她的眼神仿佛是看未来的儿媳一般。云瑶阿姨自然也是一个劲地夸苏默海有眼光,而父亲还是一声不吭地和阿程进了厨房准备晚饭。橙子听了这些赞美却依然不害羞不低头,只在适合的时候说适合的话。她一直坐在哥哥身边,两个人的手紧紧握着。我觉得她和我的哥哥是一样的人,理性并有涵养。相比之下,家里的其他人都显得慌张和冒失。
     这天的傍晚比以往更加闷热。一家人依然坐在院子里吃晚饭,因为哥哥和橙子的回来,饭桌上的气氛变得热闹起来。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觉得这个家人变得越来越多,不大的圆桌围着九个人,对着几盘菜说说笑笑。就像个气球,越吹越大。更让我不开心的是程杨没有回来吃晚饭,他打电话回来说工厂里要加班。
     吃晚饭,哥哥和橙子让我搬个凳子坐在院子的银杏树下陪着聊天。他从前对我很疼爱,他对我讲着外面城市里的事情,说着我所不了解的人们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他说话时眼神里透露出抑制不住的快乐。我却宁愿把他的讲述当成故事来听。我沉浸在这傍晚微风轻抚的美好气氛当中,到最后,我只是看见哥哥的嘴唇缓慢地动着,说些什么却听不见了。银杏树和附近野花的微微香气飘进鼻子和耳朵,月亮的光忽明忽暗,整个院子的上空一片明亮的纯黑,繁星点点。四面的蝉鸣如同偶然发生的事件,此起彼伏。这时,我忽然看见哥哥的嘴唇闭合了,他望着远方的某一处出神,眼睛里多了些平常没有的东西。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程杨回来了,他满身是汗,穿过院子,谁也没看,走进了楼房里。
     这时,蹲在竹栅栏旁边玩泥巴的苏苏忽然指着里面大叫起来,我们都站了起来看着那只鸭子,它直直地躺在地上,死了。另一只鸭子正安静地乘着凉,默默地看着身边的同伴。
     家里谁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哥哥对程杨的意图,除了我。我从那个晚上哥哥第一次看到他时的眼神就发现了。那时让我吃醋的眼神,这让我感到意外。连橙子也没注意到苏默海的变化,她的举动让我明白他俩应该相爱没有多久,沉迷在哥哥平常的关心和爱抚中,对四周的人炫耀着幸福。哥哥不知道我和程杨每天夜晚偷偷的睡在一起,他只从我的口中得知程杨是个在工厂工作的技师,租了家里的一间空房住着。因为这笔租金,家里的生活缓解了不少,加上父亲每天辛勤地工作,母亲也不会经常为钱而唠叨。
     哥哥平时总是注意着程杨的每个动作表情,一有空便和他聊天说话。吃饭时就拉着橙子坐到程杨旁边,假装和橙子说话,眼睛却不时地瞥向我的程杨。而这一切,母亲和其他人却似乎从未发现。他们始终沉浸在橙子的到来里,为这个家里难得的改变而兴奋,也许失望就不远了。我曾在心里骂过恨过我的哥哥,我觉得他是个变态。但后来我想,只要度过这个炎热的夏天,哥哥回到他的城市,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于是我又不恨他了。
又或许,我的哥哥只是对程杨有着好奇。
     我在夜里问过程杨,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哥哥的举动。我朝他撒娇,朝他争吵,程杨只是把我抱的更紧,他说他才不会爱上一个男人。我这才安心地躲在他的怀里。我俩在睡之前静静地听着隔壁的动静,那是哥哥和橙子的喘息。我望着黑暗里如此靠近我的程杨,想着哪天我和他也能肆无忌惮地发出那样的声音。不过程杨他似乎并不想。
     猜想在某个午饭后的散步时光里提前有了结果。那天的午饭很丰盛,父亲买了一只母鸡炖汤,又做了一锅米粉蒸肉,还有各种当季的蔬菜。饭后我们吃了西瓜,母亲便提出一家人去乡间小路上散散步。这是个难得的凉爽下午,骄阳被厚厚的云彩遮住了,刮起了西南风。母亲走在最前面,父亲带着阿城和苏苏紧跟其后,姨妈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中间。我和程杨之间保持着一段很小的距离,并排慢慢走着。而苏默海拉着橙子的手,走在最后面。路的一边是广阔的田地,种着各种蔬菜和粮食。另一边是一条河流,河岸边成排的芦苇随风摇晃,和流淌的水声谱成了一首清新的曲子。我走在程杨的身边,吹着微风,心情感到格外舒畅。我觉得家里的日子难得这么美好。我们沿着小路一直走下去,就能到家了。它和那条河水一样围着这座乡镇绕了一个大圈。河岸边零星有几个人在钓鱼。
     离家不远的时候,我经过了一个老头身边。他忽然把鱼竿扬了起来,大喊着:钓到了。这把我吓了一跳。我完全没有注意到程杨正慢慢的向我接近,他离我越来越近,最后整个人的侧面几乎贴在了我的身上。我的心里慌张无比,但身子却不愿离开,不想脱离那个午后的微微呼吸。然而他并没有满足,他忽然用力地握住我的手。我抬头看了看眼他那张英俊的脸,一阵眩晕。这时,风把云吹走了,阳光刺眼。
     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难以形容的叫声。家里所有人,包括苏苏和阿程都转过身,惊奇地看着我的哥哥。谁也没有注意到我和程杨的手紧紧地牵着,或者他们根本不在乎。我的哥哥有些愤怒地看着我,那眼神还带着仇恨。这更让我确定了他对程杨的感情。上帝,我想他是爱上了程杨,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可除了我和程杨,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橙子望着第一次在她面前失去理智,表情失控的苏默海,不知所措,只能揪着他的衣角默不作声。母亲在远处的最前面对他大喊:出什么事了。哥哥面对这么多人的眼睛,渐渐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恢复了平静,甚至还朝我怪异地笑了笑。他朝母亲挥了挥手,然后说:没有事,就是看见程杨他牵着妹妹的手,有些意外。我听完他的话,下意识地挣脱开程杨的手,可是晚了。所有人的视线在那之前都停留在了我们的两只手上。我敢说,我在那一刻,真的对苏默海恨之入骨。而程杨的脸上总是洋溢笑容。他没有害怕这种感情。
     但在那个下午,什么也没发生。他们只是看了一眼,便都回头继续走路。剩下的回家之路因为酷热的再次到来,重新变的沉闷而烦躁。没有歌声,也没有人说话。永恒的孤寂如预言始终都会来临到我生活的这个地方。
     苏默海从那天开始就不怎么走出他的卧室了。他越来越喜欢睡觉,晚上吃完晚饭就进卧室洗澡睡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三四点才醒来,等着继续吃晚饭。于是他一天只需要一顿饭母亲很多次在中午敲他的房门,把他喊醒要求他和大家一起吃午饭。哥哥睡意朦胧,用哀求的目光傻傻地望着母亲,不说一句话。母亲惊慌失措,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心一软,便也不管他。
     我对哥哥的恨很快转移到了橙子的身上。我总是千方百计地让她感到不舒服,比如在饭桌上故意把吃剩下的鸡骨头扔到她的碗里,或者是在家里做些坏事然后告诉母亲是她弄的。然而这些事情完全无法激起橙子的注意和家里其他人的注意。因为哥哥的变化,整个家都沉浸在一种无法自拔的悲伤里。哥哥是整个家的希望,现在,他只想着睡觉。橙子在失去了哥哥的关怀后(事实上,从那天之后,哥哥都不愿意和她同床了,他喜欢一个人睡)也变的十分茫然,她每天在哥哥睡觉的时间里只能坐在院子的银杏树下望着剩下的那只鸭子发呆,或是和苏苏与阿程玩耍,露出些许笑容。
     我觉得全家人在那段时间都把我和程杨忽略了。在他们的眼里,我是不能和哥哥相提并论的。而哥哥却越来越沉迷于睡觉,后来他几乎是夜以继日的睡着,偶尔睁开眼睛,吃一口母亲送到嘴边的食物。
     那天的傍晚,又是一个傍晚,父亲在厨房烧着菜,阿程和苏苏都陪着他。姨妈很不喜欢这一点,她觉得油烟不利于苏苏的健康,可她却阻止不了。母亲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不知想着什么。这些天她已经伤心欲绝了,我能体会到她的心情,但我却不难过。忽然,厨房里传来一声巨响。母亲和姨妈都惊慌地冲进了厨房,看发生了什么。我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那里,神情恍惚。父亲站在厨房门里,脸上有些血迹,苏苏和阿程都吓的躲在他身后。厨房里满地都是油腻的金属碎片。母亲问他怎么了。父亲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血,说:没事,炉灶炸了。苏苏哭着说:我们没有饭吃了。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此时的世界里还发生着另外一些事。我听见从哥哥房间里传来的被遮掩的哭喊声,杂乱而充满委屈。后来安静了,很久后门被打开,橙子双眼红肿地走到我面,对我说:他让你进去。我点了点头,我相信该来的都会来到,于是走了进去,顺手把门关上。
     我的哥哥瘦了,可怜地躺在床上。他醒着,看着我,让我坐在他的床边。我看着他,不想说话。他对我说:妹妹,让你难过了。现在你可以放心地和他在一起。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我的爱人。我每天都能和他见面。我假装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低着头。我的哥哥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说:我马上要和他结婚了。这样我和他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不知道他在瞎说些什么,问他:你要和橙子结婚了?哥哥摇了摇头:我爱的人只有当我睡着时才会来到。他在我的梦里。我知道他疯了,不再说话,心里却舒服了很多,只要不是程杨,管他是在梦里还是现实。过了一会儿,哥哥挥了挥手让我开门离去。他在我临走时对我说:我要睡了。在那个黄昏我看着哥哥盖好被子,面带微笑地睡着。我轻轻关好门,离开了他。橙子蹲在门口,像一个妇女般苍老。
     第二天中午,母亲打开他的房门,却没能喊醒他。我的哥哥永远的睡去,他和一个我们从未见过的爱人逃离了。平凡的幸福对他来说不值得一提。
     没有过久,橙子离开了我的家,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们都去参加了哥哥的葬礼,除了程杨。他不是这个家庭的成员,虽然对于我来说是。母亲拒绝程杨出现在葬礼上,她在哥哥死后把所有的悲伤和矛头瞬间转向了程杨和我,她说是我俩害死了他。她也不愿意我和程杨在一起,她告诉我,我应该去上大学,然后在城市里生活,嫁给一个城里的男人,程杨这样的人不会有出息。我为此和她在家里争吵过很多次。我俩都如同泼妇般互相指责,她骂我是个小妖精,而我则说她不过是个眼袋下垂的老女人。父亲和姨妈在这件事上都保持了沉默,显然父亲很喜欢程杨这个人,但他还没有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缓过神来。他面对母亲总是无能为力。
     八月的一个午后,我们吃完饭,母亲又毫无顾忌地当着程杨的面和我吵架,程杨看着我和她,什么也不说。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和父亲不一样。于是我对母亲说:我会和他一起离开这个家的。母亲最初显然被我的话吓到了。她不会想到平时那个不显眼的小女孩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又对着她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母亲听完愣了几秒钟,然后便愤怒地随手拿起桌上的汤勺砸向了我。身边的程杨想帮我挡住,可却晚了。那个陶瓷汤勺砸在了我的额头上,然后掉落在地摔成碎片。我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眼睛被流下的冰凉的血浸湿,模糊一片。但我用手抹了抹额头上血,抬起头,看着母亲笑了。那笑容告诉母亲,她所有的手段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毫无影响。
     程杨抓住了我的手,拉着我便往外跑。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母亲大叫一声,接着便追我俩。我在程杨的牵引下跟着他飞奔在通往村外的路上,两边的树木和风景像闪电般忽明忽暗,急速地倒退,母亲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远处的芦苇荡里,一切仿佛梦中。我闭上了眼睛,任凭程杨带着我去任何地方。在我的世界里,那段时间是静止的,唯一感受到的是自己的心跳。
     我再次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坐在村外不远的客运站里,程杨望着我,手里拿着两张去D城的车票。远处的检票口提醒,让我们检票上车。我望了望他,又盯着检票口看了一会儿,周围的嘈杂声让我有些害怕。我明白离开这里的意义,我也决定和他离开。于是我站了起来,对他说:我们走吧。他点点头,拉着我的手往前走去,就像那天在乡间小路上散步时一样。我侧过脸,这样能望见他略微激动的表情。那时一段漫长的时间,我感觉和他走了很久。通过检票口时,那个检票的女人拿起他手中的票,看了一眼,忽然皱起了眉头。
     她对我俩说:这班车十分钟前发车。你俩看错时间了。
     当我和程杨回到家里时,迎接我们的是母亲那张胜利的脸。我告诉她,我俩只不过是散了一会儿步,现在回来了。母亲用嘲笑的语气对我说:不要想骗我。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可惜你还是没那个胆量。我本想对她说,是汽车提前开了,不然现在我和程杨已经在高速公路上设想未来的生活了。但我看着程杨有些失落的神情,便不再和母亲争论些什么。苏苏和阿程还在我们的身边相互追赶,玩耍,嘴里发出欢乐的叫喊。
     那天晚上,他依旧来到我的房间。我俩抱的比平时都紧。我对着他说了很多肉麻的情话,他也在我耳边说着他爱我。后来我忽然想起了似乎很遥远的某天,从哥哥的房间里传来的诱人的喊叫声,我对他说我也想要。我试着去亲吻他,帮他脱去睡衣,可程杨却很果断地把我推开了。他爬了起来,走出我的房间,又帮我关上门,把我一个人留在了那个黑暗的地方。
     第二天中午在院子里吃饭时,母亲忽然对程杨说她不想租那间房子了,要求他离开这个家。我正想和她争吵时,却看到程杨点了点头。下午,程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傍晚,他就背着一个行李包离开了这里。我没有去送他,其它也没有人送他。
     我的爱人就这样抛弃了我。
     之后的夏天,我觉得不过是个玩笑。母亲每天自鸣得意于她的果断,她说为我争取到了美好的未来。 我没有力气也不想再和她争吵什么,闷头吃饭,或是长时间地待在院子里。我想着程杨现在会在什么地方,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后来我就不愿意想他了,这会让我难受,我开始坐在板凳上晒太阳,享受着乡间清新的空气,听那些昆虫的鸣叫,和路过院子外的熟人们打招呼。我喜欢偶尔抚摸自己的细长的手臂和白色半透明的指甲,心生爱怜。我对别人没有兴趣,不理会父母的呼喊和指责,甚至也不会去在意家中那两个可爱的孩子。失去程杨对我来说,就是爱上自己的那一刻。
     母亲很快发现针对她女儿的挑衅是多么的无趣。无趣来自于我的沉默。她发现在经历了伤痛和愤怒后,生活又陷入了平庸中。父亲整天面无表情,只有晚上回家看见阿程和苏苏才会微微笑起。云瑶阿姨一直没有找到工作,我们也不知道她的丈夫在哪里,她似乎在家里过得很舒服,照顾着苏苏,丝毫没有想离开的意思。整个家寂静的可怕。
     八月的最后一天,姨妈的丈夫找到了我的家里。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已经是往常了)坐在院子栅栏旁发呆,他推开了院子的门,走了进来。我抬头望着他,他那时穿着破烂衣服,肤色黝黑,身子瘦的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我认为他是一个拾荒者或者乞丐。但我没有赶走他,我已经对想象之外的其它人和事都不感兴趣了,乞丐又怎样,他愿意进去就进去吧。这是我的母亲和姨妈走出了房子,她俩边走边聊,准备去镇子里买些日用品。母亲抬头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男人,被吓的尖叫不已。她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表情和声音驱赶着他,一边还指责我为什么没有赶他走。我淡漠地望着她,不出声。这时姨妈忽然说话了,她用手阻止了母亲的动作,对眼前的男人说:你来了。
     整个下午,我们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听着周德讲述他的不幸。他说话时一直摸着苏苏的头,说几句便吃几口父亲端给他的饭菜。他说他欠了一屁股债,被人追的到处躲,才让姨妈带着苏苏来家里暂时住着。母亲听了,望着他说:哦,那现在你是想把他俩接走?他一脸尴尬:看我这样子能接她俩走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是想也来你这里暂时住着。等我一找到工作,我们就搬走。母亲说:那好吧。
     九月到来,夏日没有结束。周德来到家里的第五天中午,母亲因为姨妈吃饭时碰翻了身边阿程的碗而大声指责她,姨妈刚开始忍着,但母亲却没有停止的意思,不断数落着姨妈平时的行为,后来甚至对着苏苏骂了起来,说他把阿程带坏了。姨妈看见她指着苏苏骂,就忍不住了,站起身和母亲对骂起来。两个人渐渐从圆桌骂到了屋子门口,最后扭成一团,互相揪着头发,满脸通红,发出阵阵尖叫。这样的结果我在周德踏进家里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我不想理睬他们。周德从饭桌边窜了起来,想帮着姨妈把母亲推到一边。但父亲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那个瘦弱的男人打倒在地,接着一脚把姨妈也踢倒了。姨妈倒在地上,手里还攒着几缕母亲的头发。这是我仅有的一次看到父亲勇猛的一面。母亲揉了揉头皮,站稳身子,又一次以胜利者的语调对躺在地上的姨妈说:明天你们一家子就从我的家里滚出去。
     我忽然想起程杨,其实我每天都在想他。也许自己没有意识到。那种想念在散步中,或是一次抚摸里。
     苏苏离开院子时,阿程舍不得。他嘴里呢喃着我听不懂的话,揪着父亲的衬衫,看着苏苏牵着两个人的手,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院子外的拐角处。阿程太小了,我只能看懂他的大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着失望,他从此少了一个伙伴。虽然他长大后也许会明白人生中会遇到无数的朋友,可对于现在的阿程来说,这是不可容忍的。家里的人们似乎都坚持着自己的固执。那个离别的时候,阿程忽然撒开腿朝院子外面跑了起来,他身子轻巧,背影仿佛一只燕子,等父亲反应过来去追的时候,他早已快要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了。母亲没有去追,她仿佛面对宿命一般,叹了口气,一直望着我,眼神哀伤。我知道她是怕我也跑了。我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房子。过了很久,父亲回来了,他是哭着回来的,他对我和母亲说:阿程不见了。
     我的父亲是在秋天有人发现阿程后不久死去的。他不明原因,猝死在了去看阿程的乡间小路上。那天早上,离我家不远住着的王叔在挖河边的耕地时,先是看到了一双眼睛,然后是一张脸,最后是整个身体。王叔后来对我们说,那眼睛睁着,把他吓得半死。
     母亲和我去镇里为他俩办了一场不错的葬礼,然后坐着颠簸的汽车回到家。院子里那只鸭子“嘎嘎”地朝我俩叫唤,仿佛是要迎接我们的沉默。
分享到: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分享分享0 收藏收藏0 顶0 踩0

64

主题

4

好友

10000

积分

中级会员

冒失鬼

Rank: 6Rank: 6

恋爱渣滓

2#
发表于 2011-7-9 12:39:40 |只看该作者
虽然小说里出场人物不少,可读后还是不免感到局面的窄小,有种不好的往猎奇故事上靠拢的倾向…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加入黑蓝

手机版|Archiver|黑蓝文学 ( 京ICP备15051415号-1  

GMT+8, 2025-8-5 11:38

Powered by Discuz! X2.5

© 2001-2012 Comsenz Inc.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