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有了一次复兴”——诺奖评委会主席访谈

陶北

2013年10月10日下午，北京时间18：40，瑞典学院诺贝尔文学委员会办公室没能打通加拿大女作家爱丽丝·门罗的电话。他们接着给门罗发了短信，门罗也没有注意到。最终她是从媒体那里知道自己获奖的消息。

瑞典学院没打通电话的情况，过去也曾发生过——199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葡萄牙作家若泽·萨拉马戈，是在奖项宣布后的法兰克福书展上，得知自己获奖的。

主持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评选的，依然是诺贝尔文学委员会主席佩尔·韦斯特伯格，他保证，瑞典学院决定把奖金给某一个作家，都是经过长期观察的，“不会做出草率的决定”。

在已经出版的门罗的12本小说集中，佩尔·韦斯特伯格个人最喜欢的，是门罗最新的一本小说集《亲爱的生活》（Dear Life）。

2013年10月13日，佩尔·韦斯特伯格就门罗获奖，第一时间接受了南方周末记者的电子邮件专访。

“门罗是通过媒体知道自己获奖的”

南方周末：诺贝尔文学委员会评语称赞爱丽丝·门罗是“当代短篇小说大师”。这是诺贝尔奖第一次颁给一个专门写短篇小说的作家吧？历史上是否曾讨论过颁给别的短篇小说家？

佩尔·韦斯特伯格：伊凡·蒲宁大体上可被认为是短篇小说作家。但他不像门罗专写短篇小说。当然也有其他有名的小说家涉足短篇小说写作，但并不以短篇为主要文体，例如托马斯·曼、赫尔曼·黑塞、塞尔玛·拉格洛夫和莫言。

南方周末：关于最终选择门罗，评委们意见有无太激烈的争论？

佩尔·韦斯特伯格：这点需要保密。

南方周末：听说你们在宣布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前，没有打通门罗的电话，而是通过手机短信通知获奖者的，这是不是第一次用短信的方式通知获奖者？

佩尔·韦斯特伯格：是的。我们每次都会在宣布得主20分钟前尝试联络获奖者。这一次，门罗是通过媒体获知结果的。这种情况也有过先例，若泽·萨拉马戈就是在法兰克福书展上得知获奖消息的。

南方周末：门罗自己也说：“我得奖对于短篇小说来说也意义非凡。我希望人们能够意识到短篇小说是重要的艺术形式，让短篇小说还原它本来的地位。”瑞典学院2013年颁发给短篇小说家，是不是有意矫正全世界对于长篇小说的迷信？

佩尔·韦斯特伯格：不完全是这样。我们只将荣誉授予杰出的著作，不管它属于何种体裁。但如果短篇小说能因这个奖项获得真正的突破，我们也很乐意。

南方周末：就你个人而言，你是怎么看待短篇小说艺术的？据我所知，在中国，越来越多的作家愿意写长篇小说，短篇小说没有市场。欧洲的情况呢？

佩尔·韦斯特伯格：总体来说，短篇小说集确实卖得不好。但最近我们看到短篇小说有了一次复兴，这也许是得益于新媒体和其他新的快速传播方式的发展：人们可以在地铁、火车和公车上阅读短篇小说，而不是大部头的长篇小说。

“我们不会做出草率的决定”

南方周末：门罗获奖之前，很多读者更熟悉的加拿大女作家是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你怎样评价这两个加拿大女作家的作品和文学地位？瑞典学院关注门罗的时间长吗？

佩尔·韦斯特伯格：我不便对在世的作家给予评价。加拿大文学成果颇丰，名家辈出。门罗获奖也许也会让这些作家被放在聚光灯下。说起关注，对于每位获奖的作家，我们都关注了相当长的时间。我们不会做出草率的决定！

南方周末：门罗一度被贴上了“家庭主妇”的标签，有评论说她的作品太过家庭化，琐碎而无趣，她的作品与政治完全无涉。有人评价，对于瑞典学院来说，非政治也是一种政治，女性写作也是一种政治。你怎样评价这些看法？

佩尔·韦斯特伯格：对于这一点，我无法做出评价。所有的作品都能从政治角度来解读。我们只侧重于其质量和原创性——不看政治观点。

南方周末：你本人更喜欢门罗的哪篇小说？

佩尔·韦斯特伯格：她是水平非常稳定的作家，所有作品都不错，没有什么创作高峰和低谷。但我还是向读者推荐她的最新作品集《亲爱的生活》。这是一部最具她个性的作品。

南方周末：瑞典学院的这个抉择，在英语世界里迎来了欢呼，是近年来英语写作的一个短暂安慰。诺奖是否要考虑语种之间的平衡？

佩尔·韦斯特伯格：不，我们不考虑语言。相反，通过聘请语言专家和文学评论家来翻译并给出意见，我们尝试去了解我们语言体系之外的文学，例如阿拉伯语文学、日语文学、印度尼西亚语文学和印度次大陆的一些语言文学。

南方周末：在英语文学世界中，美国作家仍然被诺奖所忽略。这是因为美国足够自信，还是瑞典学院足够自信？我曾听到一种说法，美国作家二十年来没有人获奖，是因为他们的水平还有欠缺。是这样吗？

佩尔·韦斯特伯格：无可奉告。

南方周末：门罗会不会出席颁奖典礼？

佩尔·韦斯特伯格：我们当然希望门罗亲临颁奖典礼。但鉴于她的健康状况和她的年龄，她本人还没有做出决定。也许她的女儿们会说服她出席。现在为止，我们还无法确定。

南方周末：门罗曾宣布过要停笔，你希望她获得这个巨大的荣誉后，是继续写作，还是想把诺奖作为一种对作家终身成就的追认？

佩尔·韦斯特伯格：她曾暗示会改变想法。不管如何，作为我们时代的见证者，以及加拿大某省人的见证者——这些人已经通过她的小说有了某种普适意义，她先前的十二册作品已足以使她拿下这个奖，她本人也足以在自己的小说中获得长久的生命。（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