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毛

烂就烂了吧

1996年我在上大学，为了应付一个关于颜色的小论文，我决定去拜访一个博士。寻找博士的过程并不轻松，人们都说他行踪不定，就连他的工资条也已经多年未领，以至于把我们学校的财务处门口堵死，学校里的老师为此抱怨不堪，他们的怨恨象垃圾一样堆在博士的宿舍门口，一些绿头苍蝇围在这些垃圾周围，靠每日汲取这些怨恨之声来填保他们的肚皮。

在学校的资料库，我翻阅了博士的一些个人资料，然而这些资料简直对我毫无意义，因为除了籍贯一栏其他之处都是空白，倒是有些关于他的专业有三两句介绍：
“物理学方面此人对光线领域颇有建树，但从未见他付诸于文字，另有国际方面的专家对他推崇倍至，称他为声音领域敏锐的捕手，但无从考证”
他的籍贯上面写的是：黑山。据我所知，博士并非海外人士，虽然黑山共和国确有其事，想必和博士本人也没什么关系。

一天夜里，我带着工具，决定撬开博士的宿舍门。这时候博士门口的苍影们都已经入睡，它们睡眠的姿态千奇百怪。有一只睁着眼睛睡，它的鼻子怪异，象一把口风琴，白天老师们的咒骂余音未绝，此时摩擦它的口风琴，响起的鼾声却很动听，旋律优美，简直是一首欢快的乡村歌曲。另有一只挂在一个单音节末捎睡，这个字是一个“黑”，可能是白天某个老师的口中之物。还有一只闭着的眼皮上写了好多字，因为它们长的是复眼，所以可供写字的眼皮也很多：
“睡眠中，请勿打搅
“唱歌的那只挺傻吧
“别看了，睡吧
“我们的生活有滋有味
“你说我该不该爱上那只绿毛。。
“你看见过那个清晨在树下提水的姑娘吗
“我是一棵树
“难道我不是一棵树吗
“视觉是一种假象，你看到的不是真的
“这时已不是这时，现在不复存在
“我将在凌晨五点准时起来小解
“想念绿毛，她叫绿毛，她是我的，不准碰她
“我喜欢清晨的雾
。。。
在我眼睛看的长出花朵的时候，一只说梦话的苍影飞过来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寻找博士
“你无须撬门，只须提供一点食物给我们，我会告诉你他的去处
“我没有你要的食物
“你有，只要你咒骂他，你的咒骂经过思考，想必肉质鲜美，营养丰富
光阴在苍影的梦中飞快流逝，博士门口的一夜极其短暂，这时候天色发白，我告别它们，决定等待另一次夜里再动手。





这天夜里，我穿过那群睡梦中的苍影，来到博士的门口。那些苍影古里古怪的梦彼此纠缠，我取出砍刀，费了好大的劲，才闯过这些黑压压梦的森林，来到门前。然而博士的门并未上锁，我推开他的门，如此轻易。无须撬门，无须撬门。房间里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一些苍影的梦飘了进来。这些黑如此沉重，象一团粘质的黑泥，以至于我每迈开一步都如此艰难。这时候一个人点亮了一只灯，他穿着黑衣，我看不清他的面容。我想他应该就是博士本人，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找到了他。我向他说明了来意。

“你好，博士，我叫小倩，我在找你，想请教你一些关于颜色的问题”
“很遗憾，你找错人了，我对于颜色并没有研究，我只对黑色略有所知。很多年以前，我住在一座山谷里，很多人都叫我黑山老妖，并非因为我时常祸害百姓，也不是我行为乖孽，我只是痴迷于黑色而不能自拔.黑色是所有颜色当中最重的一种，我曾经提取过一公斤的黑色和一公斤的白色，发现它们的体积不等。如今趁着学术之便，我终于找到黑色的组成方式，原来它们是一些C元素以晶体的方式出现。。那时候有人说黑色是一种质地粗糙的颜色，为此我把他抓来，把他关在一间漆黑的小房间里，他的肉体慢慢融化在黑色里，这样过了几年，这间房里的黑色果然光滑如水。如今这种黑色我还珍藏在家里，我舍不得轻易看一眼。

“当年我迷恋上黑色也并非无缘无故，那时候有个姓NIN的书生，他看上了我家长着绿毛的女人，他看她的目光如此忧伤，如此之黑，我爱上了他。然而我却看不懂他，为了要了解他的目光的秘密，我努力寻找打开这些黑色的钥匙，然而总是不得其所。到最后，我只好把他化在黑色里，珍藏在我家的一个盒子里，他化成的黑色光滑如水，我总是舍不得轻易看他。我不敢打开盒子，生怕他就此飞走，我只是滴下几棵清泪，轻轻擦拭。阳光明媚的秋天，我总是多么希望我能躺在这样的黑里悄悄的死去。如今只有他的一些梦偶尔会在我家旁边飘荡，久久不肯离去，寻找他的绿毛。。

博士的脸庞我看不清楚，然而他的忧伤却渗透了我的身体。我和他匆匆告别，回家写我的论文。后来我的论文得了不及格，我并不在意， 97年我退了学，决定到黑山去。在我临走的那晚，我想和博士告别。在他家的门口，去年那只苍影对我说

“绿毛，博士不在家里，你也别去黑山了，当年我苦苦追求你，如今终于又得以看见你。我的梦在此飘来飘去，就是为了向你表白。你每天清晨在那棵树下提水，难道都没有感觉有一些东西在看着你吗，那个提水的姑娘，在每一天清晨的雾里。。