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者米拉日巴 （节选）[原创]

何惜

五、往事
　　
　　
　　听到远方传来弓和弦的声音
　　和尚 你掩面疾奔
　　当月亮探出山崖
　　你从怀里摸出剪刀
　　将影子裁剪成一件布衣
　　丢到一旁的青稞地里
　　你脱了芒鞋 拔下头发
　　很快 背上长出厚厚的硬壳
　　用以抵挡白天的砍伤
　　
　　在迁徙的半途
　　你注意到路边有一只藤条箱
　　打开它 也就打开了时间的方格
　　每一块方格
　　你都佩带着父亲的肖像
　　他们从来没有改变
　　而且喜欢表扬
　　很快 你的声音被他们淹没
　　河水开始上涨
　　
　　和尚 你脱下糊在窗户上的牛皮纸
　　向观众展示肋骨的形状
　　如果你不说话
　　下面的人会很失望
　　他们头顶的黑帽被风掀开
　　露出里面破烂的棉絮
　　下午两点
　　父亲靠在城墙下的阴影
　　有些伤感地倾斜
　　
　　当手臂握成拳头
　　象萝卜那样生长
　　衣衫蓝缕的父亲背负双手
　　牵了一条野狗
　　在门外游荡
　　和尚 你的肋骨沾了些许灰尘
　　没有手指光滑
　　当他们张开下巴
　　一张张笑脸刻在木偶的背面
　　
　　晚餐端上的时候
　　和尚 你看上去有点疲倦
　　母亲端着饭碗
　　把嫁妆堆到你跟前
　　你鼓塞双腮
　　嘴边粘满了时间的饭粒
　　一旁的酥油灯下
　　父亲木呐地砍着柴垛
　　咚 咚咚 咚
　　
　　在房屋的角落
　　偶像们散乱地排列在供桌上
　　和尚 你的眼睛眯缝成一条线
　　手托黑沉沉的棺木
　　寻找下一道封锁光线的胶带
　　父亲的脚步 随着钟摆往复
　　他的频率
　　在于押大还是押小
　　在不断的重复声中
　　故事越来越单调
　　
　　这个闷热的午后
　　有许多情绪随汗液排出体外
　　和尚 你的童年被夏天严重伤害
　　你牵着父亲的手 舒展筋骨
　　并排站在下滑的轨道上
　　巨大而嘈杂的声音
　　有时离你很近
　　那些急速飞行的昆虫
　　在空中频繁地交配
　　当身体接近地面
　　往事扑面而来

六、因果
　　
　　
　　 少年，请高声诵念
　　 大写的字母，A（啊），
　　 再一次，大写的字母，A（啊）
　　
　　
　　 白天，寺庙外的空地，青衣的出家人一共九个
　　 嘛呢堆，骨头，经文，羊皮鼓
　　 他们神色肃穆，缓缓而行
　　 一只鸟从头顶飞过，风，风声
　　 从远方返回，牦牛，立于河滩上回望
　　 面如菜色的少年，赤脚踩在砾石堆上，高声诵念
　　 大写的字母，啊，再一次，大写的字母，啊
　　 没人回应，河谷，和一万年前一样，出走
　　 再次出走，父亲反锁，河水上涨
　　 时间不紧不慢，过渡，从梦境到实相
　　 大鱼，因风而动
　　 因雨而止
　　
　　
　　 春季，河水泛滥，风在腹部聚集
　　 大水淹没少年的脚踝，反穿的羊皮袄，伸直双臂
　　 高举树枝，一只虎，在中段折断
　　 当它们靠近寺庙，看门的老人，围着炉火，冥想
　　 出家人，增加或减少，他们还是不说话
　　 等待，目注西方，风和马次第升起
　　 有人回收河水，大批的转经人，纷纷出手
　　 交易，就在寺庙外的空地，以树枝计数
　　 一些人买票进场，另一些，业风带他们进入
　　 子宫，凝聚和分解的场所，少年只有一次机会
　　 面向母亲，高声诵念
　　 大写的字母，啊，再一次，大写的字母，啊
　　 升起，落下
　　
　　 当他们到达寺庙，到达空地，三天后
　　 高个猎人，手提大鱼的脊梁，沿街叫卖
　　 看门的老人，不再沉睡，伏在摇椅上转圈
　　 在一个店铺，亲友，展开唐卡，和四个巫师密谈
　　 那天下午，在外面，有很多人看见，火，大火
　　 从羊的头部开始，长矛，熟练地肢解
　　 出家人，掀开时间，从门缝里偷看
　　 屠宰现场，毛，发，四肢，肚肠，分门别类
　　 请不要离开，大鱼，当肉体分解为骨架和脂肪，头颅
　　 回望故乡，高声诵念
　　 大写的字母，啊，再一次，大写的字母，啊
　　 升起，落下
　　
　　 又一个白天到达，白色，这次换成了白色
　　 白色的石头，白色的墙垣，白色的碉楼
　　 看门的老人，骑了长鼓，游行于众人头顶，虚空
　　 一片白色，只有鸟羽和铁，相互碰触的声音
　　 青衣的出家人，退守屋顶，门梁，窗台
　　 转经人以额触地，叩长头，趴下，站起的间歇
　　 等待，西方火红的云霞，或天降大雪
　　 下面，猛虎的骨架在水中出没，少年，手执刀叉
　　 辨认下一个亲友的模样，在他的额头，打上
　　 雍仲的记号，下一幕开场时，再联络
　　 一次，大写的字母，A（啊）
　　 再一次，大写的字母，A（啊）

七、忏悔
　　　　
　　　　 法事还没结束
　　　　 他们就发现了我故意留下的气味
　　　　 我不大记得我曾经拿过什么
　　　　 他们总是阴沉着脸
　　　　 背对我打着隐秘的手语
　　　　 很长时间过去了
　　　　 他们的面目有些模糊
　　　　 我决定做点正经事
　　　　 当我正要开始的时候
　　　　 我看见鸟群飞过天空
　　　　 白领的在河谷上方盘旋
　　　　 灰领的落到河床散步
　　　　 这时候天下起大雨
　　　　 看着落满了羽毛的山路
　　　　 我突然想起了过去的几分之一
　　　　 当我回过头来
　　　　 我看见了久违的影子
　　　　 它说它不想接待阳光
　　　　 于是我把它揣入裤袋
　　　　 一起踏上返乡的旅途
　　　　
　　　　
　　　　 大雨一直下了七年
　　　　 我在山路上走走停停
　　　　 有时我降到平原
　　　　 和影子一起修炼
　　　　 当我戴上草帽的时候
　　　　 地里冒出一个矮胖老人
　　　　 他面带和蔼的笑容
　　　　 从前他好象骑着长鼓
　　　　 现在却拄着一根拐杖
　　　　 我奇怪雨真么淋不到他身上时
　　　　 雨突然停了
　　　　 老人问了我三个问题
　　　　 却只给我两个选择
　　　　 一路上我不停向影子交涉
　　　　 影子总是介于是和否之间
　　　　 所以 我注定象一只青蛙那样跳跃
　　　　 每隔七年等待老人出现
　　　　
　　　　
　　　　 时间过去了很长
　　　　 我用坏了几套肉身
　　　　 和我发生关系的总共就那么几套班子
　　　　 我有些厌倦了
　　　　 翻来覆去
　　　　 他们不断在我面前出现
　　　　 有时和我结伴而行
　　　　 有时假装很生气
　　　　 最离奇的是一个大哥
　　　　 突然神秘地凑过来说
　　　　 不要喝水
　　　　 有老鼠
　　　　
　　　　
　　　　 雨还在不停下着
　　　　 和若干个七年前一样滂沱
　　　　 我呆在房间不停粉刷
　　　　 墙壁上的涂料由于时间的关系
　　　　 边缘有些发潮
　　　　 有很多双手摸过来
　　　　 想把我拉到他们队伍里去
　　　　 我哪儿都想去
　　　　 事实上我呆在原地不动
　　　　 影子从土里冒了出来
　　　　 变成一只蚯蚓
　　　　 在地里扭曲了七年
　　　　 当期限来到的时候
　　　　 我发觉骑在兔子背上
　　　　 它带我跑了很多人家
　　　　 我看见自己在门槛里进出
　　　　 我冲人们露出笑脸
　　　　 谁知他们放起了鞭炮
　　　　 巨大的声音惊醒了我
　　　　 我突然记起了来龙去脉
　　　　 我发觉重新回到了那片河谷
　　　　 鸟群正在飞过天空
　　　　 白领的在河谷上方盘旋
　　　　 灰领的落到河床散步
　　　　 这时老人已经不在了
　　　　 他托影子转告我说可以回家了
　　　　 原来我是个猎人
　　　　 在年轻时杀了一头龙
　　　　 那座山
　　　　 就是现在我脚下踩的这座
　　　　 其实是龙的骨架
　　　　 它太寂寞了
　　　　 所以无法到达想去的地方
　　　　 为了给他解闷
　　　　 我大辈子时间花在了赶路上
　　　　 到最后
　　　　 我还是回到了家
　　　　 我的老婆已经改嫁
　　　　 父母大人也死了
　　　　 只有我还年轻光鲜地活在这个世界
　　　　 人们看见我不是鞠躬
　　　　 就是吐口水
　　　　 有一天我正和邻居开玩笑
　　　　 不知怎么就哭了
　　　　 我想我一定做错过事
　　　　 一定有什么值得忏悔的地方

ofeilia

很好呀，我怎么没看过这个系列。

何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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