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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香港青年文学奖小说奖冠军<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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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5 00:23:3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摯〉
     雨被隔絕窗外,空無一人的拳館寂靜得可以聽到淅淅瀝瀝的雨的私密語言。他今天一共打了一百五十拳,手已染上了沙包上皮革的顏色。他右手的指骨奇大,而且長有厚厚的繭,在深刻的紋理間,滿是皮革的碎屑。輕輕的一拍,碎屑紛紛散落。他本想再多做引體上升,但右邊的身軀已極為酸麻,彷彿那手不是他的,彷彿那腰不是他的。疲累時他便想起摯,一個離他而去的女子。但思念被壓止,隨手拿了一條尚未乾透的毛巾,毛巾上已長出黑色的眸子般的霉點,胡亂在身上抹了一會,便把它掛回在銀色的鉤子上。他又換了衣服,準備上班去。更衣後,他到鏡前看看自己的衣飾是否齊整,但鏡子已被水氣蒙上,只能隱約看到自己的身影。
他是一名碼頭工人,也是一名業餘拳手,參加過好幾場拳賽,代表作可說是他的第一場拳賽。那天他從漫長的漆黑的遂道走出來,魚腹般白色的強光照射在黝黑的肌膚上。由他的身形可見他不是專業拳手,比起對手那均稱的身形以及熱身時標準的出拳姿勢,這拳賽仿佛已勝負分明(他唯一的亮點是背上的旗魚刺青,這使他看起來像個落泊的黑社會,增添了比賽的戲劇性)。拳證示意拳賽開始,對手一步一步的上前,見他是個駝子,拳套破舊,步法凌亂,便想趕快了斷他。先結結實實的踢了他大腿。他微微一恍,又繼續前行,以前臂護面,手肘護著腰脅,逼近對手。對手見他分文不動,覺得奇怪,便以前蹬腿踢向他的小腹,試探虛實。他的小腹強壯得如長有一片厚靭的皮革,只退後了一步,毫無損傷。對手開始焦急,攻勢更加猛烈,想轉而撃打他的下巴。他仍然穩守,駝背使他的頭常常低垂,根本難以撃中。他一直也沒還擊,後退至檑台的繩欄,對手見狀想作出致命一撃,先以右直拳擊向他護面的前臂,再以左勾拳擊向他的腦側。他以前臂擋住了直拳,再晃身避過勾拳。就在這刻,他向左踏步,俯身向前,揮出右拳擊打對手的右肋。拳硬生生地打在對手之上。先是痛楚,然後是呼吸困難,作嘔,像腹中有許多蛞蝓要同時湧出。對手倒地,他合上眼,聽著低沈的碰撞聲,先是身體,然後是相臂,兩重的聲音像肺病病人死前衰弱的咳嗽。他張開眼看著躺在地上的對手,面色青白,眼睛像魚一般瞪得很大,卻又無法合上,暴烈的燈光鑽進他細小的瞳孔之內,眼中只有白茫茫一片。有人用擔架把對手抬走,他拿出手帕,蓋住了他的眼,免得被灼傷。觀眾見這個駝背男子竟把職業拳手擊倒,也甚為驚訝。他們期待他會再踏上檑台,因為他們樂見以弱勝强,他們渴望見到他的右拳再次擊倒強橫的對手。
    在比賽勝出後第二天,他遇上了摯。那天他全身無力,像每一根血管也被注滿鉛水。他住在深水埗一個二百尺的單位,樓下有一家按摩店。放工後,便乘車回深水埗,到二十六樓去按摩。
    走廊盡頭有一個裝有七彩小燈的招搖的廣告燈箱,他走到門前,臉被彩光染了色。他按動門鈴,門開了,懸在門上的風鈐玲玲作響,冷風吹在被汗沾濕的衣上,他不禁顫抖。來應門的是一個纖瘦的女子,才廿五六歲,穿一件白色汗衣,汗衣隱隱透現出粉紅色的胸罩,像雪白的肌膚透現血管,下身則是一條牛仔短裙,現出半節雪白的大腿。他最後才看她的臉,很清秀,雙目汪汪,留一頭短髮,現出細緻的耳窩。她操著不純正的廣東話,說歡迎光臨。
    進到狹小的店中,這裡一共有三個房間,陳設簡陋,燈光不足,大概是準備隨時搬走。他們進了其中一間房間,她叫他先脫掉衣服,免得弄髒。他在房中脫掉衣服,她在門外等。進來時,他只在下身圍了一條雪白的毛巾,伏在床上,現出黑如墨水的上身。他背脊上有一個手工粗糙的旗魚紋身,旗魚的嘴太短,使牠看起來不太兇猛;然而這拙樸的刺青落在他的身體,卻能表現一種奇異的生命力,一種海的氣息,像遠古的圖滕。他是一個強壯的男子,但他的身體沒有一種由專業健身而得來的均稱的美;他的身型是反覆、單一的勞動的衍生品,肌肉分配並不均衡,右臂要比左臂要粗,看上去像強接上去的枝節。連帶他的背肌,也是左右不均的。
    她跟他說,她名叫摯。他說,她可以叫他作輝。她叫了一聲輝哥,便以潺滑的帶香的按摩油塗在他的上身。她的手很滑,這是因為每當她完成工作後,總要洗手,皮不斷脫落,最終,她的手掌生出了一層平滑的、失去紋理的皮。她的手在他的背上遊移,仿如鱔魚。過了不久,便開始按壓他的身體,力度充足,他先感到痛楚,然後感到聚在肌肉的酸麻如水排去。她的手,宛若浪,而他的身體是海中的礁石,浪不停拍打它,使之化成細沙。開始時,她問一些關於他的事,他只含糊的說幾句,直至靈魂隨著肌肉變得鬆馳,他才開始告訴她他的往事。他告訴她,他已過世的父親從前是漁民,有一艘漁船,每逢假日,他便和他的父親出海捕魚,秋天便到大嶼山東面捕黃花;夏天時便到馬灣捕鱸魚。他的父親是老手,起網時,總滿滿的是魚。他們的生活還過得不錯,有一回,他們捕到一尾巨大的旗魚,那旗魚的比人還要長。但在九七年他父親把船賣掉了,拿錢去炒樓,後來樓市爆破,父親變成一無所有。父親有天出門後,便再沒回來。自到香港以來,她已聽過不少有關破產的故事。她跟他說,人生無常,她來自湖北,從沒想過自己有天會來香港。他問她湖北近不近香港,她說,近,其實這不是真的,但也沒關係,因為北京和琛玔,在他們眼中,也不過是大陸。
    對話中止,他的意識開始矇朧,他夢見自己在海中飄流,身體浸在鹹水之中。慢慢,他又醒來,感受到一隻潺滑的細手在他的大腿內側遊移,他的下身已堅硬起來,她的手緩慢的抓住他的陽具,如在混濁的水中抓住了一尾魚。他佯裝睡著,那細緻的感覺像魚安身在海草叢中被柔軟之物輕拂身體。直至那齷齪的液體如蛞蝓一般爬出,她的手才離開,他也佯裝剛剛醒來,給了她錢,加了些小費,便離去。他跟他說他就住在樓上,如果有事要幫忙,可以找他。她說好。
    他離開拳館,在車站等了一會,便登上巴士上班去。路上繁複的天橋糾結如繩索,車輛如蟻井然有序地爬動。越過山谷,便是海,岸上築有宏大的碼頭,七彩的貨櫃堆疊如牆,他的工作便是操控巨大的吊臂,把貨櫃運至車上,又把車上的貨櫃運回地上,將之堆疊在一起。

    今天天氣潮濕,他彷彿在雲中作業。他隔著玻璃,彎著腰,專注地俯瞰地上的貨櫃。他是個左撇子,但工作時,總是用上右手,這不是他特意的,只是根本沒有公司會為左撇子特設一座機器。他手執操控杆,一寸一寸地將之移動,對準貨櫃,鋼索垂下架子,一個細小的身影在下方將架子和貨櫃繫在一起,下方的人揮手示意,他再拉動操控杆,機械的聲音不住作響,貨櫃緩緩上升。直至貨櫃上升至頂點,他便再移動操控杆,對準貨櫃車,將之放下。呯的一聲,貨櫃安放車上,細小的人將之鎖在車架,車便駛走。他看一看地面,車龍仿如一列螞蟻的向前移動。他不斷重覆既定的工序,慢慢,他進入了一個近乎夢的狀態,把櫃吊起,把櫃放下,車離去,車來了……
   天漸漸黑起來,雨點仍不斷掛在玻璃。忽然一陣劇痛如刀光閃過,他輕輕他呻吟一聲。這時他終於挻直腰板,靠住椅背,脊骨因長期捲曲而發出咯咯的聲音,仿如冬眠過後的獸的騷動。他雖年輕,卻已駝背。
    他的背總是酸痛,大概是因為工作。作為一個出色的按摩師,她早已察覺到這點。當他到她那處去,她便先按鬆他的背肌,然後跪在他的背,拉他的手,使他後仰,脊骨便格格作響。當握著那失去紋理的手時,他總害怕她的手的脆弱的皮膚會破開,然後血淅淅地流。拉背後,她便使力按壓他的右臂,使之如冰塊溶解。最後她才以她失去紋理的手握住他的下身,完成那濕漉漉的結局。她越來越了解他的身體,那種感覺就像慢慢熟悉那些香港複雜的橫街雜巷一般。他逐漸依賴她,因為只有她的平滑的手,才能平伏他舊患的痛。他沒有太多錢,只能每星期找她一次,但已經很滿足。
    很快便到了第二場拳賽,那是一場激烈的比賽,對手的身手靈活,出拳的速度極快,不斷擊向他的小腹,有幾回他的頭差點便被踢中,他的步法生硬,未能躲避,只能不斷後退,以雙臂護頭。直到退至繩欄,他只好以雙臂緊緊的箍著對手的腰,再使力的把對手推倒。對手本以為他已沒有力氣,但想不到他竟忽然如一頭牛衝前,兩人一同失去重心。就在倒他的一刻,他以頭撞向對手的頭部,兩人也一同進入了暈眩狀態。雖然他們在拳證數至第五聲時已站了起來,卻已步履不穩。他知道自己已無力再抵抗對手的攻擊,他只能在拳賽再次開始時便使出全身力氣,作最後一擊。拳證示意,他便揮拳,那一拳如鞭子揮出,擊在對手的腦側。對手忽然眼前一黑,不支倒地,牙膠亦飛至檑台之外。拳證數了十聲,對手還沒醒來,他亦累了,坐在地上。
    那次勝利後,他得到一筆不太多的出場費,他進了一家化妝品店,買一瓶潤手霜給他。他從來沒有買過禮物給別人,進到店時,他毫無頭緒,便在眾多不知名的手霜中隨意選了一瓶給她。那天他到了她的店,拿起她的手,把禮物放到她手中,她本想向他道謝,但他匆匆離去。她看著精美的紙袋,心中泛起一絲甜蜜,這是她在香港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直至痛楚中止,他又感到尿急,便拿出一個瓶子,拉下拉鏈,把陽具拿出,對準瓶口,尿色澄明,偶然有些流在瓶外,落在他的手。完事後,他隨意把髒手在褲上一抹,將手弄乾。再看窗外,是夜晚,細雨綿綿,融化對岸的璀璨燈光。這是盛世。他看得呆呆出神,頭腦空白,當他意識到自己頭腦的空白,便開始回想剛才的事,卻發現自己甚麼也想不起了。他每次工作完了,總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自己從一個時點,跳到另一個時點,中間那段時間是空白的。他自覺是一個橫空出現的人,他不知别人有沒有同樣的感受,只是他真的覺得,碼頭這地方,是沒有時間的。

   他今天一共把一百五十箱貨櫃運到船上,這大概是自碼頭運作以來的紀錄,然而這些數字,根本沒人會知道。他推開了門,機器隆隆作響,伴著陰鬱之景。沿鐵梯回去地面,握住既冷且滑的扶手,粗糙的手,把扶手上精瑩的水點一一抹去。踏著鐵梯,發出「爭、爭、爭」的聲音,如一根一根鐵釘,刺進耳膜。他忽然在半途停下,看雨中的海。雨落在他赤祼的上身,使他背上那尾旗魚,彷如活著。他的牛仔褲都已吸滿了水,像一片突然冒出的、厚厚的、鲸魚的皮。他的面孔平平無奇,顴骨高鼓,眼睛很小,有兩片肥厚的嘴唇,身上唯一的標記,也許就是黝黑的膚色,一看便知道他是蜑家人,但他一直否認這個身份,總說,不出海,便不是蜑家人了。他看著海,漆黑的眼中,也有一片遼闊的海。
    自他送禮物給摯後,他們便更加熟稔。每次見面他也會和她分享一些有關海的事情,例如從前有一個漁夫,無意捕捉到一尾海豚,他把牠放回海中,後來有一次那漁夫捕魚時,遇上風暴,船沈沒了,幸好有一尾海豚領他回岸邊。又有一次,他在海中見到有一個瓶子,裡面是一封三十多年前寫情書。她很喜歡聽他說故事,對他來說,這些也是異聞。有時她也想告訴他,關於自己的事,只是怕自己的故事太悲慘,他不喜歡聽。
     他連勝了幾埸比賽,觀眾對他的期望越來越高。然而在一場八強賽事中,他不用一秒便被擊倒了,原因是比賽前一天,他連續工作了二十四小時,全身已軟弱無力。開賽不用一秒,對手一腳踼在他的小腹,他没有防避,力量穿透了他的小腹,他感到腹部絞痛,像養了一尾噬人的水蛇。他倒下時,不經意排下了稀爛的糞便,糞便從褲管流到檑台上。對手嗅到糞便的味道,看見他的腿有棕色的液體流下,便說了句髒話,走開了,再捧腹大笑,拳證也不禁笑了起來。
    第二天他去了找她,像一個病漢伏在床上,她看見他便如一頭垂死的獸,便輕掃他強壯的背,如風吹過起伏的原野;這是一種撫慰。她感到他在抖,她嘗試以手放鬆他的身體。肌膚是肥沃的黑土,雙手若犁,翻鬆泥土;她忽然想起她故鄉的土屋,以及那些種田的日子。她開始把她的故事告訴他,她告訴他,她從前是種田的,在她又說她老家旁有一道河,她小時後常到那裡游泳,有一次他從河中捉了幾尾蝌蚪回家,本想等待牠們長成青蛙,但後來蝌蚪死了。她又告訴他他曾在深玔打工,工廠猶如監獄一般,宿舍的窗子有鐵欄,有次火警,很多人被燒死。他說城市險惡,問她有沒有打算回鄉。她卻說人應該留在城市。他問她是否喜歡去看海。她說香港的交通糸統很複雜,她怕迷路,不敢到處亂走。他說,找天可以帶她去看海。她說好。她那天按摩的力度和以往幾次有點不同,這次她每個動作也幾近愛撫。當她的手滑至他的下身,他們順理成章地親熱起來。他以強壯的左臂把她的上衣脫掉,她的身體白如鱔腹,她的胸罩和乳房之間有一道明顯的縫,她自己把它解下,現出一雙不太大的、堅挺的、仿佛仍在發育的乳房。他以巨大的手輕撫她,他想更進一步,但那天已經太累,只能靜靜的,抱著她這年青的身軀。她明白他的心意,便和他睡在一起。他知道時間並不多,便以身體貼緊她,像孩童收藏一件小小的珍寶,以在限時內細嘗她的所有肌膚。她感受到他起伏的身體,她轉身,面向他,親吻他,嘴唇開合,如一種言語。他抱緊她,又怕抱得太緊。她的吻慢慢遊移至他的下身,這是一種難以承受的快感,直至腥咸的液體和她的唾液相融,他便以粗糙的手輕輕的掃著她的後頸。她感到後頸癢癢的,緊緊地抱著他。他離去時,給了她很多的小費,她跟他說,別忘了帶她去看海。
   
    雨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沿著馬路走,兩旁是疊得高高的貨櫃,像兩面牆,中間是狹谷,使人,甚至路上的貨櫃車,也顯得渺小。它堅固得使人相信它是永存的,然而,在下星期,這便是另一面牆了;它是流動的,就像水和沙。這些,他最明白清楚了。走了一段頗長的路,拐彎,前方有一個貨櫃,是工人的休息間,幾個窗滲出柔柔的黃光。
    休息間有一種離奇的氣味,那是由汗水醸成的,它並不臭,也不算香,只是每次嗅到這陣氣味,總像掉進了一堆鳝魚之中,它們以潺滑之身埋沒你的身體,使你幾近窒息;這埸連續不斷的雨,使這種氣味更加濃烈。休息間中,有幾個工友在打牌九,有的則邊喝著冰冷的啤酒,談女人,其餘的已蒙頭大睡。他們算是認識,但他不賭錢,也不玩女人,大家也沒太多話說。不賭錢可是因為怕輸錢,至於為何他不談女人,他的工友就大惑不解了。有傳他是一個同性戀者,但他們對同性戀者,倒不帶歧視眼光。有幾個工友,果真會在無聊時,互相交換一個眼神,然後找個暗角,做那隱密之事。其實他們也不算同性戀,他們只不過是在這荒涼、覆調的碼頭,找一種慰藉,或者解放。他在休息時,總是撫弄著他的花貓,又或是以他異常強壯的手,擊打那幾近霉爛的沙包。
    貓躲在暗角,碧綠的眼如兩顆螢光的菌類。牠踏著冰冷的地面徐步前來,他蹲下,以指背粗糙的繭,磨擦牠的背項,牠輕柔的叫了一聲,然後彷佛是敏感的身體,抵受不住如此強烈的磨擦,牠在顫抖,後退。過了一會,牠又走上前,以柔順的毛髪,磨擦他的小腿。這花貓是這齷齪的休息間中唯一潔淨之物。他對貓有一種特殊的情感,這原於他父親作業的漁船中也有一隻先貓。假日,他隨父親去捕魚,船起航時,貓會站在他旁邊,和他一起迎著鹹鹹的海風。後來那隻貓在某個晚上消失了,沒人知道牠到了那裹。他父親說,牠大概失足掉在海中,溺死了。他便把一個西瓜掉進海中,他記得他阿叔在暴風中捕魚時失踪了,父親也丢了一個西瓜到海中。
    他遇到現在這一隻貓是在一個迷霧中的晚上,有一雙碧綠的眼睛看著他,他以為自己眼花,他走前,見是一隻貓。在這個蟑螂也不能生存的地方,竟然有一隻貓蹲在暗角,他再走前,輕撫牠,牠沒有躲避,他那刻忽然憶起摯,他覺得這是重遇。
    自那個親密的晚上後以後,她有時到他的家找他,為他做飯,至於他第一次和她造愛,是在一個炎熱的夏日。那天大廈停電,不能做生意,她便拿著電筒到樓上找他。他打開門,見是她,便抱她。他們已經很熱,滿身是汗,便在一片漆黑之中把自己的衣服全部腿掉。他以手單刀直入的撫弄她的下體,然後帶她躺在床上,把她的雙腿張開。她緊緊的抱著他,承受他堅硬的陽具強行進入自己乾涸的陰道,痛楚如火漫延,她低聲呻吟,如訴怨的鬼。她的指甲亦陷入了他的背,劇烈的搖恍使他的背被刮出一道道痕,滲出腥紅的血。肉身如兩條相互交纏的蛇,他們也企圖從對方的身體獲得所有,如夜的盜賊。他們也脫水,喉嚨如赤地,他們接吻,以圖從對方的口中盜取唾液,交疊、磨擦,如烈日下兩條等待乾死的蚯蚓;他們亦嘗到舌頭已有一種因為枯乾而來的微酸和苦澀。最後他們因為暈眩而停止作愛,躺在床上,聽壁虎低吟,以及窗外的蟬嗚斷續。他們已經失去了所有力氣,甚至沒有去喝水的動力,只能看著天花等待睡意來臨。他們最終乾涸得失去了剩餘的知覺,便各自進入夢境,他夢見了海;她夢見了大地。醒來時,他們只能以虛無的靈魂支撐肉身,只知道自己需要水。當他們喝第一口水的時候像重新得到生命。他們對望,又再擁抱。
    很可惜他們這一段關係在那一個枯乾的晚上後便踏上了終結。一個晚上有一個好像是來自西北的富商來找她。他多來幾次,見她樣子楚楚可憐,人又單純可愛,便包了她做小老婆,讓她住在一家廣州的房子。雖然她不喜歡廣州,但至想到可以找到一個安定的地方住,便答應了。她把這件事如實告訴他,他沒說話,拿出了一根香煙,點了火,煙形成了一個幕,她也拿了一根,點火,抽了起來。她跟他說,不如去看海。
    週末,他到地鐵站和摯見面,她穿了亠身光鮮的衣服,使他顯得有點寒酸。在地鐵站寒喧了幾句,她便撓著他強壯的手臂走。他的手臂一直貼著她乳房的外側,雖然他已嫖過好幾個女人,對她的身體亦暸如指掌,但對於這樣一種充滿隱喻的觸碰他還是第一次嘗到,他忽然覺得他們是情侶,但很快便把心中的念頭泯滅掉。
    他帶她到了一個海灘,時候已晚了,這裡空無一人,他牽著她的手,走向海,她起初有點害怕,但最後還是一步一步走前,迎著浪一波一波地打來,直到浪浸過足髁,他們才停了下來。他跟她說,這是海。前方只有幾艘船亮著的殘餘的光。他們再走前,使小腿也浸在海水中,她開始感到冷,便抱著他,他也環抱著她,沙已掩住了他們的腳掌,他忽然有一個奇想:如果他們在此站立在這裡一個多月,便會被沙淹沒。
    海風把她的頭髮潮成一束一束的,他伸手撫弄著她的頭髮,她說今晚不想走,他們便到海灘後的小型賓館投宿。她來了南方這麼久,也沒試過在酒店安睡一晚,往往是完了事,便離去;就算是過夜,也不能安睡,總是在別人醒來前便離去,然後如貓竄到夜的街頭。
    進了酒店房間,便把的手袋放在一角,然後坐在鏡前,把飾物一一除下,再卸掉淡妝。他看著她的每一個動作,如此的緩慢,不敢打擾她,像害怕驚動一隻敏感的獸。他不知不覺睡著了,直至他感受到他的下體有癢癢的感覺,才醒來,看見她的裸體在柔和的燈光下猶如天后像站著,她俯身抱著他,親吻著他的肚臍,他抱著她的頭,使她的吻沿著她的身體向上移如拒絕血的水蛭。他們接吻,他們接吻以壓抑說話的慾望。然後他又一路沿著她的身體吻下去直至枯乾至龜裂的嘴唇碰到捲曲的毛髮,便以舌頭撩動她兩腿之間的裂縫,裂縫由乾至濕,施予活水,她的沈重的呼吸聲起伏如風聲。他忽然想起她要離去,逐漸失去氣力,她感到他的力量漸小,便坐了起來,掃著他的頭,他抬頭看她,她看見他的眼泛著淚光,便以她的手撫著他的旗魚紋身,然後引領他爬到床上,轉身躺著,以濕潤的陰道包裹著他的下體,晃動身體。他合著眼細味著這些即將別離的觸感。
    第二天早上他們仍然相擁在一起,日光曬在他們的赤裸的身體上,她醒來,從眼縫之間看見他仍然沈睡,他的相貌平平無奇,她伸出手指,輕輕的撫著他枯乾的厚厚的嘴唇,像探測一隻困在乾地上的蚌是否仍然生還。他張開眼睛,看著她的的臉。她不想讓他看見她浮腫的臉,便轉身,背向他。太陽已從海面冒起,日光照著她的背,那些平時沒法看到的汗毛反映著微弱的金光,像日落時的衰草。他從後擁著她,撫著她的乳房,像輕撫小孩的頭,她又再次睡著了。污雲驟來,雨點打在玻璃上。
    雨越下越大,的的答答,休息間成了一個癈置的鼓,和外面隆隆的機械的聲音相互呼應。他打開儲物櫃的門,拿出了毛巾,把上身的水也抹掉,再脫下濕透的、厚重的褲子、內褲,換上潔淨的衣物。猫一直以碧綠的眼晴看著他。更換衣服後,他到雪櫃拿出一尾魚和一柄刀,那是一柄冰冷而鋒利的刀。他不花一分鐘,便把魚鱗全都刮去,再剖開魚腹,把手指伸進切口,把內臟全都拿出,他很輕手,害怕把魚膽弄破,流出苦澀的膽液;貓蹲在他的面前,等待鮮美的魚。他把魚洗淨,隨手切了一片,放到碟中,給貓吃;貓吃得很滋味。
以水沖走魚血後,他走到沙包前,將之轉動,生鏽的鐵鏈發出吱吱的如老鼠耳語的聲音。直至摸到凹陷之處,他才穩住沙包,使之停住。退後一步,略略做了一些柔軟體操,他便揮拳擊向凹陷之處。那是毫無章法的一拳,向左踏步,拳頭揮出,畫一道弧線,拳頭撃打在潮濕的沙包上,沙礫因為濕透而發出比平時低沉的響聲,仿如受傷的獸的吼叫。力量已完全穿透沙包,他又準備揮出另外一拳。聲音迥盪不止,如一部機器反覆運動。
    幾個工友看過來,思考他擊拳的力量。貓咬著魚,向後退了幾步。他繼續擊打沙包,聲音越來越低沈,直到某一刻,聲音平定在某一點,就像外面那些巨大的機器反覆運動的聲音。他的同事們曾經開過一個賭盤:到底他何時會將把沙包打破。
    外面的機器的拍子死寂,偶然有一聲强烈的磨擦聲,很尖鋭,刮在耳膜上,使幾個睡著了的工人驚醒,又沈睡。他繼續擊打沙包,沒有停下來。直至貓也睡著了,他才停了下來,找一個比較乾爽的地方,躺了下來。他已經累了,在下一小時,他又要工作,把貨櫃從陸上運到船上,從船上運到陸上。雨下過沒停,他累,想在睡前抽一根菸,他點了火,嘗試燃點那白色的仿如白骨的香煙,必必啪啪的聲音響起,間或有一兩顆色火掉下,白煙不斷冒起,是水氣,過了一會,還未能將之點燃,他說了一句髒話,便把香菸掉到牆角。合上眼後,很快進入夢鄉,他夢見了摯的裸體,如見到一片浮雲。濕暖的空氣重重包圍著他們仿如胎盤,使他回到安逸的母體。他已經沉睡,外面的機器聲的死寂的覆調也許已在他的心中劃下刻度,在某一刻,金屬磨擦聲響起後,他便會自覺醒來,爬上半空中,繼續在濕重的霧水中工作。啪的一聲,沙包的線鬆脫了,沙在微光中如泉水瀉下,靜靜地聚成小丘;而他的陽具,亦流出了銀白色的液體,使他的褲子濕了一片,像一片白霜。這些,亦無人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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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5 00:23:47 |只看该作者
朋友叫我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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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5 18:28:23 此条消息来源于黑蓝手机报 |只看该作者
很一般,语言挺别扭的。有种听广东学讲普通话的词不达义。
有茶清待客,无事乱翻书。http://blog.sina.com.cn/u/147114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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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6 16:52:35 |只看该作者
陶北 发表于 2014-1-15 18:28
很一般,语言挺别扭的。有种听广东学讲普通话的词不达义。

好吧。
其实我也觉得一般。 构思方面没什么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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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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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6 17:24:44 |只看该作者
heilanlunΦ 发表于 2014-1-16 16:52
好吧。
其实我也觉得一般。 构思方面没什么突破。

用古代诗论的说法,这个小说就是“隔”。作者很可能是根据一则新闻虚构的。没有走入人物的内心。
之所以获奖,可能是因为底层关怀。
有茶清待客,无事乱翻书。http://blog.sina.com.cn/u/147114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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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6 22:36:45 |只看该作者
没劲。太做作了。冠军就这水平?楼主给个文学网站的链接逛逛呗。
凡举重必要若轻,方为上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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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6 23:18:48 |只看该作者
猪皮 发表于 2014-1-16 22:36
没劲。太做作了。冠军就这水平?楼主给个文学网站的链接逛逛呗。

http://www.ylaa.org.hk/
可能要翻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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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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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8 17:39:31 此条消息来源于黑蓝手机报 |只看该作者
港产三级片.
如若是土族和谐为主题的记录片多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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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4 14:28:07 |只看该作者
陶北 发表于 2014-1-16 17:24
用古代诗论的说法,这个小说就是“隔”。作者很可能是根据一则新闻虚构的。没有走入人物的内心。
之所以 ...

除了“隔”,还有什么说法?出自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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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北  ?  发表于 2014-1-24 1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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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呆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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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4 20:13:12 |只看该作者
happyscry 发表于 2014-1-24 14:28
除了“隔”,还有什么说法?出自哪里?

“隔”这个说法,在古代诗论里不鲜见,广为人知的有王国维《人间词话》里的论述

[四十]问“隔”与“不隔”之别,曰:陶、谢之诗不隔,延年则稍隔矣;东坡之诗不隔,山谷则稍隔矣。“池塘生春草①”,“空梁落燕泥②”等二句,妙处唯在不隔。词亦如是。即以一人一词论,如欧阳公《少年游·咏春草》上半阙云:“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二月三月,千里万里,行色苦愁人。”语语都在目前,便是不隔。至云“谢家池上,江淹浦畔③”,则隔矣。白石《翠楼吟》:“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便是不隔。至“酒祓清愁,花消英气④”,则隔矣。然南宋词虽不隔处,比之前人,自有浅深厚薄之别。
且让我在风中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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