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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读《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之前,我读过库切的《彼得堡的大师》和《青春》,先前的这两本书,没有给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由《彼得堡的大师》我得知库切是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学者,不过他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叙述风格迥然不同,与陀氏的悲悯和情感丰沛、繁复推进的叙述相比,库切所展示的是更为现代主义的灰暗和冷峻。一年之后,读到了他的自传体小说《青春》,对这个小说的阅读感受感到不满意。但是十分奇怪,这次读他的《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以下简称《迈克尔》),却产生了少有的阅读愉悦感。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我阅读的口味越来越杂越来越不挑食,一方面也是觉得《迈克尔》比之前读到的两本有难以替代的优势。似乎库切小说的语言更适合平铺直叙地推进故事而非设置复杂的故事情节,情节的曲折会为他的语言带来虚弱感,语言的“松疏”跟情节的“紧凑”会存在某种不协调,《彼得堡的大师》便给我留下这种阅读感受。而《迈克尔》故事的优势在于,他把人物置身于更为广阔的背景之中叙述人物并不复杂的旅程,因为故事并不复杂,也无需引证太多的资料,从一开始,我们便知道一个智力不足的唇裂患者的所有身世,并由他带患病垂危的母亲踏上归乡之路而走向身份缺失的流浪生活。小说因背景的清晰、故事的简单、人物关系的明了和语言的松疏而获得疏朗的审美效果。
人物之间的关系以简洁的方式展开,小说始终传达的是一种平易而微妙的人物关系,并未进行细致深入的刻画,简单的勾勒助长了疏朗之气。与之相关的是在叙述迈克尔的生活的时候,用鸟瞰全局而又轻悬的角度,保持着适当的观察距离。所有关于生活的真相,都经由他人之口道出,而迈克尔的状态,与叙述的角度和谐相容。疏朗的另一方面来自它隽永的语言。语言的隽永,是句子中常有“象外之意”。写到在营地里看到叛乱者纵火的时候,他写道:“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就站在那里观察着,大火汹涌而出,有如奔泻的喷泉,在消耗着自己,在渐渐烧尽”。库切在勾勒表象世界的时候,呈现的并非是单一的表象,他看到了大火“消耗着自己”,这种隐喻时有出现而增加了小说的意味。但库切用了一种游移的写法,稍微悬空的叙述角度,从而避免了因频繁使用暗示和隐喻而造成意义的拥挤和小说的观念化模式。再者,叙事与写景常常穿插着同时进行,视线的移动距离大,画面形成诸多空白而使景致疏朗,获得和谐平静的效果。表象的平缓叙述和内里的交叠归一而获取了从容的气度。
《迈克尔》共分三章,首位两章以全知的视角、以不带深入思辨的俯瞰方式叙述迈克尔的流浪生活,重在感受。第二章用的是营区里医务官的视角,加入了更多思辨性的叙述。这一章写得很精彩,日记体赋予了叙述和思考非常大的自由,另一位重要人物——医务官——的形象也跃然纸上。这一章,使《迈克尔》这部小说的整体象征意义得到深化。之前许多看似流浪过程经过的笔墨在这里获得了遥远的呼应,使流浪这一过程更加明显地彰示着并非迈克尔这一特色人物的单一的个人行为,它始终是被笼罩和包含在历史背景之中。母亲,在医务官这里,成了国家的象征。他看到母亲成为迈克尔精神的最后的负担,实际上是看到国家和战争在自己精神上造成的困扰。而他智力正常、具备从多个角度进行思考的能力也使他在产生怀疑的时候无法抽身而出摆脱良知的束缚,世界对他并不像对迈尔克那样单一而缺乏互动。而迈克尔,在母亲去世之后,在小说中出现这一了不起的句子:“他从母亲的大衣里子上撕下一条黑色的布条,把它缠在自己的一个胳膊上,并且用别针别上。但是他发现,他并没有因为她不在而感到寂寞,恰恰相反,他将终生怀念她。”母亲的去世使他更为自由,几乎没有遗憾和负担,带母亲骨灰到她的出生地后,他的生活变成了追寻自我。我们能从这个智力不足的人物身上,看到朴素而非凡的勇气。可能这种勇气来自理性意识的缺失,这种无攻击性、于人无害也于人无益的行为,在一个正常人身上难以找到,这一点让充满良知而为理性所束缚的医务官所震惊,也由此获得了觉悟,只要他与这个世界产生互动联系,即无法抽身出来获得自由。这种对战争的思考融入到整体的象征当作,因而使得叙述更加意味深长。
库切的这部小说,其丰富的内涵也因其具备了互文性这一叙事修辞,你能明显地看到卡夫卡的《城堡》和《饥饿艺术家》等要旨,也能看到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对独立人格的追求。
而这些阅读感受,在看《青春》的时候并未能获得,甚至《青春》让我感到叙述的累赘造成的阅读疲乏。它用了很多笔墨对主人公进行资料式的内容交代,臃肿而累赘,在人物形象丰满起来的同时也造成了气息的郁结。它和某些以心理描述为主导的小说给我的阅读感受相似,是在通过“事实”证明人物的状态和诱导读者认识人物,是一种将自己的智力强加于读者的智力之上叙述。小说对读者的诱导的反效果是读者对小说进行反诱导,即无法接受诱导时做出了抗拒而使阅读欣赏不连贯。在审美过程中,这类小说存在着明显的“割裂感”,材料和内涵未能成为完整统一体,因为作为小说的材料无法使读者在获悉它的时候直接产生对内涵的感受和联想,而材料变成对内涵的分析和解读的证据;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是感受在先联想紧追其后几乎同时进行并指向材料和内涵双方,而后者是材料和内涵之间解读式的一一对照,中间始终要隔着“证明”或“诱导”这一智力过程。我认为这是一种割裂感很强的作品,虽然心理与事实步步为营,但二者始终存在“证明”这一过渡,把阅读的感受割裂为两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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