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

戴璞

    晴了两个多月，都盼望着能下场雨，但灼热的阳光又照在了灰蒙蒙的大地上，仿佛要把地皮里尽藏的水分蒸发殆尽才罢休。天空蔚蓝如洗，依然千里碧空万里无云像大海似的。

    我选择这样一个明媚之日出趟远门，也是在一个这样的好天气时作的安排。故事也是从这样的一个大好天气里拉开了帷幕。这段往事虽然平常无奇，却改变了我的一些观点和想法，循规蹈矩、贤妻良母等一系列的褒义词不再熠熠生辉，失去了可人的光泽。在一个偶然的日子，在它之后，那场开幕曲逐渐地改变了我重新审视事物的眼光，我有了这种认识：既然任何事物都以虚假面目呈现，那么所谓的罪恶，也就变得无关痛痒了。因为死人不会计较盖棺定论的好与恶，盖棺定论后，对身躺其间者来说，世界已经不存在了，或者说世界的存在对其来言已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因此，我认为紧紧抓住享乐主义的藤蔓，在人老珠黄前，多留些波澜壮阔的回忆，才不会滋生出扼腕之叹的遗憾。在这种思想背景下，我立即被他的一番滔滔不绝的大论给吸迷住，由迷惘而变得更迷惘了。总之，他很会导引别人的思想脉流，像篡改它密码的黑客，他深不可测，却幽默四溢。他的长相不及他出众的魅力，这并不妨碍我绽放出欣赏的轻如鸿毛的目光，流露出酣畅的喜悦。所以，我发出久违的无所顾忌的放荡形骸的大笑后，也察觉到自身的悲凉，在这个平常无奇的以往日子里，它在我身体里慢慢地根深蒂固，现如今，要根除它，我认为非眼前之人不可了。

    一踏上这辆从远郊开往市区火车站的长途汽车，坐在舒适的软椅上，感受空调频频放出如雨样清新而湿润的冷气，凭眺窗外的灰朦之景，我那早已遏制不住的喜悦之情，在车内优美的音乐声下，翩翩起舞。所以，我礼节性地冲着邻座一位老太太送去一个问候，她虽然很老又丑陋，却不影响我此刻的欢愉。“您也出趟远门？”

    她以为我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一定从我精心打扮的艳丽作装中得出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事实，要不她就是聋子，人老了都是这样。但是，她的不理不睬并没有妨碍此刻的尴尬，我礼貌十足地又问候了一声，我的大声调招徕来满车的惊叹又带笑的眼睛，它们就像我的心情那样甜美且温润，我似挣脱牢笼的小鸟，在空中发出鸣啭的悦耳之调作了第三次问候。

    “你是在对我说话吗？好心的姑娘，对，我的确是出趟远门，而且打算作次长时间的逗留。”

    “您一定很幸福，因为它已经刻在了您脸上。”

    “我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现在又多了个孙子与男外甥，你说怎不让人幸福呢。”老太太好不容易从旅行袋中翻出一册相片簿，她友好地递给我，诚恳地请我共享她家庭的幸福。“这些相片在你看来，也许普普通通，但它是我的宝贝，看一看，或许能打发掉一些旅途中的寂寞。”

    我无心于原本就普普通通，与我毫无瓜葛之人的影像，所以，从第二页开始，我的目光已延伸到了我的遐想当中。起初，我见到那片想象当中的海滨，因为我没见过真正的海，它轻易地紧随我的好奇心而变动。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大餐厅里，那位博学且幽默的男士，突然把话题转向了海，海浪就仿佛从他嘴里喷薄而出，在那又轻又柔充满水汽的海风里，无须支张帆，也无须轻畅游弋，起伏在海浪中，去看鸥鸟们的轻盈，它们掠过沙滩，绕过岛屿，也将我弄得头晕目眩。因此，我伸出手企图能触摸一下海的质地，碰到的却是一双充满热情的大手。我想，接下来的事情，就无须赘述了，它在电影、小说、戏剧中常常登场，一老生常谈的故事而已。

    其实，那种快乐又轻松的心情也不必非得促膝才有，先进的网络技术，轻易简便地架起了跨越各空间的心心相印者们的平台，在此，无拘无束，随意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流露放荡形骸的激情。所以，那个真实空间已完全消失，在虚拟世界中任意遨游的魔幻色彩里乐不思蜀，在闪亮的魔幻色彩中，暗淡的现实世界已经屏蔽退场。我轻易地以为，我真是那个叫“奥雅”的网络人，正当我流连忘返时，有一个声音在我耳畔捣起了异音：“你看得津津有味，一定也有些感同身受吧，仅凭于此，我便对你充满好感，因为像你这样落落大方，颇有涵养的姑娘挺少见了。”我分辨不出是那位男士，还是我邻座的老太太发出的声音，但是可以确信她想与我聊聊。“姑娘，你是去作旅行吗？”

    “嗯，去海边。”

    “真羡慕你，你真会安排生活，会安排生活的人一定懂得幸福。”

    “出去放松心情而已。”

    “我挺高兴能认识你，开朗又朴实，绝非那班矜持的伪君子。”

    我想我脸上此刻出现了红晕，她的话一语中的，我其实就如她所评论的绝不像那些矜持的伪君子中的家伙，因为，我心知肚明我的此趟旅行，它从真正意义上讲，就属于畏见阳光的一次灰色行动。所以，抛夫弃子，与情人享乐的道德败坏之烙印已经在我内心里扎下深痕。此前，我不自知，现在猛然惊醒后，大汗淋漓。因此，我不敢抬头，几乎把脸埋进相片簿地思考着那老调重弹的话题。

    我此刻的低沉挺容易地就让接受了那曲同样凄婉的音乐，我环视了车厢内，旅客们大都昏昏欲睡，我的邻座也经不过车颠路寂年老体虚和音乐的催眠，正愉快地闯进了梦乡，发出轻微的鼾声。

    在静悄悄的车厢内，我的思绪任由那首忧伤之曲牵引着，步入到一片雨中之境。我已缓缓地走在行人擦肩的街道上，支起一柄伞，我想我是走向回家的路上，但却总找不着那条熟悉的路径。在颜色混杂、令人眼花缭乱的伞群中，我有一种迷了路的恍惚，耳畔重重地响起雨滴击打伞面发出的密集之声。我走了很久，也很远，但依然没找到那条熟悉的回家路径，也许这是一出虚境，否则没理由见不到那栋倍觉亲密的房舍，它花费了我不少精力，它处在市区中心地带，它的昂贵价格令我瞳目结舌，但丈夫却不这么认为，他说物有所值，能把安乐窝放在一个令人羡慕的渴求之地，那么，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会发出嫉妒之叹，叹出渴望不可及的唏嘘。丈夫咬咬牙后，全家人对此决定都欢呼雀跃，因此，为按时还贷，夫妇二人各自其力，忙忙碌碌地把一年又一年的大好时光轻易地抛在了身后。傍晚，乌鸦和狐狸的故事总让他们的儿子乐不合嘴，并迅速地进入梦乡。清晨，一缕最先照入住于顶层楼阳台上的阳光，令他们格外神清气爽，那颗冉冉升起的朝阳也让忙碌的一天铺上了金色的明媚之彩。但是，下雨天却苦了他们，从阳台之窗的缝隙中渗入的水总把大厅弄得湿漉漉，所以，大盆小碗派上了用场，也激发出两人的童心，因此，相互泼水、打起水仗时的笑声便飞上了雨空。

    音乐的魔力继续发挥它的作用，那首忧伤之曲的第二章在车厢内徐徐奏响时，我又步入到伤感的雨境之中。我渐渐地对这个陌生的雨中街景熟悉起来，由此，迅速地忘记了那条曾刻骨铭心且万般熟悉的回家路径，城市建设的突飞猛进，它日新月异地一遍又一遍擦拭着人们的记忆。谁也无法预料到，原本长着一颗巨大梧桐树的地方现在却成了一排店面的热闹场所，而一些单位的宿舍楼转眼间就是市民们热于簇拥的街心花园了。从身边跃过或迎面而来的人中，再也寻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因此，在音乐的高潮环节所带来的巨大魔力登场时，行进在雨中街道的我又一次重新寻找到存在的理由，冒然闯入该地并迷失在此。我转过脸，把目光投向一面大镜子前，以为那张脸是那位邻座的老太太，她又老又丑的面孔上混浊的双眼挂满重重的忧伤。我的心里突然不安起来，是否音乐魔力的驱使，我不得而知，我的岁月居然流逝得如此之快，镜面呈现的竟是我转瞬间已成了个老太太的脸。但是，随遇而安的想法立即抚平了我心中的不快，岁月如梭是亘古定律，只不过太沉迷而不知觉罢了。这时，我有了一个好奇之想，那些迎面而来的老者是否有位昔日的故人？儿子是否笑脸盈盈走来，却陌生地擦肩而去了呢？正当我思索这个问题时，却看见一枚灼热的太阳，它的光线离奇地将我拉回到颠簸的车厢内并透过车玻璃窗照在了我的身上。那曲忧伤的音乐戛然而止也结束了它的魔幻色彩。我端端正正地把目光眺放到这个灰朦的现实世界当中，努力地按捺住那段遐想所带来的起伏心海。

    邻座的老太太微笑地看着我时，我惊醒并害羞起来，怯怯地接过对方递来的纸巾。“让您见笑了，也睡着了，而且口水淌了一地。”

    “相片簿弄湿了，这没关系，你觉得它怎样？”

    “您家人一定挺爱您的，但我有一个疑问。”

    “你很聪明，既然你已看出来了，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我的一儿一女长得与我年轻时很不像，这并不离奇，他们不是我的亲生，我没结过婚，别人不接受我的子女，所以，我错过了大好的结婚佳期，我不后悔，决定一门心思地将儿女抚养长大，我们之间认识的缘分，一定是上天注定的事情，就像我与儿女们一样，上天注定了他们需要我来抚养这两个弃婴。”

    “他们知道事情真相吗？”

    “当然知道，我坦诚地告诉他们，他们同样坦诚以报，并且认定了我就是他俩的亲生母亲。”

    “当初您有没有想过，为他们牺牲有多不划算呀？”

    “我何尝不想与正常女人一样拥有爱情、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和几个亲生子女，但那样的话，现实对他俩来说太残酷了，年轻时，偶想此事，非但不后悔，抛弃他俩，于心何忍呀！现在，更坚定了我当初决定的正确，每个人都有选择不同的人生，但不能放弃责任，否则，此生便枉为人了，太失败了。”

    她的话句句鞭策在我的脸上——自私自利者永远看不见他的自私自利，甚至狂妄自大地认为这原本就属于他该享受到的权利。那么，责任在哪？全部毫不留情地丢弃在了路旁。这时，车厢里又播放起那首伤感之曲，它那忧伤的曲调再次回荡时，我禁不住问道：“这首歌太忧伤太让人不自在，是首什么歌？”

    坐在我邻座上那位又老又丑的老太太答道：“《下雨》。”

    “下雨？”

    “天要下雨的寓意，我不喜欢，不喜欢听。”

    “我也不爱听，不喜欢它。”

陈树泳

lz的几个小说看了，基本感受跟段林在《凇花谢了》的跟贴一样，很赞同阿段的看法，特别是“故事的背景、情节等很多都是可以隐藏起来的，只要作者能把握得稳自己正在写的这个东西，是完全可以踩在这些背景设计上，只选择自己需要那部分的。还有，在一些描述性的叙述后，没必要再跟一两句话对自己描述的东西进行阐释。”这句。感觉lz的小说很通俗易懂（通俗不是贬义，是特点），因此行文的时候大可不必将一些前因后果和情景状态做过多的介绍，在通俗的基础上再做通俗化处理，就感觉显得很罗嗦和不太必要。您可试试用描述、描写等方式写写，尽量不要用“介绍性”的句子，不必求面面俱到，尽量做到有的放矢。现在这几篇看起来似乎都有些四平八稳中规中矩了。但是您思路很清晰句子也通顺，正因为很具备通俗的特点，所以，不妨也尽量少用比喻句。当对读者知道自己写什么有了基本的把握之后，您会更注重故事之外的东西，会使小说变得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