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

萼素

早晨，当我醒来后，上铺的高俊就一直和我说着他昨晚上的梦。

他满脸慌张地对我说：“你今天带团团去玩的时候要小心。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我伸了个懒腰，对他的过度激动并不感兴趣，只当早上听了个故事。

他说：“我梦到自己带团团过街时，他说想去对面的玩具店玩。我答应了，可不一会儿却发现团团不见了。我找了很久，抬头一看，居然发现他顺着一个广告牌爬上了一家商店高高的窗户。他站在窗户上像在钢丝上一般来回走着，我惊慌地喊了他一声。他看到了我，然后脚下一滑，直直地摔到了地上。”于是我便吓醒了。
我听了他的话，不愿意再搭理他，走出了宿舍。我想，他把这个代表着厄运的梦告诉我，无非是故意打击一下我。老板中年得子，团团今年十岁，是他的命根子。所以作为店里最得老板喜欢的我和高俊就多了一项任务，轮流陪着团团去街上吃饭，陪他玩。这差事本来很好，因为跟着团团可以吃到冰淇淋和肯德基，可以和他一起去逛公园，所有的钱都是他爸爸出。免费吃喝的事情谁不喜欢呢，不过团团是个特别任性的男孩，跟着他得小心翼翼，万一出什么事，可担待不起。

于是当我站在门外时，还是扭头问了他一句：“团团摔了有没有伤到？”高俊摇了摇头：“我后来就醒了。放心，那不过是个梦。”

来到店里，老板和他女人正在柜台里打着牌，团团趴在桌子上午睡。店里没有顾客，中午大家都忙着睡觉和吹电风扇。老板看我来了，招呼我说：“要不要过来一起玩，斗地主。”我知道他不过是假客套一下，摆了摆手，搬了个凳子坐到了店门口。老板经常拿这一招吸引客人，他会让我扮成各种奇怪的人物坐在门口，有时是圣诞老人，有时是举着枪的特警，有时是掏口袋的阿蒙。那些路过的人总会停下脚步，用奇怪的眼神仔细端详我，然后离开。显然这种方法并不合适，我不是个热情的人。

人们不会因为一个冷漠的圣诞老人而进店里。而今天，他叫我套上了蝙蝠侠的披风，去门口当个英雄。

正当我渐渐有了困意，准备打会儿瞌睡时，老板忽然把牌往柜台上一甩，大喊一声：“不玩了。老是输。”他老婆笑的乐呵呵。团团就是这样被吵醒的，他揉了揉眼睛，看了四周一眼，喊了起来：我想吃肯德基。他爸爸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张红票子，塞到了我手里，对我说：“带他去吧，店里有我看着。”我把钱装进口袋里，拉着团团的小手就下了楼。最近的肯德基得穿过附近很热闹的一条街道。

当我牵着团团走在马路上的时候，忽然发现街上的人纷纷扭头看着我们。我刚开始以为他们都是看着团团，因为团团在众人的目光下显得异常兴奋，不停地跳跳蹦蹦，并且唱着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歌声。不过很快我就意识到，受关注的是自己。

我下楼时忘记把蝙蝠侠的披风给脱下来了。所以，我一直披着黑色的披风拉着团团的手走在街上。周围的人就像看马戏团一样看着我们。我看到他们的眼睛里有些好奇，还有些鄙视。这让我很尴尬。我想当着他们的面把衣服和披风脱下来，可又觉得这样会很没面子。于是我继续大摇大摆地穿着这身衣服和团团在人群里走着。

经过人行道时，团团指着街对面说：我想去那里玩。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忽然一愣，那是家玩具店。就在店旁边，竖着一个海飞丝的广告牌，而广告上面是一扇落满灰的窗户。

我紧紧地拉着团团的手，带他过马路，走进了那家店。看着团团高兴的样子，我略微松了一口气，事实才不会向着高俊那个无聊的梦发展。我一想到高俊那张脸就觉得不舒服。

团团看着玻璃窗里的各种玩具，爱不释手。他喜欢变形金刚和各种赛车。我却摸着自己的口袋，里面只有老板给的那一百块钱。我想如果买了玩具就没钱吃肯德基了。于是我便开始催团团快点走。但团团忽然就把吃肯德基的事情给忘了，一心挑着玩具。

我过了很久才注意到了玩具店老板。他是个中年男人，看着我，仿佛看着天外来客。我望着他，笑了笑。他也回敬我一个笑：“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我说：“你不觉得蝙蝠侠很拉风吗。”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我透过玻璃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样子：戴着黑眼罩，披着黑色长披风，简直和蝙蝠侠一模一样。于是之前在街上残存的一点尴尬也荡然无存，剩下的都是骄傲。

我自言自语的说：“真的很拉风。”

不一会儿，团团挑了一把玩具枪，说要买。我看了看价格：98。本想再劝他几句不要买，可看着他一脸渴望的样子又忍住了，无奈地掏出唯一的一张票子付了钱。团团拿着他的新玩具，高兴地学着开枪的姿势，嘴里发出子弹发射的声音。可是，他还没离开柜台，忽然就放下玩具，转头对我说：“我饿了，我想吃肯德基。”孩子是多么善变。

我蹲下身子对他说：“今天的钱都买玩具花光了。咱们回去吃午饭吧。”团团听了这话，马上就不乐意了，他皱着眉头说：“我就要吃肯德基。”我的表情说，不可能。于是他把玩具枪扔在一边，坐在玩具店里哭闹起来。这时我听到两声清脆的金属声，低头一看，老板找给我的两枚硬币居然从袋子里掉进了柜台底下缝里。

我在心里骂着，真他妈没有一分钱了。

我满脸尴尬地望着老板，以为他会为此而不高兴。但他满脸笑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进了柜台里，拿了一百块钱给了团团，说：“拿着吧，让那个叔叔给你买肯德基。”团团拿着钱，刚才还满脸泪水的脸立刻就放晴了，他爬起来跑到我的身边，对我说：“我有钱买肯德基啦。”我对老板说：“这怎么行。怎么能拿你的钱。”老板摇了摇头：“想拿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我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我想让你在我的店门口站上半天。我相信你这身打扮可以吸引很多客人。”我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男人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再看团团时才发现他已经拿着钱一路小跑去买肯德基了。

没有办法，我答应了他，心想在哪儿站不是站。我揣着团团买的那个仿真枪，大大咧咧地站到了玩具店门口，一脸无赖地靠在墙边，准备耗到傍晚。

玩具店老板走出来望了一眼我，然后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屋子上面的音响里放起了《玫瑰之吻》，声音大的震耳朵。

刚开始，没几个人注意到我，我无聊地几乎要睡着了。不知某个时刻开始，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听到了震耳的歌声，都纷纷驻足，发现了我。我畏惧了几秒钟，终于在他们的注视下挺直了胸膛，端起玩具枪，做出无所畏惧般的姿势。

他们围着我，把玩具店门口弄的水泄不通，后面的人还在不停地涌过来，连旁边店里的老板们都走出来向这里张望，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看着他们的眼神，纷乱不同。有些人面带微笑，有些人近乎崇拜，还有些人用看小丑般的心情对我指指点点。不过，那时的我一点都不尴尬，不在乎。

“后面的人看不到我。”

我这样想着，在人群的嘈杂与注视下中走到旁边的广告牌下，然后顺着粗糙的柱子爬了上去，站在了那扇落灰的窗户上，气喘吁吁。

那里离地有七八米，我带着眼罩站在上面，风吹的黑色披风向后扬起。下面的人们都仰头望着我，我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个英雄。

没过多久，我忽然听到了团团的喊声。他此时正抱着全家桶，手下的身体从远处的街角向我跑来，中间隔着无数的人。

卫康

很流畅的故事，一个故事，不多也不少。

他站在窗户上像在钢丝上一般来回走着。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像钢丝一般来回走是怎么走

萼素

是想说自己的一种随时可能摔下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