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黑蓝论坛

 找回密码
 加入黑蓝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6345|回复: 13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创] 看蛇

[复制链接]

10

主题

0

好友

0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3-2-19 14:21:4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看蛇

一开始他们提议要去唱歌。我觉得十分尴尬。不是现在很尴尬,而是想到将会出现的这么一个场景,就提前尴尬起来了。如果是唱歌就算了,我说。葛项问为什么。如果是唱歌就算了,我说,我不大会唱歌。不可能。他们的其中一个叫到。谁都会唱歌。那人又说。是啊是啊,你肯定会唱,就是心里还不大放得开吧,没事,跟我们唱一次就好了。永莉在一旁鼓励我。确实不会唱,真的,我五音不全。哎呀,谁五音齐全呢,就是随便唱唱,玩呗。她继续劝到。我有点不耐烦。我是一个很容易不耐烦的人,而且很容易就发作出来。不会,真的不会。我肯定的说。来吧来吧。永莉用手扯起了我的袖子。她这是干嘛呢,又不是现在就要去,扯我衣服算是怎么回事。我把胳膊往后藏,一首都不会,你们去吧,别考虑我了。她注意到我的举动,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动作有点过头,于是把手缩回去。别听她的,带上她,到时候自然会唱了。又是那个声音。谁,到底是谁在说话。我仔细看着这圈人,我跟他们一点也不熟,有几个甚至还叫不上名字。我从自己的左手边打量到右手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友爱的笑容,他们一齐盯着我,仿佛每个人都在伸手邀请我去舞池跳一场舞。我仔细观察,是谁呢,谁在背后不乏恶意地揭穿我,怂恿他们带上我。好像是每一个人,又好像都不是。我耸耸肩,好吧,我去,不过我不唱歌,你们唱,我听着。他们的表情都放松了,笑容好像也都随之烟消云散。早说不就行了嘛。那个声音又在说。是谁,我警觉般的立刻抬头,左手边的老王已经转过身去,朝工位走去。其余人也在转身的过程中,只有永莉依然面对着我。她还有什么想说的,她说的还不够多吗。就这么定了啊,她语速飞快的说了一句。然后她也转身离去。过了一会儿,我们又在领导的办公室遇到了。她来汇报工作,我也是,汇报另一件工作。她坐在领导的对面,背部挺直,有些僵硬,手里把玩着一只笔。我站着,不是没有更多的椅子了,而是我就想站着,这样我可以飞快的找个他们谈话的间隙插进去,三句两句说完,立刻退出去。她不徐不疾的说着,谈着她们部门的事,我站在一旁,手里什么也没拿。我开始后悔没有带上一支笔,或者一个本子,这样会显得我不那么多余。不是在一旁干杵着,能够表现的我也很急切。这样领导好歹能把目光投向我这边,示意我可以开始说话了。但是没有。领导始终没有把目光转向我这边,我也没能从永莉的话语中找出一个转瞬即逝的间隙。于是我就这么继续站着。我注意到永莉穿的是一件两边敞开的短袖上衣,就好像两片布,只缝住了上面和下面的一部分,侧面完全没有缝上。而她里面什么也没穿。我这么说可能不大准确,我是说,她穿了内衣,可是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了。每次她胳膊抬起来的时候,我都能清晰的看见她的胸罩,肉色,表面是一层蕾丝,看得出来穿了很久,是反复洗涤过的那种状态。这让我觉得十分尴尬。不为我自己,是为她尴尬。我暗暗希望领导在听她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否则那就太尴尬了。葛项进来了,他没敲门,可能他觉得门是开的所以没必要,大家进进出出领导办公室惯了。一个月前我刚来的时候进入领导办公室前总会敲敲门,即使门是开的。现在已经不会这么做了。入乡随俗嘛。入乡随俗。刚来的时候我叫领导张总,没叫几次,张总挥挥手说,以后不要叫我张总,叫我John。我抬头一看,张总正挂着广告画上的那种笑容看着我,我点点头。但是之后,我始终没有叫的出口。实在是叫不出口。这太难为人了。我想。所以每次见到张总的时候,我既不叫他张总,也不叫他John。我什么也不叫。开门见山直接谈工作。葛项进门后站在我旁边,他是我直属领导,但不比我年长多少。他看一眼办公室,就知道现在正处于什么状况。很成问题啊。只怕他心里也在这么想。但是没办法,永莉和他同级别,可能对整个公司来说还要更重要一些。而且她是个女的。所以葛项也只能像我一样,等着。我心想,这下糟了。永莉的胳膊抬起的幅度越来越大,有好一会儿她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她的侧面身体轮廓和她的胸罩就这么暴露在我和葛项面前。而她依然在滔滔不绝的说着。没办法,我只能继续站着。

上午十点的时候,已经很热了。太阳正发挥着它的威力,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显得心跳特别快。我站在一座大楼底下,周围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遮阴的地方也没有。老王看见了我。嗨,他一边跑着一边挥手。我已经看到他了。他也看到了我。而且我们双方都知道这件事。但他依然跑着挥着手,似乎觉得放下来就不知道该干嘛了。我不知道是继续看着他表示我看见了他,还是避开老王的目光,假装看看别的。那样又不太礼貌。于是我继续看着老王,从一个小黑点变大,再变大,最后变成老王。嗨,你来得挺准时啊。是啊。其他人呢?没看到。就你一个到了?是的。这帮畜生。你说什么?这帮畜生我说。老王撮起衣领擦去奔跑时从鬓角流下来的汗。我低头看看表,十点过三分。讲了这么半天话,才过去三分钟。我有些焦虑。还要跟他讲多久。我抬起头,盘算着说点什么。就这么一小会儿一段沉默已经在我们之间形成,它像一个浸了水的胖大海迅速膨大起来。这时再想打破它就变得十分困难。待会儿去哪唱歌,这栋楼里面吗?我问。这周围除了这栋楼哪里都不像有可以唱歌的地方。不唱歌了。老王说。你说什么?不唱歌了,他们换成别的了。我有点吃惊,毕竟我是做着要唱歌的心理准备来的。现在说服我不唱歌与说服我唱歌一样困难。我最讨厌的就是猝不及防让我做别的事,或者说我没法接受生活中有太多的意料之外,这令我感到恐惧。虽然我也不知道恐惧什么。变化吧。我想,就是恐惧变化。最好什么都不要变,井井有条的生活,不出差错,保持体面,直到死亡。他们准备干什么?我问。不知道,等他们来就知道了。老王又撮起领子擦了一把汗。太热了。他说。为什么不唱了?我问。不知道,等他们来吧,他们来了就知道了。我很想继续问下去,那你是怎么知道不唱歌的,他们总不会一个理由都没给吧。但我还是闭嘴了。老王把整个身体都背过去了。这样也好,我不用考虑要继续说点什么。远处有个报刊亭,我产生了一个念头。或许去买本杂志会比较好。我有个不妙的预感,就是接下来的时间会很无聊。我害怕这个。但是报刊亭很远,我感到我的汗顺正着脖子往下流,背着包的肩膀处已经被汗浸湿。也许我该提着包而不是背着。其实走到报刊亭那里再回来不比现在这么站着要热多少,但我有些担心老王。我这么一走好像故意要避开他似的。老王是个实在人。刚来公司的时候我和谁都不熟,有回趴在桌上睡午觉,空调开的很大。老王拍拍我,你这样睡会着凉的。哦,我说。然后又趴回去。当时我脑子昏昏沉沉,觉得这个人实在有些烦。而且我对这种客套的善意总是不知道如何招架。过了一会儿,我感到有人给我披了一件衣服。这下我惊醒了。可能是老王干的。但我又不好意思立刻抬头,只好继续装睡。又过了一会儿,我估计老王已经走了,这才抬起头。衣服不知道是不是老王的,是一件艳红艳红的运动服,不大像男人穿的,我赶快扯下来,挂回老王的座椅上。后来我又有些怀疑,万一不是老王的衣服怎么办。但很快就忘了这件事。现在我又想了起来。其实是不是老王的衣服都无所谓。它既没有拉近我和老王的距离,也没有产生别的效果。不过一想起来这件事,我就不好意思自己跑去买杂志,扔下老王在这里干晒。一分钟之后,我又感到深深的后悔。我跟老王确实是不熟呀。

到十点十分的时候,其余的人终于陆陆续续出现了。人一多,我立刻放松了。我没有必须要跟谁说点什么的义务了。这让我感到无比的轻松。相比之下,这点儿热也算不上什么了。我甚至开始有点儿兴奋了。毕竟这是我来该公司之后第一次跟同事出来活动,他们会玩点儿什么呢。我竟然开始期待了。最好是我擅长的,不至于别别扭扭参与不上的。桌球怎么样,这个我还比较擅长。这会让他们对我的印象多少有些改变。但我在他们心里究竟是什么印象呢。说不上来。也许根本就没什么印象,谁在谁心里也没留下印象。要是玩桌球就好了。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开始怂恿我去唱歌时那个冷漠的、恶狠狠的声音,又一下子泄气了。他来没来呢。不知道。好,人来齐了,我们走吧。永莉招呼到。走?这就走了?他们是要去哪儿呢?我茫然的看着他们。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六个人。他们轻松而愉快,女的都穿着连衣裙打着遮阳伞,男的则穿着大裤衩和凉鞋,慢腾腾乐悠悠的开始朝同一个方向走去。这是去哪儿呢?我大声问。没有人回答。他们继续朝前走着,低声交谈着,伴随着不时的笑声。这是去哪儿呢?我又问了一遍。这时我已经落下了一大截,他们更听不到我的声音了。我只好先跑上去,赶上他们再说。这是要去哪儿呢,我又问了一遍。这次我是有针对性的,扯了扯葛项的衣服。看蛇,他说。看什么?看蛇。他又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我还是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于是我挪到左边,拍了拍老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去动物园。老王边走边说。我这才放心下来。毕竟老王还是值得信任的。为什么不呢。我松了一口气。去动物园呀,去动物园的话我就不去了吧。我故意说得很大声,好让所有六个人都能听到我的话。但是没一个人理我。这让我很沮丧,而且不好意思再次重复一遍。我快步走到前面,永莉旁边。她走得飞快,我也走得飞快才能与她保持平行。我不去了,你们玩吧。永莉把头扭过来。啊?你说什么呢?我不去了,我对动物园不是很有兴趣。永莉一下子停了下来。你说什么?其余五个人也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我身上。我也只好停了下来。动物园我小时候去过很多次了,这次就算了吧。我开始做徒劳无益的解释。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呢?永莉说。我羞愧的低下了头。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不知好歹。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冒了出来。我心里啊了一声,那个家伙也来了。但我不敢抬头辨认声音的方向。永莉似乎已经得到了满足,声音缓和下来。小郑啊,不是我说你啊,你知道这次出来玩我们为了谁吗?我摇摇头。你啊,我们是为了陪你才出来的啊。其余几个人纷纷点头。这么热的天,组织一次迎新活动容易吗?结果呢,你说不去就不去了。你要不去提前说也好啊,人都一齐跑出来了你才说不去。你这不是玩我们大家吗。其余几个人不停点头。我脸红了,不是被太阳晒的。我还以为是唱歌呢。我声音极低的说。什么?一开始说要唱歌你不是也不乐意吗。后来我们商量了下,不能勉强你做不乐意的事啊,到时候你没开心,我们也不舒服,何必呢。这样啊,那好吧,我去行了吧。早说不就好了。又是那个声音。这次我有备而来,始终看着这一圈人,但我依然没有辨认出来到底是谁在说话。他们好像都闭着嘴,只有永莉张着,等着说下去。行了,那我们走吧。所有人仿佛听到命令般,又开始齐步往前走。

到了动物园门口,我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汗不停的流下来,浸湿衣服,然后又被蒸干。我感觉自己已经快晕倒了。但我一直在琢磨几个事。第一,为什么不唱歌就非要去动物园,这两件事根本不该有什么关系,我成年之后还是第一次跟几个同样是成年的,甚至比我老不少的家伙一起去动物园。第二,即便是改了地方,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搞得我什么准备都没有,没穿对衣服,伞、水和干粮什么也都没带。我知道这个动物园大的可怕。第三,我丝毫也没看出来这次活动是为了我,因为很明显除了我之外他们都很开心。第一个问题很快就解决了。永莉让我们去售票处买票,她则跑到了大门口。我老远的看着她,跟一个已经守在门口的,牵着个小孩的男人汇合。他们交接了什么东西,匆匆说了两句话,永莉牵着小孩的手往回走,那个男人则朝相反的方向走开了。那是她爱人。老王在一旁说。她爱人是个残废。残废?就是残疾人,残疾人都有证,逛动物园免费,永莉跟他借了证,这样就不用买票了。那小孩呢?是她儿子。这么一下我就全明白了。根本不是什么为了我组织的活动,是她儿子想去动物园玩,拉上了我们作陪而已。我感到一股无名之火蹭蹭蹭的窜了上来。这时,永莉拉着她儿子已经走近了。她儿子不到她肩膀高,大概八、九岁的样子,戴着一副儿童墨镜。是啊,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这么大年纪的一个女人,对自己穿着打扮连起码的羞耻心都没了的女人,必然是已经结婚有孩子了。别人怎么想,她根本不在乎。这样一个女人,生活的重心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孩子。永莉看到我看着她和她儿子,脸色很差,她大概也已经猜到我在想什么。这是我儿子,我老公今天有事,没办法,只好带上他了。她说的很心虚。我大手一挥,不用解释了。说完我才意识到这句话说得很不得体。我这么一说就肯定了她话里心虚的意味,并且还显得她做错了,欠我一个人情。这就等于冰面底下撕破了脸皮,实在是不够谨慎。我们好像都意识到了这点,她面色一白,立刻拉着儿子的手走开了。剩下我站在烈日底下,看着远处动物园的大门,闻着从里面传来的震耳欲聋的臭味,好像一只被一脚踏过去贴在地面上的苍蝇。

进入动物园之后,他们分成了两拨。一拨是去看熊猫的,另一拨则去看蛇。动物园实在太大,每个人的体力都不足以支撑到看完所有动物。爬行动物馆和熊猫馆分别在动物园的东西两头。看蛇的是永莉、她儿子、老王和葛项,另一组的两男一女我实在是没法把名字跟脸对起来。他们都在等我的决定。又是这种时刻。老王说,你还是跟我们一组吧,看熊猫在室外,热。看蛇在室内,凉快。你看你什么都没带,还是选个室内的看吧。我们带的吃的多,还能分你不少。我觉得他说的每一点都很有道理。但看着永莉,我又有点下不了决心。这时她那个儿子朝我咧着嘴笑了,跟我们一起吧。永莉也不好意思的看着我。我感到内心一下子动摇了,毕竟是个小孩,跟小孩计较什么呢。永莉这个女人,虽然有点咋咋呼呼,但她一个人又是带着孩子丈夫又是残疾,平时估计也没多少时间带孩子出来玩。唉,说到底也都不容易。于是我说,好,走吧,我跟你们去看蛇。我们一行人朝着爬行动物馆走去。永莉十分小心的牵着儿子,不停地跟他说,小心这块石头,或者是,那里有个坑。老王走到我旁边,压低声音跟我说,永莉那个儿子啊,是个瞎子。我恍然大悟。又有点好奇,她爱人是哪种残疾,难道也是个瞎子,但当时看行动不像啊。我想问问老王,又觉得这么问不礼貌,只好草草表示知道了。看来并非是永莉不着修饰,而是她要操心的太多了。我莫名有点感动,还有点惭愧,这么一说的话,之前实在是有点过意不去。我不由得加快脚步,走到永莉边上,企图跟她说点儿什么可以弥补的话。走那么快干嘛,也不怕绊着。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这次我确定了,这个人一定是葛项无疑。现在就我们四个人,除了永莉就只剩下老王和葛项。老王,我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会对我这么说话。那必然是葛项了。一旦确定了这个一直处处针对我的人是谁,我反而踏实了下来。为什么他总对我恶言相向呢。我猜是因为他比我年长不了多少,一般来说这种小领导对下属都有种三十岁女人对二十多小姑娘般的天然厌恶,细想下去有一件事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次我离开工位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桌上刚刚整理好准备提交的资料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问遍了周围的同事,都说不知道。过了一小时,葛项笑嘻嘻的拿着资料过来,我一看正是我丢失的那份。他说是从会议室门口捡到的,拿来还给我。当时我就觉得他话中疑点太多。但也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来,所有的一切都连成了一条线。说实话,那也没关系,我倒要看看你葛项准备怎么继续对付我。我们继续沿着大路往动物园深处走去。

但我一直忘了把看蛇这件事真的放在心里。实不相瞒,我这个人从小最怕的就是蛇。根据进化论的观点,这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遗产,是个人多半都有些怕蛇。很多人不但怕蛇,还怕黄鳝和泥鳅。我只怕蛇。我没有一次见过真正的蛇,却已做过很多关于蛇的噩梦。有次回乡下老家,我在山道上看到一块痕迹,很像蛇皮,在无数次的车轮倾轧过后,已经深深陷入了地面,与地表融为一体。我问亲戚,这难道是蛇?亲戚点点头,表示山里经常有蛇跑到大路上来,被车轧死。这话让我顿时毛骨悚然,站在道路中间,看着一边树木丛深的山体,一边杂草乱长的山坡,觉得此时此刻哪里都有随时窜出一条蛇的可能。我既不敢一个人跑下山,也不敢往前再走一步。就这样,站在中间,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亲戚告诉我现在是冬天,蛇轻易不出来活动。我才带着虚弱了一些的恐惧丢了魂似的走回去。而现在,我竟然要去看蛇。我看着指示路牌上,爬行馆离我们越来越近,才意识到尽管我小时候来过数次动物园,却从来也没敢走进爬行动物馆看一眼真正的蛇。我甚至看到爬行馆周围的草丛都不敢接近,担心有条蛇从动物园逃窜出来爬进普通人的家中更是小时候的梦魇。我这个担心不是没有来由的,小时候我看过报纸上一则新闻,说的就是一老人回家发现床底下盘着一条大蟒蛇,那条蟒蛇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头钻进了老人家敞开的大门。比起蟒蛇,我更害怕的是细细小小的,五彩斑斓的蛇。因为竹叶青我至今十分讨厌荧光黄。为了讲述这个故事,我特意去查了一下蛇的资料。资料说蛇有三种爬行方式,第一种是S型的蜿蜒运动,通过使弯曲处的后部施力于粗糙的地面上,由地面的反作用力推动蛇体前进。第二种是直线型的履带式运动,通过肋皮肌收缩,肋骨移动,使得腹鳞的后缘施力于粗糙的地面,靠反作用把蛇体推向前方。第三种是弓型的伸缩运动,在地面爬行比较缓慢的蛇,在受到惊动时,蛇身会很快地连续伸缩,加快爬行的速度,给人以跳跃的感觉。光是看完这段描述,我就已经被吓死了。你不会是怕蛇吧?老王又凑了过来。是啊。没事儿,放心吧,这是动物园,蛇都被关在里面呢。老王哈哈大笑。我有点生气,好像他不怕蛇似的。而且我也没看出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地方。突然,爬行馆就在眼前了。

我就不进去了。我说。这回永莉没说什么话,葛项也只是看了我一眼。倒是老王劝道,你还真的怕啊?哎呀,一起进去吧,都到门口了,票也买了,在外面呆着,又是大太阳,这是何苦呢。不。我坚决的说。我注意到永莉那个儿子也偷偷在笑。让你们笑去吧。我就是不进去。老王说,那好吧,你在外面稍微等等,这个馆也不是很大,我们最多二十分钟就出来,你就别乱跑了。我点点头,目送他们进入那个阴森可怕的洞口。

我在门口买了杯饮料,找了个有遮阳棚的露天椅子坐了下来。啊,真是舒服啊。这是我今天出门以来第一次觉得无比舒心的时刻。这拨麻烦的同事暂时消失,一个人,自由自在,喝着凉爽的饮料,休息片刻,如果这一刻可以永远这样维持下去该有多好。我心里想着。如果刚才我能够突破心理防线去买本杂志就更好了。说到底这样的活动有什么意义呢,累不说,还要拿捏公司与生活两个身份之间的分寸,于人于己都没什么好处。最后呢,什么也没玩到。如果他们没有改变主意,而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去唱歌,那倒也很好。说实话我也不是真的不喜欢唱歌,只是不喜欢跟一拨不够熟悉的同事去唱歌罢了。结果却坐在了这里,身后是圈养着的无数的蛇,想到这,我不禁又打了个寒颤。等等,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永莉的儿子既然是瞎子,那还来看什么蛇。他什么也看不到,为什么不去看那些多少还能发出点声响的动物,偏偏要来看蛇呢。我开始细细回想一路上永莉儿子的举止,实在是无法判断他是不是一个真的瞎子。越想越觉得可疑。我是越想越觉得可疑。不过搞清楚这点也很简单,进去看看她儿子有没有用眼睛在看不就知道了。这么一想,我反倒跃跃欲试起来。连蛇也敢看了。是啊,蛇有什么可怕的呢,说到底,还是被关在玻璃后面,怎么样也不可能跑出来呀。我立刻放下了饮料杯,鼓起勇气向蛇馆内走去。

我第一眼没看到老王他们的踪影,馆内人很多,又是从室外突然到室内,眼睛一时没适应光线的变化,看哪儿都是黑乎乎的一片。连蛇也没看到,每块玻璃前都围了很多大人,小孩,牵着小孩的大人。嗨,你怎么又进来啦。我一看,是葛项在招呼我。但是只有他一人。其他人呢?我问。他们去看表演了。什么表演?眼镜蛇表演。还有这种表演?葛项拿起票根,示意我看。上面写着,赠送人类大战眼镜蛇表演一次。人类大战眼镜蛇表演。我差点笑出声来。这表演在哪儿?那里。葛项指了指不远处一道拱形门,从那上去就是。你怎么没去看?我带孩子看过了。原来葛项都有孩子了。不知怎么的,这件事让我对他的敌意消除了一些。并且从刚才的这段对话来看,他对我还是算友好的。这时一块玻璃前的人群走掉了些,我凑上去看。一开始没找到蛇在哪。这蛇呢?怎么不见了。你往右边角落看,有节木头看到没,木头后面,蛇的脑袋。葛项在一旁指点。顺着他的手势,我终于看到了那条蛇。远远的在那里缩着,褐色,看不清具体的花纹。我感到心跳加速,但还能承受。你看,也没那么可怕吧。葛项说。我点点头。这是尖吻蝮,就是我们常说的五步蛇,它的特点是头呈三角形,体背灰褐色,腹部白色,有明显的黑色圆斑。葛项介绍到。我往下一块玻璃前走去,一条有白色环斑的蛇,正趴在我眼前,我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这个是银环蛇,全身白环和黑环交替分布,有毒,神经毒素。葛项继续介绍。这时,馆内的人好像忽然一下子走光了。所有的蛇都呈现在我面前。无论我把头扭向哪个方向,褐色、黑色、青色、带花纹、巨型、小型、盘在树上、躲在洞里的蛇均清晰的被我看见,它们面前的那块玻璃是如此透明,干净,好像一瞬间都消失了。那些蛇正吐着蛇信向我爬来。有的是呈S型的蜿蜒运动,有的是直线型的履带式运动,有的则是疯狂的弓型伸缩运动。葛项拍拍我。你怎么了,被吓住了?我感到背上凉飕飕的,冷汗覆盖了前襟后背。还,还好。你对蛇很了解啊。我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带孩子来看的次数多了,那上面的名牌我都会背了。葛项笑笑说。我突然想起什么来。你知道吗,永莉的儿子是个瞎子。葛项愣住了,好像我说了一件什么惊天的秘密。不会吧,从来没听说过啊,瞎子来看什么蛇啊。我也很好奇,所以进来看看。原来你不是进来看蛇的啊。葛项露出了狡猾的笑容。我对他刚刚建立的好感立刻全无。是来看蛇的,我说,是来看蛇的。你刚刚说这个眼镜蛇表演在哪儿来着?葛项朝那个拱形门方向努了努嘴。那我也去看看,你等我们一下。葛项点点头。我往拱形门内走去。

上面是一个露天表演池,周围是一圈台阶让人坐,下面中间是表演的地方,隔着半身高的玻璃围栏。一个皮肤黝黑上半身赤裸的男人正在逗弄面前的一条眼镜蛇。我一眼看到了老王和永莉他们。观看表演的人不多。绝大多数都站着。这样一来,那些坐着的人也不得不站了起来。我慢慢摸过去,惊讶的发现老王和永莉还坐在台阶上,老王的手正覆盖在永莉的手上面。一边还在慢慢的摩擦抚弄。永莉没有任何反应,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永莉的儿子依然带着那副墨镜,面向表演的男人。这个场景着实让我有些不舒服。哟,你来啦。老王看到我,立刻把手缩了回去。嗯。我冷淡的点点头,找了个他们身后的位置站着。又不害怕了?老王转过上半身,仰头笑嘻嘻的说。我俯视着他,什么也没说。老王把头转了回去。我专心看着表演。小心蛇跑出来咬你一口。我差点跳起来。又是他!他在哪儿?我回头看,一个人也没有。老王和永莉正端坐在前方。我惊魂不定。这时喇叭响了起来,一个女声说,看,我们的勇士正在逗弄着面前的这条眼镜王蛇,哎呀,不好,他的身后又出现了两条。在场的人在女声的现场评论下兴奋起来。女声又自豪的说,我们保证这些蛇的毒牙都没有去掉。男人用一根长竹竿挑逗三条蛇。突然,其中一条向他窜去,说时迟那时快,男人一把抓住了蛇的七寸,手脚麻利的把蛇缠在了胳膊上。观众们尖叫不已。男人面无表情,但心里知道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效果。如此反复数次。表演快结束了。男人抓起最初的那条眼镜王蛇,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玻璃皿,把蛇的毒牙卡在玻璃皿圈上,透明的毒液顺着皿壁缓缓流出。他向表演池边缘走近,胆子大的观众纷纷靠近,观看这一剧毒的物种如何臣服于人类之手。永莉的儿子也站起来,想要往声音骚动的地方靠近。永莉呵斥他,再往前走就是蛇了!她儿子吓得赶紧又坐了下来。果然是个瞎子。但她爱人是残疾这件事,我还得多想想。这时,面前的人群中又传来一阵尖叫。我以为男人又表演了什么吓唬人的绝技。蛇来啦,蛇来啦。没等我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见一条黑灰色的滑腻腻的东西向我滑行而来。是蛇!我吓得立刻往拱形门方向跑去。跑到了最初的蛇馆厅,还好,葛项还站在那里。蛇跑出来了!我朝他大喊。他无动于衷。等我跑近了,才发现葛项面色苍白。你怎么了?我被蛇咬了。我头皮一麻,看都不看他一眼,慌忙朝出口跑去。我跑啊,跑啊,拼命向前跑。葛项在后面追到,我是跟你开玩笑呢,回来吧。我不理睬他,只是向前跑去。
分享到: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分享分享0 收藏收藏0 顶0 踩0

124

主题

9

好友

6089

积分

职业侠客

Rank: 5Rank: 5

2#
发表于 2013-2-19 23:45:05 |只看该作者
人物的敏感和不安刻画得很好。
八卦党话多派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14

主题

0

好友

2426

积分

论坛游民

Rank: 3Rank: 3

3#
发表于 2013-2-20 17:39:47 |只看该作者
又喜欢又恶心。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X

172

主题

56

好友

5019

积分

职业侠客

Rank: 5Rank: 5

Heilan Super Team

4#
发表于 2013-2-21 21:01:22 |只看该作者
她继续劝到——应该是道。
永莉招呼到。葛项介绍到。——应该也是道吧?
太阳正发挥着它的威力,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像这样的句子,很平淡,符合这个作品的感觉,但“太阳正发挥着它的威力”这种表述,除了味淡,还有点庸常,感觉不是太好。同样还有“其中一条向他窜去,说时迟那时快,”中的“说时迟那时快”。

看这篇小说需要耐心,至少需要像作者那样的耐心。能按照一个语言感觉一路写下来而显得协调,很不容易,这一点已经颇能显示功力了。但我隐隐觉得这篇不动声色地遣词造句写得有点过了,缺乏点自然朴素和缺少一点人味,另外有些叙述也显得啰嗦了一点。
我想当谐星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0

主题

0

好友

0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5#
发表于 2013-2-22 00:51:29 |只看该作者
谢谢各位。

X你说的很对。我自己回头看,也觉得很多地方很刺目,没法读下去。语言问题是我目前还在摸索的⋯⋯刚刚才开始学习写小说,所以一直很难找到合适的语言。特别是真正写的时候,常常不小心就使用了随意的过度性的句子。我在跟通俗语言搏斗。:(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62

主题

3

好友

1万

积分

略有小成

Rank: 7Rank: 7Rank: 7

Heilan Super Team

6#
发表于 2013-2-22 01:19:43 |只看该作者
作者有很好的对语言的“控制意识”,注意整体句子的声音、速度和细节。整体很协调。
但最终整个小说平、直了一点点,差一个很漂亮但声音不大、并不引人注目、和该篇语言相符的“转弯”或“偏离”,它可能出现在最后也可能出现在别处,如果有了它,就是一个精品了。
根据你对语言的敏感,相信这种转弯或偏离,你应该也是知道并一直在呼唤的,相信在未来的写作中会逐步出现。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0

主题

0

好友

0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7#
发表于 2013-2-22 02:04:38 |只看该作者
回陈卫:

确实。我在写的时候也在期待着这样一个“转弯”的结局。甚至我就是为了这个“转弯”才想写这篇小说的,但是写到最后,也没写出这样一个结局来,修改了几次,还是没想好怎么结束。最后就是草草结束了,给了一个平淡的结尾。但我一直觉得这篇没有写完。如果有天想到这个“转弯”的话我会回头完成这个小说⋯⋯

谢谢,本来已经放弃这篇了,你这么一说,我又想完善一下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62

主题

3

好友

1万

积分

略有小成

Rank: 7Rank: 7Rank: 7

Heilan Super Team

8#
发表于 2013-2-22 02:22:16 |只看该作者
嗯,你这种“貌似平、低”的语言,非常需要这种“轻滑的转弯或偏离”,它们是大手笔。
不过你别急,它们一方面来自于平时的意识,另一方面来自于具体作品具体位置的逼迫,在这两方面的压力之下,往往还需要一种默默的等待和呼唤,有种突然降临但又轻捷自然的感觉才对,生硬了就适得其反了。不过这种轻捷自然当然又是因为时刻的逼迫、等待和呼唤才飘然而至。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0

主题

0

好友

0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9#
发表于 2013-2-22 02:47:17 |只看该作者
陈卫 发表于 2013-2-22 02:22
嗯,你这种“貌似平、低”的语言,非常需要这种“轻滑的转弯或偏离”,它们是大手笔。
不过你别急,它们一 ...

谢谢,你的建议对我非常重要!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8

主题

1

好友

2001

积分

论坛游民

Rank: 3Rank: 3

10#
发表于 2013-2-24 19:55:43 |只看该作者
很好啊 不过只是去公园之前。随后的几段可以改改。。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加入黑蓝

手机版|Archiver|黑蓝文学 ( 京ICP备15051415号-1  

GMT+8, 2025-8-3 20:47

Powered by Discuz! X2.5

© 2001-2012 Comsenz Inc.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