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

夜半语

早晨下过雨，空气又湿又冷。
黛玉闭着眼睛醒了很久才叫人。
婆子端进炭火盆来，雪雁和文竹一左一右站在床前，先自己烤烤手，再伺候黛玉穿衣服
“老爷走了么？”黛玉挽着头发问。
文竹说：“老爷清早就到衙门里去了，过来瞧了一眼，吩咐说不叫吵醒夫人。”
“我好了。”黛玉说。想了想，又对雪雁说：“我跟你说过的，以后不用天天过来。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
雪雁笑道：“现在倒也还没觉得怎么样。”

梳过头，吃了早饭，黛玉让雪雁回房休息，自己拿了一本书斜倚在床头，才翻了两页，管家娘子掀起门帘，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远远地站住了请安。
黛玉问：“什么事？”
管家娘子说：“京里周府里托人捎了一封信来。还有两件事。头一件是姨太太怀了身子，府里人手不够，是不是再买两个丫头？二一件，后天就是清明了，给林老太爷上坟用的东西我都预备齐了，请夫人过过目。”
黛玉接过信来看了看，说：“是宝姐姐要来，算日子也就这三五天了。你带人把后边那个院子打扫出来，拨两个婆子到时候过去伺候。”
管家娘子答应着，笑道：“我猜也是周家少奶奶要来。这下好了，宝姑娘来了夫人的病就好得更快了。”
黛玉说：“只是少不得你要多辛苦了。”
管家娘子笑道：“夫人说哪里话，宝姑娘要来我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
黛玉又拿起上坟的单子看了看，说：“这样就好。买人的事再说吧。还有一件，京里带来的衣服不够，从姨太太往下，你看着每人添几件吧，老爷和我的不用管。”
管家娘子答应着退出去。

太阳出来了。泥土和草木混杂的气味丝丝缕缕地透进窗纱，在屋子里氤氲起来。
文竹叫人把炭火盆端走，展开一幅薄锦被裹在黛玉腿上，自己坐在床沿上，捧着绷子绣花，白皙的小手灵巧地上下翻飞着。
黛玉放下书本，微笑地悄悄看了她半天。
文竹猛然发觉，吓了一跳，差点扎了手指头：“怎么了？”
黛玉笑道：“没什么。你这个傻丫头。我要死了你怎么办？”
文竹眼圈一红，立刻又换上一副笑脸，说：“看你，又说这个！这不是一天天见好么？”
黛玉一笑，抬头看了看窗户，问道：“后院有花开了吧？”
文竹说：“海棠开了。我去折几枝来吧。”
黛玉点点头。文竹刚走到门口，黛玉忽然又说：“算了，不要了。我累了，要睡会。”
文竹轻手轻脚地服侍黛玉躺下，刚要放帐子，黛玉说：“告诉姨太太，午饭自己吃吧，不要过来了。”文竹答应着，走到门口轻声吩咐婆子，再回头，黛玉翻身向里睡着了。

黛玉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了。叫了一声文竹，两个小丫头答应着走进来服侍她穿衣服。
黛玉问：“老爷回来了么？”
一个小丫头说：“刚回来一会，到后园看海棠去了。”
话音未落，宝玉掀门帘进来，后边跟着抱着几大枝子海棠花的文竹。宝玉笑道：“你醒啦？我见你睡得熟就没叫你。”
黛玉见文竹尖尖的小脸红扑扑的，嘴角不由地微微一翘，吩咐小丫头给宝玉换过衣服，问他：“你吃过饭了吗？”
宝玉说在衙门吃过了，上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皱皱眉头：“还是发红，虚热。”说着伸手要摸。
黛玉轻轻把他手拨开，扭头叫文竹：“把花拿到老爷书房去吧，拿着架子上那个吉州窑花瓶，留心别摔了。”
文竹带着小丫头，捧着花瓶和海棠走了。屋子里只剩夫妻两人。
黛玉把信从床头拿起来递给宝玉：“宝姐姐要来。”
宝玉哦了一声，接过信看完，笑道：“宝姐姐孀居两年多了，也该出来散散心。”
黛玉说：“我让人收拾了后边那个院子给她住，正好海棠开着，她应该会喜欢。”
宝玉笑道：“这样很好。我要央求她多住几天，你的病好得就快了。”说着把手放到黛玉肩上。
黛玉剧烈地咳嗽起来。宝玉忙给她捶背，等她稍稍平息了，扶着她躺下，拉过被子盖上。
黛玉闭着眼睛大口喘息着，宝玉拿着手帕给她擦掉眼角的泪水。黛玉接过手帕来，冲宝玉摆摆手：“你不用管我，去歇歇吧。”
宝玉在床沿上坐下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你还是太心焦。京里钱太医的方子还是很好的，这里的大夫也都说好，我想还是照这个方子继续吃下去，过了春天就应该有个大的起色了。”
黛玉闭着眼睛不说话。
宝玉等了一会又说：“刚才管家跟我说起买人的事，他说他娘子跟你说过了你没答应。我想着现在府里确实缺人手，多两个人伺候你的病好得也快些……”
黛玉打断他，说：“不用。我熬不过这个春天。我死了就不用添人了。”
宝玉忽地一下子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气呼呼地说：“你总是这么说话！到底这是什么意思？”
黛玉睁开眼睛看着他：“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好，既然你这样说，那你倒是说说看，你都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想知道的。你们都在等。”
宝玉脸色铁青，还想分辩什么，黛玉摇摇头道：“你走吧，我要睡会。”

掌灯时分，黛玉吃了小半碗莲子粥，又服了药，便让文竹点两根蜡烛到书案上。
“要写字吗？还是歇歇吧，春夜凉，你这身子……”
黛玉不回答，吩咐她研墨。
文竹研完墨，取过斗篷来给黛玉披上。黛玉在写字，写得很快，手有些发抖。文竹不认得她写什么，只好怔怔地在旁边看着。
黛玉写完，把纸折起来，装进一个信封，又在信封上写了几个字，便丢到一边。她觉得脚底下像踩着云彩，全身的重量和热量都涌到头上来了。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文竹吓坏了，赶紧扶住她，命小丫头去叫老爷。
黛玉摆摆手：“不用。我没事，就是累了。你扶我到床上去。”
黛玉刚躺下，管家娘子来回事，说宝姑娘打前站的老苍头到了，宝姑娘大后天到苏州。
黛玉闭着眼睛说：“知道了。”她忽然又稍稍欠起身子来，侧耳静听了一会，问道：“外边什么声音？”
管家娘子说：“下雨了。真是的，今年春天雨水特别多呢，三月天倒像六月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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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的另一种人生，结局依然悲凉，但仿佛更容易触摸了，像我们当下无奈而庸常的生活，那草，那海棠，那天气。文字很舒服，有红楼的味道，喜欢。不过成了遗孀的宝姑娘，周家是哪家呢，一时没想起来

夜半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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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语

其实我是不会写小说的。我读了你的好多。
周家啊？啊哈，捏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