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井回访谈：对于诗歌，我有一种宗教感

西城四月

提问：X
嘉宾：井井回
采访时间：2012年9月15日


　　1.这本诗集的题目以《少女们的体育课》做为书名，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井井回：给这本诗集取名字的时候，我把这本诗集里每首诗的题目都看了一遍，每首诗歌里的情境和情绪再次浮现，同时我也思忖这某个题目作为诗集的名字会传递什么样的意象。“少女们的体育课”这个题目比较抒情并且具象，能体现我写作的特点，最后决定书名的时候，还是停留在了它身上。



　　2.诗集的介绍说你是追求诗歌最初意义的诗人，你对此是怎么看的？

　　井井回：从最初的诗歌到当代的诗歌只是语言和形式在改变，最初的那个诗人和任何时代真正的诗人，他们一定都有相同的本质。
　　人们愿意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的总是一些亘古不变的东西，“永恒的真理”；从古至今一直延续的“美”；还有最初的“诗意”。这些亘古不变的，是我们精神世界的支柱。在源头诗人和古典的诗歌那里，我能感到在我们人的世界中永恒不变的东西，能感到我在触摸着一根沉重、高耸的立柱。
　　当然，“诗歌的最初意义”就是由《诗经》、荷马、萨福在体现吗，在另一个没有他们的宇宙里，一定还有其他模样的最初的诗歌。诗歌的最初的意义，在我心里是一个方向，是个无比耀眼的光点。



　　3.这种文学追求，是否跟你的文学教育传统有关，这里说的传统，是指你接触到的作品、认可的作品以及自己的写作与它们之间的呼应联系影响了自己的写作方向。

　　井井回：我能感到自己不是一个文学教育背景下产生的作者。我也能感到，我的文学追求包涵在我的精神追求之中。
　　最初，在我心里埋下种子的是“诗人”这个独特的给人的定义，毫无疑问，这种人：“诗人”，他们身上的光芒在最初我的心中是奇异和诱人的，成为诗人的渴望里，我没有经过特别的文学教育也没受什么文学影响却渴望着成为一名诗人，其实，一定有很多写作者和我情况相同。我（们）是先在精神上渴望成“诗人”，先在心里给自己树立了诗人的形象，然后才去创造作品期盼给自己正名。所以，我的文学追求，其实是一种精神渴望，是我在精神的世界里描绘我心中的一个诗人的形象，它的具体形式不是一成不变的。
　　“追求诗歌最初意义”这一具体的文学追求，首先，它来源于文学之外抽象的精神中的追寻“最初意义”，寻找那个宇宙爆炸的原点，其次是在诗歌这个具体之物中寻找最初的意义，我相信这最初的意义就是诗歌的全部意义。



　　4.你曾经讲过“含蓄”是诗歌的重要特点，在你看似直白的诗句中，诗歌的展开几乎全依赖作者一人之力在推动，很少借助已有的文学形象或哲学思想来指代所写的题材以便产生明确的含义，这让我感到你的诗歌具有“独立朴素的格调”和“含蓄的力量”，能否将你诗歌写作的特点概况为“依靠形象和行动本身书写情绪（情感）的起伏流动”？

　　井井回：在作品中借助已有的文学形象或者素材，如果是属于艺术手法上的引用，我能欣赏，《短歌行》就有诗经的句子融合其中，这是创作内部的一种手法。如果是一些其他目的的引经据典我难以欣赏，哪怕它的目的是传播知识。
　　我的诗歌的确没有考虑过要借助什么使其含义明确，我希望它们有直接被感受的力量，可以自由奔跑而不需要拐杖，我希望那些完全没有文学常识的人能成为我的读者，更希望没有文学常识却想成为诗人的读者给我以肯定。
　　“依靠形象和行动本身书写情绪（情感）的起伏流动”，是这样的，我们的世界里各样的“形象”与“行动”总是动人的，远比此刻文学和思想上的某些观念更有诗意。



　　5.《少女们的体育课》这本诗集中常常在描述一个观察过程中渐渐将所见的“实物”引向思维的“虚空”中，借助所描述的场景而展开想象和思索，而在之前的诗集《是鲫鱼》中这种从“实”到“虚”的写法不是很明显。是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写作上的变化，出于怎样的想法？

　　井井回：《是鲫鱼》之后，出于对幻觉的好奇我的很多诗歌充满了蒙太奇式的效果，观察中的“实物”不见了，这和我在创作上寻找新鲜感有关。
　　所见的“实物”引向思维的“虚空”，这个变化在我自己看来，像是在看自己相貌的改变。2011年写的诗歌，和《是鲫鱼》相比，我更直接地显露出自己的情感，这种触景伤情也许就是这种滑向思维的“虚空”。如同儿童抵制爱情，在《是鲫鱼》的时候，我整个人的精神好像处在一种没有任何问题的状态里，还没有那种滑落的伤感。



　　6.在读布鲁姆的《读诗的艺术》时我感到和看中国诗词评注完全不同的感受，作为一个读者，我很轻松便能理解中国诗词那种“直觉式”的解读；而对布鲁姆等的文论，总感到需要经过系统的训练才能走进诗歌的阅读，这种对一首诗的理解更依赖“演绎式”的解析让我不太适应。对你诗歌感到亲切，很大的原因正是觉得你的诗歌是“直觉式”的，是通过感受去带动理解的兴趣而非通过解析去演绎诗歌的含义。作为作者，你是怎样去写一首诗的，能否简单讲下通常写一首诗的过程。作为读者，又是如何读诗的，举个例子。

　　井井回：我喜欢那种作者与作者之间散文式的文学评论，以创作感染创作，以创作呼应创作，演绎式的评论经常让我感到它们远离了创作本身。读一首我喜欢的诗歌，感染我的往往是作者对世界的感受，或者是这个作品在审美上给我的启发和刺激，上期网刊，Centimeter有一首诗歌《一条狗》，这首诗歌很直白，一语道出了属于诗人们的那种“神经之痛”，在情感上给我冲击。这样的诗歌如此直接有力，所以它不需要那种带有学术定位性质的“演绎式”解读， 一个发光的光点本质上就在拒绝被外衣包裹，所以，那些有学术定位性质的“演绎式”文论也往往会忽视这样的诗歌。顾城说，没有一个感受人活着到底为什么的这样的精神气质，人们读不了诗。读诗、写诗一定是精神活动而不是学术活动。
　　我还想分享顾城的另一句话：我读诗呢，也有一个分类方法，我看见好的呢，往往不去记作者的名字，我就认为是我写的。这句可爱的话，让我明白，从古到今，这世界上各个角落的诗人们，本质上他们一直是在“共同创作”，他们共同在写一首诗，用不同的声音汇聚为一个声音，尽管天地不仁，但他们却也生生不息。
　　我在写诗的时候会感到一种特有的艰辛，这种艰辛来自精神上的紧绷，要去排挤那些精神上的油腻，对于诗歌，我有一种宗教感。具体到那些短短的几行文字，当一个“内容”我要去写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在语言的表达上反复推敲了。

　　7.诗歌阅读在当下具有何种意义，作者诗人，你期望自己的诗歌提供给读者哪些东西？

　　井井回：我的诗歌会一定呈现出一种 “这样的存在”。这样的一种“存在”也许会给别人一重共鸣和支撑。这是人们之间一种美好的东西。
　　诗歌的意义就是精神的意义，当下的人们在接受精神营养的方面出了问题。
　　在当下，真正的诗歌无疑处在“少数”、“小众”的位置，但是要去从整个人类的历史，从古代到不可测的未来，整个人类里的“大众”和“多数”，是否会由那些各个“当下”里的坚硬并且会延续的“少数”“小众”构成的呢，所以，走进当下小众的诗歌的世界，我有一个乐观的、虚无的看法，那就是成为整个人类里的大多数。

夕夕夂

乐观的、虚无的看法，那就是成为整个人类里的大多数。

林伽

夕夕夂 发表于 2012-10-22 16:42
乐观的、虚无的看法，那就是成为整个人类里的大多数。

其实有个现象，跟诗歌的宗教感无关，就是大多数宗教的经文都是用该地域的诗歌体裁写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