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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神学家阿伯拉尔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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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2 10:17:1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haorenmen 于 2013-3-31 16:06 编辑

神学家阿伯拉尔的灾难

阿伯拉尔被关在一间密室里。在他心中,辉煌的共相和轻柔的殊相绝对地统一在他思念爱情的能力和爱的源泉中,后者是爱洛依丝的灵魂,她的美,和她美的眼睛,她的全部身躯。现在,他感到某些微光在四面墙壁重叠的、因而愈加黑暗的黑影中闪烁,那只能称作“上帝”。在他的耳边就是命运逐渐强大的阴郁的窸窣声,然而当他凝视着这些光,他的灵魂将它们完美地、没有矛盾和尘土地联系起来。他想,这名称、声音和光芒,它们都存在,它们摇荡,它们的伟大或者渺小,都正被我所知道,而我正被上帝所知道。他唯一不能承受的是被强行分开后对爱洛依丝的遭遇的焦灼关切:这先前是强烈的感官痛苦,而现在变成了痛苦和思绪的痉挛。她会被父亲如何惩罚?他是否还能见到她?他们的孩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明白,这一切都取决于菲尔贝尔还有他的奴才作恶或不作恶的自由意志,而他必须孤独地等待和承受这一切。尽管在上帝面前,他的命运永远由他的自由意志、他的善良意志所决定。这时他划下一个小圣号,开始默念玫瑰经,“今我虔祈圣母,转祈圣子耶稣,赐我谦逊之德,使我诸凡行为,自能顺承天主至圣之旨。阿们”。到最后一句祷词,他在凝固的黑暗中浑身颤抖地流下热泪……而在外面,在一切时代地球的每一个面孔上,白天和黑夜都在流逝,虽然我对阿伯拉尔充满同情,但作为小说的作者,我必须像日头的光照和影子般继续:我是屠夫,在巴黎远郊的一家农场长大,连年灾害,修院对农户课以重税,我的幼年非常不幸。只有一件事物或者一个人,抚慰了我,令我的生活不尽然是苦难和羞辱,令我的灵魂产生明亮和灰暗的区分,那就是我唯一的,至关重要而又最深爱的朋友,爱洛依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六岁。那时我是一个营养不良的、瘦弱的丑陋的男孩,像一团晒干的水草,被马儿用长舌卷起、咀嚼过又不满地吐到地上。我们没有钱,也没有太多的土豆。并且身边仍有更为不幸的人。上帝啊,那么小,我就不能忍受生活了(但当时我也不懂什么是死亡以及怎么自杀)。直到我见到了爱洛依丝,我的生命才改变。父亲带她回家的时候,她只有两岁,但已经十分迷人了。那一天,父亲晚归,当他推门进来时,屋顶的稻草无故一阵战栗,有三两根飘下,滚动在地面,好像有风吹过,也好像有了某种神秘的生机。我饥肠辘辘,眼巴巴地盼望着父亲带回来的食物。当我发现他两手空空,便沮丧地垂下视线。这时我却看到他的身后站了一个天使!洁白的天使:洁白,洁白,洁白,她仿佛触动了我的灵魂记忆中的词语,又仿佛顷刻使我学会了它!她的淡红色的眼珠如同刚从上帝的伤口中掉落。我颤巍巍地、迅速地走上前去,忘了所有疾苦,一把将她抱住,口中喃喃着我知道的几个圣人的名字,还有基督的名字。她大叫出声,有些惊恐又羞怯地想要逃开,但是我如此不遗余力地将手臂弯曲成一个优美而强硬的弧度,使小小的她无所逃遁。父亲有些诧异地望着我们,但是并没有上前阻止,而是去棚屋忙自己的事情了。不久后,她开始变得顺从,像一团映着云影的池水般躺倒在我怀中。我感受着她的温度和触觉,开始低声啜泣。我发现我的泪滴滴在地上,便使门前的泥土更加黑暗,滴在她的身上,便使她的皮肤更加洁白。看着这个庞大而精美的奇迹,我心中生出无尽的对上帝的颂扬,而这无尽正是从她身体里流出。从此我开始是一个虔诚的信仰者了。我相信没有事情能够将其改变。这以后,我和她亲密无间,彼此照料。那几年仁泽的圣神也让年成大增,我的身体一点点健康起来,逐渐成长为一个结实的少年。我相信她一直用她蔷薇色的晨曦般的眼眸反映着我的点滴变化,她也越来越高大,越来越美丽而莫可言状了。写作至深夜让我有些困倦,我走出了书房,到花园散步。夜色块状地沾附在海棠花的叶片上,一阵清凉的夜风让它们一齐微微颤抖,但没有什么被抖落。睡梦里我仍旧思考着历史上阿伯拉尔的命运,他的哲学和挫折。翌日天光未开,我便重新开始了写作:有时,我和爱洛依丝漫步在田垄上,她走在我的身后,我时不时忍不住回望,她也每每温柔地摇摇脑袋答复我的眼神。在早晨的在寒冷中绽开的暖暖的熹微,或正午清晰广大的照射与投影,或黄昏荡漾的沉思般的冥蒙光线里,我们都是像这样子走着,这样子相互看着,这样子彼此倾诉和承诺,我想我和她都希望这种日子持续到末日审判,而那是属于义人和天使的一天,必定将有她的位置而且或许也有卑微的我的位置。到天堂,我们将有永远。但这时,她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可能在她出生的家庭里她有一个,但这并不是我和她的。而如果名字不能被我们的爱意充满,那么就不过是一堆墨水和唾液罢了。我一直苦思冥想着,但并没有找到什么字眼能匹配她身上流转的光晕。有一天我到镇上取了农具,怀着思念急切地向赶去家中。在马路上我再次绞尽脑汁,试图给她想出一个好名字,失魂落魄,视野里只可容下她戴上一个理想名字后愈加夺目的未来形象。突然我听到发出一声有些尖细的痛叫,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将一位穿僧服的青年绊倒在地。我慌忙将他扶起,连声道歉。他抖抖袍子上的泥土,表示他对此并不计较,因为自己正处于不合时宜的沉思当中,虽然这都是因为三位一体和圣体变质的奥妙。他是巴黎的神学生,我想到,或许可以向这样一位博学者寻求帮助。于是我提到为一位尚未出生的家庭成员取名的烦恼,“现在男性的名字已经想好,但是女性的名字却令人发愁”。他听说后按了按眉毛,说就叫“爱洛依丝”吧。“爱洛依丝”!多么纯净的声音!如永不破碎的水银!我欣喜若狂,甚至感到头痛,表达感激后便飞快地跑开了。回到家,我找到倚在墙边等待的爱洛依丝,告诉她从此以后,她就是爱洛依丝,而且她此前也是爱洛依丝,永永远远都是爱洛依丝。正如我此前所写到的一样。这个早已经注定好的命名,我想读者们都在等待,仿佛在一道轮廓鲜明的影子跟前等待它的事物的降临(这时我又想休息了)。爱洛依丝她盯着我兴奋的嘴唇,愉快地点了点头。我拼命地开始傻笑,因为圣神此刻在我的嘴里闪耀着,要有通道来涌现它的光辉。直到暮色四合,我的心灵仍旧溢满喜悦,喜悦,喜悦……然而,我们都知道,在天堂,微茫的一刻和千秋万载别无二致,但是在云层下,时间是按照日晷的刻度残酷地移动的。在我十六岁时,父亲一直以来对我和爱洛依丝相互热爱的不满爆发出来,这也是对我拒绝继承父业的怨恨表现。爱洛依丝畏缩地躲在我的身后,可怜得像一只伏在漂木上的湿淋淋的白色水鸟。令我最不能忍让,深恶痛绝、怒火熊熊的事情是,父亲并不称呼她的名字“爱洛依丝”,而是反复使用一个粗鄙的代词。我暴躁地与之对抗,最后决定带着爱洛依丝远走他乡。第二天凌晨我们离开了。爱洛依丝走得并不快,她一贯温文尔雅,只有在我耐心催促之下,才尽力奔跑,但这却也断断续续。当星光渐减,天色欲晓,我愈发变得焦虑,因为村里的人们和父亲同仇敌忾,视爱洛依丝为撒旦的化身,或许再过不久他们就追赶上了,到时候我们的结局不堪设想。于是,我背起爱洛依丝,狠下心不理睬她的不适与轻细的、急促抗议的呻吟开始全力以赴地奔跑。在翻越一座山丘的时候,我衣衫潮湿,气喘吁吁,汗水甚至快让我抓不住爱洛依丝的身体,幸好她的浸润的毛发也变得粘滞起来。在继续奔出一公里后,我体力难以为继,所以放下爱洛依丝,让她自己行走:事实上,此后我马上瘫软在地,难以动弹。但我仍旧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身体稳稳放下。然而,当爱洛依丝的足尖接触地面,做出的事情出乎我的意料恐怕也出乎基督意料:她开始飞快地、不要命地向前奔跑。我透过被体液黏住的睫毛,模糊地看到她如早春刺骨的山溪般迅疾的身影,为她能够理解我们现在所处事态的紧迫感到喜悦和安慰。我呼唤道:“爱洛依丝,别急,等一等我!”然而,她并没有如往常那样转过身来;没有善解人意地向我晃晃她小巧的脑袋,也没有对我的思想做任何感人至深的答复。现在,只有寒冷的,恶意的晨曦笼罩一切,笼罩着山野、丛林和道路,爱洛依丝在这道路上像一只野兽般一路狂奔。我用全部的精神的呼吸催动我的身体,憎恨地威迫着它,才朗朗跄跄地站起身来,在其后发疯地追赶着。我不时跌倒,不时地站起来,绝望地哭诉着,就像海滩上一小截被石头绊住,被浪头冲刷的水草。我求它停下来。它仍渐行渐远,最后在山麓的拐角处一头扎进了树丛。当我赶到茂密的枝叶跟前,她的身影已经无迹可寻,而前方只见错综复杂的、仿佛世界产生皲裂一般的兽道。我跪下身子,嚎啕大哭。我知道,我不得不接受这段疲敝的情节,不论如何,爱洛依丝,我的爱人,我的天使,我的奇迹,都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甚至爱洛依丝这个名字也失去它的意义。于是我不能用这个词语来哀悼,来怀念,来仇恨。我只能在沉默里恸哭。最后,我父亲的朋友们姗姗来迟。他们面面相觑地围住这个分崩离析的人,对着一地的瓷片不知所措。等到日上三竿,他们都觉得饥饿难忍,才过来把已经神志不清的我扛上驴背,就这么颠簸着翻山越岭带回村子了。我在床上昏厥了两个日夜,其间做了很多梦,但每一个梦境里都全无光明,也没有我。醒转后,真正意识到聚焦于我的议论,我开始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屠夫了。父亲耐心地教导我如何放血,除毛,剥皮,清理内脏和尾巴,分割成小块。我第一次宰杀的动物是一头衰迈的母猪,有些慌忙、但我还是合格地完成了工作。此后的事情便如行云流水了。我的技艺愈发熟练,逐渐能够独当一面。我也学会了如何阉割家畜,诸如牛,猪,马,驴子,还有羊。我并非没有感触地服从于我的工作。我在分割动物的肢体,关注他们微妙的神情中寻找乐趣:惊恐万分的,麻木不仁的,乐天知命的,随波逐流的,被刀割开脖子时它们都会千遍一律地抵死反抗。当我劈开它们的腔体,晶莹的内脏仿佛月亮和星座从退去的生命的潮水中显露出来。这一切让我获得一丝丝抚慰。我不再提及那个名字,但是只要我能够摆布动物的身躯,观察精神从其上点滴消去,我就能够抽搐着回忆起那首诗歌。(又是深夜了,我完成这个段落,便准备熄灯睡去。我十二个字以后将会写完这一句话。)几年后,一个傍晚,我干完农活回家,在小道上被一位陌生男人截住。他问附近的屠夫住在哪里。我告诉他我便是时,他面露喜色,问我是否情愿为上帝事功。我疑惑地看了看他。接着他滔滔不绝地解释有一位冒犯了圣神,在圣母院行淫的男子正被关押在附近的一处小教堂的地下室,而主教认为阉割是他应得的惩戒……我内心震动,似乎有什么我渴望的事情快要发生,这渴望使我对男人隐瞒了什么毫不挂心。不知不觉我已经坐上一架马车,它在夜色渐浓的时候,在我们镇的教会门口停下。当我随男人走进大门的时候,我认识的一名端着烛台的修女惊惧地看了我一眼,便匆匆走过,因为她走得太快,空气一下子将烛火湮灭了。一路上,我周身的皮肤刺痛着,灵魂仿佛快要涌出……男人将我引入地下室,点燃一盏油灯并且嘱咐一番后便合上门离开了。此时那个可怜的罪人服用了麻药,在火光后画像般安详地沉睡着。我凝视他的身影,终于彻底冷静下来。写作到这里,我高度紧张,准备出门逛逛,或者听音乐。最后我选择了在莫扎特的长笛协奏曲下继续写作。我走近,麻利地将他固定在“Y”形木架上,仔细检查了每一个绳结。虽然只在教会借到葡萄酒,草灰和小刀,但这已经足够。我将小刀涂上酒水,在油灯上灼烧一番当做消毒,并又点燃了两盏灯,照亮他的整个下身。我解开了他的亵裤,并没有闻到我习惯了的那种牲口的恶气。首先我要剔去他的阴毛。为了一丝不苟,我抹上一层灯油,漂亮地刮净了他的小腹。之后我扶起他的阴茎,用细绳轻轻绕一圈系到他的腰上。阴囊也被涂上葡萄酒,泛着古怪的光泽。随后,我用小刀划开一道小口,掏出银亮的睾丸,飞快地切下,接在布上。然后在乌黑的血流中将管道整个送回囊袋,再撒上一把草灰。他的刑罚结束了。当我做完这一切时,无比憔悴而又快乐。但我听到一阵嗫嚅声:他居然已醒来。我没有塞住他的嘴巴,他一定会痛声大叫,我惴惴不安地思考。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挨近这个男人的身旁,终于看清楚他的脸,那是不可思议的陌生的脸,仿佛耶稣画像一般沉静而英俊。这时他发话了,嗓音悲悯,“年轻人,外面现在是否也是黑夜?”我回答,“也是黑夜”。“好的”。接着我听见他喃喃低语,是个女性的名字。我也念出它,滚烫的血管就像鞭子一样抽打身体,它战栗着。之后,我一次次重复这名字,“爱洛依丝……爱洛依丝……爱洛……”故事最后我也正写下,“爱洛依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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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2 10:32:36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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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2 11:15:05 |只看该作者
流畅得像一首钢琴曲,如果能分段自然更好
桶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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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30 18:26:2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生铁 于 2013-3-30 18:27 编辑

首先这个切入历史的角度很有意思。

其次,文笔真的很流畅,但我也真的担心很多人没法读到结尾领略登顶的风景。这个小说也只有登顶后才会觉得之前的跋涉并不乏味。

最后,所有这样的关乎人类悲怆命运的主题,我都对它如何理解痛苦……也就是如何表现痛苦,存疑。这是作者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难度。屠夫的心灵可信吗?

想听听作者自己谈谈这个小说的构思和写作过程。
风向一变,我觉得那呛人的火苗几乎要灼烧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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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6 09:37:1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haorenmen 于 2013-4-6 09:38 编辑

这篇小说是关于名字的,用名字也把叙事和故事本身联系起来,也是把语言和语言想要指出的那个东西,也就是事实联系起来。名字就是这个小说唯一的结构。我是在这个框架下,一鼓作气写完这篇东西的,故事本身我觉得并没有什么写作难度。最近的确开始产生创作小说的欲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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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6 09:40:14 |只看该作者
痛苦和爱情,是我觉得事实中最为鲜明,易于点染和呈现的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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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6 10:09:1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镇州大萝卜 于 2013-4-6 11:00 编辑

“而如果名字不能被我们的爱意充满,那么就不过是一堆墨水和唾液罢了。”这句非常好。

尤瑟纳尔写过《东方故事集》,我会觉得你这篇类似《西方故事集》。——我要是类似得唐突了,望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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