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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一疗程】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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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1 03:36:5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2011年
  
  
对面摊位上卖鸡蛋的中年妇女简直要笑岔气了,还一边大声叫着:好!有激情!再高一点!再高一点!这家伙也不知听没听到,但毕竟又把声音提高了那么一点点。只是那么一点点,就走到尽头再也上不去了。到高潮部分:“死了——”破音了,原先还很洪亮的嗓子倏然夹杂着因烟抽多导致的沙哑沉闷的痰音,卡在那里,他很机灵,立即降了八度,“都要爱——”把这句完成。后面高潮部分才刚开始,降低八度之后就非常容易唱出来,“不淋漓尽致不痛快——”,这就没什么感觉了。这歌肯定要高亢、有力、嘹亮,那才带劲。果然,他自己都觉得兴味索然,“他奶奶的,唱不上去了。”隔了过道一个卖鱼的边收拾鱼盆边笑:“你弄块肉堵住屁眼就唱上去了!”唱歌的家伙捡起身后案板上残留的几块小碎骨朝卖鱼的扔去:塞你屁眼……我塞你屁眼……但音乐还在继续,唱歌的家伙猛力拍了拍皮围兜下光着的肚子,啪啪作响,突然赶上高潮处的另一部分,半个菜场响彻了三个字:心——还——在——,这次竟然没有降调直接吼了上去。然后稍微换一换气,又接着吼后面的词:穷途末路——跟专业歌手的肺活量当然不能比,这四个字又把他的音唱破,——都要爱,降下来,继续着:不极度浪漫不痛快——,降调后的唱词像念经,他也发不准字的音,把“不”发成“bo”,“极”发成“jie”,“度”发成“do”,“快”发成“kua”,于是整句词变成了“bo jie do浪漫bokua”,非常典型的江南普通话。中年妇女笑得更欢了。唱歌的家伙放下话筒喘着气说:你别笑,等下你听最后一句,好听的。他迅速喝了一点点水润润嗓,放过中间几句词,穿着雨靴的脚在地上打着节拍,头也往后一昂一昂应和节奏,突然他向中年妇女嚷道,“来了!你听好!”话筒飞快端到嘴边,迅速进入状态:爱到沸腾才————眯上眼睛,空着的右手紧紧捏成拳头,慢慢向右上方伸去,精——到这个字,他忽地睁开眼,做出了很投入的表情,嘴角也牵动着,——彩——最后一个字唱出还在延续的时候,他半弯下腰,头顺势左右微微摇动,右手拳头渐渐展开,变成个巴掌,以表示他无比投入、感情无比深厚。平心而论这句唱得还真不错,也没降调,只是音响确实差了点,所有声音都闷在里面,以至于他虽然张着嘴表明尾音拖长,话筒里传出的也只有很轻的调声和呼气发出的音。显然这一句他下苦功练过,甚至这首歌也因为钟爱而刻意练习过,不管高音如何,起码没有不成调,中间的突然插入能踩在节拍上是不容易的,降调之后音准也对。音乐结束,他不无得意地开始邀赏:怎么样,不错吧?怎么样?“好!不错!好!”中年妇女给他拍手鼓劲,已差不多干完活的鱼贩子也脱下胶手套给他鼓掌,“你再练练可以去参加星光大道了。”这家伙走回摊位里边,把话筒往功放机旁边的破藤椅上一扔,“屁个星光大道,那是小年轻干的事,我老老实实卖肉,唱歌嘛,图个开心。”他把碟从机器里退了出来,“再换个抒情的吧,小cengsi怎么样?”实际上他顶多40岁。
当天我特别想吃昂刺鱼烧豆腐,可一路上都没经过菜场,赶到这里时都已差不多收摊。最后我只能改菜单,昂刺鱼改为鲫鱼,做汤。香菜不喜欢,放些豆腐也不错,问题是那么晚,天都已经黑了还下着蒙蒙细雨,新鲜的豆制品收摊更早,盼望在超市还能买到。家里还有些红烧肉没吃完,那再加个蔬菜就可以了,西红柿炒蛋是最简单的选择,前提是绿叶菜都买不到。还有两家蔬菜摊没完全收完,我抢过去,迅速抓了把绿苋,这就算搞定了。楚怡有些失落,她特别想吃毛豆烧豆腐,加点辣椒每次都能多吃半碗米饭。其实就是加辣油。我习惯先把干辣椒在油里煸炸一下,放豆腐时再把辣椒取出丢弃。不丢弃也可以,能增加颜色上的好看,大片白色,有些青绿和红色点缀,确实挺好看。哎呀,荤素搭配,有鱼有肉,有菜有汤,还有酒,这日子还期待什么呢?我们迅速回到车上,回味刚才那位肉贩的自得其乐,一下子觉得肚子好饿。
此前在馆里的时候,我们都有些情绪低落。原因是有消息传来老丁可能会被“干掉”。几年前老丁刚把我召唤来一起工作的时候,他整个状态用“指点江山,挥斥方酋,一片宏伟蓝图”来描绘一点都不为过,甚至这么陈述还有些降了格的意思。“我们这个事业,我们这个团队,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在中国是第一流的。我们做的是前无古人的伟大的事。”无论公开场合还是私底下,他总信心满满地叙说跟演讲似的。过盈则亏,这是个浅显而百发百中的道理,讲得越来越多,就越来越让我怀疑个中有虚弱的成分。果不其然,有次亲眼目睹他在面对事实投资人、他的最高老板的时候,那种挥斥方酋的豪迈和表达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猥琐、结巴、语无伦次、遮遮掩掩。虽说这个投资人本身素质确实不低,面相神情也自有一副直逼人心、具有穿透感的风采,但老丁如此反差也实在太不对路。我们怀疑老丁最初忽悠住投资人的原因是投资人确实对老丁这一块领域完全不熟悉,老丁又恰到好处地利用他不熟悉但又想进入的心态,展现了自己的自信,加上此前老丁又有过一个成功案例垫底,各种巧合加在一起,促成了此事。而后来投资人对这行逐渐了解并越来越多有了自己看法之后,老丁的自信就逐渐丧失,变得小而猥琐起来。在那次“露馅”之后的有一年春节,老丁又干了件傻事。为更好凝聚向心力,春节假期一过,他先是请我们几个“身边的兄弟”一起到附近档次最高的酒店吃了顿饭——能在这家酒店自由消费而不皱眉的,也差不多可以在上海任何常规酒店消费了——而后,“我新房子装修好了,去玩玩吧,”把我们带到他家。一进门,我们都有些窒息感。他完全没察觉我们的心理变化,神采奕奕带着我们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告诉说这个怎么设计那个怎么想的,颇为自己能在短短时间内创下这些“基业”而得意。参观卫生间的时候,他指着盥洗台上的水龙头问,“猜猜这个多少钱?”我们说了几个数字,他摇摇头,“你们见识太小了。”然后说了个数字,我们顿时在心里咋舌不已,互相对视了一眼,瞬间沉默下来,连之前附和的嗯嗯啊啊都不再有。他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最后参观主卧的时候,也只说了句“这是可以升降的水床”而没有像刚才一样展开介绍。后来小吴私下说,老丁太不像话,口口声声让兄弟们一起打天下,结果这么多年工资都不加,他自己倒是捞得好好的。这个傻事是个分界线,让我们对他干所谓的“事业”有了戒心怀疑他只是挂羊头卖狗肉。因而,也就逐渐理解他之所以越来越对投资人唯唯诺诺唯恐有朝一日把他踢开的紧张感:老丁正是来到这个投资人身边后,个人物质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许他在投资人的平台用不太能见光的手段为自己牟取私利,也许用了其他方法得到了生活改善。但前者的可能性居多,因为每次说到财务问题时他总要强调:让他们来审计就是,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半夜不怕鬼敲门。强调过多,就是心虚。当然老丁也有他的生存方法,投资人心比较软,这几年没见过他主动对哪个高管“下手”,最多也就边缘化、晾着。老丁又素以“忍耐”为强项,所以这几年来,尽管也发生过人事结构变动危机,但每次都化险为夷安然度过。
但这次不同,这次要被“干掉”的原因不是人事上的结构变动,而是直接触及到本质:投资人还需不需要老丁这么个人在身边。触发这本质的导火线又是硬伤:财务上出现问题。财务问题本来可以说是大问题,但这怎么说呢,套句俗话,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财务的事大家也都知道,要认真起来,一块钱也是大事,要抬一抬手的话,一百万也能摆平。更何况,老丁这块事务总体所涉的资金量,远比不上投资人在其他领域其他项目上的资金,而其他项目管理层在财务上的暗洞,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所以说老丁的财务问题只是导火线。而且这次,老丁身边为他出谋划策的“团队”,也几乎没有了。原先围绕在他身边的、一起去他家玩的我们这帮人,要么已经离开他,要么和他互相疏远——起码情感上不再有原先的那般亲近。我疏远他,是逐渐看清他高调和唱下的猥琐小鸡巴野心,假得厉害贪得厉害完全不顾身边人的死活自私得厉害。他疏远我,没有明确说过原因,但不用太高的智商分析就能得出结论:已经没有最初的利用价值,我既不能给他带来利益,也不愿帮他炮制虚假的东西以获得虚名继续蒙人。那这样的我,对于千方百计要牟私利的老丁来说,无异于鸡肋。
作为我的直属助理和暗中的女朋友,楚怡完全了解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实际上我也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放楚怡离开……楚怡有过两三次机会离开,我都苦口婆心说服她继续留下来。我当然还自责自己的一部分私心:当她在我身边时,就觉得做事说话心里特别安定特别底气十足,哪怕她什么都不做。还有要她继续留下来的原因是,我也想趁老丁还“在位”时,能用这平台左冲右突出一个自己的空间,毕竟怎么说呢,老丁和我虽然疏远,但也并没到撕破脸的地步,也不来为难我,甚至有过或明或暗的示意:可以干些自己的事。也就因为这原因,我对这平台还抱有一丝幻想。
现在老丁要被“干掉”,我们创造自己的空间还没完成甚至各路都受阻,那自然情绪都不佳。但最最关键的一点是:我已经没有从前可以舍弃一切奔放千里的资本了。它使我必须在被动局面下重新思考和打量新的生存法则而在此过程中必须仰人鼻息必须处处如履薄冰。这就是未来可能的境况。
  
当然结果是不重要的。有时候命数总在起作用。我很相信中国人哲学中有关“势”的阐述,难点是,断势,很重要。重要到它就决定着所作所为的直接成败即便什么都没准备好或者什么都准备好了,所谓谋事在人成败在天,天就是势。人的虚无和空落就是在“势”的作用下反馈出的最直接的感受,包括所谓的得意,也是如此。不惑,是知道势的重要,知天命,是能断势。
楚怡帮我整理房间,每次都要把我数落一通,这是必然的,她那么爱干净而我虽然也要干净但毕竟离婚后独居久了,整理房间的能力和意识都在下降。我就当没听见,满脑子在纠结鲫鱼是先起个油锅小煎一下还是直接放汤。按口味来说我喜欢不起油锅直接放汤,更清爽、细腻。起油锅也自有它的道理,可以使鱼肉紧致些,不容易一烧就化,但是汤水会显得混浊、略带油腻。有没有办法两全其美?我决定自创个方法实验一下:放汤前先用滚油淋浇下鱼,使鱼皮和表层鱼肉收缩,但又不那么油腻。这办法没尝试过,也没听说有人这么干过,效果好坏孰未可知。把鱼洗净后,先用料酒和盐抹了下鱼身,开始起油锅。等待油锅烧旺的那一小会儿时间,迅速剥了两个蒜头——一会儿烧绿苋要用。另外一个灶眼上,水就要滚了,在快要把油锅拿来淋浇之前,迅速按下电饭锅的键开始煮饭,锅里淘洗好的米大概浸泡了有10分钟,时间也够了。
这颇有些居家生活的意思,作为有过几年稳定婚姻家庭生活的人来说,这种感觉非常熟悉。我挺喜欢在厨房里用统筹方法迅速整出一顿晚餐。十几年前刚开始学习做菜只因独自在外时想要节省些开支,做着做着然后就喜欢上了。所以在婚姻期间由我下厨那是一点压力都没有,甚至都还不乐意有人在旁边打下手——觉得那是节奏不一的干扰。女人在整理房间或者干些别的,就有一种无比温馨的感觉。也可以这样放大理解:我在干我喜欢干能干的事,她也在干她能干愿意干的事,事情不一样但指向结果是一致的。我能在有条不紊的一顿忙碌中得到成就感,她也是。事实上,在对菜肴的火候、咸淡、色泽等等都已熟练掌握了然于心之后,用统筹方法进行有条不紊的忙碌,反而是最大的乐趣、和成就感建立的基础。自然,这是因为菜量不多的缘故。多了,也劳累。以前有次在家里大宴宾客,厨房里的活由我一手包办,结果累得半死,菜全部上齐后自己反倒一点胃口都没有即便肚子很饿,直到宾客散席,我才恢复过来,吃了不少饭把酒压了下去。
稳定、效率是为了保证能有时间过得闲暇,生活嘛,闲暇才是亮点。忙来忙去,就是为了可以有高质量的闲暇。高质量的闲暇当然也包括在有“成就感”的基础上。有个既算励志也算讽刺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一个富翁悠闲地在海滩边散步、晒太阳,碰到个乞丐,就说,你为什么不去工作?乞丐反问,工作了有什么好处?富翁说,工作了就可以赚很多钱改善生活质量。乞丐又问,有很多钱之后呢?富翁说,那就可以不用忙碌了啊可以在海边晒太阳。于是乞丐说,我现在不就在晒太阳吗?这故事里,富翁是得瑟、自以为是的,乞丐也是耍小聪明的。有人就很会化用乞丐的那句小聪明去堵人家的自以为是。但这事的重点在于“晒太阳”作为一个具有代表性的结果它包含了很多东西。包含有对结果的渴望、包含有支撑这个结果的满足点有多少、也包含有这个结果的持续性。结果可能是相似的,但相似的结果,分量又有着天差地别。富翁想要保住“晒太阳”的心理结果可能需要每天进账10万打底而乞丐可能每天只需10块,那么与此相匹配的就必须是富翁有每天赚10万的能力乞丐得有10块的能力。倘若在各自能力不变的前提下,富翁把成就感的标准降低每天只要1万,那么,所获得快乐的腾挪空间就要大上许多。反之,如果乞丐把基础标准提高到每天50块,他还能舒舒服服得到“晒太阳”这个结果吗?
但富翁为获得这种能力和平台,之前也失去了许多时间啊。楚怡给我倒好了红酒。我说,这就是人之生存两难和一般人对“含着金子钥匙出生”的羡慕之处。老丁私下常感叹自己劳碌命、闲不下来,言语间常羡慕身边一些朋友可以做做作品写写字画画画,但他就是因为成就感必须建立在“功成名就”的基础上,所以竭尽一切手段要往那个方向靠拢。我也喜欢功成名就物质充裕,“但很大的不同在,一旦发现在此过程中会丧失自己原本要的‘晒太阳’的本质,我会犹豫或者收手。但他不会,他要的其实不是‘晒太阳’,而是获得。但他会把晒太阳挂在嘴边以表示他有追求。”楚怡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她不一定能理解和接受。因为还有个问题是,我怎么就知道在“获得”的过程中一定会丧失原先的目的呢?对,这他妈是个难以解释的事,可能只有当事人自己有感受或者当事人自己的感受也是错位的。但是,谁都会这么跟别人说,“这么做,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不,我一旦这么做,就失去了自己,得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太有趣也太扯淡的纠结了。所以到头来,谁的生命都是一场对自己的赌局,底牌揭开,再没有翻盘的机会,唯一可控的是赌局过程中下的注是多少,和在下注时的快感有多少。
当天晚上我们一开始没有作爱。我们躺在床上听窗子外边的雨声。雨并不大,就那么淅淅沥沥淋落在大地淋落在树叶也淋落在窗外的挡雨罩上,所以既有清晰的声音又有含混背景。现在整个房间被她理得干干净净,也能恢复到当初脱了鞋子光脚进房间踩在地板上的程度甚至比那还要干净。床单和被套都换了干净的,桌上的瓶瓶罐罐各种杂物废纸该扔的扔该归置的归置,整个感觉完全可用“气象一新”来形容。隔帘听雨。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酸不拉唧文绉绉的话来。她猛地从我怀里坐起来,“呀,我刚才还一直在想怎么形容现在的感受,想来想去,找不到又精辟又合适的话。”她捶打着我,“讨厌死了,每次都能在人家想说一个感受的时候一下子击中心底。”然后又撅着嘴躺下来,“就是这样被你骗了好多年!我怎么办啊!”我搂过她,抚摸着她肩膀,“内疚的是我现在都无法保证能让你在物质上过得好。”说这话有些黯然,又有些“这是用真实的话来欺骗她”的不安。“刚才我也在想,如果我有财力、不,只要有那财力的信心,都会很愿意把关系公开,和你结婚。”这是真实状况,办公室恋情是有负效应的,更何况我们是直接的上下属,我这个部门就是个夫妻老婆店。说是“欺骗”,原因在这话的内容表示现在不能结婚,但其实也并不愿意她离开。我想了想,然后又说了一遍以前说过的话,“如果碰上能给你更好生活、有那么一点感觉、不一定要像对我这么喜欢的,我不会拦着你,你尽管离开,我不会怨恨。”“你舍得?”“不舍得!”她笑了,说:“就知道你不舍得。”可是我们现在各种情况都受阻,都不太妙,我真不忍心你跟着我受苦。我说。她那句“你舍得”一出来,就知道之前掏心掏肺说的话又完蛋了。“你太善良人太好,要不是我一开始就对你没恶意,否则你遇上个邪恶之人,会把你哄得完全上了邪道而不自知。”她的善良和本真确实是好品质也是致命弱点,正因为此,所以此前有过想要分手的念头,也最终没能狠下心来。“可是真说不准是不是和我在一起是你这辈子最大的不幸……”我掖掖被子,把她又搂紧了一点,“以后,如果我们真分了手,你一定不要对你的男朋友提起我们这一茬,这对你有好处。”女人都会有秘密,女人多一点秘密然后让这些秘密在秘密的树洞里消失,是上帝赋予女人自我保护的权利。楚怡的皮肤非常光滑细腻,洁白,我也不舍得让它在我身边消失,但假如真有那么一天,认命吧,是我做得不够好。“你干吗老说这些干吗老说啊!”她窝在怀里,像只猫。她只是在撒娇吧,可是渐渐地发现她肩膀在一抽一抽,我胸口微微有些湿润,扳起身子一看,她在哭。她还强扭着身子不让我看她的脸。我抱住她,吻她,帮她擦眼泪,“你知道,我难受。”我说。“我有困境,这应该由我来扛不该波及到你的。”她哭得更凶了,出了声音。一直哭了有十几分钟,我再没说话,只是抱紧她。
后来她缠绕在我身上扭动时,我知道她想要了。这几年,每一次作爱都像是最后一次。每一次离开,都不能保证是不是第二天就分手。戏谑过她跟我在一起时所流的眼泪超过她之前从小到大的总和,她仔细想想,事实还真是这样。要说记忆,也足够了,唯一可能会有遗憾的是还没完成在室外“野合”的心愿。前年我生日的时候,她把我叫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花草正香,她叫我站好,闭上眼,然后蹲下来开始解我皮带。这是很刺激的一个行为,我抚摸着她的头发,等待某种结果的出现。她的舌头技术很好。但这次没有我最盼望的结果,她只是给我买了根新皮带要亲手给我换上。这个追求场景烂漫的女子,有时造成的误解真是既美丽又让我失落。后来,在这个城市里再也找不到那样僻静的地方。
  
老丁的电话在半夜里响起,我们还都没睡,做完之后我们还在缠缠绵绵,所以铃声响起时有些破坏气氛。老丁也知道我没睡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我拿起电话,楚怡很自觉地把电视关了静音。“喂,老丁……”我探了探身,抓起床边桌子上的烟。楚怡在被子下踢了我一脚,不让我在床上抽烟。“还没睡吧?有个事情……”那一头老丁的声音平静中带有点热情就跟多年前一样,好像从没有个和我之间的疏远。但确实,他已经最起码三四个月没有主动给我打过电话了,在三四个月前的主动前,又是两三个月没有来过电话。这次我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然而同时也想,可能遇到打击的他会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我从床上起身,去喝水。有些电话会让人不由自主什么都不干,有些电话却会让人一边听一边说而又想一边干点什么比如喝水抽烟或者把玩手上的纸、笔,这个电话属于后者。“楚怡可以帮忙,也没问题。” 我说。楚怡疑惑地看着我,我向她咧了下嘴手一摊,表示这是件无奈而滑稽的事。“问题不大,吴山能做掉这个事。”我朝楚怡做了个笑的表情,“这事完了后我建议呢,最好要请他们吃个饭,或者有些个表示。”我现在坐回椅子上,开始玩笔。不过楚怡注意到我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由原先的放松,变为一种嫌弃、不耐烦但在克制的神情。她也做了个纳闷的表情,眉头蹙了蹙,两只眼往鼻子中间一挤,表示,“为什么会有这变化?”我倒是被她的神色逗乐了,口气又舒展开来。“我觉得还是要的,毕竟……”老丁打断我的话。我伸手取过一张纸,在上面潦草地写了两个字:傻  比。楚怡凑过来一看,捂住嘴笑了。“傻”字相对比较工整,因为笔画多,太潦草会交代不清。“比”,是用了谐音,笔画少,比“逼”字少多了,而且写潦草比工整的要好看。“唔……”我还继续听老丁在那一头说。但是觉得这个“比”字不太好看,就又写了一遍,还是不好看。于是在“傻  比比”这三个字旁边划了一条线,表示后面要重新开始写。一横、竖提、挑到右边、连笔再往上轻挑、竖、横、回笔,结束。我往后仰了仰身子仔细端详一下,这次的“比”字要好看些。但还是不好看。我的字本来就差,没有性格、结构不稳,确实应该再练练。“可以,楚怡我跟她说,吴山就你给他打电话吧。”我看了楚怡一眼,她这次没看我,在拨弄她漂亮的手指甲。
挂了电话,我点了支烟,答应楚怡一会儿再去刷个牙。“他根本就没提最重要的事,当然他不提我也没必要提。”其实挺有些情绪,一个人能在这样的关头都不把最敏感的事告诉另一个人,那这种朋友也算到头了。“他女儿快毕业了,他要搞个谢师宴,宴会上想播个他女儿的视频纪录片,找你编导,让吴山拍。涉及到的画外音让你配音。”我站起来,拉开一点窗透烟味,“他支吾着有个意思没说出来,但我知道就是想让我帮着写脚本。操,脑子进水了。”“哦……所以你说完事后要请我和吴山吃个饭有所表示?”“对啊!否则凭什么?你们又不是他佣人。……吴山的工作只是管设备,拍东西是他自学的,也不是工作。”老丁的傻事又在重演。“他答应没?”“一开始没答应,所以我脸就拉长了。后来他口气有些松动,估计敏感到了我口气的不好。”若非有过经历,一般情况下还真看不透他这种有事有人没事没人凡事只为自己考虑尽想占便宜的德性,外界也只觉得这事就是叫几个员工帮着领导干点私事,没什么大不了。
“真是个自私的人。”楚怡的脾气好,即便这么说,她也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模样。夜深人静中的雨声哪怕再小,也会宛若纤细的钢丝那般清晰、锃亮。这是属于可以谈心的氛围,加上又有个具体事情的引子,适合带有情感的理性分析。“他这电话透露出几个信息:一、他知道自己可能要出局;二、他并不准备把他的后路告诉我;三、他没有任何反思,反而是想在出局前抓紧时间为自己做完能做的一切。四、他的傻逼病入膏肓不可救药,这让我深感耻辱。为曾经和他一起工作卖命深感耻辱,人生的污点!”楚怡也没睡意,饶有兴趣地听我细说。老丁在半夜打电话,表明在这之前他在和家人商量,最后得出了“要拍纪录片”的结论,然后马上就打。电话先打给我,语气平静热情仿佛和几年前一样,是因为有求于我;放弃了先跟两个当事人吴山、楚怡说事,是因为他知道将要出局而他们俩也许也听到风声,未必就一定卖这个可能不再是领导的领导的面子,因为这是私事。如若他不知道要被干掉的消息,那这事非常简单,直接用领导的名义压下去即可,他们即便有情绪也很难爆发。通过我去说这事,就有感情牌的成分在里面,成功率高,况且工作上我也分管这一块,于他而言就比较隐蔽,无论成不成他都不失面子。所以他清楚出局的事。但隔了长时间后主动给我这个电话,又不提任何有关这方面的事,表示他不想主动捅这个窗户纸,更不想说他怎么准备后路。何况,他女儿的视频在谢师宴上并非必须的东西,属于有则更好没也无妨的锦上添花的玩意儿,也属于他能在女儿的老师、校领导面前再次显示他“有能耐”的加分项,力争在每个犄角旮旯都呈现他的牛逼。为他干私事连些感谢的表示都没有主动考虑甚至一开始还有抵触他的自私再次从细节上闪现,已经病入膏肓,就等待世界给他惩罚吧。
我把灯关掉。房间里就只剩下电视荧荧闪烁的光芒,这也还是太刺眼了。于是我又把电视关了,这样,就真正进入黑暗。最终我没有刷牙而只用了漱口水,因为懒得再去洗洗弄弄。楚怡也接受。我们都有个习惯是,睡觉前的口气必须清新,漱口水干掉一支烟的味道是足够的。过了一小会儿,目光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便又能够发现在地板上、或者电视屏幕上,有隐隐约约的反光。不过也许这只是心理暗示,因为没有任何地方有光源。
过了好长时间,我都还没睡着。我不知道楚怡睡着没有,肯定不打算去问她。我小心翼翼地翻过身,由原先跟她面对面转成背对着她。黑暗中,我想我的眼睛眨得特别茫然、空洞,因为这一次的失败,惨痛而沉重,而且,它还将持续下去。在这一刻,我觉得之前所有对世界、对人类、对关系、对情谊、对利益、对帮助、对交易、对价值、对热爱、对冷漠、对宇宙……的看法,全都一厢情愿。这些夸大而纠缠不休的情绪击打得我脑子昏昏沉沉但又清晰无比,混乱中,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搭上了我的背,我知道,那是楚怡的。她也还没睡着。无疑,那个唱歌的肉贩要比我们幸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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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到六十已古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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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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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1 21:33:50 |只看该作者
其实类似富翁与乞丐晒太阳的故事,总有点穷人自欺欺人的味道,如果是一样的,大家都争当乞丐去了,还赚什么钱呢?这样的故事类似于台剧港剧里的情节一样,穷一点的时候好像大家都重亲情,欢欢喜喜的,那么富翁一定是孤伶伶的,无情无义那一种,这剧专门就是演给一穷二白只能靠看电视剧满足一下YY心理的人(呃,我也是这种人噢)。

其实我不觉得那个卖肉的就比‘我’幸福,如果他比较快乐些,只是因为他的性格比较乐观些或粗线条些。
敏感而敏锐的人,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中,都是无法全然释放的,这个也是很正常的,我觉得他们有另一种调节自己的方式,另一种别人想像不到的快乐。
作品在离开作者之前,预先抵达自足的境界;之后,审美标准随之而来,对作品进行了再创造。此时,作品已不归属于作者,作者回到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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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POST-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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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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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0 12:57:07 |只看该作者
小说什么也解决不了。

写得挺好。顾耀峰的文字,都有一种韵在其中。无论是早年的,还是现在的。
风向一变,我觉得那呛人的火苗几乎要灼烧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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