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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卫康 于 2012-9-18 08:40 编辑
人类造了许多的词来让自己感觉更绝望,更虚无,比如“亿”这个词。“亿”这个词只在自然科学领域(比如数学上、生物上、统计上)有着他自己的意义,转到现实生活中来,我们每个人都听过它,但是恐怕无人能够领会它的意义。
英国作家洛奇在几十年前写过一本小说叫做《小世界》。在这里我借用一下这个书名,因为我们似乎都生活在一个数量非常小的世界里。我们的一生,只能认识几百个人,看几百本书,几百部电影,甚至我们能够生存的天数,也只是2万到3万天之间。最开始认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我觉得2万到3万天实在是太短暂了,短暂的令我恐慌,因为那时恰逢我年少轻狂,是动辄就要出口滔天大数的年龄,但是我又是一个具有较强实践精神的人,于是我想让自己直面恐惧,看看它们到底短到什么程度。于是我选择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坐在长椅上,从一开始数,想要数到三万为止,但是当我数到八百的时候,我感觉已经口干舌燥,数到一千五百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出现裂缝——这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不要说3w,就是两千我也数不下去了,我放弃了,它太漫长。
这是一个非常具有意味的场景,最开始尖锐的思想像一个充满气的,光滑可鉴的巨大气球,一下就飞升到了天顶。但是在接下来细小的过程中,它的气慢慢地泄露,慢慢地从天顶一点一点地降下来,它的表面开始萎缩,体型开始变小,最后完全干瘪,像一张青蛙皮一样躺在随便哪里的草地上。我们这么短暂的人生居然被更短暂的细节所打败,我们面对这么短暂的人生居然会恐惧它的漫长!会因为它的漫长而迷失自我!我不得不说人类的心智实在太不成熟,和灵长类的称号实在毫不相称。就拿刚才的例子来说,只要我们在读书的数量和看电影的数量上能达到1000以上,我们恐怕就已经是了不起的专家,要是数目再往上,通常会是某个领域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是人生并不像是做算术题那么简单,我们通常会被短暂时光里的漫长所消磨,将我们本来就无比短暂的人生切割地更加零碎。
2010年美国导演艾默里奇为全世界普及了玛雅人的一个幻想:2012世界灭亡。我有一个设想,假使人类在2012年真的灭亡,那么若干年之后,另一种智慧生物编纂地球通史,人类历史能在其中占到多少篇幅呢?我的答案是悲观的:不会占到任何篇幅,因为所占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小了:我们只有五千年的文明史。我们所熟知的人类之前的另一个地球主人是谁呢?是恐龙。但是恐龙曾经在地球上存在过1亿七千万年。五千年的历史和一亿七千万年相比能占到多少比例呢?可以忽略不计。不用说五千年,即便是那些在地球上生存了五十万年而消亡的物种,恐怕也只有古生物学家能知道它的名字。我们对待恐龙的态度可以推算出下一个智慧物种对待我们的态度:都是在历史中对待一种有别于自己的生物,只有它在地球的序列中(地球有44~46亿年的寿命)占到一定比例,我们才会轻描淡写地提到一下,而等而下之的,则完全忽略不计。而这其后隐藏的逻辑则是:我们要以完整性来对待地球的历史,不是那么重要的,我们就不去关注它(请原谅我还在用人类的思维来推断)。
一直以来,人类文明史的长度就短暂地令人绝望:我们只有五千年的文明史。现在我们每个人的寿命都有70~80年。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几乎都能亲身经历历史的1%~2%。如此短暂的历史使它自身失去了神圣性,也使得所有企图在历史上做出神圣姿态的人和物显得万分可笑。如我们所知,在这个短暂的文明史上,几乎所有的独裁者都在做出使过去变得遥远,使历史成为神话的努力。革命、暴动、饥馑、自由、财富、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他们所反对的,即使它们昨天还刚刚存在,今天就可以使它们看起来遥不可及。我们的记忆似乎也是循着替换而不完全是循着累积的路径。大学的时候曾经关注过一些民国的人物,通过当时的报刊了解他们其时影响力,我发现有好些我关注之前不知道名字的学者,在当时享有盛名。其实这种遗忘并不罕见,仅仅是过了20年,中国就已经看不见当年那种混合着理想和冲动的社会文化,随着金钱和体制的层累,一切都像雨打风吹去,不留一丝痕迹。
说到这里我也混乱而苦恼了,我想说,无论人类在这个星球上做出什么样的行径,道德的,反道德的,脱离道德的,他们都像是深夜山谷中狼对于夜空的嚎叫:凄厉、孤独、无谓、得不到回应。
2012-3-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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