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又回到了我的高中母校,那时候我在社会上的身份大概是个公司的部门经理,小有成就,所以回到母校后,很容易就产生了一点自豪感。相对于那些尚在学校出出进进的高中生们,我感到了自己的优越性。 那些高中生在我眼里当然很嫩,尽管我也曾在这学校里,像他们一样推着一辆破自行车走出校门。但是现在我不用了,现在我可以踱着步子观察他们从校门一涌而出的样子。 当时,大门口的确拥挤着很多学生,于是我就从学校的侧门进去,而看门的校园保安居然没有拦我。这令我暗暗高兴。 进入校门后,我看见无数的学生从教学楼里出来,他们庞大的队伍成为了教学楼与学校大门的连结。这景象让我莫名其妙的感动,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某个时代,在那个时代,我穿梭于教学楼的一二三四层之间,留意身边很多穿着时髦的女学生,看着她们已经隆起的胸部和光滑的大腿想入非非。当然走入各科教师的办公室的门,或者是交作业,或者是由于别的事,依稀也浮现出来。 然而那些印象很快模糊了。庞大的学生队伍已经全部挤出了校门。我眼前是一片宽阔的操场,操场上的野草生长的很茂盛,强烈的绿色遮住了我大部分视线,以致我都忽略了天空的颜色。 在大片的绿中,似乎有几点红,那应该是圆形花坛中的月季。我曾被月季刺伤过,疼痛已经消失在那个时代。此时,它们远没有这大片的野草更能触动我的神经,尽管这让学校显得很荒凉。 我想起了操场边上离校门不远的那个小商店,它就在我的身后。我想去小商店里看看,我曾在那里花过很多钱,但老板长什么样我竟已不记得。 走进小商店,我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它的黑色的铁栅栏门没给我太多的暗示,而我已感受到这里久远的忧郁了。 商店里没有商品,一个也没有,我看到的是一个深巷。深巷幽暗,我估计它的墙壁上肯定长满了苔藓。然而,深巷的尽头居然是一个舞台,上演着很大众化的节目。也许,那不是舞台,只是一个电影幕布,放映着一个没有离奇情节的老文艺片。 一切都是过往的碎片,包括深巷中那些观众,他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偶尔有小的走动。我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发现身边有一个煮着水的巨大容器,是锅,抑或是缸,抑或是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总之是很大。水已经沸腾,热浪滚滚。 这是唯一有温度的东西。 然而,是它酿成了灾难。 我看见一个小孩在它的周围玩耍,还有我的一个朋友,在它的附近无所事事的呆着。 正当我努力想我的这个朋友到底是谁时,那个小孩不小心掉入了那滚滚的热水之中。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想到这个小孩肯定是没救了。 而我尚未想起是谁的那个朋友,几乎在小孩落水的瞬间,迅速地伸手拉住了小孩的胳膊。这个经典的拯救动作却没有成为永恒的定格。我那个朋友可能是因为不小心,一个踉跄,也跌入了滚滚热水之中。 我心里说:这下彻底完蛋了。 随之而来的是慌乱的营救,所有的观众都围了过来。但是,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我在想,这个孩子肯定死了,而我的朋友也将永久的离去。 我不知道那些人用了什么东西把孩子与我的朋友打捞了上来,我看到那些人把我的朋友平躺着放到地上,我朋友的右手还紧紧攥着孩子的胳膊。 但他们都已被煮熟了。 他们的皮肉已破绽,红通通的,散发着热气。 他们静止在那里,似乎是一件伟大的艺术作品,任何人都绝对不能触碰。 当然,我也不会去碰。我似乎都没有伤心。我只是在重复地想着:我亲爱的朋友,他将永久的离去了,他将不能再和我说话,不能再和我行走,不能再和我在生活中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我默默地离开,走出黑色的铁栅栏门的时候,脑子里依然是在想我的朋友将永久的离去。 那铁栅栏门的一根根铁条,异常清晰,我感到了它们的坚硬。 我继续向前走,唉声叹气。不知走了多久,我又出现在校门口的那条街上。那条街的两边都是卖衣服的,货架上挂满各种各样的衣服。 我确信,我曾经对一两款风衣提起兴趣,觉得符合我的穿着风格,但我最终没买。虽然我已是公司的部门经理,小有成就,但我还得精打细算。 我精打细算着,就到了学校的门口,在校门口的旁边,一家支着木板的服装摊卖得正火,好多人都在那里试衣服。他们翻来翻去,寻找着注定属于自己的唯一的那件。 一个中年女人穿起了一条很肥大的碎花裙子,根据我的眼光,那裙子十分难看,至少是不适合这位中年女人,她穿起来非常丑。但我听见,摊主正在卖力的说:“太漂亮了,你穿着正合适,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听着这些笑话,我无奈地挪动了脚步,我把视线移到学校的大门口,于是看到了那些高中生们,正从大门里进进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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