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桶木 于 2013-3-5 22:21 编辑
剥橙子的时候我想着那个去看我演出的女孩,她的脸显得乌沉沉的,双手要么插在口袋里,要么就去拿放在舞台下方旧油箱上的一瓶果汁往下灌,是的她是喝果汁的女孩,有些矜持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嗯哼,我闻到一股橙子味!”办公室里坐在前面一格电脑桌前的金姐转了过来,略突的鹅蛋脸上不动声色,我把撕下一半的橙子交到她手上。“诶,谢谢。”她欢快地说。“不客气,金姐。”我用阴阳怪气的调子回应她。去走廊的尽头上厕所,柯龙佐在隔壁小解,我听到他解皮带的声音。“浮屠塔,待会儿我们就要出发了,你准备一下!”我迅速地小解完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金姐已经提上亮晶晶的皮包站在那里了,催促我道:“待会儿我们去下面那个镇子开梨花节会议你要做好笔录,去前台拿个录音笔,还有,别忘了拿三本‘绿卡’。”我一边应道一边提上黑色帆布包去前台拿东西,这次就我们三个人去,当然了还有司机。到镇子里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中午,我们坐在车上沿街寻找面馆,柯龙佐指着一家面馆说:“嗯,就这里这家好吃。”柯龙佐请我们吃,我们默默地不发一言解决各自面前的食物,接着继续上路向山上进发。我和金姐坐在后排,不知怎么我盯着前排中间放钱的箱子位置看了好久,满脑子都是《在路上》电影里克里斯汀·斯图尔特坐在两个男人中间裸体的样子,还回眸一笑,那一笑真像看我演出的女孩子,两个鹅蛋脸一比较,我还是觉得矜持的女孩更性感,她的嘴巴有点大,涂着裸色的口红,诶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前女友就是用那种颜色的口红,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效果显著,当我从舞台上下来,下一个乐队上场了,她还是站在那里,到处在寻找我的身影,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某种眼神的密语,她在听那个乐队演唱的时候心不在焉,不像听我唱歌时那样专注。柯林佐从后视镜里看到我在发神,这时候金姐已经靠在车门上睡得晕晕乎乎的,车子在栅栏松懈的山路上向上爬,拐来拐去,柯林佐与司机聊着天,不时地转过来提醒我一些事情,诸如开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怎么与当地政府打交道。我假装认真地应着,其实心里并不把他这个小眼镜男放在眼里。 到了山上离开会还有两个小时,司机带着我们仨在山阴路上转,到处视察举办节日的场地,遇到了当地的一个官员,是柯龙佐熟悉的人,领着我们去看为节日开辟出来的停车场,挖掘机在各片土地上沉重地运作着,我嗅到了植物和草药从泥土里翻出来的气息,我发着呆想着那个女孩的毛发,在黄色的灯光下是金色的麦草,在变蓝的灯光下是蓝色的金属氖管,或者说那是导线吧,那毛发的确是毛毛的,我想她一定让它们自然了很久,显得很摇滚,别的女孩子要么烫卷了要么就顺直了。我唱累了喉咙干得发紧,下台后淹没在人群里,年轻人们又朝着下一个上场的乐队呐喊,似乎这里的人无暇顾及我的存在。我拿着一瓶不知道是哪位哥们的啤酒朝着喜欢的女孩走去……“浮屠塔,想什么呢?浮屠塔,浮——”金姐站在我旁边还把手卷成个喇叭对着我喊。“没什么。”我抬起头仰视她,这个女人比我高半个头,长得又高又壮实,我一跟她走在一起就萌生出强烈的生长欲望。小眼镜男柯龙佐用眼神暗示我该说些什么了。我用脚踹了踹地上的一种矮野菜——绿绿的生出几片硬邦邦的小叶子,我问那官员:“这是什么植物,这块地里都是?”他扭头一笑:“嘿嘿,这是一种野菜,叫——叫——什么来着我还忘了。”“有卖的没得?”柯龙佐问他。“没有,产量这么少要卖也卖不起来。”就在我们要进车子里坐下的时候,那官员猛地一拍大腿,举着一棵小野菜对我说:“哦我想起来了,叫苦荞!”车刚开上路不久就看到一大片茶园新垦的地,一个农妇在那里挥着铲子,柯龙佐立刻兴奋起来:“这可是片大场地啊,可以解决我们的停车问题。”农妇喊来一个穿着灰袍子的男人,官员下车就拉着那男人讲:“诶,你们这个地给我们作停车场怎么样,我们这要办一个节,好多车要上山,你们这里刚好在路旁。”那男人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拉着我们几个人到房屋后面的茶园参观,给我们介绍了他这里的茶树。回到房子跟前他叫我们坐在一个屋外的茶几旁,用一个热水壶在地上烧水,然后沏茶。“你们要借用就用吧,一切都好说。”他给我们让烟,自己也点起一支抽了起来,然后虚起眼睛看着新垦的土地。会议足足开了三个小时,从开会到会后聚餐,我几乎很少说话,开会时我把录音笔往那一搁就发呆去了,没人注意我也没人要求我讲话,这就难怪之后整理笔录花去了我大量的听力脑力和判断能力。会议室里变得冰冷冰冷的,后窗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水流一股一股地从后墙上往下流,我盯着看起初还以为是设计好的瀑布呢,类似假山上流的那种循环水。谁知一个从外面急急赶来的人进来说下大雨了,我的心情一下down到了谷底。在潮湿的南方又在山上,这下冷飕飕的到处都是烂泥。筵席上吃火锅辣得我直流鼻涕,其他人都直呼过瘾。 回程的路上他们把我丢在鹳奶区的马路边,叫我打车回家,坐在出租车里我困得直打哈欠,胡思乱想地哼着下一次演出的歌,我打算翻唱一首恶魔陛下的《歌唱或是自毁》,这是一首悲伤的歌,很短很低沉,像从记忆深处而来,却又欲言又止,只好变成了低哑的耳语,我想象着当一个人唱这首歌的时候会想象哪些事情。我不由自主地哼着“当我走出光明悲伤重组了我/当我说出我的再见痛苦勉励了我/我用伤痛愈合我的伤口/还有你的梦/而哭泣使我活着”。女孩的身影渐渐在脑门前浮现,我的卷曲刘海在一阵风中盖住了眼睛。我慢慢地蹭过去,到处都是向上蹦左右晃的小摇滚青年,我举着啤酒“请让一下,请让一下。”我推着别人的肩膀向舞台前方走去,她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假装忙乱地走到一个女孩身边,和喝果汁的她中间只隔了一个女孩,她转过去继续用脚打着拍子点着可爱的下巴,我用眼睛偷偷瞄她。“下面,让我们都跳起来好吗!举起你们的双手!”台上那个长得有点奇怪的混血主唱,说起中文来就像个新疆人,我听到了那个女孩的尖叫声,带着点鼻音。我举起了一根食指,在空中画着叉叉。 我的几个哥们正在热火朝天地玩桌球,忽然他们派了一个女孩过来,那个女孩长得好像帕蒂·史密斯,只是稍微矮点,她叫古丽,她捏着小拳头粗声粗气的,“浮屠塔,你唱得太好了你知道么?我差点哭了,亲爱的。”她一上来就叫我“亲爱的”,还瞪着一双假装天真的眼睛,嘴角的茸毛因沾上啤酒沫亮晶晶的。她拖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向自己,然后又换手推我去吧台,几个哥们正站在那里不怀好意地等着我。“来,我们喝‘毒药’吧,一人一杯。”一个吧员笑着说:“小心哦,这是SMIRNOFF酒调的哦。”我心里有点乱,也有些心不在焉,干脆一口干了,嚼着杯子上的柠檬混合可可粉,真是劲大得冲鼻。古丽捂着嘴哼啦哼地大笑,一只手拍拍我的肩膀:“没事儿没事儿,这杯我请。”我推开她的手,其他几个哥们也一口灌了,都发出“啊~啊”的惊叹声,只听杯子被“啪啪啪”地一个个扣在吧台上。我指着他们“哈哈”夸张地干笑两声,“我先到前面去了!”我说,然后没等他们嘘我又挤回人群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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