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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午夜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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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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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6 16:41:3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先是在路边站了一支烟的时间，然后凭着印象里的方向走了半个多小时。等我意识到自己好像离这个城市越来越远的时候，前面几乎没有什么楼房和灯火，天上的云层特别厚。我停下来，掏出裤兜里的烟，八块钱的硬盒红双喜，翻开一看，里面只有三支，刚才这一路已经抽了不少。我拿出一支叼在嘴里，手里拿着打火机，有点舍不得点着，现在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不知道能不能打到车，或许我得这么边走边等直到天亮才行。还有一个漫长的夜晚，想到这个我突然感到阵阵凉意，已经是深秋，南方的小城白天阳光明媚，出门的时候我只穿了一件短袖。
　　嘴里叼着烟，手里不停划着打火机，又灭掉，似乎这样能取点暖。我在犹豫，是要一直这么站着，还是原路返回，或者拐到别的路上去。
　　有一辆私家车开过来，我跟他招手，并不指望能搭上一程，只要他帮我指明一个方向就好。可他没有减速，反而加快了油门从我身边开过去。一路上我碰过到好几辆私家车，没有一辆愿意停下来，这也不怪他们，只是，这个城市难道没有出租车吗。
　　我在原地站着，心里犹豫不决。要不要抽掉这支烟，要这么站着还是继续走。开始感到懊恼，为什么会突然就想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甚至连个旅游城市都算不上的地方。
　　站的地方是个三岔口，我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打火机往三个方向轮流探望，在那辆私家车开过去之后，好像连声音都被带走一般。我决定点着手中的那支烟。然后就朝那灯火最多的地方走吧，我想。要是抽完这三支烟还打不到车，找不到回住处的路，我就戒烟。我得给自己找个能琢磨的念头，这样在空荡荡的夜里不会太过于恐慌。看着手里的烟，我突然想，可能还有一个办法能让我找到自己住的地方，我只要回想起自己上一支烟是在哪里抽的，然后按照记忆走到那里，再去回想上上一次是在哪里抽的。丢下的烟头就像我为自己走过的路和经历的时间所作下的记号，那一个个焦黑的刻度。当然，这个念头也只是让自己觉得没那么沉闷而已，没有什么是能够回溯的。人生又不是电影可以倒带，我站在这里能回想起自己在什么时候抽过烟，却不能回到我抽烟的那些地点，也没办法回到那些时间里去。
　　我第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转身用身子挡住风点烟，我看到有一辆车正向我开来，那个红色的“空车”标志让我像是看到了救星，我举起夹着烟的手向他招呼，红色的烟头划出条条凌乱的红线。
　　出租车在我跟前停了下来，我赶紧拉开车门，匆匆再吸了一口烟，然后扔掉，一脚踩灭，抬起头匆匆吐出烟，侧身低头弯腰，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去西园街的小旅馆。”我说。
　　“哪个旅馆？”司机踩油门，按下计价器，
　　“就是小旅馆。”我说，然后补一句。“那家旅馆就叫小旅馆。”我转头看司机，是个女司机，三十岁出头，长得还不错。我挺喜欢这种干干净净的素颜。可能是我终于打到车，心里特别轻松的缘故，看她就格外顺眼。
　　“西园街？”她皱皱眉，也看了我一眼。我点头，“西园街。”心里不免有点庆幸，还好，我出门的时候刚好有看到那条小街的标志牌。
　　她调转了车头，“好像应该是要掉头回去，你还记得在那条街在哪条大路上吗。”
　　“不知道。”我说，我没有特意去记地名的习惯，那家小旅馆还是我今天下午到达这个城市乱逛之后随便找到的一家旅馆。
　　她继续往前开。“我才开了几天出租车，路并不是很熟，我只记得好像是在这个方向。但我不确定是不是。”
　　我沉默，这真是一个糟糕的夜晚。
　　“你能给那个小旅馆打个电话吗？”她说，“不然到时候没找到，我怕你说我绕路。”
　　“我没有记他们的电话号码。”我说。“没事，你就按你的感觉开吧，反正这个城市也不大，实在不行，等下我们找人问个路吧。”这个城市不大吗，说完话后我想，用车速来衡量的话应该不算大吧。
　　“你觉得行就行。”说完，她不再说话，认真开着她的车，看得出，她的车技也实在一般。不过这却反而让我觉得有点安心，只有老手才会宰客吧，而且就算是被她多绕些路，我也愿意认了，这车上挺温暖的。
　　也许是坐上车之后我彻底放松了，也许是我她挺顺眼的，也许是我觉得她太紧张，反正，我想跟她说说话。
　　“这么晚还在外面跑，不担心安全问题吗。”在说出这句话之后我突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又不能收回，只好努力微笑，让自己看上去显得亲切一点。
　　“本来是打算收工回家的，看到你觉得再跑一趟多赚点钱也好。”她说。“我看你样子好像等了挺久车了，这么晚在那里估计你是打不到车了，所以就再跑一下吧。”
　　一个好女人，我转过头又看了她一眼，一个长相不错的好女人。看着她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不应该出来跑出租车，再可怜的人都会可怜他人。我即为自己能打到车感到庆幸，又觉得像她这样的女人不应该这么辛苦。“是啊，真该谢谢你，我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我这也是想多赚点。”她笑了笑。“新手本来能拉到的客人就比较少，多跑几趟路也能记得熟一点。”
　　“晚上车少也好练车。”我打趣。
　　她再笑。“听口音你是个外地人吧。”
　　“是啊，第一次来你们这里。”
　　“是过来出差还是？”
　　“不是，就是来这里散散心。”
　　“这里有朋友还是亲戚？”
　　“也没有，人生地不熟的。”
　　“我们这可没什么地方好玩的，这么会想来这里？”
　　“可能是很小的时候来过这里，所以就想再来看看吧。”
　　“哦。”
　　“你这么晚在外面跑，家里人不担心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特别想问这个，心里还想着，要是我是她丈夫，肯定不会让她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开出租车。要是我是她丈夫，我居然想到了这个，我在心里摇摇头。
　　刚好是红灯，她停了下来，四周没有一个人影，安静得很。“我在这里长大的，这个城市还是很安全的。”
　　我有想继续追问她为什么选择出租车司机这个职业，可是觉得这样好像挺不礼貌的，没有再问，和她一起看着前面的红绿灯。
　　直到绿灯亮起她才起步，向左拐。
　　她放慢速度，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路地两边。“我记得好像是在这条路上。”
　　我也看着前面，对这条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两边的路灯都很昏暗，沿街的商铺都大门紧闭，有些招牌上还亮着灯，偶尔看到有一只流浪猫在垃圾箱附近游荡。
　　直到这条路开到头了，我们也没找到那条小街。
　　她向右拐了一小段停了下来。“我实在想不起你说的那条小街在哪里，你还记得那附近有什么比较显眼的建筑或者标志什么的吗？”
　　我看着外面的建筑，每栋楼房看上去都差不多，和我印象里的那附近的楼房也差不多。“我不记得那附近有什么比较显眼的。”我又想了想。“好像那附近有家大超市，叫万什么来着。”
　　“万辉超市。”她说。
　　“对，万辉超市。”我连忙说。
　　“我们这有好几家万辉超市。”她说。“这可不好找。”
　　“要不，我们先去最近的一家看看。”我说。看看外面昏暗的街巷，这么久了都没看到一个人影，我有点担心她不想再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夜里，依旧找不到路。起码这车里温暖，也有个人陪着。
　　她继续往前开，一路上都不再说话，我开始觉得有点闷，摇下车窗想抽支烟，有点后悔刚才只抽了一口就把那烟扔了。可是我看看她，还是没把烟掏出来。
　　这一家超市并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些超市，她把车停在超市门口，那里的灯很明亮，有点晃眼。
　　“还找吗？”她看了一眼计价器。
　　“继续找吧。”我也看了眼计价器，还好，这个城市的打的费不高。
　　她继续往下一家超市开去。
　　“你今天都去哪些地方玩了。”她问我，可能是想判断出点什么，也可能就是想说说话。
　　“就在街上随便走，去一家咖啡店坐了一会，去吃了你们这里的牛肉丸，然后在一个酒吧呆了两个小时。”我努力想了想，确实没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我往车窗外面看，算起来，我已经在这里走了不少的路，可是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每栋建筑，每条路看上去都很熟悉也都很陌生。跟其他城市也没什么区别。咖啡馆也是，酒吧也是。
　　“那些地方离你住的地方近吗？”她问。
　　“不近，我是先逛了好多条街才去的。”我说。
　　她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第三家超市到了，依然不是。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已经三点多了。“要不，帮我随便找一家酒店什么的吧。这么晚了，估计你老公也会担心。”
　　她看了一眼计价器。“都跑了这么多了，不合算。再找一找吧，也就两三家了，我们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
　　我默许。也许是怕我有其他的想法，她解释，“我离婚了，现在和我爸妈还有女儿一起住。”
　　我看了她一眼，她没看我。“就是离婚后我才出来开出租车的，总得赚钱，我爸本来就是开出租车的，我们轮流。本来都是他开晚班，今天他晚上要去参加一个酒席，所以我们就换了下。早点的话我还能打电话问他，他肯定知道，不过他已经跑了一白天的车，而且现在肯定喝醉了。”
　　我不想接她离婚的这个话题，我害怕她跟我说起她的故事，每个人的故事说起来都没完没了。“挺辛苦的。”我说。
　　“做什么不辛苦，都是混口饭吃。”她笑。“不像你们，还可以去别的城市散散心。”
　　我抬头看着后视镜，刚好看到她的眼睛，很疲惫，突然间才发现她的眼角纹已经密密麻麻。我再看她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上面有个戒指的痕迹，特别苍白，应该没褪下戒指几天。我掏出烟，问她能不能抽。
　　“抽吧。”她说。
　　我把车窗全部摇下，肘部靠在车窗上，点着了烟，深深吸了一口。
　　她又看了我几眼。“也给我来一支吧。”
　　我把最后的那支烟给她，帮她点上。习惯性地把那个空烟盒揉了揉，想往车外扔，还是忍住了，塞回裤兜，凸出的尖角硌得我有点难受。
　　这个时候车开过的路边有好几家发廊，亮着粉红色的灯。
　　“其实，你可以去那里叫个人给你服务，然后呆到天亮。也不贵，和你打车的钱差不多。”她突然说，不过她并没有停车的打算。
　　我笑了笑，想说个打趣的话，可是又觉得说好或者不好都不对。
　　车继续往前开，我们继续抽着烟。
　　突然间，我感觉到自己尿很急，犹豫了下，问她能不能找个地方先停一下，她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表示明白我的意思。一会后，她把车停在一个黑暗的小巷入口处。
　　拉完一泡尿，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肚子一下就空了，一阵风吹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够清醒，好像不能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你们这里真安静，晚上没有一家营业的店，想吃点宵夜都不行。”上车后我跟她说。
　　“大排档倒是有，不过离这挺远的。”她说。
　　“要是等下我们再找不到，就去那边吧，我请你吃宵夜。”我说。
　　她笑了笑，没说去或者不去。
　　“有个问题我不知道好不好问。”我说。
　　“问吧。”
　　“我以前老听一些司机抱怨说最麻烦的就是尿尿的事，一个是不好停车，一个是公共厕所实在太少，有时候想去找地方尿尿了又刚好有客人招，所以只能一直憋着，好多人都得了前列腺。他们男的还好，实在憋不住，他们还能随便找个地方用车门挡一下，你们女的怎么办？”
　　“我们女的可没有前列腺。”她笑。“不过这事确实挺麻烦的。”
　　我也跟着笑一笑，对自己向她问这个问题多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感到有点尿急了。”她说。
　　“要不，你也找个地方吧。”我说。
　　“这样不好吧，等下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公共厕所。”她看着前面，又是一家万辉超市。她转头看了看我。我看着那家超市，再看看四周，看着她耸耸肩，摇摇头。“要不，我们去大排档那吧。”我说。“请你吃宵夜。”
　　“也好，那里刚好也有一家万辉超市，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巧。”她说。
　　车继续往前开，不过，她伸手把那个计价器停了。我看着她的动作，没有多说什么。
　　开过那家超市，拐个弯，她把车停了下来，边上是一小片树林。
　　“等我一下。”她下了车，绕到那小树林里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我想克制自己不往那边看，扭过头去看车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已经从云层里露出来了，很圆很美。
　　树林里传出了她尿尿的声音，我低下头去看边上的街景，那些原本灰暗的建筑也多了点光辉，我的目光落在了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广告灯箱上。
　　上面写着：小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