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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曲
一头小马出生在青铜叶簇下。一条大汉子把苦果捧到我们双手。外邦人。过客。于是传闻另有省份合我的心愿……“我的女儿,在今年这棵最高大的树荫下,我向你致侯。”
*
因为太阳进了狮子宫,而且外邦人伸指探进死者们的口。外邦人发奖了,向我们说起一处牧草。啊!和风阵阵吹向外省!我们一路上多自在,喇叭简直是我的享受。而花翎精巧得惹恼了飞翅!……“我的灵魂,了不起的女儿,你早先的气度可不是我们今天的。”
*
一头小马出生于青铜叶簇下。一条汉子把苦果捧到我们双手。外邦人,过客。于是青铜树传出一大阵喧腾。沥青和玫瑰,献歌!雷鸣和空内的笛声,啊!我们一路上多自在,啊!今年的故事可多。而且外邦人那样风尘仆仆于天下的旅途……“我向你致候,我的女儿,穿了今年最漂亮的衣裳。”
I
在三大季节上有幸安营,为我这片立下法律的土地,我悉心问卜。
清晨兵器多美丽,汪洋一片,任我们兵马驰驱的土地,不见果仁。
却令我们享有不可腐蚀的天穹,太阳虽未经命名,它的威力已同我们在一起。
而且清晨的大海恰似精神的那份傲岸的气度。
威力呵,你在我们夜行道上高歌!……于清晨这纯粹的时分,我们可是对梦,我们远祖的梦,有所知晓呢?
和你们在一起还用一年光景!粮道,盐商,公共的东西都放到准秤上!
对岸上的人们我决不拢手当喇叭去呼喊,我决不用珊瑚虫红粉抹在斜坡上。
划定通都大邑,但是我有心和你们住下去。
营帐入口处一片荣光,我的力量和你们在一起!那纯洁的思想象盐粒似的牢牢扎根在光天化日下。
*
……然而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你们梦中的城池,我选定人迹罕见的集市来作我的灵魂纯粹的交往,在你们中间不可见的而我现在的出没一如风中一把荆棘的烈火。
威力呵!你在我们壮丽的道上高歌!……“精神的每杆长矛闪现盐粒的欣悦……我会用食盐教每张无欲望的嘴一一复苏!
大漠上兴叹口干而末饮过盛在帽盔里的泉水的人,
“同他的灵魂交往我可信不过……”(太阳虽未经命名,他的威力已和我们在一起。)
人呵,尘土的和各种身份的人们,作买卖的和闲散的人,来自边境和他乡的人,在这些地区记忆里没有份量的人,山谷的,高原的和远离我们河岸的这世界高坡上的人;迹象的发觉者和倾听西风呼吸的知心人;足迹的追踪者们,季节的跟随者,黎明微风中拨营的人们;地壳上探寻水脉的人呵,哦,探索者们,哦,找到根又远走他乡的人们,
你们莫去贩卖特咸的食盐,清晨预兆中一旦出现王国和高悬在人烟之上的死水的地方,那流放到边境的战鼓催醒了永恒,
而它正欠身向大漠打起呵欠。
*
……穿了纯洁长袍的和你们在一起。和你们在一起还用一年光景。“我的光荣在诸海上普照,我的力量和你们在一起!”
赐给我们命运的,由对岸吹来的风,将时间的种子吹得更遥远,似是天平晃动的风尖上那片光灿的世纪……
盐包的浮冰面上中断的知识呵!在我额顶灵敏处,诗的所在,我记下这篇最陶醉的全民族的诗篇,献给我们那一片片的造出不朽的船身入水部的工地!
II
于来去的国度,万籁俱寂,于这等国度来去的,唯有正午的蝗虫。
我前行,你们随我到处处高坡横生蜜蜂花乔木的地方,满目铺晒着洗了的头人衣裳。
我的脚步绊上女后那袭镶花边、结上两条褐色缎带的袍子(啊!妇人发酸的肉体竟污染了袖管胳肢窝!)
我们脚步绊上公主那袭镶花边、结上两条鲜艳缎带的袍子(啊!蜥蜴的长舌竟在袖管胳肢窝收拾蚂蚁!)
兴许白昼也停滞了,当男子为女子和自家女儿满怀深情的时候。
死者们巧妙的笑貌,似是为我们剥去皮的水果!……怎么!世界透过那朵野蔷薇难道失去了神恩!
从世界的这边,一场紫色的大祸赶到了海上。大风乍作。海风。于是那些晾着的衣衫四下吹散!宛如禅师身穿的百衲衣。
III
赶上大麦收获期人都忙出忙进。不知哪位壮汉在我屋顶上叫喊。眼下诸位君王落坐于我家门前,那位使节也与他们共餐。(该献我的谷粮供养他们!)度量衡检验官沿着堂皇的大河而下。胡须沾满昆虫残肢和麦秸草芥。
去吧,太阳,我们对你感到惊异!你向我们说出那些谎言!……骚乱和纠纷贩子,嗜耻辱,好吵闹的,哦,你这投射石丸的人!将我的瞳仁砸开吧,白垩的粲光照射下,我的心乐得叽喳地笑,鸟儿唱起:“哦,老年……”河水沿河床潺潺潜流好似妇女们阵阵欢叫。而世界美得胜似
一张染红了的牡羊皮!
啊!我们满墙披垂绿叶的故事,内容多丰富,泉水又纯净得似入梦的美景,美惠,重重美惠益增洁泉般似梦非梦!我的心灵充满哄骗,宛如志在雄辩的大海那般敏捷有力!浓郁的香气环抱着我,疑惑苔我,疑惑却横生于美景的现实。但是如果一个人将自己的悲哀记作快慰,而且光天化日容有此想,我看这人该斩,否则
恐有哗变。
词章家!我们奉劝你,更好地说道我们不可估量的教益,拥有海峡而有过失的海洋何曾认清偏狭的评说者!嗜酒致狂而心情乖戾的人,嗡嗡然如一块扑满青蝇的糕点,大放其厥词:“玫瑰,紫红的快乐:大地随我的欲望而辽阔,难道就在今夜设定界限?……”于是,某人,某个穷汉的竖子,
前来执掌一切迹象和梦想。
“划定通道,任何种族子民得以通行,指引那黄色的足印:君王们,丞相们,患扁桃腺炎而咽哑的将领们,办过大事的人们,还有梦中见识这种那种情事的人们……祭司颁布了禁止妇女喜爱牲畜的法令。语言学家选定露天争论的地点。成衣匠将最好的天鹅绒做成的新衣挂上一棵老树,而那身染淋病的男人用净水洗涤起内衣。下命烤瘦羊的脊肉,香味直逼到羊皮纸制机上的拉幅匠,
那香味对他真鲜美。”
赶上大麦收获期,人们都忙出忙进。浓郁的香气环抱着我,而泉水比那雅贝尔山泉的隔世之音更纯净……。赶上不毛之年的最长的长昼,称羡起丰草覆盖的大地,不卜那位壮汉踏上我的足迹。沉沙,尿便和大地的盐层拖埋的死者们,而今似是层层糠粑,籽实已给飞鸟啄食殆尽。我的灵魂,我的灵魂挨着死亡的门户高声地报更——但是奉劝君王默默地待旦:长矛锋尖上悬挂的,要随我们的,
战马的那副空骷髅!
IV
世界的趋向就是这样,而赞美它我仅有这句美言——兴建中的都城。石料与青铜构筑。几处荆棘野火,于黎明时分,
将巨大而光滑的青石照得好赤裸,象庙宇的,公厕的座座基石,
受到我们烟尘侵袭的航海者发觉,大陆的画面自平地直上天庭都焕然一新(从洋面目睹到大片垦地和山积肥探捕泉水的工程)。
都城就这样建成,也就以唇音说出的纯朴的城名落成于消晨。在群岗间的营帐消失了,我们来到木顶的骑楼底,
光着脑袋赤了脚浴于世界的一派新气息,
那有什么值得喜笑的,究竟值得喜笑的有什么:坐在我们的席位上,可是为了成队的少女和母驴将抵岸?
从破晓起,帆影下结队的人在作什么?——整袋的麦粉运到了!那队船舶映在天空白孔雀的羽屏上比依利翁城还高耸,驶过了洲头,泊入
漂有死驴的死角上。(这就对这条无望的河流作出重大的判决:好象踩出了体液的蝗虫般惨白。)
听到传自对岸的巨响,便知铁匠们已在制动炉火了!随着挥鞭声几辆倒霉的闷子车给卸上新道口。哦,母驴,我们的黑影,在铜刮刀的晃动下!四个犟驴头拴成一个拳结状,衬着蓝天有如一朵伞形花。住房建造者们伫立树萌下,随即想到场地的选择。他们向我们指出建筑的朝向和用途,阴面与默面;红岩沙石筑的骑楼底,黑石砌的前门厅,清幽的水塘配上书房,储存药物要最风凉的处所。接着可见来去匆匆的钱庄户,边走边吹响手中的一串钥匙。已见一个男子在街上边唱边逛,还有额前画上各自崇奉的神符的行人,(在岩屑成堆的地段,昆虫不停地嘶鸣!)……已无必要向你们谈起与对岸居民结盟的始末;捧上羊皮囊盛的清水,参加建港的兵队的劳务以及诸位收鱼类货币为俸禄的亲王们,(有个儿童哀愁得象是将死的猴子——亦如他那美丽的亲姐——向我们献卖养在单只粉红缎鞋中的一只小鹌鹑。)
……孤峭啊,但见大海鸟下的青卵,而海湾于晨光中全给成堆的金柠檬阻塞了!——那只鸟打昨天飞走就不返了!翌日,那密度落成的吉朝,满城喧闹,纵横的街道植上了荚果树,养路的劳务乘黎明扫除了成堆的棕榈败叶,巨鸟的残翼折羽……翌日喜庆,
选举港务官,城郊排演练唱,而在暴风雨孕作下,黄城罩上阴云,全部窗户晾出姑娘家的衬裤。
……入了太阴三月,山岗顶上的警卫便收拾起帐篷。下令将女尸送往漠地去火化。又一条汉子朝大漠地界走来——重操他先父的旧业;又一个瓶装香水的商人入境了。
V
为了我的牵连于远方事件的灵魂,城镇的百家灯火由犬吠阵阵拨旺了……
孤峭呵! 我们怪诞部队夸耀我们的风纪,不过,我们的心思已在他方的城下扎营了:
“我还未向部下任何人下待发令……我一付柔肠却对你们每个人发恨……而且采自我们的这支歌又唱的什么?……”
意象中一支有待大公率往死海的部队,何处得来清水洗亮我们的眼睛?
孤峭呵!随行的星群远去了,移到世界的边沿,且兼并一颗侍从星列入炊事兵丁。
天上的结盟君王们在我屋顶上交战,九重天上的主宰们也就在上面宿营。
但愿我孤身御晚风出行,和舌战的亲王们一起,跟流星陨雨同行!……灵魂悄悄赶上死去的女人们的沥青路!针线缝紧了我们的眼帘!我们眉睫下铭谢的盼望!
夜倾注自己的乳汁,但愿各自有所警惕!还祈蜜黄的指头顺抹着游子的双唇:
“女性的果实,哦,湿婆的女王!”……泄漏了纯朴不足的灵魂,为长夜的纯香翻腾了,
我定凭我的思绪挺身抵御梦的活动,将于清晨乏味的气息中乘人字雁行远去!……
唉!星斗贸然夜巡至女侍住处,我们可曾知晓如许新的长矛早已
追逼大漠炎夏的硅盐沙粒?“黎明,你们讲述过……”死海岸边的净水浴!
于浩翰的季节,赤身卧眠的人们在大地上结队起身—— 结队起身又同声呼喊:
世界多么荒诞!……在昏黄的灯下,老人乱眨眼皮;女人弄倦了指甲,伸起懒腰;
还有周身粘糊的马驹子将生了须的下巴伸到孩子的手中,而这孩子尚未入梦境来磕瞎它的一只眼睛……
“孤峭呵!我还未向部下任何人下待发令…… 我随时可开拔,只消我愿意……”——于是异邦人,全身新思想的装束,默默的征途中仍又许从戎了:他眼涎盈眶。
他不再葆有人的实体。大地乘自已生翼的种子飘移,宛如一位诗人乘自己的谈笑云游…… ( 叶汝琏 译)
[远 征(选章)
圣-琼•佩斯
我们不会久居在这片黄土,我们的享乐……
比王国更辽阔的夏季在空间悬挂出层层气候。灰烬下,无边大地滚流它苍白的炭火——蜜色,硫黄色,不朽事物之色;覆草的莽原处处燃起去冬的枯麦秸—— 一棵孤树笔立。任天空在它绿绵中啜吸棕郁的汁。
云母石处所!风的胡须中寻不到半粒纯种子。光么? 它滑腻如油。眼帘的缝和远峰的线凝合而为一;我谙晓那充满谛听的石,那光之窝中无声的蜂群。突然,我心胸触动,对一族煌虫发生关切。
剪毛时驯服的雌骆驼们,浑身补钉着暗红的伤痕。依山峦运行在农业的天空之下,默默运行在原野的白热之上。然后跪下来,在梦幻的烟雾里;那儿,人族灭迹于大地的死灰。
悠长的线条安然蔓延到天边那似有似无的青蓝葡萄枝、某些角落正成熟着暴风雨的紫罗兰。干涸的河床间升起了孤烟,仿佛是整片整片的世纪依然在飘游。
哎,低声点更低声点在白昼光里;更低声点为了让死者们听见。人心里盛满了温情,这温情终将达到适度么?……“灵魂,我向你述说!——因马的浓香而沉郁的灵魂!”数只陆鸟展翅向西;它们是海鸟的忠实摹仿者。
苍白天空东方,有如盲人衣巾封闭的圣地。安详的云舒展处,转动着樟脑和角质形成的瘤块……风和烟争执。仁候中的大地漫生胡须,啊,滋生美妙的大地!
正午,当枣树把坟墓根基爆烈开来,人合上他双目,在忘年中觅一丝沁凉。梦幻的骑兵部队在死灰中,咳,徒然的路毛发散乱,在吹向我们的大气中。何得真战士看守联姻时喜庆的河流?
汹涌在大地上的河流。大地的白盐在梦幻中颤抖了。喊声,何处传来的急骤喊声?起来,河畔白骨堆上光耀如镜的部落,让他们超越世纪相互召唤吧!起来,石块们,献给我荣耀的石块,献给沉默的石块!在宽广古道上,青铜骑土将捍卫疆域。
(一只巨鸟的影拂掠我面而过)。
(程抱一 译)]
[进 军(选章)
圣-琼•佩斯
世界的进程就是这样,对此,我只能说好。--城市的建立。石块和青铜。黎明时荆棘的火焰
裸赤了这些巨大的
绿色的石块,油光光的象教堂的和公共厕所的基石,
而那海上的船员,我们的烟可以飘到他那儿,他看见大地已经根本改变了面貌(从海上即可望见烧草肥田,和山区的引水工程)。
于是在清晨在一个神圣的名字的唇音中建立了、安置了这个城市。营地从山上撤消了!而我们这些在那儿在木廊中的人,
在新奇的世界里跣头赤脚,
我们凭什么嘲笑,我们凭什么,处在我们的地位,嘟笑姑娘们和母驴们登岸?
自从黎明以来,关于这些扬帆航行的人有什么可说的呢?----粮食到了!……而那些船只,比天国白孔雀下面的伊利翁更高,越过沙洲,停留
在这死水中,那儿漂浮着一只死驴。(我们必须决定这条茫然的苍白的河流的命运,它的颜色象被压出液汁来的蝗虫的颜色。)
在那边岸上新升起的巨大的喧哗中,铁匠是他们的炉火的主人!鞭子的噼啪声在那些新的街道上卸下成车成车的尚未出世的罪恶。啊,母骡,我们在铜剑的写真下!四颗倔强的、和拳头联结在一起的头颅,构成一个活的花序,衬托着蓝天,庇护所的建者们在树下聚会,探讨他们对选择场地的看法。他们使我懂得了建筑物的意义和目的:正面要装饰,背面要掩藏;红土走廊,黑石门厅,影明水净的地方设置藏书室;阴凉的地方放置药剂师的药品。
于是银行家来了,吹嘘着他们的钥匙。而在大街上已经有一个人独自唱歌,他是那些在前额上画上他们的上帝的密码的人们中的一个。(在这个空旷的垃圾区,昆虫的嘈叫声不停地响着)……这不是向你讲述我们和彼岸的人们之间联合的场合;水在羊皮袋里,为港口工程提供骑兵和亲王们的费用是用鱼通货支付的。(一个孩子因猴子死去而悲痛----他有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却给了我们一只放在玫瑰色缎鞋里的鹌鹑。)
寂寞!一只巨大的海鸟产下蓝色的卵,而在清晨海湾的树叶间缀满了金色的柠檬!--这是在昨天!鸟儿已飞走了!
明天,节日和喧哗,栽上苹果树的街道,而在清晨,清洁工人运走大片的枯棕榈叶,巨大的翅翼的断片,……明天节日,
码头官员们的选举,郊区的练声,在温和的风暴酝酿期,
黄色的城市,戴着阴影的头盔,窗子上悬挂着女孩子们的裤衩。
在第三个朔望日,那些在山顶警戒的人叠起了他们的帐蓬。一个女人的身体在沙地焚烧着。一个男人走向荒漠的门槛--他的父亲的职业是:推销香水瓶子的商人。
(罗洛 译)]
雨(选节)
向城官陈辞;在我们门前表白……毁灭我吧,幸福!
一种新语言从各方说出!一阵清新的气息周流世界
好象元气的呼吸本身,好象说出的东西本身。
就存在而还其本质;就泉水而还其身世:
啊! 赐予健康的天神向我们脸上泼水,而如此生花的和风
掠过滴翠的草峰,超越极久远的反调的节拍!
……极可疑的乳娘,呵,撒孢子,播籽粒和轻扬品种的女神,
从几重天坠下来,你们为我们揭示路
好象在风雨脚下那些最美的东西在飞翅的十字架上受追击?
你萦回什么这么久,至今还引人梦寐以求至死也要领略的什么?
又是什么不同的境遇经你这般低声细语而令人淡忘了?
为在我们中间贩卖圣物,你早已擅离职守?呵,鬻权约禄的僧侣!
在海雾清新的交溶处,蓝天正在那边催熟海芋和雪粒的滋味,
你曾与淫逸的闪电交往,而且在晨曦的层层裂片的边缘,
在浸制精到而带带条纹的犊皮纸上,你将向我们说,雨啊!多么崭新的语言为你用碧火写出安色尔字体的伟大诗章。
VIII
……雨的榕树松开它稳住城市的立柱。那乘御天风而游荡的东西也就那样
漂下同我们共居! 而你也不会否认,突然,一切对我们化为乌有。
谁要想知道大地上阵雨发生的变放,只消在我的房顶上住一住,置身于全部信息和预兆。
不曾信守的允诺!不辞辛苦的播种!人行道上的白烟!
让闪电来吧,唉! 它却撇下我们!…… 让我们到城门那儿送走
四月天空下,昂扬阔步的阵雨,昂扬的阵雨大踏步前去,在闪电鞭笞下,好象列队自我鞭笞的教徒。
但是,眼看我们更无告,暴露给腐殖土的清芬和安息香,因为大地迎着黑色处女地气味而刚醒。
……这是蕨类植被下的大地更加清新,大宗的化石在滴沥的灰岩面露了头。
在玫瑰经过风雨而皱缩了的肌肤里,大地,大地仍以处女的香味重酿玫瑰的芬芳。
……这是城市在无数剑锋的火光中更显生动,鹰隼翱翔而掠过大理石雕,天空再次掉进喷泉的圆池。
而空荡的广场上,金色的战马跃立在竖碑顶端。这是光烂依然闪烁在朱红的门廊;银蹄的黑犬守在花园底层的门口。
这是欲望重新回到年轻寡妇,年轻战士遗孀的肋部,好象又封了口的大瓮。
……这是清新感奔向言辞的顶峰,而水泡还挂在诗的唇边。
人再次受到新意象围攻,屈服于心海狂澜的震荡:
“那支美丽的歌,那支美丽的歌就在那雨水新雾的空际里……”而我的诗,雨呵,也就不曾写出。
(叶汝琏 译)
雪(选节)
I
于是降雪了,阵阵消隐的初雪,落溅在梦幻与现实织成的巨幅布帛;有记性的人们忘却了种种苦楚,我们双鬓惟有床单的清香。这是大清早,盐灰的曙色笼罩,约莫早于六时光景,犹如客次于一个临时的港口,一处恩赐的避难所,在这里,散满着串串静谧的伟大颂歌。
这一通霄,不知不觉,鹅毛雪片纷扬不息,座座的摩天大厦——被萤火虫剔透的俘石,高高地托起无数心灵的遗痕与重荷,不停地增长,而且将所负的重载卓尔忘怀。惟有那些昆虫,略知个中底细,不过它们的记性恍惚,讲述的又很怪诞。心灵对这些非凡事物所起的影响,我们也无从知晓。
谁也不曾诧异,谁也不曾察觉,这绒丝般的时刻,这轻脆,细琐之极的东西首次掠过,触及那高丛的石面,好象睫毛一眨。在青铜的覆盖和铬钢的射角上,在哑然的瓷砾的厚大的玻璃瓦上,在黑大理石的骑雕和白金属的马刺上,都一一落上了阵雪,没有任何人惊动,也没人玷污,这气息初凝的水汽
恰似一柄刚出鞘的宝剑乍现的一颤……雪在下,看呀,我们来说说它的奇妙吧!静悄的黎明周身丰羽,象只传奇的巨枭,一任精气吹拂,鼓起它那白大丽菊的形体。奇景和欢乐从四而八方朝我们涌来。让我们朝那露天茶座的门面一一致候吧,恰是旧年夏天,那位建筑师就在那儿指给我们看过夜鹰下的好些卵。
IV
我,唯一的清算者,从雪海环抱的角房高处。——逆旅的过客,无凭无证的旅人,我该为这张低床解缆,让它象独木舟离开小海湾么?……那些离家日远的露营人,那些扁舟驶往其它岸边的人,都天天更清楚难以辨认的风物的变化;向着源头溯流而上,穿过满日葱茏的绿野,蓦地为一片逼人的强光所占有,顿感任何语言都失却力量。
就这样,人半裸在雪海中,闯然打破无边均衡的动摇,在追捕一种独特的设想,设想言词失却了依据。世界的配偶,我的出现,世界的配偶,我的明见…… 从原生的海水那一边我随着白昼,运转,象远行人,转到月牙出的地带,方向不定,举止也反常态。而我现在的设想是去漫游最古老的语言的苗床,最遥远的语言的截面,直到某些最完整也最经济的语言。
比如,德拉威语族,当初就没有区别“昨天”和“明天”的字眼……来吧,随我们来呀,我们可是无词可遣的人:我们追溯这种无书写符号的纯粹的享受,那里还这样说着古代的人语,我们走动在清晰的残余之中,而且越过语言学名家著述,我们来开辟新途径,直到那里闻所未闻的措词语组,那里虚音退避元音,呼吸的变化也产生昂扬起伏,按那类半浊唇音,寻求纯粹的有声的结尾。
……这是大清早,透过这最纯洁的词语,是一个美丽的、既无仇恨亦不见吝啬的地方,一处恩赐的避难所,庇护心灵的那些可信的预兆的升天,而飞旋无边的雪白的玫瑰园,就象我们不期而遇的那雄浑的“福哉……”……伞形花呀,伞形的清芬,裹着蚕豆瓣的子皮的清芬,呵,直似那多薄的无酵饼在流放者的嘴唇留有余味。是什么新的植物花果,在这方更自由的天地,让我们饶了花果的芬香?高龄老妪的双手是怎样的骨梭,妙龄少女的双手又是怎样象牙的圆润。
将为我织出生者的灼伤更觉凉爽的布帛?……世界的配偶,我们的忍耐,世界的配偶,我们的期待……啊,梦里矮接骨木花果竟然扑到我的脸上! 啊!世界,你虚幻的气息仍然令我们心醉神迷!……那里只要河流可以涉渡,那里只要积雪可以涉足,我们今宵就在那里引渡一个深不可涉的灵魂。……而在被岸尽有梦幻的宽布帛,而人将自己命运卷入其中的易于损耗的全部财富。
往后这空页上便点墨不落了。(叶汝琏 译)
[雨
1
雨的榕树一把抓住城市,
在茫茫活水的乳汁中,一只勿遽的蝗虫起而迎赴珊瑚的婚礼,
象意,赤条条像个斗士,在人民的花园里梳理她少女的长发。
吟唱吧,诗,对着雨水的呼喊,唱那主题的急切,
吟唱吧,诗,对着雨水的步伐,唱那主题的绰约,
未卜先知的少女行中的肆言无忌者,
孵化着金色的胚种,在稠粘、暗褐的夜里,
在我误设,哦,欺诈!在梦幻边缘的卧榻上,
那边,诗,这不洁的玫瑰,在茁发,生长,舒放。
我可畏的哗笑之王,瞧,这蒸腾着鹿肉气味的大地吧,
寡妇的污泥沉下处女的水源,大地洗净不眠人类的足迹,
芳馥直似美酒,难道它真个不曾消泯着记忆么?
我可畏的哗笑之王,瞧这大地上,翻转了的梦幻,
像沙的高岗对于波涌浪叠的海的回声,瞧呀,瞧这
耗竭了的大地,这襁褓中新的时辰,和我的心,奇韵的宿主吧。
2
形迹可疑的奶娘,老眼昏花的仆妇,雨啊,通过你
不同寻常的人们保持他高贵的阀阅,对于那位在窥测我们失眠深度的某君,
今宵该说些什么呢?
在哪张新床上,从哪个焦灼的头颅,我们该攫取那真确的闪念?
安弟斯山静竦屋顶,我鼓噪欢呼,那是为了你呀,雨!
我在你的面前要辩护我的事业,在你的枪尖上有我在世上的一份!
泡沫冒出诗的嘴唇像白沤附着于珊瑚礁!
她舞蹈在我的辞章的入口,像一位弄蛇者,
意象,赤条条地,有如哄斗中的霜锋,
将教给我礼仪和节奏,以抗衡诗的躁急。
我可畏的哗笑之王,免除我于赞许、欢迎和颂歌吧。
我可畏的哗笑之王呵,怎样的怒谴正奔驰于暴雨的唇际!
这高不可仰的飘摇中消尽了多少欺诳呵!
在这清朗的午夜,我们供献出不止一个
新的关于生存实质的命题…….呵,飘摇在炉石上的烟缕!
而屋顶的热雨适足以淹灭我们手中的灯笼。
3
阔步迈于大地上的豪雨宛如亚瑟武士的姐妹们:
羽翎插盔,戎装高束,脚踢白银和水晶的马刺
像黛朵在蹴踏迦太基城门的象牙镶嵌。
像柯林斯文身的妻子,血气方刚,置身于荒诞不经的高树之间,
她们以夜的黝暗衬出我们剑柄的蓝辉
她们将在我们居室的镜奁(奁lian)处为四月增添姿影。
我也不忘怀她们的行径斋浴室门前的步伐:
巾帼战士呵,逼向我们的巾帼战士,长枪短矛锐不可挡!
蹁跹舞女呵,在大地上跳舞的女人,因舞蹈和地球的引力而化身万千!
那是盈抱盈抱的刀枪,满车满车的虎女,遮空蔽日的鹰的战阵,
贫民窟里的揭竿起义,为了世界最年轻的民族――淫荡女子折断了的箭束,
哦,汗漫无际的箭束!那丰饶的活生生的收获注回男人的怀抱!
玻璃般的城市立于黑檀色的地基,知识涌进喷泉的出口
外来者在城头读出大丰收的告示,
城里一片清凉,那个印弟安女郎今宵将与室友为伴。
4
给营造司的报告书,在我们门前的表白……让我死去吧,幸福!
一种新的语言从四面八方说出!
像元气的呼吸,像物自体的呈现,一种清新的气息在世界的周遭,
洋溢着实在,它的本质;洋溢着源泉,它的诞生:
啊!赋予健康的神向我们脸上倾注豪雨,清风劲吹
拂过葱翠的草,凌越遥远、遥远处移动的不和!
形迹可疑的奶娘,芽孢、种子和轻盈物种的播散者呵,
你从何方高处落下,向我们泄露什么神圣的道理,
像风暴脚前美丽的飞鸟,两翼之间中石而殒?
你频频扰动人心的是什么,至于我们必须永远地憧憬它,想望至死么?
你如此低声诉说的又是哪种别的情状,至于我们竟无从记起么?
你已离开洞府,来到人间买卖圣品了么,哦,僧职的贩鬻者?
在清凉的水雾融融处,那里天宇似在氤氲着白星海宇和冰河古雪的气息,
你和踊跃的闪电共起居,而在伟大黎明被划开的白木质里,
在刻划着熹微曙光的纯洁的犊皮纸上,你将会告诉我们,雨呵,那紫电组成的安色尔大字为你祈求的竟是何种新的语言。
5
你的来临充满威严,我们,住在薄薄的火山岩烬堆上的城里人,知道这个
但我们对于暴雨的第一声呼吸曾经怀抱更崇高的信念,
而你,雨呵,却使我们回到人间的窘迫,假面沁出泥土的浊氛。
我们应向更高的处所寻索前生么?抑或我们该从树阴低覆处对着金字圣经歌唱忘怀?
那涂饰在梦里郁金花上的情热,那池水朦胧的眼睛,那滚过井口的石头,好些岂不起值得重新捡起的好题目,
就像伤兵手里凋萎的玫瑰么?…….蜂窝仍在果园里,嫩芽在老丫间,梯子被禁锢着,无法通向闪电可爱的孀居…….
龙舌兰和沉香的清幽…….万无一失的人无聊的时辰!那是大地厌倦了心智的烘热呀。
绿莹莹的雨在银行家的玻璃窗前梳理她们的头发,妇女擦泪的布片上少女守护神的面影将被拭去。
新的意象先期来到帝国缔造者的桌前。一整个沉默的民族兴起在我的笔底,在诗歌宽阔的篇幅内。
兴起啦,兴起啦,在长岬的末端,那哈普斯堡的柩车,那阵亡战士的高大火葬堆,那欺世盗名的高大养蜂场。
簸呀,簸呀,在长岬的末端,簸扬另一场战争的巨大埋骨坑,簸扬那白人的巨大埋骨坑,文明发轫的遗址。
让那坐在交椅上,铁交椅上的人也吹吹风吧,他被煽动各民族的幻想折磨着。
我们永远看不到尽头,追寻到海角天涯,越过征战功业的兵燹(xian)浓烟,
而在养老院和麻疯院里,一股白蚂蚁和白覆盆子的气味使得患病的王者抛杖而起,
“一度,一度我喜爱生活在众人中间,但如今大地却吐出这样的生灵…….”
6
一个罹受这种孤寂的人,让他去到圣所挂起假面和指挥棒吧
我曳着尘世的锁链,把海绵和苦胆举向老树的旧伤。
“一度,一度我喜爱离群索居,但如今这雨…….”
不期而至的访客,面目模糊的丑角呵,你在四境的播种是多么精细?
为了人间什么美好的篝火,一夜你绕开了行踪,为了哪样在深闺讲述的故事,
那里玫瑰火样盛开,住着半老徐娘?
莫非你在觊觎我们隔窗觅梦的妻子和女儿么?(年长的妇女关照姑娘们似的
在内室幽隐的角落,那么精微,人们在梦里会认为是虫须的触动…….)
你何如到我们的儿郎中去,寻嗅他们鞍马皮革雄强、辛烈的气味?(像斯芬克斯民族,背着韵律和隐语的重负,在上帝选民的门口争辩权力…….)
雨呀,由于你野麦侵入城区,铺石的公路布满仙人掌的怒刺,
成千上万新的石头又新遭成千上万新的脚步的践踏…….不可见的毛羽扇着的窗户后边,哦,钻石商人,结清你的帐目吧!
人群中一个坚忍的人苦苦思忖沙漠里野生的裸麦…….“一度,一度我想过清苦的生活,但如今这雨…….”(生活振着拒绝的双翅向暴风雨飞去。)
过去吧,半调驯者,留下我们四下里张望…….他,吸饮神性而面具是泥土做的。
每块石头洗净了街衢的标志,每页书籍洗净了崇拜的标志,大地洗净了誊
写者的墨迹,我们终于可以认识你啦…….
过去吧,把我们留给最古老的风俗吧。愿我的话语再次先我而行!那时我们将再度唱一支人之歌,为了那些过往的人们,一支开端之歌,为了那些守望的人们。
7
“我们的道路有万千,而我们的住所不定。他吸饮神性,而嘴唇是泥做的。你,在清晨的泉源里洗尸的洗涤者啊,――正是地球还沉陷在战争的荆棘里呢――也洗涤活人的面孔吧,洗吧,雨!洗洗那横暴者悲哀的面容,紫罗兰和善的面容;…….因为他们的道路狭窄,而他们的住所不定。
“洗吧,雨!为强者洗出一块硗瘠的地方。他们将大桌旁就坐,上边遮荫着力量的房檐。人世的酒浆不曾醉倒他们,泪水和梦幻的滋味他们不沾唇,那些满不在乎在人骨号筒中自己的声誉如何的人…….他们将在大桌旁就坐,上边遮荫着力量的房檐,在一处为强者而设的硗瘠的地方。
“从行动的道路上洗涤犹疑和审慎,从幻想的田野里洗涤犹疑和谦逊。洗吧!从正直之士的眼睛里,从明理之士的眼睛里,洗涤翳障吧;从趣味良好者的眼睛里,从举止合度者的,洗涤翳障吧;有功德者的翳障,有才能者的翳障;从宗师巨子和文艺庇护人的眼睛里,从正义者和果敢者的眼睛里…….从那些由于审慎和谦逊而获得资望的人们的眼睛里,洗掉硬膜吧。
“洗吧,从伟大调停者的心中,洗涤乐善好施,从伟大教育者的额前,洗涤岸然道貎,从公众的唇边,洗涤肮脏的谤言吧。雨呀!洗涤法官和警长的手,接生婆和殡仪司的手,受病人和瞎子舔舐(shì)的手,覆盖众人眉宇的手,他们还在梦着缰绳和鞭子…….征得伟大调停者和伟大教育者的同意。
“洗吧,从记忆的高大牌板上洗涤民族的历史:伟大的官府记事,伟大的教士编年,和学院的报告书…….洗涤教会和宪章,第三等级的备忘录,协定、同盟条约和伟大的联邦立法:洗吧,雨呵!洗涤所有的犊皮纸和羊皮纸,斑驳像收容院和麻疯院的墙壁,斑驳像化石的象牙和老骡的牙齿…….洗吧,雨呵!洗涤回忆的高大牌板。
“雨呵,从人类心中洗涤最美丽的言谈吧,那最美丽的句子,最美丽的论述;婉转的措辞,高贵的篇什。洗吧,从人类的心中洗涤他们对轮唱曲和哀歌的嗜好,他们对于十九行体和循环体诗歌的嗜好,他们伶牙利齿的表达方式;洗涤雅典式的雅谑和甘美的谀词;洗吧,洗涤梦幻的垫褥和知识的藨(标)草;从来者不拒的人心中,从不知厌憎的人心中,洗涤吧,雨呵!洗涤人类最美丽的天赋――从最赋有伟大理智的人们心中。”
8
…….雨的榕树松开抓住城市的手指。原是天上御风游荡的东西,所以它来人间居住!…….而你也无法否认,就在倏忽之间,它已化为乌有。那位想要知道阔步走过大地的雨情况如何的人,让他前来住在我的屋顶,置身于信号和征兆之间吧。
不曾信守的诺言!无休止的播种!横过人的公路的袅袅饮烟!
让闪电回来,啊,它离开我们啦!…….而在城门那儿我们将送走
昂藏的雨,在四月的天空下阔步而去,昂藏的雨大踏步前去,闪电鞭打着,像鞭身教徒的一道命令。
但瞧瞧我们,在处女般的黑壞苏醒处,落得更加无告地对着腐植土与安息香的气味。
…….那是大地在羊齿蕨的丛莽里更显得清新,大宗埋藏物在上升,泥屑纷纷坠落。
在玫瑰皱缩的肌肤里,风雨过后,大地,大地又以女人的风味重酿花朵。
…….那是城市在雷电的刀光剑影里更显得生动,鹰隼逃逸,掠过大理石雕,天空重新掉进泉窟。
空荡荡的广场里,庞然的金色女像立在柱头。光辉重新闪烁在朱红大厦的入口,银蹄铁兽守在花园底层的门旁;
欲望重新回到年轻寡妇,年轻战士们的遗孀们的双胁,像大瓮启开封口。
…….那是清新之感奔上言辞的顶巅,又在诗的唇边冒泡。
人,再度从四面八方被新的意象所包围,屈服于翻腾起伏的心海巨澜:
“那支美丽的歌,那支美丽的歌,那儿,在新霁的雨水上空…….”而我的诗,雨呵,将被写出。
9
夜临了,大门紧闭,天上的降水沉坠在莽莽丛薄上的是什么呢?
在雨的枪尖上,我在人世的一份!…….万物齐等,在心的秤盘上,
我可畏的哗笑之王呵,今夜你将揭示这件丑闻于九霄。
…….因为这般做,君王呵,乃是你的消遣,在诗的贫瘠的入口,在我哗笑吓跑声名,这只绿孔雀的地方。
(高逾 译)]
[远 征(节选)
五
为我牵挂远方事务的灵魂,城市的百盏灯火被狗吠拨亮……
孤独啊!我们怪诞的支持者赞扬我们的举止,可是我们的思想早已在别的墙下宿营:
我没命任何人等待……我对你们又恨又疼……而对你们采自我们的那支歌,又该说些什么?……
统率通往死海的一幅幅图像的猫头鹰呵,何处可觅得将洗亮我们眼睛的夜水?
孤独啊!……大群星星移向天边,把伙房里一颗家养的星也纳入其中。
天上结盟的君王在我屋顶上作战。因此,高空的主宰们在上面派哨设岗。
让我独自一人,在唇枪舌箭的王公之间,在流星陨雨里挟夜风出行!……
灵魂悄悄地与死女人的沥青粘合!我们的眼帘被针线缝合!我们睫毛下的期待受到夸奖!
黑夜挤出自己的乳汁,但愿大家有所提防!让浪子的双唇抹一丝蜂蜜。
“……女人的果实,哦,示巴女人!……”我露出最不审慎的灵魂,被夜晚的臭气熏得恶心,
我在思想中抗议梦幻的活动;我将在早晨寡淡的气味中,乘飞雁离去!……
——啊!当星辰冒险巡视女仆住的街区时,我们可知道如此多的新长矛
在无边的季节赤身而卧的人成群而起,——成群而起,又同声宣称
这世界多么荒诞!……在昏黄的光亮中,老人眨巴眼皮,女人俯身抚弄指甲,
一身粘乎乎的马驹把有须的下巴伸到孩子手里,孩子尚未想到把它一只限晴戳瞎……
“孤独啊!我未命任何人等待……一旦我愿意,我就从那里离去……”
——于是异乡人周身上下
穿着他的新思想在沉默的路上又得到一些支持者:他眼中噙满唾液,
身上不再有人的实体。大地乘自己有翼的种籽飘游,正如诗人凭自己的话语游历……
(管莜明 译)]
[雨 (节选)
我们的道路数也数不尽,我们的住处飘泊无定。汲饮于神的人的嘴唇是粘土制作的。您,在清晨的母液中给死者沐浴的人——这里仍然是战争荆棘遍布的土地——也把生者的脸洗净吧;哦,雨啊!洗净暴徒的愁容,暴徒的和颜悦色吧……因为他们的路都是窄狭的小径,他们的住处飘泊无定。
雨啊!洗净强者的石头地面。在他们的力量庇荫下.巨大的桌子边沿将列坐着那些一点不曾被人类的酒浆所沉醉的人们,那些一点也不曾被眼泪和幻梦的嗜妇所玷污的人们,那些在白骨的喇叭中对自己的名字毫不在意的人们……在巨大的桌子边沿,在他们的力量庇荫下,那些强者的石头地面。
洗净行动中的疑虑和拘谨吧,洗净幻境中的疑虑和虚假的体面吧。哦,雨啊!洗净善良的人,思想纯正的人眼角的翳点吧;洗净趣味高尚的人,渊雅的人眼角的翳点;贤良的人的翳点,才华横溢的人的翳点;洗净主和麦凯纳斯眼中,富有正义感的人和名人眼
中的鳞屑吧……还有那些高尚的人眼中的鳞屑。
洗净,洗净伟大的诸圣心中的好意,伟大的教育者额前的礼仪,公众嘴唇上的脏话。哦,雨啊!洗净法吏和大法官的手,产婆和埋尸人的手,残废人和盲人的双手,仍然梦想着绳索和皮鞭的按住人们额头的毒手……怀着往昔伟大的诸位圣徒,伟大的教育者的
赞许吧。
洗净,从恢宏的记忆上洗净各民族的历史吧:伟大的官方年表,圣职者伟大的编年史和学院公报。洗净帝王的谕旨和宪章以及
第三等级的簿书;公约、盟约和伟大的协定吧;雨啊!洗净一切古代的精美羊皮纸的文件吧;洗净避难所和麻风病院墙壁的颜色,……象牙化石和老骡牙齿的颜色吧……洗净,雨啊!洗净这恢宏的记忆吧。
哦,雨!从人们心灵上洗净人们最华丽的浮词吧:最美的警句,最美的段落,精雕细琢的句子,浑然天成的篇章,洗净.从人们心灵上,洗净单调而忧郁的曲调和哀歌的爱恋吧;他们对田园和回技歌词的爱恋;他们抒发最大幸福之情的绝妙好词;洗净典稚风格的盐分和矫揉造作的文体的蜜糖.洗净,洗净梦中的知识的肩舆;从人的心里,毫无抗拒,毫无憎恨地洗净,哦,雨啊!洗净人们最美好的天赋,以及对那些伟大的理性作品的爱恋吧。
(徐知免 译)]
赞 歌(节选)
I
露天里烤肉,调味齐全,
烟气又直逼道上,行人伫步。
那时梦寐人油污满腮
挣脱了
那一个凶猛,诡计和喧声勾销的
旧梦,
汗水满额,还迎着肉香
款款走去,
像少女拖曳:衣裙,周身布帛和满头乱发。
II
我的爱马——是哪匹?——昂首透过鬃绺凝视我。
它的鼻腔露着一双灵活的孔,美妙的玩意儿——这孔朝两眼上方忽左忽有鼓足着鼻息。
它奔驰了一阵,浑身汗珠:真是晶光闪闪!——而我臂部压紧幼小双膝夹住的肋部……
我的爱马——是哪匹?——常常(因为一头牲畜懂得佩服我们的是什么劲头)
向它的神骑手仰着青铜色头部:气喘吁吁的,青筋暴露有如叶柄满布脉络。
III
豪迈的旋律沿红土丘陵而降,
海龟漂泊在海峡水域犹如绛色的星辰。
几处泊地正做着萦绕幼年脑际的美梦……
甘愿成为月光,沉静的汉子含着笑,
默默的笑着,透过浓眉静静的翅子,有如尽善的色舞(他又从睫毛凝定的边缘借偷海的道路回到经历过的情景……,他还从睫毛凝定的边缘
不只一次地向我们许下了访问诸岛的诺言,
仿佛人家随口对年轻人说:“往后你瞧吧!”
于是他便同船主心照不宣了。
IV
蓝天!一声惊呼,我们的牲畜就万头聚集!
我惊醒了,梦见切开生疣壳斗的阿尼布黑果……好吧!蟹群连绿树挂满的软果也吞食净光!另一棵也遍体鳞伤,树干却冒出带汁的花朵,还有一棵,人手只消一碰就如见证:苍蝇莫不自下成雨,落彩缤纷!……站队的群蚁双向奔忙。好些少妇窃窃喜笑,在荨麻地里,在用作角兽止泻的盏形托部紫红斑点的黄花丛中……连性器官也散发香气,热汗淌开一条凉爽的路。一个男子汉闻自家的胳膊肘弯。河岸起初膨胀,接着在交媾奇特的昆虫层层加压下纷纷塌陷。木桨在弄潮人手中发芽,一钉耙致命的活狗成了搏鲸的灵饵。
——我惊醒了。梦见那阿尼布的黑果,好些绿叶的腋下开着串串的花朵。
V
……此刻海水恬静如奶,
又似向清晨这片柔和的寂寞流注的气息。
甲板在日出前,淡淡染上那乳汁,曙色交融的梦幻,正与天空结下美好的联系。于是白日娇憨的稚气穿越卷帆的顺水条架——下降为我的歌唱。
童年,我的恋人,果真如是?……
童年,我的恋人……幼芽的双环和爱心的自在……
天时这般平静又这么温馨,
总是这样持续,
难怪浑身生出光明灵巧的纤指……
我的童年恋人呵,现在只有心折……我那时说过吗? 现在我真不想穿这身衣裳,
免得搅和这一早的嫩绿的孤寂……我那时还说过吗? 我只得听使唤,如旧缆索那般……那么我这颗心,这颗心!也任它在甲板上拖曳,比墩布头还寒碜,还孤僻,
还疲惫……
VI
接着别人也登上甲板
而我,我还央求莫张帆……
不过这盏灯,你们倒可熄灭……
童年,我的恋人呵!现在是清晨,
是些轻柔而央求的话语,
仿佛埋怨白说似的,
轻柔似含羞,在双唇间颤栗,犹似话语旁敲侧击,
轻柔呵!还是在央求,仿佛雄性向那折服于他的什么而令他的心灵咽哑
又折服的当儿发出那最轻柔的声音……
那么现在我试问你们,是不是清晨……
微风自如地欢拂
白昼下寻衅的童年,亦如
细眯着双眼唱起这支歌似的轻柔?
VII
透过我们的双手的斜缝,天的一角泛青了。热气浓烈的地方会整天发烫。热度眼看要升高:
炽红的漩涡一阵爆烈,发欢的水牛群蹈过火海(呵,只有明亮能说清发欢!)而那蹈海的患者竟要
停航,好替他听诊。
于是船尾上的人都得宽余,无声的阔浪回涌到我们的前额…… 一只跟踪的海鸟越顶又躲开桅杆飞去,露见那双似鸽子舶粉红脚爪,它凶猛如冈比四斯,温驯又如阿隋鲁斯……那最年少的蹈海人,在尾部栏杆上稳坐着说:“我很想跟你们谈谈海底的资料……”(有请才谈的)
——然而船体投下了一片阴凉,平静的,浸透了果糖,引来了
捕食的鱼群,
成帮的迂回灵活,
游踪如缕有如诗章美妙的旋律。
……而我,身心健壮,睹景生情走到那
思考身旁,向他描述:
不料引起了嫉恨。
VIII
海路批发商,门厅座上客,年鉴历书贩也竟是上宾!……
不过另一路来说,那只帆船却沉人期紫酒的深弯底,而且臭味熏天!正是那股留要饕餮朽木的气息,令人冥想太阳的斑点,天象家以及死亡……
——自家有了这条船,我的童年就度不完。
我见过人家教我管叫的各种鱼,我见过其他东西也很多,大家只在深水中见到过;还有其他死物;还有别的虚有其表的东西……不论
所罗门的孔雀,也不论拉斯王绶带上的花饰,更不论蒙特祖马为燔祭铜铸的神而以人肉豢养的那种豹猫
都远远不及
这条刺鱼的光彩
它跃过船舷逗乐我年青而意懒的母亲。
……好几棵大树腐朽在紫酒的深弯底。
(叶汝琏 译)
喜庆童年
“国王之光的领地”
I
棕榈……!
那时替你在绿叶水里洗澡;绿色阳光染透了海水;你母亲的女佣们,皆是些光洁的大姑娘,她们在你身边移动温暖的双腿,而你却哆嗦……
(我说的是早年盛世,那时,周围衣裙簇拥,光明普照领地。)
棕榈!还有苍劲的根藤
那份温馨……!那片土地
唯愿份外欲隐欲现,苍弯份外深邃,
那时的树木参天,厌倦了朦胧的构想,而编结着纠葛不清的联姻……
(我寻味地做了这场梦:安逸地逗留在若狂的风帆当间。)
那些攀高的
弯曲的根藤喜庆
奇妙的通道条条畅通,拱顶和殿堂的创建,
于是光明,令万物滋长的个功更加纯洁,缔造着这纯白的王国,随我领去那儿兴许是自己没有影子的形体……
(我说的是早年盛世,昔日,周围簇拥着男人们和他们的姑娘,他们咀嚼着那样的叶片。)
那时,男人们
话语有多庄重,妇女们手臂有多悠闲;
那时,大牲畜默然,如同我们,冈是以根藤为食。简直叫养尊处优!
而且它们的眼睛偏爱向浓阴处久久地张望……
(我做了这场梦,消耗了我们又不留踪痕。)
II
我母亲的使女们,高大而光洁的姑娘……我们的神奇的眼帘……呵,
光明!呵,恩惠!
管叫任何事物,我都牢记了它有多大,管叫一切动物,也牢记了它有多美。
呵,我那些朵儿更大的、贪婪的花,在红叶簇间,乔食我那些多美的
绿昆虫!园中的花球散发家族基因的气息,还死去了最小的妹妹,我见识她的桃花心木棺,可发香啦、透过三间卧房的玻璃窗。那时候可不该拿石子弹死那蜂鸟……然而大地在我们的捉弄下驯服得如同那位侍女,
那位应分坐张椅子的,每逢家人聚到一起。
……草木的雯诚,啊,光明,呵,恩惠!……
还有这些苍蝇,这类苍蝇,往花园的最末的阶台飞去,如同光明飞快地唱过去!
……我想起盐昧我记起那份盐昧儿,正是黄肤色奶娘从我眼角擦去的盐味。
那位行祭的黑巫师总训说:“世界如同独木舟,转呀转呀,转得压根儿知不道大风强笑还是哭……”
接着我的眼睛马上描绘出
明晃的洋面上一个摇摆的世界,认出樯栏中光滑的桅杆,透过枝叶的桅楼以及驶风杆和横桁,藤条的稳索,
就是那儿,抽得老高的茶朵
——化为阿苏儿的啼唤。
III
……还是这些苍蝇,这类苍蝇,又飞到花园的最木的阶台……有人喊。我就去了……我寻味地说着话儿。
——若非童年,那么以往是,如今再也寻不见的究竟是什么?
平原!缓坡!那会儿
根本不兴类别!因为全是光耀的领地和疆界。而且光和影简直是形影不离的一回事……我说的正是一种寻味……周围熟果。
兴许蒂落
而我们唇边的快感却无一丝败味。
男人的嘴唇看上多庄重。唇边闪动的阴影就更浓,女人手臂多悠闲,便撩起更多的梦想。
……我的四肢正增长,又增重,都添了年纪!我再也认不出对孩子们的梦来说水磨和蔗田的任何一处都按活水畅流的方式派了用场……右边
远进咖啡,左边照例收木薯
(啊!叠起的船帆,啊,溢美的事物!)
而从这儿走的是烙了印的马匹,短毛的公骡,公牛都打这边过;
这里搁鞭绳.那里就听列岛鸦“安娜奥”鸣叫——再过去便是磨坊堆积断残的甘蔗场。
加上一片行云
又紫又黄,可可李的皮色,逢它颓然滞住给火山顶戴上金冠,竟然唱名唤出茅屋内
一个个侍女
若非童年,那么以往是,而如今再寻也不见的究竟是什么?
IV
因为全是光耀的领地和疆界。畜群登上斜坡,随行的乳牛散发甘蔗汁液的香甜……我的
四肢正增长,又增重,都添了年纪! 我记起
那一天的痛哭,那天挺美又挺恐怖,挺恐怖!……
记起惨白的天穹,呵,一派静寂!它一下燃烧,宛如火炽的目光……我痛哭仿佛在年迈而温柔的掌心里埋头痛哭……
呵!恰似一阵纯粹的抽泣。无需爱怜、呵! 就是那样,那阵呜咽摇落我的亮额,犹如一颗大星辰。
……你的母亲当时何等美丽,却面色苍白
当她俯下修长而怠倦的身子
续你戴稳那顶麦秸或阳光编就并饰以双层
叶片的,沉甸甸的太阳帽
而且当她那袭漂纱的衣裙掀动而作响,一边刺破那委之于阴影的梦,一边淹没你的睡意的时候!
我的保姆本是混血娘,浑身散溢蓖麻的香气,我老见她额上品莹的汗珠在眼角眉稍闪动——还有那张温热的嘴带有河畔蔷薇苹果于午前发出的气息。
却是她善治蚊伤的本领,
我还要说那丽人儿,双臂总那么白皙,还有那柔顺又火热的花容探出百叶宙俯就你们象牙色的
阔眼帘。
然而我不曾分辨他们的全部话音,也认不山全体男男女女,虽然都在高层的木宅内
侍奉;可是我仍久久地记住
那张张静默的面孔,形同木瓜容有怠倦,分别站在我们每张坐椅背后,犹如死寂的星辰。
V
……啊!我有理赞扬!
我的额头,黄肤色的手捂过,
我的脑门,你可曾记得盗汗?
可记得发烧难眠的子夜以及水罐子那股气味?
可还记得清早水湾上自舞的青幽曙光的花朵
和那正午的钟声,阵阵盖住蚊蚋与多彩的太阳射出箭簇的声息……?
呵!我有理!啊,我有理赞扬!
泊在码头放送乐曲的那些海轮。那多处的苏木岬角;那些正裂的椰子……但是那些停泊放送音乐的轮船后来又如何了呢?
棕榈……!那时
一片大海,容易轻信又为隐约的远航困扰,层浪迭起,如同座座果园上空的天穹,
洋溢着金色海产,紫鱼和飞鸟。
那时,更为宜人的阵阵芳香,飘自最华美的林梢,
扩散着陈年的气息,
又经过我父亲园子里月桂的独特熏陶——啊,虚幻!
一个为金甲玉鳞所荣耀的世界,困惑到发狂的地步了。
(……啊,我有理赞扬,啊,华贵的传说,啊,丰盛的筵席!)
VI
棕榈!
瞧那迸发巨响的住宅上空,如许交锋的火焰长矛!
……阵阵人语成了为暴风裹挟的一片洪亮的声响……父亲的木船,够勤快的,载来一船白人巨擘;总之,还许是群蓬发的天使;亦或是些身著上等布帛头戴节骨木心宽帽的壮汉(如我父亲那样高尚正派)。
……正在这天早晨,我亲见裸体的海水苍白的水域上,沿着西海岸驶来王侯及其快婿,上流的男士,衣冠楚楚又不苟言笑,因为午前的大海成了那样一个礼拜天,一位上帝的形体为休憩完全占有,蜷缩了双腿。
到了正午,好些火炬都高举为我出逃。而我现在以为紫檀和白铁皮构建的拱门和厅堂都灯火齐亮,迎着火山的梦想,
恰当那时,大人们令找们合掌膜拜那尊盛装的偶像。
棕榈!还有苍劲的根藤
那份温馨……!信风吹拂,野鸽和那头栗色雌猫都给那片繁茂的带刺叶丛
打成一个个大洞,而在洪水芳香的夜色对照下,
嫣红间绿的月光宛如累累高悬的芒果。
……然而那时叔伯们都低声同母亲细语。他们都将乘骑拴在门前。而且整个宅邸都经受住了,掩映在树影的摇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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